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悦阅书阁 > 其它 > 暗恋无法好转 > 第四十三张处方单

    第四十三张处方单

    大概担心我会有什么心理负担吧,江医生并没有让我和他一道进去看南冉冉,而是叫我留病房外面,怕我一个人在这孤独伶仃,他还特地嘱咐那名年轻的外科医师留下来,站旁边陪着我。

    外科医生叉手立着,来回小幅度晃着身子,有些百无聊赖的模样。

    “医生,你进去吧,我一个人没事的。”我的话有些唐突地打断了他的动作。

    他礼节性地笑了笑:“没事,等江主任出来。”

    “我真没事的,我也老大不小了。”我刻意摆出纠结的神色。

    “呵呵,”他善意地笑出声响,问:“他人好吧”

    “什么”我一时间没听出他的意思。

    “我是说,江主任,他人很好吧”外科医生详尽地重述一遍。

    “嗯。”

    “他是我们医院出了名的老好人,特细心,看吧,吉人自有天相,医闹都不会受伤。”

    很想回他一句,这话我爱听。不过未免显得太自鸣得意了些,我只慢吞吞地点了两下头,含蓄又笃定地表达认同。

    我和那名外科医生,如同两根有高有低的路灯一样立了很久。江医生恐怕才进去五分钟,我就有种几乎要熬完一整个通宵的漫长无期。

    很快,高的那根忽然亮了,我听见他提起嗓门叫人:“江老师!”

    听闻这个称谓,作为矮路灯的我也陡然激灵,以为江医生出来了,忙不叠朝前看去,结果办公室门前并没有人,而旁边这位青年所叫唤的人,并非江医生,而是停在他侧方的一名老者,他头发全白,梳的一丝不茍。神情过于严峻的关系,他一身白衬衣黑夹克的装束,摆在这样的季节也不会让旁人觉着热。

    “好久没见了啊,小宋,在外科待得还好啊”老人语气熟络,轻拍外科医生肩后的动作也分外自然。

    “挺好的。”

    “我就说你不会混的差,”老者的眉目虽生得凌厉,但倾吐出来的气质却是慈爱的,他接着问:“承淮人呢还有小冉啊,她怎么样了”

    “噢,江主任刚进去了,南……嫂嫂刀口不算深,做了缝合,情况还好。这会把江主任叫进去了,不知道要聊什么。”被叫做小宋的医生话间略微扫我一眼,话腔里有挥之不去的为难和尴尬。

    我大概能猜到眼前这位老人是谁了,季弘的江医生的爷爷,江行。医院间的人脉枢纽四通八达,和固体传声一个性质,各种大事件也散播得最快,所以他成为最先得到消息的那批人,也因此能在最短的时间内出现在这里。

    “那你怎么站外边”江老爷子接着询问,他压根没注意到我,或者说,哪怕余光会在不经意间瞄到我,但也全然会当作不认识不相关的路人甲那样视而不见听而不闻吧。

    “嗯……这个……”小宋的尴尬简直要从皮肤里破出去,他终究还是把我推到老爷子面前:“江主任让我在外头陪着他女朋友。”

    “啊哦……”江老爷子向我看过来,先是微眯起眼的诧然,但极快地又了然了,态度的转化在他的语气词和神态里表现到淋漓尽致。

    江家的礼仪风度当真是一脉相承,老爷子压根没像寻常人一般反应,不礼貌地反复打量一个未尝见过的人,单单直视着我眼睛,问出我的名字:“你是,吴含”

    天哪,这两个字,我的姓名,我从小写到大,作业本,讲义试卷,各种公共场合所谓的客户签字,任由成千上万的人叫着,熟悉到烂成泥巴发了霉我都能习以为常,但在被江医生的亲人不假思索念叨出来的这一秒钟,我竟有些感动和慌张了。

    我局促不安地把手别到后方:“嗯,是我。”

    就在我还在纠结着要怎么才能礼貌地称呼他的时候,江老爷子漾开一个很坦率的笑容,皱纹像散开的水波痕,他的南京普通话真让人亲切呀:“我是承淮的爷爷,老听承淮他妈说他现在谈了个年轻小姑娘,想让他带回来见见还藏着不肯,今天不还是让我刚巧碰见了。”

    还好,不难相处,是个善意的老爷爷,我也开心呀,心成了装有一千只喜鹊的笼子,我憋不住笑,也跟着扬嘴角,可是又不知道该回应些什么,算了,就这么一直笑着吧。长辈面前,微笑总不会出错的。

    “是真的年轻啊,小宋,比你还年轻好多呢,”江老爷子本是打算来探望的,此刻却不合时宜地跑题,和我闲侃起来:“你好像比我们还关心承淮啊,比我来得都快。”

    “我只是刚毕业,还在家休息,有时间到处跑,您是医生,工作那么忙,哪能和我这样的闲人后辈比较呢。”不假思索间,我的吹嘘拍马技巧发挥至一流。有时也会忍不住暗自庆幸念了中文系,那些词汇积累和表述语感恐怕还真会比平常人要稍微好一些。

    “嘿,还知道我是医生呢,承淮和你提过我啊”江老爷子高兴得像老树开花。

    “嗯,他有时会说起你。”其实江医生根本没提过他家里任何事,我对江老爷子的讯息全部来源于季弘上次的八卦,但嘴甜点,顺着人说,同样不会出错。

    “那我岂不是家里第一个见到你的长辈了哈哈,回头要跟他爸妈炫耀一下,”江老爷子开怀地瞪着我:“你怎么也老站外面不进去呢江承淮不让你进去啊”

    “也不是吧,他估计……怕我看到了心里不舒服吧……”我艰涩地替江医生解答。

    “他不让你进去,我带你进去吧,老站外面,搞得跟外人似的,”江老爷子偏过身子,步履没有丝毫该当属于这个年纪的蹒跚老态,他客气地做出要领我进去的鲜明姿态:“走吧。”

    我真的好激动,那种被认可的喜悦像青绿色的藤蔓一样疯长着,它们每一根都和碗口一样粗,一鼓作气朝着太阳的方向冲,把最天然的热度源源不断往我身体里导,叶片舒展,密密麻麻,是我心里满怀着的,无法收拾的惊喜,为什么江医生,江医生的家里人都那么好,简直叫人不可思议,可再细致想一想,明明又在情理之间啊。

    不过我最终还是没能见南冉冉一面,就在江老爷子把我往里领的那个档口,江医生从内间走了出来,他说南冉冉精疲力竭,又睡过去了。

    他对江老爷子的出现并未感到意外,只是很规矩地打算向他爷爷介绍起我:“这是……”

    “吴含,我知道了,我们已经认识了。”江老爷子瞪着他:“你太落后了,等你这个慢性子再慢吞吞介绍给我们认识我说不定都已经撒手人寰。”

    他不由自嘲和打趣,在江医生面前秒变老顽童。

    “嗯,”江医生的个性也让他懒于和自家爷爷争辩,“认得了就好。”

    “肚子饿吗大中午了。”江医生继而朝我看过来。

    “不饿,”我现在正被一种神奇的满足情绪填的饱饱的:“你饿吗你快带爷爷去吃饭吧。”

    “还是你们俩去吃吧,我进去瞧瞧小冉,”江老爷子回到长者一贯淡然的样子:“本来就打算来看看她的,南家今天刚好在机关开会,一时半会来不了。毕竟是我曾经的孙媳妇,今天也为你受了些伤,这几年,中间事,我也不想再多计较了。承淮,你也别太操心,今天这事,我来和南晰松谈,一定帮你处理好。”

    他望着我,瞳孔里温和的忧愁和江医生如出一辙:“你们去吃吧,我看看她就走,过会回家吃。”

    南老爷子字里行间的情绪,都带着非常露骨的复杂,连我这个从未参与过往的后来者,都感同身受到了。

    ****

    告别江爷爷,我双手插兜,一言不发地走在江医生身侧。

    这儿不比我的大学,是他的工作单位,我也不敢那么高调浮夸地去和他十指紧扣,为人要理性,恋爱也要低调。

    “怎么不吭声”江医生很有目的性地朝自己科室的方向走,一边问我。

    “遭遇不好的事情后,当事人应该都想安静一下缓和一下吧,只是想给你空间,就这么简单。”我朝他眨了几下眼睛。其实天知道我多想劈头盖脸问他,江医生啊,南冉冉为什么会在场呢,怎么刚好就给你挡了一刀呢,刚刚在病房里,南冉冉又和你说了什么呀,要是我也在场,我也愿意为你挡那一刀呀你知道吗。唉……原谅我吧,我也是个会被膨胀的占有欲和好奇心崩到要爆炸的正常女性啊。我就只在心里静悄悄吐个槽,不会给江医生添乱的,更不会让他听到。

    “我以为把你一个人落外面生气了。”江医生旋即笑了。

    “哪有那么容易生气,我又不是那种一点也不通情达理的无聊小女孩。”我嘟囔。

    “对,对,”江医生连说两声,卯着劲认可我的话,似乎又是在哄我:“你不是无聊小女孩,你是乖巧小女孩。”

    “你现在去哪”

    “去科里值班室,换件衣服,不能这样出去吃饭。”

    “你在科里还有衣服啊经常需要换么”

    “是啊,经常接触到血液和病菌,有时会被生病的老人吐一身,有时值一夜班下来也会觉得身上不舒服,这些时候都要换衣服,所以科里也常备着。外人不懂得,总说医生有洁癖,我倒不以为然,医护大概是少有的,最不惧脏的职业了。”江医生莞尔,仿佛淡淡陈述着不关已的事,他的那些疲劳的意味也不甚明细,像一抔淡水和着一小片苦茶叶,哪怕别人细细喝进去都未必会察觉,可我明了。他的措辞更是言简意赅,通俗易懂,抛在我耳朵里的力度却极为深刻,力透纸背。江医生在我心里,一直是清洁的,干净的,一尘不染的,像筛过几十层过滤网的湖水,可今天他说了这么多我所看不到的地方,我却一点认为他“脏污”的意思都没有,这个字和他没有任何挂钩。

    我稍稍擡手,握住江医生垂在身侧的手腕,不是紧实地纠缠,就轻轻用指腹扣着他的,跟着我们走路的姿态温和地晃动,就一下一下,慢慢地晃荡着,颠簸出我想要传递给他的亲密和理解。

    快进电梯前,我的手机倏地响了一下,是微博特有的那种动静声响,辨认度极高。

    可能是本地的消息吧,我下意识停下身,翻出手机。

    果不其然,是名为南京身边事的博主推送出来的一条简短新闻标题——

    “省人医再现医暴:古稀老汉荒唐袭医,真爱前妻挡刀重伤。”

    默念到最后一句,我的神情大约不自觉地庄重起来了吧,因为手指都有些微微发颤。

    江医生先我一步进了电梯,他似是察觉到我的轻微反应,倾靠回来问:“怎么了”

    “啊没事。”我比条件反射还要快地答。

    不想再让江医生记挂着这些无聊身外事了,我快速按黑屏幕,将手机重新塞回兜里。

    ————————

    本章继续夹带私货,我这个人啊,不安分,不满足于只写男女情爱了,开始加入医暴的内容,开始写医院里真实的生活,医生真正的模样。是因为,写这篇文的过程中,我经历了从医生控,到医生家属的转变,同时也更为深刻地解到了这个职业。医生,真的不是我们从小说里,影视作品里,所认知的那种风度翩翩光鲜亮丽,随时都能妙手回春,光是七步洗手的姿势都能让人高潮的白大褂,而是一个操着白粉心领着白菜薪,每天冷面对生死,接触着天底下数一数二的脏污和病痛,没日没夜劳碌命随时可能累瘫在地上的高危职业。我先生,4天一个值班,还经常急诊,有时候急诊值班连在一起,我自己么,白天一整天也要去公司上班,可能两天,48小时都见不到他一面。有时候在约会都会忽然被电话叫回科里说疑难杂症要临时会诊,然后我一个人默默回家或者在原处等待。问我后悔吗不后悔。我嫁给了一个能挽救别人生命的人,一个道德感,责任感和社会职业价值都极高的人,也许我这辈子终究只能排在患者后面,顾家的人只能是我,但无所谓,我愿意理解,心悦诚服。想必你们去医院的时候,恐怕会因为医生的冷言冷语和不耐烦脸而不爽,但真的真的,请再多给这个职业一些宽容,他们比我们想象的要累太多,也承受着太多。在看这篇文的,想必大多数人也是医生控,而我文中和上面所提到的那些,如果你们能接受,那就可以去找到一位心目中的医生。如果不能,那就安静地控着,继续把他们想象成小说,影视作品中的那个模样。

    这样其实都好。

    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