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悦阅书阁 > 影视 > 阿麦从军 > 第五章 心机 宠妾 求醉

第五章 心机 宠妾 求醉

    清水河绕翠山而过缓缓流向清湖,阿麦四肢乏力,只顺着水流慢慢漂着,就这样漂了十来里路,河水由东转向东南,河面更加宽阔起来,两侧已不再是峭壁和陡坡,渐渐看到三三两两的庄园。阿麦知道像这样的豪门庄园大多会开辟河道引水进去造景,只要选对了河道,再游不多远便可以进入一家大宅的后园了。她体力所剩无几,耗不了多久,只得进了最近处的一条河道,强撑着游到一处庄园之外,闭气穿过院墙下的一段水道,终于来到了这家的后园之中。待冒出水面一看,却不禁有点傻眼,她只道这户人家是引水进来造景,谁知人家竟然造了个不小的湖。

    好一个有钱人家!阿麦暗道。她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从水中爬出,沿着湖边的小径往内里摸去,必须尽快地找到食物和御寒的衣服,再不然怕是要死在这里了。阿麦心中无比明白,可脚下却渐渐虚浮起来,走了没多远,突听见远处似有人声,她心中一惊,慌忙向路边的一处假山石后躲去。她双腿虚软,已有些站立不住,强强地倚着假山石站住,就听得一个温婉的女声从不远处传来,“你有心事。”

    不是问句,而是用极轻柔的语气说出极肯定的话语。那女子身旁的男子不觉怔了怔,然后浅浅笑了,轻声说道:“府里这两日有些事情。”

    女子也跟着笑了笑,“难得还记得过来看我,真是不易。”

    男子目光温柔地看向女子,问道:“什么时候回去?总不能一辈子待在这里。”

    “这里挺好的,”女子笑容依旧温婉,投在湖面上的视线却渐渐悠远,“有山有水有秀色,我倒觉得比那喧嚣的盛都城好多了。”

    男子笑着摇头,柔声说道:“这两日禁军已把翠山围了,说是有鞑子奸细逃到这里,你一个女孩子家在这里,林相怎能放心。”他见那女子微笑不语,又劝道,“则柔,跟我回去吧。”

    被叫做则柔的女子并不答话,只笑着回头看他,眼神中却是不可动摇的坚定。男子见了也只得无奈地笑笑,不再劝说下去。

    再说藏在假山石后的阿麦,她体力心神俱已是到了极限,最初时还能勉强听清那两人的话语,可到后面脑中却开始出现一段段的空白,再一阵眩晕袭来,她终于控制不住自己的身形,咚的一声从假山石后栽了出来。

    外面的那男子急忙挡在女子身前,冲着阿麦这边喝道:“什么人?”

    阿麦虽然栽倒,可神志却没全失,认出这男子依稀便是那日在城外迎商易之进城的南夏二皇子齐泯,急忙用尽了全身的气力答道:“定南侯府,商……”话未说完,已是昏死了过去。

    听到阿麦喊出定南侯府,这两人俱是一愣,齐泯更是下意识地回头看了身后的林则柔一眼。阿麦倒下去后便再无动静,齐泯等了片刻见她仍无反应,正欲上前查看,却被身后的林则柔唤住了。

    “殿下,”林则柔脸上已没了刚才的温婉笑容,只淡淡说道,“这人虽说是来路不明,可毕竟是个女子,还是劳累殿下出去唤几个丫鬟婆子进来,先替她打理一下再细问吧。”

    齐泯停下脚步,苦笑道:“只要沾了定南侯府的边,我便成了殿下,真真想把那定南侯府从盛都抹去了才好。”

    “殿下!”林则柔道,“这样的话说给我听便也罢了,让别人听到了又要招惹是非。”

    听林则柔如此说,齐泯反而笑了笑,说道:“听到便听到了,我怕他们什么。”

    “我怕,总行了吧?难不成你觉得我名声还不够……”

    “则柔!”齐泯打断了林则柔的话语,抿着唇颇为不悦地看向她。

    林则柔只是笑笑,说道:“我不说便是。你赶紧去叫两个丫鬟婆子来,你看这女子穿成这样总是不好,总不能叫侍卫进来抱她出去。”

    齐泯听她说得在理,又见阿麦像是一时半刻醒不过来,就算留林则柔一人在此也没什么危险,便去前面唤人。林则柔见齐泯的身影走远了,这才缓步走到阿麦身边细看,见她身下竟然还压着柄匕首,林则柔略一思量,便把匕首拾起扔入了假山石之中。

    阿麦的意识一回到体内时便察觉出有些不对劲,对外界的一切感知都有,可是却连眼皮都撩不开,更别说活动自己的手脚了。正疑惑间便听到最初听过的那个女声说道:“丫鬟已给她灌了汤药,可是还是醒不过来,可能是在水里泡久了受了寒。我这里不想留定南侯府的人,殿下就多受些累,顺便把她送回去吧。”

    齐泯在外屋不知说了些什么,有人进来把阿麦从屋里抱了出来,直抱到了一辆马车之上,马车也不知走了多久才停下来,车帘被猛地撩开,阿麦便听见了商易之十分急切的声音,“阿麦!”

    阿麦有心应答,却怎么也无法张嘴,正急躁间,身体突地腾空,已是被商易之抱了起来。

    齐泯见商易之竟然不顾身份亲自把阿麦从车内抱了出来,眼中不禁多了抹讶色,惊道:“果真是表哥府里的人?”

    商易之抱着阿麦转回身来,答道:“是我从江北带回来的侍妾,这丫头性子顽皮好动,昨日里贵顺说她换了男装偷偷跑出去逛福缘寺庙会,夜里竟也没有回来,我正着急呢,又怎么去了林相的庄上?”

    齐泯答道:“像是顺着清水进了林相府里的湖中,正好我在那里,听她说是定南侯府的人,便给表哥送过来了。”

    商易之低头去看阿麦苍白的脸,焦急之色溢于言表,顾不上和齐泯多说,只是吩咐一旁的贵顺道:“快去找郎中!”然后才转头和齐泯说道,“改日再谢过二殿下,我先抱这丫头进去。”说完竟然不等齐泯回答,就抱着阿麦急匆匆地往侯府里走去。

    阿麦虽不能言语,心中却是明白自己现在的状况绝对有问题,果然等商易之给她灌了碗药汤进去,她的身体才渐渐有了感应。

    “常钰青在盛都,禁军中有奸细。”阿麦的声带还有些麻木,说出的话几乎无声,商易之把耳朵凑近了她的唇边才听清楚。

    “常钰青?”商易之眉头微皱,想不到禁军要抓之人竟然会是他,更想不到他竟然敢深入南夏都城。

    阿麦又说道:“禁军在搜寻他,他左臂受伤,却又被禁军中的人救走。我从清水逃生,游到林相庄上昏死了过去,有人趁我昏迷的时候给我灌了药,我虽有意识却无法动弹。”

    商易之面色阴晴不定,只是问道:“你怎会遇见常钰青?”

    阿麦现在口舌虽不大灵活,心中却不糊涂,回答商易之道:“我去逛翠山,恰好遇到,他要杀我为崔衍报仇,我跳人清水才得以逃脱。”

    商易之又问道:“齐泯送你回来的路上,可曾对你有所试探?”

    阿麦微怔,一时不明白怎么又到了齐泯身上,答道:“没有,这一路上只我一人躺在那辆马车之上,并无他人在车上。”

    商易之沉思不语,阿麦又觉头脑渐渐昏沉,急忙又趁着自己清醒说道:“我有柄匕首落在了林府,不知是被谁拿了去。”

    商易之心神略回,听她此时竟会提及一把匕首,不禁问道:“对你很重要?”

    阿麦看着商易之的脸色,抿唇点头。

    商易之却没表示,只是说道:“你也累了,先好生休息吧,匕首的事情回头再说。”

    阿麦无奈之下也只得点头,而且她的头脑也确是越来越昏沉,竟似连坐都坐不住了。商易之也发现了阿麦的异常,伸手来触她的额头,阿麦本能去躲,只一别头就觉得天旋地转起来。商易之的手在空中顿了下,还是落到了阿麦的额前,只觉触手烫人,果然是已经起了高热。

    贵顺叫了郎中过来,商易之等郎中给阿麦切过脉写了方子出来,这才从卧房出来去见母亲。

    落霞轩中,长公主听到常钰青的名字也是眉头微皱,淡淡说道:“早就听闻朝中有‘议和’之声,果然不是空穴来风。”

    商易之气道:“议和?前方将士尚在浴血奋战,朝中的人却要和鞑子议和?议和三十年前便议过,结果又怎样?对北漠鞑子的法子只有一个,那就是如靖国公一般把他们打回去。常钰青竟然还敢来盛都,真当南夏男人都死绝了吗?”

    长公主抬眼淡淡瞥了商易之一眼,说道:“齐景身子一日不如一日,朝中难免有些人会坐不住了。”

    商易之也察觉自己情绪过于激动,平静了一下才又问道:“可是太子?”

    长公主却笑了,说道:“他有什么坐不住的?齐景死了,皇位自然是他的,他十几年都坐过来了,哪里又等不得这一时三刻的。”

    “齐泯?阿麦见过常钰青,如若是他,为何还会留下阿麦性命?况且我已问过阿麦,齐泯连话都不曾与她说过一句,并未试探过她。”商易之说道。

    长公主却是不答,只是问道:“你把那姑娘抱入了自己卧房?”

    商易之愣了愣,答道:“只想做给齐泯看的。”

    长公主却笑道:“就是喜欢也算不得什么,既然喜欢不如便收了房放在身边。”

    商易之面色微窘,说道:“母亲,我是惜她之才才把她放在军中,并无男女私情。”

    长公主反而敛了笑意,正色说道:“既是惜她才华更应该留在身边,要知道权势可留男子,对于女子,却唯有一个情字才能留住。则柔不是小气之人,如若觉得自己不好张口,我去替你说。”

    听母亲提到则柔,商易之的眼神不禁也有些柔和,说道:“我知则柔不是小气之人,正因如此,我才更不愿负她。母亲,阿麦的事情我自有分寸,还请母亲不要操心了。”

    长公主见他神色坚定,便知这样多说无用,只嘴角挂了些笑意说道:“你们小儿女之间的事情,我不管便是。”

    阿麦再次能睁开眼时已是深夜,心道这次倒是多睡了几个时辰。听到她翻身的动静,立刻有长相甜美的侍女凑了上来,一脸惊喜地冲着外面叫道:“醒了,姑娘醒了。”

    阿麦闻言不禁一怔,脑海中猛地冒出来母亲曾经讲过的那千篇一律的故事,下意识地去摸自己的头脸,莫不是也穿了吧?

    那侍女笑着对她说道:“姑娘可是醒了,一连昏睡了几日,可是把小侯爷也吓着了。”

    听她说出小侯爷,阿麦终于放下心来,于是又倒回到床上长长地松了口气,这才问道:“我睡了几日?”

    “足足有四日了,”侍女答道,“小侯爷每日里都来,只是姑娘一直睡着不曾知道……姑娘,姑娘?”

    阿麦总觉得哪里不对劲,有些呆地看那侍女,直到那侍女连唤了她几声,这才回过神来。难怪会觉得不对,这侍女竟然叫她姑娘,似乎还从未有人这样叫过她,以前是她年小,亲近之人只叫她阿麦,顶多会偶尔喊她声小丫头,后来穿了男装,更是再无人叫她姑娘了。

    那侍女还叽叽咕咕地说着小侯爷如何如何,阿麦却突然觉得烦躁,忍不住出声说道:“你能不能少说些话?”

    那侍女见阿麦不悦,忙低下了头不敢再出声。阿麦见她如此小心的样子反而有些过意不去,又放缓了声音说道:“可有吃的?我饿了。”

    侍女忙叫外面的人端了清淡的饮食上来,阿麦正吃着,又听得屋外的人唤小侯爷,便知是商易之来了。她心中猜测商易之必要细问常钰青之事,便也提了十二分精神等着,谁知商易之进来后只看了她一眼,便在一旁坐下了。

    商易之这样沉默,阿麦反觉得不自在起来,心里正合计怎么开口,就听商易之问道:“吃饱了?”

    阿麦看看眼前还剩大半的米粥,极诚实地摇了摇头。

    “那为何还不吃?”商易之淡淡问道。

    是啊,那为何还不吃?阿麦干脆也不回答,直接端起碗来接着吃了起来。商易之嘴角微挑,待阿麦吃完才又状似随意地说道:“匕首的事情我已让人去办了。”

    阿麦一怔,下意识地说了声:“多谢。”她偷眼见商易之面色不错,犹豫了一下又说道,“元帅,我想回江北军。”

    商易之的唇角依旧弯着,片刻后才回答道:“好。”

    听商易之答出“好”字来,阿麦一颗心才算落了地,她早已在这侯府待够了,只恨不得能立刻插了翅膀飞回乌兰山去,营里的秋季练兵尚未结束,回去得早些兴许还能赶上最后的武技竞赛。

    谁知商易之这一个“好”字之后却再无动静,匕首倒是让人给阿麦送了回来,可回江北军的事情却没了下文。阿麦又搬回了书房去住,商易之依旧是整日见不到踪影,她不敢再随意出府,每日里只是翻看着些兵法阵法之类的书籍打发时间。这日天色已晚,阿麦不习惯就着烛火读书,正欲洗洗睡下的时候,管家贵顺却急匆匆地寻上门来了,身后还跟着两个捧了衣衫首饰的侍女。

    “快,快,快……”贵顺连说几个“快”字,阿麦被他说得迷糊,还未来得及发问,贵顺身后的两个侍女已是疾步上前,一个来解阿麦衣带,另一个却是举高了手要来拆阿麦的发髻。阿麦闪身躲开那两人,急道:“这是做什么?”

    贵顺连忙解释道:“二殿下来了府里饮酒,还给小侯爷捎了两个番邦女子过来,长公主叫你过去搅搅局,莫要小侯爷把那两个女子留了下来。”

    阿麦奇道:“那为什么让我去?”

    贵顺答道:“你是小侯爷宠妾,那二殿下也是知道的,自然是要你去。”

    “宠妾?我?”阿麦哭笑不得,说道,“那日小侯爷如此说不过是权宜之计,我哪里是他什么宠妾啊,难道老伯还不清楚吗?侯府里自然还有别的姬妾,让她们去不就成了?”

    贵顺却正色说道:“我是知道,可二殿下却不知道,所以你必须去,小侯爷待你不薄,难不成这点事情你都要推托?”

    这点事情?阿麦咋舌,这分明就是赶鸭子上架,他说得倒是简单。阿麦面露难色,推托道:“我真做不来这些,只能坏了事情,还是让别人来得好。”

    “简单,你只先上去扇那两个番邦女子几巴掌,小侯爷如若斥责你,你就哭哭啼啼撒泼耍赖就好。”贵顺把事情说得极简单,然后又招手让那两个侍女上前把阿麦推入里间换装打扮。

    阿麦心中暗暗叫苦,也只得任那两个侍女围着自己忙活,男衫换宫装,棉布裹胸变成丝绸抹胸,就连不够长的头发都被那巧手的侍女给盘成了灵蛇髻……阿麦直到被贵顺推到花厅之外时,还不敢相信自己竟然要穿成这个样子来做这么荒唐的事情。

    “不行,我真的做不来这个。”阿麦转身便要往回走。

    “撒泼就好,进去只管撒泼就好。”贵顺嘴里说道,手上却暗使了力道,一下子把阿麦推了进去。

    厅中酒宴正酣,当中坐了二皇子齐泯,商易之陪坐在旁,再往两边便是些阿麦不认识的面孔,不过看那穿戴便知是这盛都城里的豪门子弟。众人见一个美貌女子突然从外面冲了进来,不禁都是一怔。这些人里面唯有齐泯是见过阿麦的,见状只嘴角含笑地看向商易之。

    阿麦心知这时再无后退的道理,只得让自己不去注意别人的目光,面上做出怒气冲冲的样子奔着商易之的桌案而去,可等到了桌前她却又傻眼了,撒泼,撒泼,她只打过架又哪里撒过泼,谁知这泼要如何撒?

    商易之一时也有些发怔,只是抬头静静地看着阿麦。

    阿麦记起贵顺交代的话,说是要先扇那两个番邦女子几个耳光,可转眼一看商易之身侧那两个娇滴滴的美人,她那手却如何也不忍落下去。厅中一片寂静,

    众人的视线都投在她的身上,阿麦脸色涨得有些红,干脆一咬牙伸手掀翻了面前的桌案,从席上扯了商易之便走。

    众人这才醒过神来,随即便哄笑起来,更是有人在后面大声笑道:“小侯爷哪里寻了个母夜叉回来?这下可有得受了。二殿下,我看你这两个美人还是送与我好了,小侯爷怕是无福享用了。”

    齐泯也笑道:“等他回来你自去向他讨吧。”

    厅中笑声阵阵。

    阿麦扯着商易之绕过花廊,就听见商易之轻声说道:“阿麦,你走慢些,我饮了酒,头有些昏沉。”

    阿麦这才惊觉自己竟然还拽着商易之的衣袖,吓得急忙松了手。商易之面上却带了微笑,看着她问道:“怎么穿成了这个样子?”

    听闻商易之如此发问,阿麦不禁低头,骇然发现自己的衣领竟然开得如此之低,心中陡然一惊。她强自忍住了到嘴边的惊呼,敛一敛心神,自动忽略了商易之的问话,向商易之恭声说道:“阿麦奉长公主之命,前来通知元帅,那两个番邦女子绝不可留。”

    阿麦说完,便眼观鼻、鼻观心地站在那里。

    商易之轻轻地“哦”了一声,脸上的微笑便渐渐散了下去。

    阿麦久久听不到商易之的动静,一抬头正好和商易之的视线对了个正着,见他的确是饮多了酒,就连眼中都带了层朦胧之色,便又说道:“元帅,如若无事,容卑职下去更换衣物。”

    商易之不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阿麦的眼睛。

    阿麦心道,这可是醉大发了,估计都听不懂文言腔了,得,还是说大白话吧。于是干脆也不躲避商易之的目光,直愣愣地说道:“元帅,没别的事,我就先回去换衣服去了啊!”

    商易之面上的神情终于有了些许的变化,好半天才又轻轻扯了扯嘴角,“你去吧。”

    此话一出,阿麦如遭大赦,连忙抱拳冲商易之草草告辞,转身便沿着原路往回走,正统的军人步伐。身影虽然和婀娜多姿靠不上边,但因为走得太快,衣服又属于飘逸风格,所以倒是有了那么点衣袂翻飞、袖舞飘飘的味道。

    商易之手扶廊柱,视线送出去很远。

    阿麦步子大,走得也快,一会儿便又绕回到了后院之中,江南园林,曲径幽幽景深层层,阿麦一层层走下去,渐渐地就走不到头了。阿麦终于意识到一个现实,那就是身为职业军人的她,乌兰山那种深山老林都闯过的人了,竟然会在侯府后院里迷了路,着实不可思议,也着实……丢人!

    其实迷了路也怨不得阿麦,虽然在这侯府里住了有些时日,可阿麦向来奉行的是话少说,地少去,唯独饭可以多吃的原则,每日里早睡早起,实在没在侯府的后院里闲逛过。这次去前面宴席,又几乎是贵顺一路上扯着她去的,哪里有心思记路!

    为了避免胡乱闯到什么不该去的地方,阿麦很老实地在小径边上的青石上坐下了,心里核算接下来该怎么做。正苦恼间,突见前方一盏灯笼飘忽忽时远时近,一会儿工夫后,竟然到了阿麦眼前。

    阿麦定睛看去,不过是这侯府里寻常的小侍女,打了一盏灯笼沿着小径行来,见到有人坐在青石之上倒也不慌,只举着小灯笼照了照,看清了阿麦,笑道:“果然是姑娘,小侯爷就说姑娘可能走不到书房,特命小婢前来看看。”

    阿麦也不知道怎么想的,张口便说道:“没事,转悠得有些累了,坐下歇会。”

    小侍女抿嘴笑笑,这才又问道:“那姑娘这会儿可歇过来了?天黑不便行路,小婢送姑娘回去吧。”

    阿麦老脸忍不住有些泛红,从青石上站起身来,习惯性地拍了拍屁股上的灰尘,说道:“走吧。”

    小侍女含笑在前打着灯笼引路,片刻工夫便绕到了阿麦居住的小院,阿麦这才发现,其实自己也没迷多远,不过是隔了道爬满绿萝的院墙,只是天黑,绕过来的路又有些曲折罢了。其实当时要是想透了,直接翻过墙去,也就用不着在凉丝丝的石头上坐半天了。

    小侍女替阿麦打开门帘,阿麦急忙进门,只想着赶紧把身上这身别扭的衣服换下来再说,总觉得这身衣裙在身,脑子比平日里笨了不是一星半点儿。阿麦换下了衣裙,又让屋里的侍女赶紧把她头上的钗钗环环的也都除了下来,头发刚打散,还来不及束成发髻,便又听得贵顺在屋外唤“阿麦姑娘”。

    阿麦只一听这四个字便觉得头大,阿麦便是阿麦,姑娘便是姑娘,还从未有人能把这四个字连在一起叫过她。阿麦随手扯发带,把头发在脑后一束,出得屋来,问道:“贵顺管家唤我何事?”

    贵顺一听到如此称呼,脸上不禁也是一怔,估计也是从未被人这么称呼过,叫他“贵顺”的人从来不会带上“管家”,称呼他“管家”的人也不敢再多加“贵顺”二字。

    贵顺一双小眼直愣愣地瞅着阿麦,阿麦扬了扬眉毛,毫不退让。

    片刻之后,倒是贵顺先避开了阿麦的视线,面无表情地交代道:“小侯爷已把二殿下他们送出去了,那两个番邦女子还是留下了,长公主十分不悦,让我过来问问,你是如何办事的!”

    阿麦一时无语,心道这长公主着实不讲道理,你自己儿子贪恋美色,你老找我的事干吗?阿麦看着贵顺,脸上突然笑了,说道:“管家您也看到了,席上我去了,也把小侯爷扯出来了,话也带到了,小侯爷非要留下那番邦女子,我又能有何法子?我本是小侯爷的亲卫,这小侯爷房中之事,岂是我一亲卫该管的!”

    贵顺脸上不急不怒,听阿麦说完,只是淡淡说道:“小侯爷独自一人在后园饮酒,长公主想知道你和小侯爷是怎么说的。”

    阿麦闻言一怔,“我只说长公主嘱咐两个番邦女子切不可留,别的我什么也没多说啊。”

    贵顺暗道:“坏就坏在你什么也没说上!”

    虽然这样想,贵顺却依旧面无表情地说道:“你还是过去看看的好,别是你传错了话,让长公主和小侯爷母子心生间隙,那就是你的不是了。”

    阿麦虽然不耐,可贵顺既然把话都说到了这个份儿上,也没别的法子,只能再跟着贵顺出来,不过这次倒长了个心眼,暗中记着自己走过的亭台游廊。

    在园中绕行了一会儿,果然见前面曲廊中有个白色人影,对月饮酒悠然自得,正是这府里的小侯爷商易之。

    商易之听得脚步声,扭头往这边望来,见是贵顺与阿麦,剑眉竟然皱了一皱。见商易之皱眉,贵顺只觉心中一凉,可阿麦却是心中一喜,这样的商易之,才是江北军中的那个商易之。

    商易之转回了头,轻轻晃动着手中的酒杯,说道:“贵顺,你回去禀告母亲,我心中自有打算,让她放心便是。”

    贵顺低声应是,小心地退下。倒把阿麦留在原地,一时不知是进是退。

    像是窥破了阿麦的心思,商易之突然说道:“阿麦,你过来。”

    阿麦又向前走了两步,在商易之身旁立定,恭声问道:“元帅有何吩咐?”

    商易之嘴角挑了一挑,转头看向阿麦,“可会饮酒?”

    阿麦怔了一怔,随即大方地承认,“会。”

    商易之却笑了,将放于栏杆之上的酒坛提起,拎到阿麦面前,问道:“可敢陪我喝酒?”

    阿麦看了商易之片刻,爽快地接过酒坛,“这有何不敢的!”左右看了看,见除了商易之手中的白玉杯之外便无其他可盛酒之物,一时不禁有些犯难,轻轻晃了晃那酒坛子,还有多半坛子,总不能让她一口气都灌下去吧?阿麦疑惑地抬头看商易之,见他只是含笑不语。干脆也冲着他咧了咧嘴,举起酒坛,仰着脸,将酒缓缓地往口中倒入。

    直倒了少一半,商易之突从阿麦手中又把酒坛夺了过去。阿麦颇感疑惑地转头看商易之,商易之浅浅笑了笑,道:“总得给我留下些。”

    说完,竟然把手中的白玉杯丢人园中,也学着阿麦的样子,举着酒坛直接将酒倒入口中。阿麦可不敢从他手里夺酒坛,于是这一倒,便倒了个底朝天。

    看着酒坛内的酒滴滴流尽,阿麦心中才是一松,也不说话,只是默默地站在一旁。

    商易之本就在宴席之上喝了不少酒,刚才又被阿麦一激,半坛子酒又一股脑儿地灌入腹中,顿时觉得天旋地转起来,不由得往后退了半步,倚住栏杆才稳住身形。

    阿麦见此,忙说道:“我去唤人过来扶元帅回去吧。”

    商易之手扶着额,还未开口,阿麦就听得贵顺的声音又从旁边响了起来,“小侯爷,长公主吩咐老奴给您送些绵软的酒过来。”

    阿麦心中大怒,心道这贵顺真是阴魂不散,着实讨厌。

    商易之轻轻“嗯”了一声,贵顺连忙躬身上前,把一小坛酒放到栏杆之上,又放了两个碧玉小碗在一边,躬着身子退了下去。

    过了片刻,商易之头晕稍轻,这才转头看向阿麦,眼中露出询问之色。

    阿麦轻轻撇了撇嘴,干脆上前拎起酒坛席地坐下,怀抱酒坛用手拍开封口,这才抬眼看商易之,说道:“早喝早了事,元帅,这回咱们怎么喝?”

    商易之怔了一怔,转头看向廊外,片刻后再转回头时,眼角眉梢还都带着笑意。他也倚着栏杆缓缓坐下,轻声说道:“慢点喝吧,快了上头。”

    “好!”阿麦爽快地应声,将两个碧玉碗中都倒满了酒,先端了一碗递给商易之,自己才又端起一碗来。这次,她却未急着入口,只是细细端详着,突然出声说道,“元帅,我想回江北军!”

    商易之刚低头抿了一口酒,闻言动作稍显一滞,片刻后才将酒缓缓咽下,抬头看向阿麦,“盛都不好?”

    “好,”阿麦答道,略一思量又接道,“但是,我不喜欢。”

    商易之默默地看阿麦半晌,直看到阿麦手心都冒了汗,才终于轻轻笑了笑,把手中酒碗放到地上,答道:“好,我放你回去。”

    阿麦咧开嘴笑了笑,随后便又肃了神色,用双手端起碧玉碗来,郑重地敬商易之道:“元帅,江北军第七营麦穗敬你!”

    商易之眼中光芒一闪即逝,突然伸手盖住了阿麦的酒碗。阿麦不解地看商易之,商易之只浅浅地弯了弯嘴角,说道:“这酒喝起来太绵,不合你的性子。”

    阿麦看看商易之,又低头看那酒碗,商易之的手仍在上面覆着,指尖就轻轻地抵触在她的虎口处,修长的手指在碧色的映衬下竟透露出玉般的温润来,看着随意,却又似坚定无比。

    正犹豫间,商易之已把阿麦的酒碗拿了过去。

    “回去吧。”商易之轻声说道,眼睛直视着阿麦,“收拾一下,过不几日,就可以回江北了。”

    阿麦心里很清楚自己现在应该表现出狂喜的神色,可不知为何,看着商易之的眼睛,她竟做不出那些表情来,只缓缓地低下头去,从地上站起,对着商易之一揖,说道:“多谢元帅,阿麦告退。”说完第一次不等商易之应声便转身离去。曲廊百转,只拐一个弯便可挡住身后那道目光,阿麦在心中告诫自己不可回头,可真走到转弯处,却又不由自主地停下身来,顿了一顿回过身去,也不看商易之,只敛一敛衣袖,郑重地向商易之弯下腰去,一揖到底。

    (第三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