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在距离林家大概几十米远的地方,在余窈的强烈坚持下,她终于被从马车上放了下来。
绿枝比她先一步到了林家的门口处守着,看到她急忙迎了上来。
“娘子,那位郎将大人没有为难您吧?”绿枝自知道娘子和人单独待在一辆马车里面,就很不放心。
本来以为的未来姑爷其实根本不是镇国公世子,而是令人闻风丧胆的武卫军郎将。
绿枝和戴婆婆等人也提着一口气呢。
“没有,他向我…道明了歉意。”余窈摇摇头,有些魂不守舍,虽然“未婚夫”说了那些似是而非充满了暧昧的话,可他接下来又什么都没再做。
马车往外祖家的方向驶来的时候,余窈鼓起勇气想问他究竟姓李还是黎,家在何处又到底有没有妻妾,她的一双眼忐忑地对上他的侧脸,发现他闭上了眼睛。
不知是在闭目养神还是真的睡着了。
他的手臂随意地搭在自己的腰间,余窈悄悄地想要挣脱开,但怎么都撼动不了而他的神色也没有任何的反应。
最后她只得乖乖地任他搂着,一句话都没有问出口。
马车快要到林家的时候,他又突然睁开了黑眸,用低沉的嗓音威胁她,“下次见到我,你若再敢跑或者装作不认识我,武卫军就会将你外祖家围起来。”
他的态度过于理所当然,仿佛对余窈的欺骗只要他道过了歉就过去了,不管她有没有接受原谅。
余窈有些气闷,鼓着脸颊觉得不该是这样的,然而她的腰间被重重地捏了一下,疼的她受不住发出一声轻呼,鼓起来的脸颊顿时瘪了下去。
“我听到了。”余窈不敢反抗他只能暗戳戳地耍了个小心思,她只说听到了又没有答应他的“威胁”。
然后,一根长指轻轻地点了下她的额头,余窈就从马车上被放下来了。
到外祖家的这几十步路,余窈一直在想他说的下次会是什么时候,如果她不再出府门,所谓的下次会不会就是遥遥无期。
因为表面上素无来往,一个堂堂武卫军郎将应该不会突兀地闯进他人府里,找一个父母双亡的孤女。
所以,也许她在京城的日子根本不会有所改变。
余窈看到了外祖家的府门,默默呼出一口浊气,其他的对她而言都还很遥远,她现在最要紧的还是尽快把与镇国公世子的婚约退掉。
当然,必须要镇国公夫人主动提出,还要把过错尽数归在镇国公府的头上。
“表姑娘,您总算回来了,老夫人正在鹤鸣院等着呢。”林家的下人发现了她,脸上露出惊喜的表情。
余窈猜测二舅母肯定把国公府门口的变故告诉外祖母了,不再迟疑,加快了脚步往鹤鸣院而去。
二舅母姜氏果然就在鹤鸣院,看到她如释重负地站起了身,“窈娘,你可是把二舅母吓死了,镇国公府那边怎么样?”
姜氏一脸后怕,还好她们没有听从国公夫人的邀请留在傅家用膳,否则不正赶上武卫军找上门去。
不过镇国公夫人对她们的态度很亲近,两家很快又会变成姻亲,姜氏难免又担心起来镇国公府,那可是武卫军啊,哪家沾上了不脱一层皮。
也不知镇国公府到底有没有事。
听到二舅母的话,余窈的眼中闪过一波迷茫与尴尬,她只顾着一个人了,压根没有留意镇国公府的动向。
“……武卫军办事不喜人打扰,二舅母走后,我很快被人驱赶……不知道国公府怎么样了。”少女不甚自在地撒了一个谎,眼睫毛颤个不停,“不过,那些被扔到门口的人我见过一面,应该就是国公夫人派往苏州城去的仆妇。”
“看来镇国公府要有一场风波,窈娘,过会儿外祖母让人去打听消息。你千万不要太担忧,镇国公府已经煊赫百年,根基深厚,几个仆妇而已,生不了大事。”林老夫人看到外孙女有些红肿的眼睛心里猜到她已经哭过了,温声安慰她,让她不必为镇国公府担心。
余窈被外祖母误解,没有否认小声地应了一句。
就让外祖母和二舅母以为自己是因为未婚夫家伤心好了,之后她才能有借口做别的事。
“外祖母,二舅母,我先前不小心摔了一跤,衣服上沾了些泥土,我想先下去换一身干净的。”余窈不好意思地垂下头,她裙角的脏污很明显。
“嗯,快去吧。”林老夫人和姜氏都没有怀疑,一口答应。
余窈双手平放向前行过礼后,往自己住的缘草堂走去。
期间,她的两只手都悄悄地缩在衣袖中,没有让二舅母姜氏发现她手腕上的紫玉手镯已经消失不见了。
***
而此时的镇国公府因为武卫军突然的上门,已经乱了套。
被黎丛抓走关起来的两个仆妇是镇国公夫人卞氏身边的亲信,是随同她从娘家嫁过来的陪房,十分得用。
她们二人以窥伺武卫军的罪名被抓,此后其中一人经受不住压力又吐出了不少国公府的隐秘。
其中国公府几房之间的争斗,下人之间的互相陷害等等都没被黎丛放在眼中,不过有一件事却是引起了他的兴趣。
却原来如今的国公夫人卞氏并不是镇国公的原配妻子,在她的前头还有一位香消玉殒的方氏。
说起方氏的来历,她不仅和镇国公府老夫人是姨甥关系,还和镇国公府的四房夫人是亲姐妹。
方氏之父是三十年前颇得天子信赖的近臣,先帝杀兄夺位,方父被杀,方家被一把大火覆灭,方氏很快也就没了。
好在方氏唯一的亲妹妹因为回老家探亲避过了一难,后来就在亲姨母镇国公府老夫人的安排下嫁给了她的幼子。
而方氏死后不过一月,现任的镇国公夫人卞氏就进了门,又在七八年后生下了唯一的儿子傅云章。
在傅世子出生之前,镇国公府的老夫人曾不止一次提出要把四房小方氏的儿子过继到长子膝下,继承世子之位。
后来即便傅云章出生被封为世子,老夫人也对其极为冷淡,只疼爱四房小方氏的子女。
据镇国公夫人身边的仆妇交代,镇国公夫人深厌老夫人偏心,对四房也多有敌视。
黎丛不知道陛下是否知晓镇国公府的这一桩隐秘,不过他原原本本地禀报上去的时候,看到了陛下眼中浓重的讽刺与冷漠。
“朕早就说过镇国公那个老东西虚伪,论趋利避害,没人能比得过他。”
“原配嫡妻,又是他的亲表妹,略微碍了他的眼,啊呀,还不是命归黄泉了。”
“傅云章他亲娘在原配尸骨未寒的时候就进门,他那一家原来也是又脏又臭,怪不得镇国公府的老夫人执意要扶持自己的幼子。”
“说不定那老夫人知道些什么,回到京城你就带着人上镇国公府的门,好好查一查,毕竟镇国公的原配夫人死的不明不白,就连镇国公府的下人都在怀疑。”
“哦,对了,最好挑在傅世子也在的时候。父子一脉相承,当爹的狠心,当儿子的也定不是好东西。小可怜嫁过去,下场估计就和死掉的方氏一样。”
陛下的原话黎丛记在心里,当着傅家四房人包括镇国公世子的面,他一脸漠然,先开口责问傅家仆妇窥伺武卫军是否奉了镇国公的命令,然后又不快不慢地将方氏的旧事道出。
“此事吾已经禀报陛下,陛下说方家曾忠于明章皇后,与他也算是有些渊源。陛下不忍心看方家的女儿死的那般凄惨,故而,也命吾好好调查一番昔日方氏女的死因。”
方氏旧事一出,傅家的人全都脸色大变,尤其镇国公夫人卞氏,心中作呕不止,对比之下,窥伺武卫军的罪名反而显得不那么重要了。
什么叫方家忠于明章皇后,分明是忠于当时的天子献德帝!而陛下根本是先帝和明章皇后的儿子,和献德帝只是伯侄!
陛下说方氏女与他有些渊源,绝对是在故意恶心他们傅家人。
已经死了三十年的人,尸骨都枯了,除了生活在这座府邸中的少部分人,哪里还有人记得!
卞氏气的浑身发抖,可躺在地上被喂了哑药的人确确实实是她派去苏州城的人,方氏的旧事也是从她们口中吐出的,她无可争辩。
好在,她的独子也在这里,为她挡下了一些难堪。
“黎郎将可能弄错了,这两名仆妇已于数日前卷走我母亲房里的钱财当了逃奴,只因她们的家人手脚不干净被驱逐出府。无论是窥伺武卫军还是一些子虚乌有的旧事,都是她们在污蔑我傅家,郎将一查便知。”
傅云章眉目坚毅,全然不畏惧武卫军的盘查。
黎丛冷冷与他对视,也毫不退缩,“她们二人已经交代,她们明着奉了国公夫人的命令去苏州城,是为了骗傅世子的未婚妻余氏女回京退婚,傅世子不妨也解释清楚她们的人为何去了苏州。”
骗余氏女退婚!
黎丛用的字眼一点都不客气,卞氏的神色当即出现了波澜,四房的夫人方氏看在眼中不由捂着嘴笑了。
“原来大嫂你派人去苏州城是打的这个主意,也是,一个商户女子怎么配得上我们国公府的世子,听说父母也都没了。可怜呐!”
窥伺武卫军无论真假都是大房做出来的,方氏看热闹不嫌事大,在一旁煽风点火,她永远因为她亲姐姐的死恨毒了大房。
“好了,你凑什么热闹。余氏女的母亲对你大嫂有救命之恩,想也知道你大嫂肯定不会忘恩负义将婚约退掉欺负一个小姑娘。”
这时,镇国公府的老夫人发了话,她看了一眼卞氏又看向自己的孙儿傅云章,语气冷淡,“云章,你说是吗?”
“自然。”傅云章皱了皱眉,没有看自己的母亲,他并不知道母亲派人去了苏州骗余氏女进京退婚。
“黎郎将想必也听到了,退婚是无稽之谈,这两人只是恰巧逃到了苏州城而已。背弃主子的逃奴死不足惜,但凭黎郎将处置即可。至于从前的旧事,之后老身会让老身的长子到陛下面前一五一十地说清楚。”
镇国公府的老夫人一语定音,黎丛微微颔首,“老夫人说的有理,不过本郎将还需再查。”
此时,他的心里忽然觉得不妙起来,若镇国公夫人迫于压力承认了余娘子与镇国公世子的婚事,那陛下知道了……
“有一件事忘了告诉傅世子,吾在奉命调查苏州城刘知府时,发现了一个姓余的商户与苏州城的刘知府关系匪浅。为了方便,便借用了你的身份。”
“那姓余的商户刚好是傅世子未婚妻的亲伯父。”
黎丛轻描淡写地解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