顾云苏掐指一算,她和徐文彬前前后后总共得有两个多星期没见着面,四舍五入就是一个月。
所以今天她出门赴约之前,竟还有些小紧张呢。
人说小别胜新婚,她觉得此言不假。
这半个月里,她忙着对付秦宇轩,忙着调查李言,忙着照顾她妈,还要忙着写作,忙着反思自己的爱情与人生,说起来可笑,无业游民顾云苏几乎没个休息的时间。
所以当她定下和徐文彬的约会,对镜贴花黄的时候,毫不意外发现了眼下那两坨越发明显的乌青,以及争抢着要冒出尖儿来的几颗小粉刺。
怎么,女人的脸就不是自己的一部分吗?就不愿听从主人的指挥吗?为什么越有事它越添乱?
逢重大场合必烂脸,逢素颜倒垃圾必遇前男友,这到底蕴藏着什么样的科学道理?
提前两天定下的约会,她转天就去了美容院,针清时给她疼得嗷嗷乱叫,恨不得立刻视频徐文彬,让他看看为了见他她都在遭受着什么样的罪——当然也就是想想而已,她多虚荣啊,为了美的毫不费力,背后就得特别努力。
美女是这么容易做的?
她也说不清自己到底是个什么心态,对徐文彬具体什么想法,但有对比才有发现,秦宇轩没来时她还没意识到自己这么想谈恋爱,而前任又是这么不值得留恋,如今一切仿佛水到渠成,虽然她还不能百分百讲明自己对徐文彬的感情,但总归是不讨厌吧,总归是想朝着好的方向前进吧,那她“推波助澜”一下也没什么错误吧?
管他什么快慢,什么进度,冬天就该是和爱人拥抱的季节啊。
徐文彬今天穿一件黑色大衣,内里一件黑色高领毛衣,配九分西装裤,再搭一双白色板鞋,正经又不失活泼,戴了一副传说中斯文败类专属的金框眼镜,雅痞路线走得妥妥的。
顾云苏一条颜狗,表面装得波澜不惊,内心却早就激动得乱叫起来。
往常只觉得他颜值算中等偏上一丢丢,没想到打扮起来也是型男一枚,并肩走在街上还挺有面子的。她忍不住偷瞄了他两眼,看他细腻的皮肤想:这人不会还擦了底妆吧!
而她自己也下了番功夫,一件黑色连衣短裙配过膝长靴,咬着牙,打底裤都没穿光腿上阵,外套一件黑色大衣,全身上下只围了一条红色围巾做点睛之笔。
俩人没商量,却挺有默契,虽然街上俊男靓女颇多,但他们这一对一身素黑、散发强大气场的“黑黑双煞”还是很引人注目。
顾云苏觉得高兴,一部分确实是因为虚荣心得到满足,但更多是一种莫名其妙的兴奋,觉得他们相配、觉得跟这人在一块就喜气洋洋、觉得一切都在往她喜欢的方向发展,莫名有一种将会发生什么的预感。
徐文彬好像也很高兴,她都没看他,但就是知道对方嘴角微微上翘,一直散发着一种愉悦的气息。
她轻轻抽了抽鼻子,徐文彬就从口袋里掏出一包小小的暖手贴,手掌向下,示意她伸手去接。
顾云苏条件反射把手从口袋里抽出来,在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的时候感觉手掌一暖,然后就被对方牵住了手。
就说今天会发生什么吧。
她没绷住,一下子笑出来,嘴上还嫌弃道:“这也太套路了吧大哥!”
徐文彬便假意苦恼,皱着眉头问:“那怎么办?我还有更套路的。”
“还有什么套路啊?”
徐文彬就笑着把对方的手带到自己口袋里,笑道:“这种套路。”
顾云苏简直没法制止自己的笑容。
套路虽老,但心意很甜。
她没想到自己这个年纪还被这种小手段哄得一愣一愣的,事实证明大脑想的再清楚也没用,情绪一到,女人总能轻而易举就变回那个羞涩怀春的十六岁少女。
两个人谁也不看谁,但脸上都挂着不容掩饰的笑容,好像下一刻就能得到整个世界。
正是周末,不大的日式小酒馆儿里开始出现人挤人现象,徐文彬提前订到了一张墙角的二人桌,勉强保留一份清静。
顾云苏以前最讨厌闹哄哄的就餐环境,嫌吵,吃饭都不踏实。可今天被陌生人围绕,大家热热闹闹地聊着,时不时举杯庆贺,不知道为什么却让她觉得喜庆又暖心,想跟着一起笑。
“我没想到这么吵!”徐文彬凑近她说,带着一点歉意。
“没关系,我挺喜欢!”顾云苏笑着高声回答。
两个人点了两扎啤酒,就着些烧肉烤串等下酒菜边吃边聊。
两周没见,聊天内容肯定是要从这其中寻找。
徐文彬聊聊自己在公司的打工人日常,说起上次未成的约会。
“想带你看个展来着。”他解释,翻出手机里的照片,“是我一个朋友策划的玩偶展,觉得你会有兴趣。”
“真的啊?”顾云苏凑近看看,面露遗憾,“那真的有意思,可惜。”
“听说后续还会再办,如果是在周边城市,倒也能去看看。”
顾云苏失笑:“为了一个玩偶展这么大费周章?”
徐文彬就也笑:“也没什么,开车去,当郊游咯。”
他的轻松和愉快带动了她,令她点点头,就着啤酒,浸入一种晕晕乎乎的微醺状态之中。
她当然不会告诉他,总是这种小计划、小未来,让人心动,不由自主地期待起和这个人的明天。
不过顾云苏没能舒畅太久,因为接下来徐文彬就问起来:“所以你这周在忙什么,总觉得你从那时候起就很多事。”
顾云苏心里一虚,下意识去观察对方的神情。
徐文彬正低着头整理眼前的垃圾,看上去松弛得很,一点儿瞧不出“兴师问罪”的意思。
可顾云苏放松不下来,并立刻树立防御机制,怎么讲呢,她自己也知道因为心虚而张牙舞爪是很幼稚的行为,但她控制不住。
她摇摇头:“我有什么好忙的?”似笑非笑,故意找茬问,“你嘲讽我失业是不是?”
“这是打哪儿冒出来的话?当然不是。”徐文彬哭笑不得,“你最近压力挺大是不是?”
“哼。”顾云苏鼻子哼出一声气,又垮下脸,“换你在我这种处境试试。”
徐文彬点点头:“确实令人头大。”又说,“但你有理由嘛,考虑到阿姨现在的状况。”
“理由也是借口,我都不知道我是该生气有这么一件事,还是很庆幸有这个状况能给我的不作为一个借口。”顾云苏说,在喧闹的小酒馆唉声叹气,“太难了。”
徐文彬没接话,给她夹了一筷子牛肉:“得嘞,不开心的事今天就不提了。”
这又是他的一个优点,顾云苏心想,他从来不教育她,她真想寻求建议的时候,他也会指点一二,但大部分时候他听一听,再用其他生活琐碎慰藉她,给她最恰到好处的回应。
可能有人不喜欢这种交流方式,有人喜欢所有的提问都得到正经的回答,希望有人能帮自己把事实逻辑理清,而顾云苏只能说,谈恋爱果然要合适,经过这些日子的相处之后,她越发觉得,徐文彬在很多方面都和她很合适,像是凹凸搭配着的榫卯,每一块都要找到相应的配件才能严丝合缝地嵌到一起。
就是因为这样,顾云苏的态度也渐渐认真起来,行动却越发谨慎。
她尊重对方,不想只单单语言撩拨、行动上却毫不负责;但另一方面,她又害怕自己真心错付,到头来不说自作多情,但在这个轻浮的时代也显得怪老土的。
成年人的恋爱也太多顾忌了,她有时候觉得没劲,也告诫自己,不要变成小时候最讨厌的自己。
要去爱,要勇敢,要坦诚地表达真心。
但这一切的前提是,一定要确保对方也是真心,也想要开始。
说她懦弱也认了,但她就是要等到对方先确定,先承认爱,如果这点勇气都没有,那他也不配得到自己的爱。
她羡慕那些潇洒的、为爱不顾一切的女孩儿,小时候一直在为难自己,为什么不能变成那种人呢?
可现在她长大了,吃了太多生活的苦,不想再折磨自己了。就承认自己的本性,承认自己的缺点也承认自己的优点,一个人总不能把世上所有优点都占满,就在感情上被动一点又怎么样?犯了什么滔天大罪?
谁也没逼她,是她把自己逼死了。
吃完饭,俩人溜溜达达往停车场走,顾云苏的心情很忐忑。
十二月,满街商铺都张灯结彩,橱窗上用喷漆描绘出各种雪花、铃铛等圣诞图案,时不时从店里传来一首欢快的祝歌,再没有比这更快乐的夜晚了。
天时、地利、人和,顾云苏想,都到了这个份上,要是徐文彬还不表白,今天还不能确定点儿什么,那这男人真是窝囊到不要也罢。
俩人走到户外停车场的门口,徐文彬先站停,顾云苏也跟着停下来,心里止不住地打鼓,紧张得两手在口袋里握成了拳头。
小时候谈恋爱手忙脚乱,她总听别人说,多谈几次就好了,经验嘛,总是要在积累中产生质变,也曾隐隐期待某一天自己变成“偷心圣手”,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当代卡门女士是也。
但后来她明白了,她这辈子就做不成这种人,谈再多次恋爱也不行,白费力气。更何况她也不想变成这种人,有什么意思,谈恋爱是为了别人而谈吗?如果自己都不能投入到恋爱中,痛快喜欢、痛快讨厌,那谈个毛线的恋爱啊?
徐文彬朝她侧了侧身,想说什么,又似乎踌躇不前。
街边的杨树挂着灯,把整条马路衬得黄灿灿,虽已入冬,却平添了一丝暖意。
这场景有点儿似曾相识,顾云苏想。
徐文彬开口道:“我……”,他难得显出一股窘迫,“我这样子,你肯定知道我要说什么。”
顾云苏装无辜:“我哪儿知道啊。”
徐文彬睨她一眼,拿她没辙:“你就欺负我吧。”
就把顾云苏逗笑,连眼睛都眯起来:“怎么感觉身份互换,你倒成了个小媳妇儿?”
而一听她这话,徐文彬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娇嗔地跺了跺脚,矫揉造作地捶了她肩膀一回,捏着声音说:“官人太坏啦~”
尾声还刻意拉长一点点,真是千娇百媚。
顾云苏一愣,反应过来之后打着寒颤边笑边后退:“你这绝对不是头一回,离我远点你这个变态!”
徐文彬也跟着笑,带着一丢丢不好意思,就要去拉她:“跑什么,变态也是你的。”
“要不起要不起,”顾云苏笑说,又往后退了几步。
可就是这倒退的半步没踩好,一下子踩到马路牙子外头,脚一空,就要往后倒。
她“哎哟”一声,徐文彬手疾眼快赶紧捞了一把,毫不意外就把她捞到自己怀里,俩人唰地一下子凑到一起,气氛一下子就变了。
鬼都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
徐文彬盯着怀里的姑娘,手臂稳稳地拖着她,头往前探,目标极为明确。
顾云苏也盯着他,长睫毛一眨一眨,像是把忽闪着的羽毛扇,挠得人心痒。她大气都不敢喘一下,可已经缺氧的大脑还不死心地乱转,一边念叨着“就是这一刻,你等待的就是这一刻”,一边又企图质问她“真的吗?你真的准备好了吗?”。
而迅雷不及掩耳之间,一个念头突然闪过她的脑海,并且极具杀伤力地占据了她全部注意力。
她简直是无法自控,仿佛被操纵的提现木偶一样,说出这句话:“等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