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裴大佬不知道在抽什么风。
宁鸽默默叹了口气,转头对木傀儡们说:“我饿了,还想吃点别的。”
这句话它们听懂了,一只木傀儡立刻行了个礼,转身出去了,像是去叫人。
没用多久,那个宁鸽一进副本就看到的金头发的绝美青年又来了。
他姿态优雅地行了个礼,“子爵大人叫我?”
他又瞥了一眼正在吃甜点的裴寒,欲言又止,最后还是鼓起勇气说话了。
“艾瑞斯觉得,子爵大人的舞伴最好不要吃那么多,舞会马上就要开始了,待会儿穿礼服时胃会鼓起来,不太好看,给子爵大人丢脸。”
他又补了一句,“再说甜点吃多了,身材会走形。”
裴寒手里攥着勺子,凝固了。
不想努力只不过是要换个方向努力。
世界上没有便宜事,软饭哪有那么容易吃。
宁鸽忍不住弯弯嘴角,指挥这个自称艾瑞斯的美人,“你过来。”
艾瑞斯十分乖顺,上前几步,走到宁鸽面前。
“解开你的上衣扣子。”宁鸽说。
艾瑞斯听到宁鸽的话,浓长的睫毛垂下,露出一点羞涩的表情,不过还是乖乖地自己动手,解开了上衣的贝壳纽扣。
宁鸽伸手拨开他的衬衣前襟。
他的左胸前果然有一朵小小的紫色鸢尾。
手环一震,倒计时停止。
艾瑞斯看了看宁鸽的手,又抬眼望向宁鸽,一双眼睛和其他木傀儡们粗糙的黑漆眼珠大不相同,水润湛蓝,如同宝石,里面倒映着两个小小的宁鸽的影子。
这就是“它的眼睛里有子爵”的真实含义。
这只木傀儡远看和活人没什么差别,但是离近了,就会觉得有问题。
问题就是过于完美。
他的皮肤一丝瑕疵都没有,金丝一样的头发整齐得过分,睫毛长得像两把小刷子,五官比例无可挑剔,如同精心制作出来的一般。
长成这样,就显得有点假,应该不是人类,是其他木头傀儡的升级版。
精致又漂亮,还会说话,这一定是子爵大人最心爱的木傀侍从。
宁鸽开始时就在怀疑,这座宫殿的规矩就是男人不能自由走动,这里来来去去的也确实没有男人,全都是木傀儡,他能自由行动,估计也不是真人。
直到他自称艾瑞斯,宁鸽就完全笃定了——艾瑞斯是鸢尾的英文。
裴寒说得对,这里是SSS级的生活享受,锦衣玉食,就连贴身侍从也是SSS级的。
那朵小小的鸢尾就在傀侍形状完美的胸膛上,优雅地绽放着。
宁鸽忍不住伸手轻轻戳了戳。
他的身体表面看起来像是贴着一层皮肤,是软的,但是里面硬得异乎寻常。
按任务说明里的说法,艾瑞斯是一只“木傀侍从”,那么一定也是木头做的。
宁鸽抬起手腕,对准他,点了一下扫描。
“叮”地一声轻响。
不是手环,是裴寒把银匙放下,碰到雪白描金的瓷盘。
他大概是终于决定对他的小肚子负责了。
“他不是锚点,”裴寒眯着眼睛望着这边,淡淡道,“以我的经验,锚点大概率不会是子任务的目标NPC。”
“知道。”宁鸽低头看手环屏幕,随口答,“我就是想拍张照片。”
裴寒:“……”
新任务发过来了:
【就算不穿红舞鞋也要跳舞,一直跳到发白和发冷。
任务:跳舞吧。
说明:参加女王的舞会,跳到舞会结束,在舞会中尽量保持不死,当然你愿意死我也没意见。
失败惩罚:一个人死亡,两个舞伴一起淘汰。】
这次两个人的生死绑定了,要死一起死。
宁鸽看完,抬头问艾瑞斯:“这里的男人全都不能在王宫里自由走动?”
“大人知道啊,”艾瑞斯说,“自从上个月两个男人进来刺杀女王后,王宫里就有这个规矩了。”
“子爵大人,舞会就快开始了,”这个漂亮的傀侍睫毛翕动,小声建议,“您的舞伴该换礼服了。”
子爵的房间离得不远,大白天也遮着层层窗帘,点着水晶灯,艾瑞斯捧来了一整身衣服。
是金扣子的白色丝质礼服。
艾瑞斯解释:“女王陛下上次给莫什定制了一套百合花的礼服,大人看见了喜欢,吩咐定制了玫瑰的,不知道大人还记不记得。他们做得慢,过这么久了,今天才送来……”
宁鸽看了看,礼服的镶边和扣子上都有小而精致的玫瑰图案。
艾瑞斯把衣服递给裴寒,恭敬地退了出去,关好门。
裴寒把衣服往床上随手一扔,直接开始解粗布衬衣的纽扣。
宁鸽:“……”
裴寒扯开两颗扣子,回头看到她的表情,漫不经心地问:“怎么了?不会害羞了吧。你刚才剥了那么多衣服,还没看习惯?”
宁鸽默默地看着他。
子爵大人的词典里就没有害羞这两个字,尤其是在跟人较劲的时候,更加没有。
宁鸽平静地转身找了一把扶手椅,坐了下来,一副打算参观他换衣服的样子。
裴寒没料到她会坐下,手上一顿,不过还是坚持着把扣子解完,稍微侧身,利落地把衬衣剥掉。
璀璨的水晶灯在他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肩宽腰细,深深的背沟没入长裤,完美背杀,不比雕刻出来的傀侍差。
“想拍一张么?”他头也不回地问。
“不急。”宁鸽回答,“等你全脱完我再拍。”
他背对着宁鸽,宁鸽还是看出他的耳根彻底烧红了。
他抄起床上的长裤,手在空中,凝住不动。
宁鸽也端坐着,一动不动。
裴寒攥着裤子站了两秒,终于撑不住,拿着他的裤子,走进里间。
自己主动要脱,还自己先脸红,就很分裂。
他没多久就换了衣服出来了,修长挺拔,就像手环说的那样,美貌无双,神情看起来也镇定多了。
有人在外面敲门,
这次来的并不是艾瑞斯,是一个戴着小丑的尖帽子,脸上也画成小丑模样的木傀儡。
它只有半人高,因为下半身是个独轮的木头轮子,在地板上滚得咯吱咯吱响。
它声音尖细,“女王陛下让我来请诺娜子爵大人参加舞会。”
舞会居然不在王宫里举行,而是在王宫外面的广场上。
木小丑滚动着独轮,晃晃悠悠地保持着平衡,危险地带着宁鸽和裴寒下了王宫前的宽大台阶,出了王宫前金色的铁栅门。
外面天已经黑了,不过广场上灯火辉煌。
偌大的广场上全是黑压压的人头,数以万计的男女老幼挤在里面,不过都被木傀儡们拦在了一条白线以外。
白线之内,就是舞池。
舞池有点奇怪,地上用不知什么石头镶嵌成黑白错落相间的格子,看起来非常像一个巨大的棋盘。
宁鸽数了数,格子是二十乘二十的,每一格都是一步见方。
棋盘前,远离民众的方向,摆着一个金色的王座,王座上坐着那个给宁鸽指过路的女人。
只不过这次,她头上多了一只镶宝石的金色王冠。
想也知道,这就是女王本人。
在她周围,还有不少座位,各年龄的女人带着他们打扮得争奇斗艳的男伴。
男人们长得都不错,一个赛一个地漂亮,但是也一个比一个神情凝重。
他们有的一言不发,有的手足无措,神经质地东张西望,个个看着都像上断头台前的死刑犯。
宁鸽学着别人的样子,走过去像模像样地对女王行了个礼。
“西亚,你总算是来了,没有迟到。”女王微笑着看看宁鸽,再看看她身边的裴寒,“这么漂亮的宝贝,你舍得?”
好像要把裴寒拿去当柴火劈了烧掉,感觉很不妙。
正在这时,王宫两边的角楼上探出手持号角的木傀儡,吹响号角。
“呜——呜——”
那只小丑模样的木傀儡滑到棋盘前,大声宣布,“献祭舞会现在开始!请所有人进入舞池。”
原本围在女王周围的人们纷纷走到棋盘那边。
棋盘的左右两边各有一条线。
女孩们自动站上左边的白线,男人们则站上右边的黑线,分成两边,各排一列,如同准备对阵的象棋棋子。
这应该就是舞会,一定要参加,宁鸽和裴寒也跟着各自站到线上。
女王离开座位,走到棋盘格第一排的第一个格子上,俯下身,用手掌轻触地面。
“神啊,请赐予帝国新一年的平安和富裕吧。”她说。
整个广场上的数万民众跟着齐声重复了一遍,“神啊,请赐予帝国新一年的平安和富裕吧。”
声音震耳欲聋,但是神情和语气都很真挚,
女王退回她的座位坐好。
两排人在一对领舞的带领下,互相鞠躬行礼,像打算决斗一样一起往前,走到中间,却又像朋友一样,十分亲密地牵起手来。
这情形相爱相杀,十分诡异。
宁鸽看见欧文了,他就排在前面几格远的地方,和苏老师在一起,除此之外,还有另外两对戴手环的玩家。
看来一共有四组搭档成功过关,来参加舞会了。
棋盘外,左边是一整组乐队,小丑一挥手,乐队开始奏乐。
棋盘右边,一排木傀儡开始齐声唱歌。
“施莱德小姐是个绝世美人,
头发像阳光眼睛像宝石……”
咚哒哒,咚哒哒,是华尔兹的节奏。
曲调欢快,节拍鲜明,让人不由自主地想踏着拍子跳起来。
前面的人开始跳舞。
舞步非常简单,并不是华尔兹,每个咚哒哒向前走三格,走三个咚哒哒之后,最后一个咚哒哒原地转一个圈,木傀儡们刚好唱完一句。
转弯的时候,内圈的舞伴原地踏步,等外圈的舞伴把弯转过来。
宁鸽观察了一下舞步的规则,觉得和贪吃蛇简直一模一样。
整支队伍就像一条两格宽二十格长的贪吃蛇一样,跟着领舞,在舞池的格子上盘旋游走。
人们一步又一步,整齐地踏着方格,只是所有人表情严肃,真的像在举行什么仪式。
宁鸽看见,排在裴寒前面的男人的腿在明显地哆嗦,他和女伴转圈时,他的脸侧过来,脸颊上的冷汗蜿蜒而下,流进衣领里,他也没心思去抹一抹。
木傀儡们唱了半天,嘴巴一张一合:
“……露出来的小腿比牛奶还白皙,
就应该被裙摆上的火焰烧死。”
音乐猛地刹住。
前面地上,一个白色的格子突然变红了。
火光一闪,格子里腾起一大团火焰。
格子里刚好站着一个男人,像全身被浇了一身汽油一样,衣服上立刻燃起大火。
奇怪的是无论他怎么挣扎,都像被无形的墙限制住了一样,根本出不了格子,没几秒就烧成灰烬。
广场的空气中弥漫着焦糊味。
后面围观的民众尖叫起来,有人捂住眼睛,有人在欢呼,聒噪成一片。
男人的女伴默不作声地看着这一切,退出了跳舞的队伍,回到女王旁边。
他们后面的人自动往前,补掉了空档。
队伍里有一个黑卷发的健壮男人,目睹了这一切,忽然喊了起来。
“我不跳了!我后悔了!我要退出!!”
他拔腿就跑。
他逃到棋盘格子的边沿,身形突然一顿,接着就像碰到了高压电网一样,抽搐着倒在地上,全身瞬间焦黑。
他的尸体也很快就消失了。
他的女舞伴也转身离开了棋盘格。格子对她很友善,完全没有不放她走的意思。
“改主意了想退出也不行吗?”有人在怒吼。
坐在独轮上的小丑傀儡滑到前面,啪啪地拍了两下木头手,“安静。”
它说:“人人都知道,这是一年一度的献祭舞会,有人会被舞池挑选成为祭品。一旦参加,就不能退出。”
广场上有几个男人大声鼓噪起来,“为什么要用男人献祭,女人就没事?”
女王原本端庄地坐在前面的王座上,现在忽然出声,目光扫过整个广场。
“祈求王国平安的献祭举行了一千年,一千年都是在用女人献祭,五年前我登基后才换成男人,不公平吗?”
女王继续说:“诚信守诺是美德。舞池里的所有人都很清楚这是献祭舞会,自己答应要参加,现在忽然临阵脱逃,这就是你们的做人准则吗?”
那些人不叫了。
女王叫小丑过去,低声吩咐了什么。
小丑滑到舞池前,大声说:“记住,跟好领舞,舞步不能错,每一轮只有一个格子是危险的,运气好的话不会刚好停在上面,只要坚持到舞会结束,活下来的人就能走了,女王陛下提高了今年的赏金,无论是死是活,每人赏赐一万金索伦。”
不知道一万金索伦在这个世界是多少,大概是笔多到吓死人的巨款。
因为广场上忽然雅雀无声。
好一会儿,宁鸽才听到有人说:
“一万金索伦啊!一万啊!!”
“我也想去跳舞啊!”
“你做梦吧,要长得千挑万选地漂亮,被大人们看中才能参加舞会呢。”
舞池上恢复了秩序。逃是肯定逃不掉的,连舞池都出不了,跳下去还有重赏。
小丑抬了一下胳膊,欢快的乐曲又重新演奏起来了。
“木匠的妻子是个聪明的姑娘,
十岁就会算出整个果园的收成……”
队伍重新前进,踏着鲜明的节拍。
然而没走出多远,就从中段起停住了。
有个男人腿软得迈不了步,他后面堵了一排。
“我还不想死啊……”他哭出来了,“……我腿不能动,我跳不了了……”
“快,坚持一下就结束了。”他的女伴拖着他想往前,却猛然松手。
因为男人的脸上突然变成绿色,好像中了剧毒。
他抽搐了几下,全身僵硬地倒在地上,尸体片刻后也消失了。
不肯乖乖地跟着节奏往前走,也会被格子杀死。
音乐继续,队伍恢复如常,傀儡们齐声唱歌。
排在宁鸽他们前面的男人神经质地说:“是白格子吧?黑格子安全,白格子会死人?”
宁鸽和裴寒对视了一眼。
只要音乐一停,就有人会死。
目前只有一个人不是因为违反规则死的,完全没办法看出规律,无从着手。
任务说明里说,要活到舞会结束,否则两个舞伴一起淘汰,所以就算只有裴寒出事,宁鸽也会因为任务失败一起死亡。
宁鸽心不在焉地握着裴寒的手,心想,不可能。
不可能没有出路。
阿尔法是系统的宝贝,是最好用的劳工,系统需要他们,并不希望他们轻易狗带,从他们变态的随机抽取系数就能看得出来。
它绝不会让阿尔法参加一个全凭撞大运的死局。
要么就是阿尔法遇到死亡格子的概率也是低到离谱,要么就是这件事有解。
队伍在前进,木傀儡还在继续唱:
“……老大在哭泣,老三在叫,
她被一条绳子勒死了。”
和上一轮一样,又是唱完八句,音乐猛地停了。
这次,一个黑色的格子变红了。
所幸上面站着的是一个女舞伴,棋盘并不伤害女舞伴,没人被绳子勒死,这轮无人伤亡。
“怎么可能?这次怎么是黑格子??”排在裴寒前面的男人声音都吓变了。
变红的白格子离刚刚出事的黑格子不算太远,更靠近中间一点。
如果以女王祈福过的那一角的格子为第一排第一列,第一次出事的格子在第五排倒数第五列,第二次变红的格子在第十排第十二列。
两次变红的格子既不是同一种颜色,也不在同一行或者同一列,甚至都不在同一条与对角线平行的斜线上。
东一下西一下,看起来似乎毫无规律。
这轮没有人死,所有人如释重负,不过音乐很快又开始了。
宁鸽边跳边回头看向身后。
已经两轮了,她还想再看一轮,不过估计这轮也不会死人。
果然,木傀儡奇怪的歌声停止的时候,远处一个白格子变红了。
所幸跳舞的长龙刚好去了舞池的另一边,音乐停止时,并没有任何人站在那格上。
最关键的是,变红的格子就在宁鸽刚才回头看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