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时容下颚线紧绷着,镜片后的眼神凛冽的看着桌上不堪入目的照片。
秦秘书站在办公桌旁边,微微颔首,等候着吩咐。
莫时容手指轻叩着办公桌:“相机和U盘留下,你先出去吧。”
“是。”秦秘书应道,跟着又说:“刚刚您在开会的时候,老爷子来过电话,他希望您有空回大宅一趟,说是有事要谈。”
“知道了。”
秦秘书稍稍欠身,转身离开办公室,并且将门轻轻关上。
桌上的手机响了起来,莫时容看到是封歆的号码,拿起来接通放置耳边,听到封歆的声音通过听筒传来:“今天晚上有个慈善宴会。”
“嗯。”
封歆问:“你要参加吗?”
“不参加。”莫时容没有犹豫的拒绝。
封歆在彼端似乎笑了一下:“没别的事,不打扰你工作。”
莫时容放下电话,从抽屉里拿出一个打火机,点着照片扔进垃圾桶,把相机和U盘锁进保险柜。
温尚良完全不知道收敛,一把年纪竟然还和情人玩车震。莫时容庆幸拍到这组照片的是他的人,如果是别人,那么后果不堪设想。
穿着香槟色斜肩晚礼服的封歆光艳照人,即使身边没有莫时容,她也依旧是人群中的焦点,她可以端庄贵气,也可以妖艳风情,让人觉得神秘莫测,任何人看到她,目光都会不自觉的为她停留。
封歆手持着香槟酒杯,在会场中谈笑风生,不知道提到了什么,封歆抿着红唇笑的明艳动人。
人群中忽然起了骚动,封歆随着大家的目光望过去,看到俊朗不凡的杨桓携女伴抵达。女伴长发绾起,淡蓝色高开叉长裙风情俏皮,站在一身黑色的杨桓旁边,真是一对璧人。
杨桓将在今晚捐出一只古董花瓶,拍卖所得将全部捐给基金会。作为基金会的理事长,封歆自然要亲自上前,向杨桓道声谢。
杨桓听着封歆那一套冠冕堂皇的官话,嘴角噙着笑,目光深深的看着身边的女伴,声音缓缓道:“一切都是闵闵的意思,封理事长一定要谢的话,就谢谢闵闵吧。”
封歆始终保持着完美微笑,向他们举了举手中的杯子:“那么,就不打扰二位了。”
封歆提着裙子款款走开,始终笑意浓浓的同每个人打招呼,直到走入盥洗室,她才卸下脸上微笑做的面具。摊开手,手掌赫然几道指甲深陷而留下的印记。
封歆扭开水龙头,把手放过去对着冷水冲洗,思绪却已经飞远,脑海里浮现的是杨桓对闵闵体贴的柔情笑颜。
日子悄无声息的过着,从李阿姨初抵伦敦到现在,竟然已经有两个月,温从安肚子里的宝宝也有14周那么大,已经过了合法堕胎的月份。这个孩子,如今她不要也不行了,除非飞回国内。
自从李阿姨到了伦敦,便亲自照顾温从安的衣食住行,和她说话聊天,没有刻意的开导她,但是却让温从安的生活变得不再单调乏味。李阿姨在不知不觉中,变化了温从安的思想,让她降低了对孩子的排斥,甚至开始有了期待。
只是在午夜梦回时,她还是会失眠。为自己的不齿,也为莫时容的自私。她知道留下这个孩子是不对的,未来她的路充满荆棘,坦白说,她并没有做好准备。
莫时容开始经常给她打电话。他们都不是话多的人,很多时候他们在两端沉默,耳边仅有彼此清浅的呼吸声。但是,这却让温从安莫名赶到安宁。莫时容没有向她许过未来,她也从不提不问,因为她知道,他们没有未来。即使有,也是见不得光,所以她根本不期待。
怀孕之后,温从安就向舞团请了长假。舞团领队对此非常不解,甚至不满。后来托尼得知她请假的消息,亲自登门找她。无奈之下,温从安把怀孕的消息告诉了托尼。
那天,托尼坐在温从安家里的阳台上,沉默了许久。最终,他亲自和舞团领队通电话,半商量半强迫的让领队点头同意。
托尼指着自己曾经被打断的下巴问,孩子是不是他的。
温从安无奈苦笑,点了点头。
托尼继续问:“你确定要把孩子生下来?”
温从安很害怕这种问题,因为她自己也没有答案。
那天之后,托尼偶尔会来看她,带着一些礼品和花,这让温从安受宠若惊。她以为,得知她怀孕后,托尼会对她退避三舍。
来的次数多了,自然会引起李阿姨对他的注意。温从安介绍托尼是自己的老板,除此之外并没有多说什么。李阿姨也许会看出端倪,也许会告诉莫时容,这些温从安都无所谓。
温从安在伦敦的生活,算得上平静。直到有一天,平静被彻底打破。
那是宝宝进入第16周的时候,语言对李阿姨依旧是最大的障碍,温从安和她一起去卖场购物,偶遇了曾经给陈妍看过病的医生。
是她先认出的温从安,温从安几乎没有在伦敦遇到过故人,杨桓是第一个,这位女医生便是第二个。这次偶遇让温从安局促不已,所幸月份还不大,肚子并不明显。
从聊天中,温从安得知医生举家移民欧洲,听医生碎碎念叨到了伦敦好几个月但是仍然不能适应这边的生活,如此等等。像是一个常年避世的人忽然看到有人经过,不管是否认识,只想拉着他多说说话。
温从安一直在寻找时机和医生道别,但是显然医生并不这样想。后来,医生的家人找了过来,温从安在心里默默喘气,一种马上就要解脱的舒适感。
医生却忽然记起了什么,陡然提高嗓门道:“一直说我,都忘记要问你,你妈妈最近情况还稳定吗?”
温从安被问的一愣怔,她经常和陈妍通电话,并不知道陈妍有什么问题,除非,陈妍一一直瞒着她。
这并非不可能,为了让她安心,陈妍很可能瞒了她什么。温从安不由的紧张起来,但是仍然努力笑着说:“昨天和她通电话,没有什么异常。”
医生叹气道:“其实,肿瘤这种事很难讲,尤其是你妈妈身体本来就很差,虽然手术很成功但是元气也大伤,并不是没有再复发的可能性,一定叮嘱你妈妈,多注意多检查,千万不能掉以轻心。”
后来医生又说了什么,温从安已经完全听不到。
温从安订了最近的航班回国,她迫不及待的赶回去看望母亲。
李阿姨觉得很矛盾,一方面应该阻止温从安回国,毕竟她怀着孩子坐飞机是有风险的,一方面又觉得赶回去看望生病的母亲是理所应得,她不敢横加阻拦。无奈之下,李阿姨只得告诉莫时容温从安即将回国。也为了温从安的安全起见,李阿姨陪同温从安一起回国。
温从安如今已经没有闲暇顾及自己和肚子里的孩子,她只想立刻回到母亲身边。在母亲最需要她的时候、在生死边缘徘徊的时候,她竟然一无所知,不能在母亲身边陪伴,温从安痛恨自己的无能为力。
温从安抵达首都国际机场,莫时容安排的人已经在机场等候,接到温从安便直奔温从安的家。时隔半年多回来,温从安没有心思寻找这座城市与过去相比有何种变化,她满心只想快点见到陈妍。
陈妍的身边如今离不了人,保姆二十四小时贴身照顾,温尚良给保姆很丰厚的薪水,她照顾陈妍自然也很尽心尽力。
每天午休之后,保姆都会推着陈妍出去转转,这天他们刚走出大厦,温从安正好从车里下来。
温从安一眼看到了憔悴的陈妍,眼泪立刻夺眶而出,三步并作两步跑过去,二话不说俯身紧紧抱住陈妍。
陈妍显然没有想到温从安会突然回来,惊讶诧异,但是也欣喜不已。自己生病的事自然也瞒不下去,陈妍只得一遍又一遍的重复自己很好。
在父母的眼中,孩子永远是最重要的,在孩子们面前,他们永远报喜不报忧,宁愿自己吃苦受罪,也不让孩子遭受半点辛苦痛苦。陈妍亦是如此。
温从安关心陈妍的身体,而陈妍却关心温从安这样贸然回国,对她的工作事业会不会造成影响。温从安在国外一举成名的消息,陈妍自然是知道的,也为温从安感到自豪和骄傲,她早就知道女儿是非常棒的,只要有合适的机会,一定会发光。
面对母亲一连串关切的询问,温从安只好避重就轻的回答。还好肚子还不明显,不然,温从安更不知道怎么隐瞒。虽然她知道瞒不住,陈妍迟早会知道,但是温从安不希望是现在,不想让身体不好的母亲,在遭受刺激。
温尚良得知温从安回国,早早的下班回来,难得相聚的一家三口终于吃了一顿团圆饭。
席间,温尚良问起温从安是怎么知道陈妍生病的,温从安照实说了。温尚良点了点头道:“你妈妈身子一直不太好你是知道的,手术做完几个月了,伤了元气,一时半会儿也好不了,你就不要在国内耗着,过两天就回去吧。”
在这一点上,陈妍和温尚良是同一个意思。
温从安抿唇思量片刻说:“爸,我不想走了,我想在家里陪着妈。反正,那边也只剩下三四个月。”
温尚良说:“没错,只剩下三四个月,所以更不要半途而废。”
温从安见没有回转的余地,于是也不再说什么。其实,她也是矛盾的,留下来的话,怀孕的事就彻底瞒不住了。
晚饭后,温从安陪陈妍聊天。陈妍气色虽然不好,但是明显有了精神,母女俩一直聊到很晚才准备休息。
温从安洗过澡,看到手机上有几通未接来电,最近一通是五分钟之前打的。温从安犹豫着要不要回复过去,电话却再次响起。
温从安将电话放置在耳边,对方也没有说话,两边就这样沉默着,听着彼此清晰可闻的呼吸,就像之前在伦敦时那样。良久后,莫时容才打破沉默说:“我在楼下。”
“我已经休息了。”温从安走到窗边,倚在墙边轻轻拉开窗帘。
“看看你就走,”莫时容说:“从安,我想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