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柏樵从一只牛皮纸袋内取出录影带放入机器,在电视前坐了下来。
那是滨山高中篮球队——目前高中篮坛公认实力最强的队伍,最近一场友谊赛的录影片。是神通广大的教练不知从何处弄来的。
他已经看过数遍,现在只想挑重点部份来看,特别是关於他们其中一位鼎鼎有名的「王牌」球员……
蓝丰蔚,破坏力极强的超级得分後卫,速度、弹性方面皆拥有不可思议的天赋,目前才一年级而已,就已成为向来注重学长辈分伦理的滨中之得分主力,可见他实力之惊人。尤其最近他的状况越来越好,如何有效守住这个异常灵活的小伙子,的确是令人头痛的问题。
只要稍一闪神,防守出了个细小的漏洞,他便能瞬间直攻禁区,在篮下予取予求。随时在三分线外放冷箭也是他的拿手绝技,不是十分老练的防守球员,根本挡他挡不住。
想完全封锁住蓝丰蔚,便要有派出两名以上球员全程滴水不漏盯哨他的觉悟。问题是其他滨中球员也绝不是省油的灯……
方柏樵神情专注的盯著萤幕,一手在桌上摸索著想找遥控器按快转,脑里转的尽是关於大赛的事情。突地一只手伸来,比他先拿到遥控器,他微微一愕,梦魇般的声音已冷然在耳边响起。
「看这无聊的东西干嘛?少浪费时间了。」
「啪」一声,萤幕瞬间被切换成空白。
「你……」
方柏樵定了定神,极力保持冷静的转过头,看见一身轻装的裴程正靠在桌边,面无表情的直视著他。
这个人的动作永远像猫一样无声无息……说是老虎也许更恰当——他究竟是何时进来的!?
触及他深沉的眼神,方柏樵像被火烫著般迅即调开目光,冷道:「你给我出去!」
他极力克制自己的声音不要颤抖,但贴在腿旁微微战栗著的拳头,却残酷泄漏了他此刻的情绪。
是的,他畏惧他——光是与他这样共处一室,鼻边缠绕著他身上总是带有著的淡淡菸味,他身上每个毛细孔就彷佛如临大敌般全张开来,肌肉紧绷到极限。
又回想起来了……那一幕……
他到目前为止十八年的平静人生中,最灰暗不堪的一页。
「你的脸色用不著这麽难看,今天我不会对你怎样。」裴程哼了一声,在他身旁坐下。
「才上你一次就昏倒发高烧,声音还破成这样……是叫太大声了吗?」
方柏樵陡地站起,伸出手直指大门:
「我叫你出去你没听见吗?这里不准外人进来!」
裴程动也不动的坐在椅子上,露出荒谬的眼神。
「我是外人……?」
嘴角微勾之後,他的双目立刻射出凶光,猛然将站在他身前的方柏樵扯入怀里,伸手探向他双腿之间——
「你对著这里再说一次啊,说我是『外人』!」他恶意靠在他耳边道。
「你!」
方柏樵脸色刷白,一拳就直往他脸上挥去,但被裴程轻易抓住。他随即低下头,蛮横吻住他的唇。
才正要将舌头伸进去,突然嘴唇一痛,方柏樵居然狠咬了他一下!他微微惊讶,下意识将手松开,立刻被怀中人挣脱掉箝制。
「呜……呜……」
方柏樵蹲跪於地发出喘气声,全身异样的剧烈颤抖著。
「喂!你竟然咬我?」这家伙搞什麽!?
裴程皱起眉一把抹去嘴上的血,抓住他的肩想把他扳回来,但方柏樵就像突然被毒蛇碰到般,猛力挥开了他的手。
「不要碰我!」
方柏樵哑著声喊道,突然伏身乾呕起来。
「你……妈的!」
裴程只在原地怔不到一秒,就暴烈的上前一把将他扯起,怒咆道:
「有种你再给我呕一次看看!」
他不由分说的用力抓住他下颚,再度强行印上那倔强至极的薄唇。
这次不管方柏樵再如何挣扎、如何疯狂的回咬,裴程都不为所动,固执的吸吮住他的嘴,舌头不断往他口内的更深处探进,逼他那四处闪躲的舌头和他的一起搅动交缠,毫不给他任何可以放松的空间——
直到方柏樵终於支持不住,完全放弃反抗为止。
他闭上眼,脸色苍白的瘫倒在裴程怀里,大口大口的吸著好不容易重新获得的空气,再没有任何力气去思考其他事情。
原本对裴程的身体会产生的排斥反应,也因为他的专制蛮妄,而趋於麻木了。幸好,他终究信守承诺并没有进一步碰他。
突然,他感觉到自己的嘴唇被舔了一下。他惊愕的抬头瞪视他,却无力说话。
「你的嘴都是血。」裴程回舔著自己的唇,姿态狂野而不驯。
「……是你的血,还是我的?」
他说著,一脸漫不在乎的微勾起唇角。
方柏樵这才感觉到,自己的唇传来一阵细微的刺痛,而眼前这男人的嘴唇,也被咬得伤痕累累。
「……抱歉。」
他缓缓调云呼吸,脱离了裴程的怀抱,并拿出面纸拭掉唇上的血。
和这个人认识以来,他的嘴唇好像从来没有过完好的时候……
随便他——他想干什麽,都随便他了。
也许总有一天他会习惯,既然再怎麽反抗、排斥都没用的话。让这个恶魔闯入他风平浪静的世界,本就是他自己招致的後果,不是吗?
「走吧。」
裴程忽然不由分说的扯住他往外走。
「干什麽?」方柏樵想甩开他的手去拿自己的背包,但裴程已比他早一步拿起。
「你自虐啊?背这麽重的东西。」他啐道,掉头就朝大门走去。
方柏樵皱眉跟在他身後,顺道将门锁上。
「把背包还我,我要回去了。」他朝他伸出手,心里有种不好预感。这家伙又想做什麽了?
「坐我的车走吧!」裴程不容人反驳的道。
「你的车……?」
他们一前一後走出体育馆,只见一台色彩鲜、外型抢眼的日式重型机车,就这样突兀之极的停放在外头的空地上,和背後一片宁静朴素的校景完全格格不入。
「上车。」裴程长腿一跨上了前座,拍拍身後的椅垫道。
别开玩笑了……方柏樵冷下脸。这家伙究竟是怎麽把这庞然大物堂而皇之骑进学校的?简直任意妄为得教人难以置信。
「我不坐。我搭捷运回去就可以。」
「叫你上车就上车。」裴程不耐道:「别瞪了,我不会还你背包,除非你立刻乖乖坐上来,不然老子就骑去焚化炉扔掉它。」
方柏樵忍耐的轻吐一口气。
「安全帽呢?你应该只有一顶。」就是他挂在後照镜上,那顶同样色彩斑斓的赛车用全罩安全帽。「我不想……」
「烦死了,会有让你戴的啦!」裴程一拳击向仪表板:「妈的!别让我说第二遍,你到底上不上车!?」
……这个流氓!
方柏樵绷著脸忍住气,不发一语坐上那台招摇机车的後座。
才刚坐稳,突然一样东西被罩在他头上,他一愣,机车已发出刺耳的咆哮声飞快驰了出去。
「抓稳了,摔下来我可不管!」
裴程边喊边使力催动手里油门,转眼间就飙出了校门口,强劲的风势如刀般直扑在他脸上,将他暴露在外的白发吹得更加狂乱。
「喂!你明明只有一顶安全帽!」方柏樵回过神来,怒道。
虽然不愿,但在高速行进下,他的双臂仍不由得紧紧环住前面那家伙的腰,以防重心不稳摔下。同时,他心里的怒火也涨到了最高点。
「车速飙得这麽快,又不戴安全帽,你想赶著去投胎是不是!?快放我下车!这顶安全帽你自己戴就好!裴程——!」
方柏樵不顾自己的喉咙还没好,气得哑著嗓子大喊。如果他的双手有空的话,早直接从他的後脑揍下去了!
「罗唆!省点力气吧!你的声音全闷在帽子里,说什麽听不见啦!」
「你……!至少骑慢一点!」
「先带你去快速道路那里飙个几圈吧!」裴程我行我素的道:「下班时间已过,现在人应该会少一点。」
这……这家伙根本不听人话!
方柏樵挫败的闭上嘴,不想再与这个不可理喻的蛮人做任何徒然的沟通。
裴程全速驰骋了近半个小时,才在一家地处偏僻的便利超商旁停下,自行走进去买东西。
方柏樵靠在车边,在打量完眼前陌生的景况後,他轻叹一口气,完全放弃今晚与家人共进晚餐的预定计画。
就著超商旁的公共电话打回家里,面对母亲担心的询问,他只能勉强编了个理由。
「柏樵,你病还没好,要早点回来啊,别在外头吹冷风……」
「嗯……」其实已经吹得够多了。
刚挂上电话,突然一罐饮料朝他直飞而来,他眼角瞄到,立即伸出一手反应快速的抓在掌中。
「接得好!不愧是当家控球後卫,冠军候补队伍的队长啊。而且还是个优秀的乖儿子咧!」
「少说风凉话。你这行为对别人来说,是很危险的。」方柏樵皱眉将手中冰凉的铁罐递回去:
「你喝就好,我不能喝冰的饮料。」
「不喝?哼!毛病真多。」
裴程随手一挥,把它扔了出去。
「你做什麽!?」方柏樵惊讶的张大眼,这家伙的行为真是超越他的理解范围——
「你不喝,我也不喝,那就丢掉有什麽不对?」裴程就著矿泉水瓶又喝了一口。方柏樵只好把那罐饮料再捡回来,至少别制造垃圾。
认识裴程後,他的修养也越来越好。
「我以为你会买啤酒来喝。」那瓶健康的矿泉水看起来和他完全不搭。
「别说笑了,那种东西能喝吗?我可不想虐待我的味觉。况且酒精浓度4%的东西根本不能叫做酒,起码要再多加一个零喝起来才够味吧。」
至於超商的饮料,他只接受某牌子的矿泉水,其他一概不碰。
「又是烟又是酒……」方柏樵不由得摇头。「你别太小看高中篮球了。」
但事实摆在眼前,这家伙体能之优异,体力之充沛,简直不可思议。连自国小起每天清晨固定慢跑一小时的他,都难以望其项背。
有这种天赋,却完全浪费掉了,看在其他人眼里,真是一种糟蹋。
「那又如何?」裴程嗤之以鼻:「小看高中篮球?哈……等你那群爱干不自量力蠢事的队友,能够在篮球上将我打败,再来数落我吧!」
「那是你天赋过人。」方柏樵面带不悦瞪视他:「我还没问你,为什麽要殴打何祯?就算他向你挑战输给了你,你也不能这样做。」
「真是料事如神啊,伟大的队长。总不可能是那怪脚小子自己告诉你的吧。」裴程冷笑。「我是徵求了本人和你们副队长的同意,才揍下去的,说好一球一拳。有免费的沙包让我打,我难道还需要跟他客气?」
「你……」副队长的同意?少胡扯了……天伟的个性,他还不清楚!
算了,对这个人说再多也没有用。天才的确是有傲慢的权利,但有件事他还是得提醒他一下。
「我想你一定不知道,」方柏樵顿了顿又说:「但滨中今年有个一年级的後卫,非常厉害,也是数年难得一见的典型天才球员。除了在天赋上绝不会输给你外,听说他练球尤其努力,在篮球方面付出的心血不知多你几倍……你别老是瞧不起人,说不定他——」
「滨中?那不是对手吗?你对敌人歌功颂德个屁啊!」裴程五指一拢,「啪」的陡然捏破矿泉水瓶。「那小子叫什麽名字?我先去会会他好了。看是要脱臼、骨折还是韧带拉伤,任他挑选。」
「裴程!」
方柏樵全身一震,不敢置信他居然出此狂言——不、不…….他绝对不是嘴巴说说的人,说得出,就做得到!
「你……答应我!别乱来,不要找任何人麻烦!」方柏樵握紧拳一瞬也不瞬的直盯著他看,凝肃的神色略带苍白。
「喂!开个玩笑罢了。……你以为我说真的?」裴程勾起唇角,突然拉过方柏樵在他嘴上亲了下。
「你!」他惊愕的推开他。这里是马路边!这家伙还故意……
「OK,回去了。」裴程彷佛没事般,重新跨上机车发动引擎,并把安全帽丢给他。
「我不用,你自己戴。」方柏樵摇著头,沉默了一会儿,又道:「……只要再做一些调整,我们不会输给任何球队。你什麽都不用做,只要有练习赛时就尽量出席,和队友多培养默契就够了。」
「好啦!烦死了,开个玩笑你那麽当真干什麽!」裴程不耐烦了。
「是开玩笑就好。等期末考结束就有练习赛,你一定要记得来参加。」方柏樵坐上他的机车後座。
「喂!要我比赛,要付出什麽代价你应该清楚。再给我搞发高烧还是呕吐这种飞机,我就要你好看,听到没有!」
不愉快的影像犹在眼前,裴程凶狠撂下威胁,猛地催动油门,快速奔入夜色之中。
「……不会的。」
方柏樵的声音低低自後头传来,在劲风中微弱得几乎听不见。
「哼……放心吧,下次我会对你好一点!」裴程皱起眉喃喃道:「啧!麻烦的家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