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贝抱着猫咪胖宝,坐在“正在找”门前的吊椅上,轻轻地晃悠。
暖阳照在小广场上,这是星期六的上午,许多小孩在这儿练习轮滑,一只蝴蝶风筝飘扬在空中,两个中学生在玩飞盘,喷水池附近坐着晒太阳、看报、玩手机的人,一个卖气球的在自行车后座上绑满了各色彩球……相比于平日,休息天的CBD区域多了生活的烟火气。
安贝晃着吊椅。“正在找”门前除了铁艺花架上如星星般绽放的绚彩雏菊,又布置了各种绿色植物吊盆,它们簇拥着门廊。
安贝侧转脸,觉得植物环绕的“正在找”门面与巴黎“花神”咖啡馆外景有点相像,并且因为这儿绿白色相间的门窗,还显得更为清新、年轻化。
她轻轻地晃着吊椅,胖宝在她怀里静静地待着。那丝绒般的灰蓝色毛,发着幽幽的高贵柔光。
有一个背双肩包的男孩走到了她的面前,盯着胖宝看。
安贝抬头,这男生二十来岁,清秀,大眼睛,下巴硬朗,面貌悦目。她向他笑笑,心想,谁都觉得这猫好看。
他咧嘴笑,一口雪白的牙齿,他对安贝说,这猫有点忧郁。
安贝心想,小鲜肉,你怎么这样说话?她轻扬眉,瞅着他说,哪里啊?
他老三老四地径自点头,说,是的,我感觉它不是很高兴。
安贝把胖宝举到眼前,看着它的眼睛,说,怎么忧郁了?我看它挺开心的。
小鲜肉感觉到了她话里的不爽情绪,就说,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么觉得,但我感觉它不开心。
如果换了别的男人,这样说一只猫忧郁不忧郁的,她一定觉得奶声奶气,但因为是小鲜肉,她反倒觉得小鲜肉们就是这样说话的。
安贝盯着胖宝的眼睛看,它也瞅着她。她从它金黄的眸子里看到了自己,她对它笑了笑,它没什么表情。
它忧郁吗?
小鲜肉还在面前,他说,我家里最多的时候养过8只猫,其中有3只是流浪猫,我看得出来猫咪是开心还是不开心。
安贝转过脸,看着这张阳光帅气的脸庞,他脸上的萌样,消解掉了一些他的唐突,让他显得诚恳和好心肠。
于是她也有点把握不定了。她想,是他多管闲事,还是胖宝真的忧郁了?
她感到不安了。她把胖宝放在吊椅上,赶紧拿出手机给它拍照,她说,我不信,我要发微信给朋友们评评,让他们看看它是不是忧郁了?
她发给胖宝的旧主单芳,发给小学同学兰彩妮,发给开宝的下属兰娟娟,甚至发给了她美国、英国的同学。
她发语音:你看看,我家宝贝是不是有点忧郁?
她对着手机说,一边瞅着胖宝,一边一遍遍地说。说着说着,她仿佛受了暗示,好似真的瞅出了胖宝缓慢动作背后的没劲感和忧郁。
小鲜肉蹲在吊椅前,伸出手,轻抚胖宝。他嘴里发出“喵喵喵”的声音。
她发完微信,在等她们回复信息的这一段时间里,忍不住问他,喂,你真的觉得它忧郁?
嗯。小鲜肉点头说,是的,它需要一个女朋友。
女朋友?
嗯,它在发情了,得给它找只女猫。
这可是安贝没想到的,她轻唤了一声,啊哟,这是真的吗?
小鲜肉回过头来,眼睛里有清亮的光泽,他咧嘴对她笑,说,嗯,这个我基本上够给人上课的资格。我家现在养了4只猫,最多的时候……安贝赶紧把话接上,最多的时候养了8只,其中3只是流浪猫。
小鲜肉点头,那脸上的严肃劲儿,说明他一点都没在乎她的调侃。他说,有一只叫小夏,我妈比较嫌弃它,嫌它当过流浪猫,其实别人对小夏的态度,小夏心里明白,结果它忧郁了。一个大白天,小夏从9楼阳台上跳了下去。对于小夏的轻生行为,我妈是有责任的,我也是有责任的,因为我注意到了它的忧郁,但没重视。
安贝看着他脸上的诚恳,那诚恳里有些孩子气,她一把将胖宝抱起来,搂在怀里。他这样的说话方式,让她又想笑又焦虑,她说,不会吧,你再仔细看看,它是不是因为没有女朋友忧郁了?
小鲜肉站起身,脸上突然有了点酷劲儿,那意思是我又没骗你,你还不信。他转身要离开的那一瞬间,他又看了一眼安贝怀里的胖宝,说,我朋友家就有只折耳女猫,我明天给你带过来,让它们配配。
安贝看着他走开去的背影,喊了一声,喂,明天啥时候过来?
他说,就这个时候好了。
小鲜肉抱着一只折耳猫,第二天上午出现在喷水池旁。
他戴着棒球帽,穿着套头衫,把猫放在地上,在独自逗它玩,身边围着几个小朋友。
安贝早就看到他了,但他一直没过来。
安贝心想,他在干什么?
后来他终于过来了,他抱着猫,对坐在吊椅上的安贝说,我上午八点从海哥家里把它抱来了,但我和它也不熟,所以刚才需要先熟悉一下。
安贝就伸头过去看女猫,也是粉嘟嘟的一只。
安贝叫了一声“好可爱”,伸手去摸它。没想到它挥爪,抓了她一下。
血痕出现在安贝的手背上。
这么凶,安贝说。
他也吃了一惊,说,不好意思,是有点认生。他拍拍女猫的头,说,乖点。
叫什么名字?
铃铛。
他把铃铛放在地上,安贝也把胖宝放在地上。两只猫相互看着,然后胖宝走开了,往店里走,是怕羞了?
安贝赶紧把胖宝抱回来,放在铃铛的面前。
铃铛绕着胖宝走了一圈,胖宝伸出脖子看着它,模样是那么憨厚、老实。安贝说,胖宝,快跟它交朋友。
哪有这么快交朋友的。这次是铃铛走开去了,但它没走多远,走到离吊椅十米开外,趴在地上,伸了个懒腰,晒起了太阳。胖宝跟上去了几步,离铃铛三米距离,也坐下了,静静地看着女猫。
能成吗?安贝问男孩,男孩此刻坐在吊椅上,与她一起看着那两只猫咪。
哪有这么快的。他笑道,现在的表现至少说明它俩相互不讨厌,但也说不上对上眼了。
我怀疑它们成不了,一点激情也没有。安贝说。
看着猫咪在晒太阳,他们在交谈。
小男生,你是在世贸中心上班吗?
还没呢,这儿有家网络公司最近在招聘,我来应聘。
你才毕业?
没哪,已经工作2年了。
2年?真年轻啊,安贝说。
她心里想,看上去还是个大学生的样子。
他笑起来,哪里啊,我研究生毕业2年了。
安贝可没不信,长得好看的人都显小。看上去年轻有多好啊!娃娃脸有多好啊!
她看着在太阳下毫无动静的两只猫,嘟哝道,看样子一时半会儿它们成不了朋友。
他说,这事可不能急,我对朋友说过了,铃铛在你这儿养几天,让它们培养培养感情。
他说话有板有眼,因为英俊,你会忽略他说话时的耿直。安贝觉得他有孩子式的认真劲。理工男可能都这样,专注于某件事时会考虑得比较周全,比如让朋友同意将铃铛留在这儿几天。而他说“让它们培养培养感情”时的表情,一点儿故意逗人的意思也没有,结果那顶真的样子反而让人觉得幽默。
她说,呵,男孩,谢谢你为它们考虑得这么人性化,简直给我上了猫咪的爱情课哪。
现在她知道了他叫鹿星儿,原先在一家游戏公司上班,今年上半年公司运营不行了,他就不做了,这几个月都在找工作,还没找到。
安贝劝他慢慢找,会找到合适的。
她笑着回头,指给他看自己的店牌“正在找”,笑道,你看,“正在找”,每一个人都在找。
她问他想喝咖啡还是茶,他说不喝咖啡。于是,安贝就进店给他泡了杯红茶,加了奶,端出来给他,说,以后你如果能在“世贸中心”这一带上班的话,可以经常来喝。
他笑笑,问,很贵吗?
她向这男生一扬眉,指着地上的两只猫咪说,不收你的钱,谁让这两猫是朋友,我们是家长呀。
于是他也笑着点头。
见他一直没问自己叫什么名,安贝就告诉他,自己叫林安贝,你可以叫我安姐。
好,安姐。他站起来,拎起搁在椅子上的双肩包,背上它,说,我后天会过来的,看看那时它们是否相亲相爱了。
他向安贝、向地上的那两只猫挥挥手,走了。
两天后,鹿星儿来到了小广场上。
那天在下雨,他打着伞推开了“正在找”咖啡馆的门,他闻到了浓郁的咖啡香味,看到了温暖的灯光。空静的店里有个女孩从圆形沙发后面探出头来,她说,嘿,下雨天你还过来了。
他说,我来看看它们成了没有。
安贝一手指着壁炉旁,一手指着东窗,说,你看,它们一个坐这边,一个坐那边,都两天了,还这么瞅着,只是相互瞅瞅而已,不知算不算相看两不厌,我看这事不靠谱。
鹿星儿蹲到铃铛的面前,把铃铛抱起来,走到东窗边,把它放在胖宝的面前,两只猫咪依然看着对方,没有什么动静。
安贝说,我看,这就算了,没有缘。
正这么说,铃铛走开去了,往壁炉那边走,而这次胖宝居然在后面跟着。它们都发出“喵喵喵”的叫唤。
安贝与鹿星儿相视一笑,鹿星儿说,主要是没人主动。
安贝咯咯笑起来,不是我家胖宝比较害羞,而是你不在这儿的时候,每当胖宝想靠近铃铛,铃铛就发出“嗞嗞嗞”的恐吓声。
鹿星儿挥了一下手指,说,这时候就要扑上去啊。
安贝打了一下这男生的手臂,笑道,哟,口味太重,我家胖宝很纯的。
安贝看了一眼窗外的雨,小广场在一片水光中,她说,我还以为你今天不会过来,你今天把它抱回去吗?
鹿星儿已经蹲在壁炉前了,他在研究两只猫咪成亲的可能性。他说,哪有这么快的,我对海哥说,再在这儿养几天吧,他其实也希望配种成功。
安贝笑道,OMG,有这样两只猫在这儿,我基本上别的事都没法做了,好在现在这儿还没正式开张。
鹿星儿冲着她点头,那笑容里有些明白,他说,我有空的时候会过来看看。
这话让她想起了他的应聘之事,她问他通过了吗?
他说,没有,高手太多,有清华北大的。
她突然说,要不你先来我这店里干吧,可以一边在这里做,一边继续找工作。
他并不奇怪她发出了这样的邀请。他环顾这店里的摆设,点头说,好的。
她给他定了个薪酬,每月4000元。他没讨价还价,只问她什么时候来,明天吗?
她说,明天可以,下周一比较好。
他推门出去,回头对她说,我明天就来,抓紧时间撮合胖宝和铃铛。
他打着伞走了。
安贝环视这布满鲜花的店堂,知道这里的安静即将消逝,她的“间隔年”的另一页也将开始。她想,老爸,我这不就把做外务的人给找好了吗,有什么了不起的。
而两个小时以后,在5000米之外的开宝国际假日酒店顶层的露台玻璃阁里,老施工员鹿谷和儿子鹿星儿正坐在林毅行的面前。
林毅行说,小伙子不错,你小时候我就见过,从小机灵,我就知道你能行,今天这事你办得很妥嘛。
鹿谷跟了开宝老总林毅行二十多年,彼此是同乡。林总如此郑重其事的求助,让鹿氏父子有些惶然。
林毅行笑道,其实这事原本也没必要搞得这么神秘兮兮,只是我那女儿的个性有点儿倔。星儿,你得帮助一下你这个姐姐,什么事都尽点力,有什么情况先对我或者你爸爸说,你心里可不要觉得这是当耳目,没这么复杂的。
鹿星儿点头,因为老爸也在向他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