始终是隔着肚皮,所以不管钟静言是否在演戏,在那通电话之后,莫时容还是第一时间把钟静言送往医院。莫易坤在随后飞车赶到,眉头紧皱,脸色阴沉,把莫时容和温从安当做空气,偶尔看一眼也是饱含着愤怒情绪。
从急诊室转到病房,温从安一直惴惴不安,匆匆瞧见钟静言几面,她紧闭着眼眸,脸色苍白,只有那高高隆起的肚子能让温从安安心。
病房安排在高级VIP楼层,除了偶尔匆匆而过的医生和护士之外,几乎看不到其他人。莫易坤陪着钟静言在病房,温从安则坐在病房外的长凳上。她不确定钟静言情况如何,有没有稳定,然而没有得到允许,她不敢贸然离开。
天色越来越晚,走廊的灯昏昏暗暗的,她微低着头,几缕长发从耳边散落,遮住了她白净的脸颊。双手交握着放在腿上,露出一截藕段似白嫩的手臂。
莫时容在她身边坐下,将干燥温热的大掌包裹住她冰凉的双手,紧紧握着,并且拉至自己身前。
一道门,两个世界。在病房里的少爷和少奶奶却好不悠闲的看着电影、打着游戏、吃着零食,哪有身体不适的样子?接近0点是,钟静言有些乏了,伸了个懒腰顺势依偎在莫易坤怀里,懒洋洋的问:“那姑娘走了吗?”
专注着游戏的莫易坤应了一声:“没有。”
钟静言看了看时间说:“让她回去吧。”
莫易坤停下,偏头看着她,笑说:“不是说好了不耗一整夜不罢休吗?”
钟静言砸吧着嘴巴,颇有些可惜的说:“医院的床睡着不舒服,我想回家了。”
温从安没能再见钟静言一面,就被莫易坤三言两语的赶走。莫时容一直没有说话,但是却始终陪在她身边。
医院,尤其是高级VIP病房,医生护士都是人精,不可能不认识莫时容,他整晚陪着温从安,还拉着她的手,医生护士们肯定已经察觉到了。这让温从安多少有些不安,不过还好,天亮之后她就要暂时离开,逃开京城,流言蜚语会随着时间消逝,她和莫时容之间一言难尽的情愫也会慢慢消散。
从医院离开,莫时容开车送温从安回家。路上,疲惫的温从安便沉沉睡了过去。莫时容把车停在空旷的马路上,将自己的外套盖在温从安身上。开门下车,背倚在车门上抽了一支烟。昏黄的路的投射在他身上,在地上拉出了长长的影子,看起来有几分落寞。
睡意依旧深沉时,温从安觉得身子好累,缓缓睁开眼睛,赫然发现自己居然在车里。偏头看旁边,那个正闭着眼睛的人,竟然是莫时容。温从安心头一跳,手紧张的一握,这才发现自己的手被他握着。
怕挣扎会将他吵醒,温从安不敢再动。慢慢平复下讶异的情绪,开始回想着头一天发生的事情。她完全不记得自己是怎么睡着的,而且睡得很沉,直到刚刚才发觉睡得疲惫,不太舒服。
温从安凝望着莫时容的睡颜,忘记要挪开目光。他睡着时,脸部线条变得柔和,不再让人望而生畏,甚至有些平静安逸。还有,他的侧脸真的完美的没有瑕疵,像是能工巧匠一点一点精雕细琢而出的。以前温从安不敢仔细看他,但也知道他容颜的不同凡响,可是今天的他,温从安不得不承认自己对他放下了那曾经将她紧紧包围的防备。
也许是他整晚在医院陪她,也许是最近他一连串出乎她意料之外的言语和行为,温从安摸不透他,如今更觉得他难以捉摸。所幸,她就要走了。
温从安擡眉望向莫时容,看到他正睁着清亮的眸子望着自己,呼吸一滞,不由的再度紧张。
莫时容握着她的手,微微使力,她便朝他倒去,跟着便落入他早已准备好的怀抱里。温从安有些失措的扬起下巴看着她,刚刚好的角度,莫时容唇边噙笑,低头吻住她。
温从安在小区外和莫时容分开,她一步一步走进小区,听到身后车子引擎声越来越远。他们之间几乎没有说话,更没有告别。今天的分别,也许就是永别了。他们本来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现在终于可以拨乱反正,从此后温从安和莫时容就是两条毫无干戈的平行线。
温从安坚持不肯让陈妍送她到机场,担心自己会和陈妍在机场哭抱成一团。出国是件好事,她不想搞得像生离死别那样难过,而且半年之后她就回来了,六个月也就是一眨眼的工夫而已。
顺利到达机场,温从安独自办理登机、行李,过安检、过关,却意外遇到了同样出境的程子渊。
他们俩之间隔着形形色色的人,十数米的距离相隔,彼此安静的遥望着。仿佛他们已有多年不见,这一刻有着浓烈的物是人非之感。
温从安站在原地,看着程子渊走近。他比之前见到的更加瘦削,下巴上是发青的胡茬,眼窝深陷,看起来疲惫又憔悴。这样的程子渊,让温从安感到心疼。
程子渊勉强的扯动嘴角笑了笑:“去哪里?”
“伦敦。”温从安说。
程子渊问:“时间紧张吗?有没有时间喝杯咖啡?”
温从安咬着唇,轻轻点了点头。
人生之事真的难以预料,温从安曾以为程子渊会是她这辈子唯一的爱人,失去程子渊,就会像鱼儿离开水、人离开空气,无法继续生存。可是如今,她还安然无恙的活着。
上次这样坐在一起时,梅若瑶闯了进来,那时候他们浮躁、不冷静,但是经过程同军的事情之后,他们反倒可以心平气和的坐在一起。
“你……”
“你……”
温从安和程子渊几乎是同时开口,他们看着彼此,都微微一笑。程子渊说:“你先说。”
“要出差吗?”温从安说出话之后,才发现声音是哑的。
程子渊回答:“一个师兄让我过去帮忙。短期内可能不会回来。”
离开对于程子渊来说,是好的,可以重新开始。他是个有能力的人,不应该就这样倒下。
“武阿姨呢?她还好吗?”
程子渊点点头:“我到洛杉矶安顿下来就会接她过去住一段时间,最近对她的打击很大,她需要离开这个地方缓解一下。”
“你说的对。”温从安附和。
程子渊说:“我听说了,唯一一个出国交流的名额。恭喜你。”
几曾何时,曾经无比亲密的他们,如今谈话竟然变得这般有距离。温从安苦涩的想着,不心酸是假的。如果当初没有遇到莫时容,她会不会和程子渊有个好结果呢?也许不会吧,没有莫时容,却还有梅若瑶。
终究是她先做了对不起程子渊的事,所以在他面前,温从安始终觉得有些擡不起头。
程子渊忽然有些犹豫的开口道:“从安,不介意的话,我想再问一个问题。”
温从安大概猜到了他会问什么,但是仍然微笑着点了点头。
“你已经离开莫时容了,对不对?”
离开吗?应该算吧。没有道别,到底是不愿再见,还是觉得没有再次见到的必要?坦白说,温从安也不敢确定。她始终捉摸不透莫时容,不知道他的性情为何,不知道他心中想的是什么,更不知道接下来他会做什么。温从安只能被他摆布着,一步一步走着。
温从安和程子渊只聊了寥寥几句,便挥手告别彼此。
温从安坐在靠窗的位子,看着渐渐远离的地表面,耳边是引擎轰隆声。压力压迫着耳膜,温从安不舒服的闭上眼睛,手指按压着耳朵缓解压力。
这次的离开,她可以和过去告别,一切从头开始吗?温从安非常希望会是这样。
温从安到达伦敦后,经过两天短暂的休整,很快便加入了歌舞团庞大的团队,成为其中唯一一位黑头发黄皮肤的亚洲人。
这个陌生的地方,每个人对温从安来说都如一张白纸,而她对大家来说也是一样,她可以随意的随心书写。温从安努力着对大家敞开心扉,学习着让自己变得开朗合群,努力消灭沟通障碍,真正融入这个团队之中。
温从安在距离舞团两条街区的地方找到了一处空置的房子,装潢有些陈旧,却非常有格调,而且收拾的很干净。凑巧的是房东是为华侨,于是以一个相当便宜的价格把房子租给了温从安,这让温从安开心了许久。
到达伦敦的第二个月,温从安开始每天都会受到一株白玫瑰,日复一日,不管天气有多么恶劣,花总是在她早晨出门前准时送到。送花的大叔却始终不肯透漏送花人的信息,总是赞美她比花更漂亮。
新玫瑰不断补充,时间久的玫瑰开始慢慢枯萎,温从安觉得把他们扔了有些可惜,于是学习了制作干花的工序,将放久的玫瑰做成干花,积少成多,放在一个漂亮的白色瓷瓶中,并且将瓷瓶摆放在最显眼的地方。
渐渐的,每日收到一株白玫瑰成为了温从安的习惯。然而这一天,花却没有在老时间送达。
为了不迟到,温从安按照往日的时间出门,但是这个没有收到白玫瑰的清晨,让温从安的情绪有些飘忽,分外担心那个千里之外送花给她的人,是不是出了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