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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背叛的收获真大。身材浑圆、脸颊红润的亚洛,懒洋洋地喝下了第三杯白酒,一边庆幸着自己的选择。当初在帕札尔手下当书记官时,工作量大,赚的钱却少得可怜。而自从他投效了帕札尔的头号敌人美锋之后,生活便大大改善了。每次只要透露一点有关帕札尔的习性,他就会获得一笔报酬。除此之外,他还希望借由美锋的支持以及美锋手下所做的伪证,得以与妻子离婚并获得女儿的监护权。

  亚洛是因为头痛,天还没亮就醒了过来,此时夜色还笼罩着孟斐斯,这个位于三角洲与尼罗河谷交界处,整个埃及的经济重镇。

  原本应该静悄悄的巷道,却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声音。

  亚洛放下了酒杯。背叛帕札尔之后,他酒喝得越来越凶、倒也不是感到愧疚,而是直到此时才买得起好酒,而越喝酒瘾也就越大了。

  听到声响后,他推开木窗板,朝外头瞄了一眼。

  一个人也没有。

  他嘟哝了一声,但随即想到了这即将展开的美好的一天。多亏美锋帮忙,他终于能搬到市中心附近的高级住宅区了。从今晚开始,他将拥有一栋五房的屋子,屋外还有一个小花园;而明天他也将成为税务局的审查员,正式听命于美锋。

  美中不足的是:尽管美锋获得了不少有用的资讯,却还是整不垮帕札尔,他背后就像有神明护佑似的。不过,他的好运总有结束的一天。

  屋外,有人在冷笑。

  亚洛有点不安,他把耳朵贴在面街的大门上倾听着。突然间,他明白了:又是那群小鬼拿着赭石在屋墙上徐鸦。

  他一气之下,马上打开了门。

  映入眼帘的却是一只例着嘴的鬣狗,口水垂在嘴角,双眼充满血丝地立在那里。

  鬣狗长啸了一声,犹如阴间使者的笑声,跟着便朝亚洛的颈子扑了上去。

  ***

  通常鬣狗只会待在沙漠中,以腐尸为食,很少接近人烟密集的地区。然而,突然间却有十来只鬣狗一反常态,侵入孟斐斯近郊,并杀害了深受邻居厌恶的酒鬼亚洛。事发后,居民们拿着棍棒赶跑了这群不速之客,但每个人心里莫不以为这是王权即将衰败的恶兆。在孟斐斯港口、兵工厂内、码头上、军营里,在无花果树区、鳄鱼墙区、医学院区、市场上、手工艺坊中,到处都流传着:“鬣狗之年到了!”

  国势会衰退,涨水量会不足,土地会贫瘩,果树会枯死,蔬果、衣服与香脂也会大量缺乏;贝都英人将进攻三角洲地区,法老的宝座也将炭炭可危。在鬣狗之年,一切和谐都将出现裂缝,邪恶的势力很快便会趁虚而入。

  民间都谣传着拉美西斯大帝已经无力阻挡灾厄。虽然九个月后的再生仪式将重新赋予君王力量,使他克服逆境,但九个月不会太长了点吗?至于新任的首相帕札尔,既年轻又缺乏经验,却在鬣狗之年就任,前途恐怕也不乐观。

  假如法老再无能力保护子民,他们将双双坠入险恶的黑暗深渊,谁也不能幸免。

  ***

  在这一月底的冬令时节,矗立着左塞王金字塔与其巨大天梯的萨卡拉,扫过了一阵冷例寒风。布拉尼墓穴中的礼拜堂中静坐着两个人,在厚重的遮蔽下,很难辨识得出原来是帕札尔和奈菲莉,他们俩正默念着刻在一方美丽的石灰岩上的一段文字:留在人间并行经此墓的人啊,爱好生命且痛恨死亡的人啊,请颂念我的名使我重生,请为我念出奉献的语句吧。

  布拉尼是帕札尔和奈菲莉的心灵导师,却遭人谋杀身亡。是谁那么残忍将贝壳针刺入他的颈项,使他无法成为卡纳克神庙的大祭司,甚至还嫁祸给帕札尔呢?虽然调查工作少有进展,但这对夫妻仍发誓不计任何代价都要找出真凶。

  礼拜堂旁忽然出现了一个瘦巴巴的人,他的两道眉毛又浓又黑,在鼻子上方连成一线,嘴唇很薄,手指极长,双脚则骨瘦如柴。此人正是木乃伊工匠袭伊,他大半辈子都在为人处理尸体,使其转变成奥塞利斯。

  “你想看你坟墓的地点吗?”他问帕札尔。

  “带我去吧。”

  首相帕札尔身形瘦长,发色棕褐,前额又高又宽,绿色的眼珠略带浅褐。他受拉美西斯大帝之托,肩负了拯救埃及的重任。“帕札尔”这个名字的意思是“能预见未来的先知”。他原是乡下的小法官,后来调任孟斐斯。由于他不肯妥协的个性,使得一件惨案曝了光,最后法老更亲自为他解开了该案之谜。

  有几名阴谋分子为了从吉萨的斯芬克斯两爪间的入口进入全国的能量与精神中心大金字塔内部,于是杀了看守雕像的荣誉警卫,并且盗走了齐阿普斯金棺内的宝物,以及象征着法老权力的众神遗嘱的话。假如在预定于明年元旦,也就是七月二十日所举行的再生仪式当天,法老无法向祭司、朝臣与人民出示该遗嘱,他将不得不让位,由黑暗的势力接掌埃及。

  拉美西斯之所以信任帕札尔,乃是由于他即使前途与性命受到威胁,却依然坚持不妥协。而帕札尔被任命为首相后,不仅身兼最高法官、掌玺官、情报总长、法老的工程总长等职,最重要的还要竭尽全力拯救埃及脱离魔掌。

  此时,走在墓园的小径上,他看着身旁日益美丽的妻子奈菲莉:她的双眼蓝如夏日晴空,头发近乎金黄,脸庞的线条清晰柔和,简直就是幸福与喜悦的化身。若没有她,他早就向命运屈服了。

  经过一连串艰辛考验之后而成为宫廷御医长的奈菲莉,一向热衷于医道。她从精通医术与感应能力的恩师布拉尼那儿学到了辨识病痛与病因的能力。她颈子上所戴的绿松石,也是老师送给她的避邪之物。

  其实帕札尔和奈菲莉对高官厚禄都没什么兴趣,他们最大的愿望就是退隐底比斯地区的小村落,每天享受上埃及阳光底下的悠闲生活。然而众神却另有安排:因为他们是惟一知道法老秘密的人,自然要奋战到底了。

  “就是这里。石匠们明天就会开工。”袭伊指着一处空地说,地点距某位前任首相的墓地不远。

  帕札尔点点头。以他目前的身份地位,第一件要做的事就是挖凿自己的墓穴,做为夫妻俩死后的栖身之所。

  看着袭伊拖着疲惫的脚步缓缓离开后,帕札尔带点沉重地说:“我们也许永远也不会被埋在这里。法老的敌人已经明白表示要捐弃传统,他们想毁灭的是整个国家,而不是一个人。”

  他二人一起走向阶梯金宇塔的露天大内庭。再生仪式之际,法老将必须在这里向众人挥舞那份早已失踪的众神遗嘱。

  帕札尔依然认为老师的死和整宗阴谋有关,因此找出凶手将有助于追踪窃贼,甚至可能连带化解所有的危机。可借他的挚友苏提因为婚姻外遇问题被判充军一年而无法帮他。虽然他有心救苏提脱困,但他身为法官绝不能有所偏袒,否则便会遭到撤职。

  萨卡拉的广大内庭展现了金字塔时期无与伦比的伟大气象。无数的法老曾在此展开心灵探险之旅,南北埃及也在此融合,组成了一个灿烂强盛的王国,并持续至今。帕札尔轻轻楼着奈菲莉,两人都为高耸于眼前的宏伟建筑感到目眩神迷。

  突然身后响起了一阵脚步声。

  他二人闻声转过身去,只见来人中等身材,脸很圆,骨架很粗,满头黑发,手脚臃肿,快步走来显得十分紧张。夫妻俩不敢置信地交换了一个眼神。

  的确是他,他们的死敌,阴谋的主使者:美锋。

  因为擅于精打细算,工作又认真,美锋由原来一名小小的造纸商,蹿升为谷仓总管,最后甚至晋升为白色双院院长,掌握全国的经济大权。这一路走来,他一直假意亲近帕札尔,以便控制其行动。但是当帕札尔意外地当上了首相,美锋也就扯下了友善的面具。帕札尔永远忘不了他冷笑着威胁的模样,“什么神明、神庙、永恒的住所、宗教仪式……全都是落伍、可笑的玩意儿。你根本不知道我们已经进入了新的世界。你的世界很快就要毁灭,因为支撑的梁柱已经被我侵蚀了!”

  帕札尔暂时并不打算逮捕美锋,他必须先破坏美锋所设下的陷阱,瓦解他的阴谋网路,找出众神遗嘱。美锋真的已经腐蚀了国家栋梁吗?或只是吹嘘而已?“我们之间实在有点误会。”美锋虚情假意地说,“当初我言语上冒犯了你,真是对不起。亲爱的帕札尔,请原谅我的冲动,我对你其实是非常尊敬而仰慕的。

  我考虑了一下,发现我们其实有基本上的共识,埃及的确需要一位好首相,而你就是最适当的人选。“

  “你这番诌媚有何用意?”

  “既然合作能避免许多不快,那么何必互相残杀呢?拉美西斯的统治是非结束不可了。你我就一起迈向新的里程吧。”

  冬日的蓝天下,萨卡拉大内庭上空,有一只猎鹰盘旋着。

  “你的道歉只不过是虚伪做作,”奈菲莉插嘴道,“你不用寄望我们会和你合作。”

  美锋眼中燃烧着怒火。“帕札尔,这是你最后的机会了,你不投降就是自取灭亡。”

  “你马上离开这里,你这种阴险小人不配到此光明圣地来。”

  在盛怒之下,美锋转身就走了,而帕札尔和奈菲莉则手牵着手望着猎鹰往南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