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隆——”又是一声,这次响声更大,头顶的土坯松动,悉悉索索震落下无数尘土。古博仁脚下一滑,忙使出千斤坠站稳脚跟,骂道:“他妈的,怎么回事?”
阿秀不懂武功,给地面震得跌下平台,惊呼声中有只枯槁的胳膊紧紧拽住了他。阿秀抬头一看,又惊又喜道:“郎罢!”那出口的坑道口露出一张脸来,正是阿秀的郎罢,他说道:“阿秀,别怕,有郎罢在,没事的!”
舒蝉喜道:“老爹,是你做了什么手脚么?”老人快速的拉起阿秀,那张满是皱纹的脸上露出笑容,说道:“我找到些当年采铁矿石时用的火药,没想到还顶用,就在原来废弃了的坑道里点着了……哎哟,小心后边……”
舒蝉光顾着听老人说话,一时没留意身后,待到老人提醒,她背上已结结实实挨了秦总管偷袭的一掌。她身子向前冲出三大步,哇的吐出一口鲜血来。古博仁抢了手下的一柄钢刀,一招“秋风叶落”砍向舒蝉头顶。
老人一惊,想也没想的就势拉了舒蝉,将她一把抱在怀里,古博仁的那一刀便砍在了老人的肩膀上。刀势很沉,伤口从老人的肩头一直划到腰间,活活将老人劈成了两半。阿秀惨叫一声:“郎罢——”
秦总管也没有停歇,举掌又向舒蝉头顶拍下。这时,他耳畔“汪——”的一声,右手猛地痛彻心肺,却是那只浑身黑漆漆的小狗儿不知从哪蹿了出来,狠狠的咬住了他的手背。秦总管一甩手,小黑轻松跃到地面,护在主人身旁,凶狠的咧起牙齿,目光仇视的盯住秦总管。
秦总管只觉整条手臂都麻了,那只右手高高肿起,伤口处流出的血竟是乌黑的像墨。他神色大变,眉头才皱起,古博仁手起刀落,已一刀将他整条右膀砍下。秦总管面色惨白,牙关紧咬,痛的险些晕厥死去,古博仁在他胸口连点十处大穴,撕下衣襟替他包扎,缓止了伤口处的流血量,秦总管打着颤道:“多……谢……庄……主……”
这一稍缓,舒蝉顺过一口气,抬手将阿秀塞进了出口的坑洞,喊道:“快走,是男子汉,便不许再回头!”阿秀垂着泪,稍有迟疑,古博仁已回身一把抓向他,叫道:“今儿在这的人,一个也别想出去,都给我留下了罢!”
他的阴谋败露,自然不肯再放出一个活口泄露机密。舒蝉早猜到他的意图,古博仁左手五指凌厉抓来,她手中舒眉弯刀斜削而下。
古博仁右手钢刀架住两柄弯刀,他的内力修为远在舒蝉之上,舒蝉感到手臂一麻,握着的舒眉弯刀险些脱手,她身子猛然一轻,胸口有股强大的劲力撞了过来,娇弱的身躯被震飞到半空中,一头摔进了跪满臧获的人堆里。
古博仁左手却丝毫未停,他一把扯住阿秀的衣服,阿秀身上的那件白衣长袍原本是舒蝉的,只是披在身上。兹啦声响,古博仁空抓了件衣服,阿秀光着身子隐没在了坑道内。
古博仁正欲追进洞去,哪知屁股上一凉,却是小黑在后头咬住了他的裤子,扯破了他屁股上一大块布料。古博仁大怒,喝骂道:“小畜生……”反手一掌,打在了小黑的腰身上,将它击飞。小黑低嗷了一声,撞在石壁上,摔倒在地。
古博仁气的两眼充血,猛回头却见数百名臧获像是炸开锅的沸水般喧腾起来,纷纷冲撞向守卫在旁的壮汉。壮汉们的武艺虽高,奈何臧获人数众多,顷刻间,那十来名壮汉只来得及砍倒数十名冲在头里的臧获,悲鸣一声,被如潮水般涌来的人群吞没。
古博仁怒吼道:“反了天了,你们这群畜生!”臧获们喧闹着,齐声嚷道:“我们要自由!我们要自由……”叫喊声中,有个清脆的声音吟道:“囝生闽方,闽吏得之,乃绝其阳。为臧为获,致金满屋。为髡为钳,如视草木。……”
古博仁定睛望去,却是那舒蝉白衣沾满鲜血,摇摇晃晃的从坑道上走了上来,她脚步蹒跚,身子似随风欲倒,但左右臧获们拥着,扶着,一步一步将她抬了上来。她白皙的脸颊上那一弯月牙儿闪着泪光,嘴里继续高声吟道:“……天道无知,我罹其毒。神道无知,彼受其福。……”
她走到阿秀郎罢尸体前,立即有两名年轻臧获扛起了老人的尸体,舒蝉落泪道:“……郎罢别囝,吾悔生汝。及汝既生,人劝不举。不从人言,果获是苦。……”她缓缓举起舒眉弯刀,那弯弯的银刀就如同她弯弯的眼睛一样,闪动着优美凄绝的光华。古博仁不自觉的退后一步,舒蝉道:“……囝别郎罢,心摧血下。隔地绝天,及至黄泉,不得在郎罢前。”
念毕,她的弯刀如闪电,如雷鸣,向古博仁挥去。古博仁架起钢刀还击,舒蝉大喝一声道:“还不快走!”她没回头,但她身后那数百人蜂拥而上,向出口处鱼贯而入。她双刀用力夹住古博仁的钢刀,诘诘一笑道:“有本事你便先杀了我!”
古博仁猛力一抽,钢刀却是纹丝不动,他抬脚一脚踹向舒晓晓的肚子。舒蝉一声闷哼,痛的弯下腰去,但手里的双刀顺势借力一绞,将古博仁的钢刀绞断了。她昂起头,闷笑道:“还……还没完……完呢……”边说嘴角又呕出血来。
古博仁又惊又怒,喝道:“好,你既然求死,我便成全了你!”一劈掌,运足十成功力,下手再不容情。舒蝉堪堪险险的挡了十来招,被他一拳击在右肩胛上,只听骨头清脆的咔嚓断裂声,她右手弯刀当啷落地。
臧获中有三四个稚龄孩童奔来,齐唤道:“姐姐……”舒蝉摔倒在地,本已昏昏沉沉,听到呼声,眼睛猛地张开,叫道:“别……别过……来……”
“啊”的声惨呼,一个孩子被古博仁高高举过头顶,狠狠摔在了地上,撞破了头颅,孩子的脑浆混合着殷红的血流淌了一地。舒蝉愤怒的挣扎着爬起,左手拾起地上的弯刀,合二为一。
古博仁嘿嘿冷笑道:“真不愧是舒慕允的女儿,骨头跟你爹爹一样硬。我看你还能死撑到几时?”舒蝉见他迎面袭来,噗的嘴里喷出一口血,血沫子溅了古博仁一脸,他伸手抹脸,舒蝉左手的双刀趁势戳进了他的肚子里。
舒眉弯刀,古博仁没想到舒蝉竟留了一手,她的刀竟还能使的那么快。刀口锋利,但刀身短小,所以伤口并不是太深,没能一刀致命。古博仁捂着伤口,冷冷的道:“没想到……没想到……你那破刀竟还能伤……伤了我……”
舒蝉笑道:“你……你没……想到的事……还多着……呢……我这刀不只能……伤你,还能……杀了你……”她的伤势比起古博仁着实严重十倍,内伤加外伤,她明明痛的想哭,却偏偏还能泰然的咧着嘴笑。
秦总管靠在石壁上大口大口喘着气,惨然的望着这个古怪的小女孩。她明明还只是个孩子,哪儿来的勇气?哪儿来的力量?
他脚才挪了挪,舒蝉大喝道:“小黑!”小黑听到主人的召唤,呜呜的低鸣了声,挣扎着从地上爬起,瘸着腿,呲着牙,截住了秦总管。舒蝉笑道:“你最好别……动,小黑,它现在……心情可不大……好啊!”
几百名臧获们安然离去了大半,舒蝉他们三人一狗彼此僵持着,古博仁面皮跳了跳,说道:“你狠……算你狠!我便是死,也要拉了你做垫背的!”他飞身扑来,凶狠至极,舒蝉一矮身跌坐在地上,古博仁收势不及,竟一头栽进大坑洞里。
古博仁落地后,施展轻功一跃而起,舒蝉左手弯刀脱手掷来,双刀并在一起,旋转如飞器。古博仁在半空中无法借力,猛吸一口气,将身子拨高一尺,但弯刀来势汹汹,一刀齐刷刷斩断了他的双腿。古博仁惨叫一声,身子笨重的从空中摔下。
秦总管脸色泛青,嘴唇哆嗦道:“这……这是……”舒蝉咳了几声,笑道:“这招叫……‘舒眉一笑’!舒眉师太的刀法……果然厉害。可惜……可惜我性子懒散,平日……不肯好好……学……咳咳……哎,这……这嘴里的血怎么这么多……流不完呢……”她回眸冲秦总管微微一笑,秦总管见她带血的笑容,异常诡异恐怖,突然双腿一软,跌倒在地上。
此时洞内的臧获们已全部撤离,舒蝉瘫在地上,爬也爬不起。地面骤然的抖动了一下,“轰隆”一声巨响,坑洞顶震落大片的泥土石块。
洞外,似有成百号人齐声在呐喊:“舒姐姐,快出来,要爆炸啦——舒姐姐,快出来,要爆炸啦——”
舒蝉低声苦笑道:“笨蛋,我哪里还有……力气哦……”小黑凑近她,呜呜的吐出小舌头舔着她脸上的血迹。头顶的泥土块大块大块的崩落,速度非常快。
舒蝉环顾四周,想道:“这是个人间地狱,早该毁掉了……”正胡思乱想着,秦总管企图逃向出口,却被一块大石头砸下,压在了肩背上,他发出最后一声惨叫,便再没了声音。舒蝉抱起小黑,低声道:“最后,只咱们俩啦……嘘,不叫啦……你怕不怕……小黑……”
又一声巨响后,整个矿坑塌终于全面崩塌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