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华御史的死也没能终结华家一路堕入地狱的命运,身为此次搜查华家的领头人,褚三郎将剩下的华家人包括女眷全都下了牢狱。
不少人认为这是武卫军在因为前阵子华御史弹劾的事报复,可也有更多人将注意力放在了新任的武卫军左尉身上。
青州褚家的嫡子,名声在外的世家郎君居然与残害人命的武卫军成了一丘之貉。
加上褚家本就是陛下的母族,正儿八经的外戚,还有尚未决定的皇后之位与褚家也有那么一点关系,一时间,朝堂内外讨论纷纷。
褚氏一族也不是没有人在京中为官,褚三郎进京拜访过的世交也很多,这些人都以长辈的身份痛心疾首地劝导褚三郎不要做鹰犬走狗。
然后,褚心月和褚心双连同一起从青州进京的老仆也都知道了这件事。
“三哥,你怎么能将人逼死呢?父亲知道了肯定会责怪你,京城的世家又会怎么看待我们。”褚心双听说之后整个人又气又恼,她才不要被人说是鹰犬走狗的妹妹,以后说亲都不顺了。
“心双!那人是自己撞死的,和三哥没有关系。”褚心月看到兄长的脸色不好,让幼妹不准再说这样的话。
褚心双被她哑着喉咙呵斥过后,撅着嘴唇不再吭声,只不服气的表情还是很明显。
一开始很高兴兄长得到了官职,可她现在觉得名声和官职比起来也很重要,而且又不是三哥一个人的名声。
“三哥,如果抄家灭族这样的事一直落在你的头上……恐怕也不行。也许,可以换成其他的任务?”沉默了一段时间后,褚心月试探着开口,接着褚三郎摇了摇头。
当华御史的血映入他眼帘的时候,褚三郎突然明悟或者陛下所谓的“重用”就是对他的惩罚。
他将成为褚家的一个异类。
现在的他还能退吗?不,他退无可退,因为前方好不容易有了一线曙光。一旦他退了,惹怒陛下,不久后褚家可能会迎来更猛烈的报复。
倒不如用他一个人让陛下出气。
“武卫军的职责在此,今后诸如此类的话你们都不要说了。”褚三郎站起了身,溅上了血迹的衣袍还没来得及换。
他很快留意到,在发现他衣服上血迹的时候,褚心月的眼中闪过了恐惧。
“……我去换衣。”这一个眼神让褚三郎心下冰凉。
***
华御史的死以及华家的倒台余窈是从自己的二舅母姜氏口中听闻的,一张小脸愕然不已。
从大舅母炫耀岳家,表嫂华氏要她和褚家娘子牵线认识还不到两天呀,居然华家就没了。
林家医馆中,余窈用着二舅母和细辛表姐送来的午膳,有些唏嘘。
“表嫂骤然失了父亲,娘家人也都被下狱了,希望她能尽快从伤心中走出来吧。”余窈知道了华家犯下的罪名并不觉得华家的下场可惜,只是一切发生的太快,她干巴巴地说不出别的话。
“谁说不是呢,现在府里都闹成一团了,华氏跪在大房门外非要大嫂和玄参去救华家,我让人劝过也没用,觉得闹腾就带着细辛一起过来这里了。”姜氏真觉得华氏病急乱投医,华家倒了那是朝廷的决定,林家是学医的,哪里能说得上话。
话罢,姜氏的袖子被一旁的女儿轻轻扯了一下,她恍然想到什么,急忙对余窈说老夫人那里没人敢去闹的。
“表嫂与其求大舅母去救人,还不如赶紧收拾些衣服吃食送到华家人手中。”余窈听到外祖母无事,心下稍安。
想着,她让绿枝拿出一百两的银票给二舅母姜氏,请她给表嫂,说是这是她的一点心意。
余窈笃定,大舅母和舅父那般自私自利,表嫂求来求去不仅得不到任何帮助恐怕还会被狠狠责骂一顿。
“窈娘真是大姑娘了,人情世故懂得比二舅母还多。”姜氏夸赞余窈的举动,让女儿细辛跟着多学一点。
余窈不好意思地抿唇笑了笑,她愿意给表嫂一点帮助主要还是因为华家的落败太过迅速,让她不得不联想到自己前两日抱怨的话。
华家是被武卫军下狱的,而郎君是武卫军中的厉害人物,她又和郎君抱怨了华御史,郎君还说华御史不是个好东西……虽然是巧合,可她还是有一些心虚的。
用完了午膳之后,二舅母就回去了,余窈新制了一批融合了药草的线香,她在医馆中若是遇到了患有头疾的病人就会把线香分过去五支。
医馆中的大夫和药童看到,她就说自己有意开一家香料铺子,分发线香是想提前看看制香的成效如何。
对此,林二爷深信不疑。
申时过去,再过不久,郎君就要接自己回家了,余窈看着手边还剩下十几支的线香心里有一点点着急。
林二爷看出外甥女的心不在焉,就说让她不必坐在这里,去医馆大堂总能遇到人将药香送出去。
余窈听话地嗯了一声,拿着剩下的线香出了二舅舅看诊的小隔间。
也就走了两步路,小药童阿阙告诉她先前来医馆找过她的那位郎君又来了,白着脸色看上去不大好。
余窈满心以为是患有头疾的病人,握紧了线香兴冲冲地上前了,她看到了那人宽阔的脊背以及锦丝的衣袍,猜测这人的家境应当很好。
“这位郎君,你是找我要安神香吗?”
褚三郎转身的那瞬看到了她脸上灿烂无瑕的笑容,神色微变,往后退了几步。
他出现在这里完全是无意识下的行为,事实上,在发现余窈和陛下有来往之后,他就不想再探究这里。
然而,说来也可笑,他的脑海中竟然不断地浮现她对着陛下完全信任笑着的画面,这令褚三郎的心里生出了一丝隐秘的羡慕。
在他面对家人与世交长辈们的疏远与质疑之后。
“是你!褚家郎君!”余窈认出了人呼吸停顿,她万万没想到药童口中的人会是褚三郎。
郎君与褚家有仇,她和褚三郎寥寥几次的见面互相的观感也都不好。
余窈略略蹙眉,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中带上了警惕,她从外祖家中知道褚家是陛下的母族,褚三郎和他妹妹在京城是赤手可热的人物,现在褚三郎出现在这里莫不是来故意挑衅吧?
而郎君不久后就要到这里接她了,若是让他看到郎君……寻仇报复,陛下定然会偏向自己的亲戚!
“这里是医馆,褚郎君,我劝你不要生事!不然这么多病人出了事有损你褚家名声!”余窈开口就警告他,绷着一张巴掌大的小脸,语气也不怎么友善。
郎君的敌人就是她的敌人。
面对少女的排斥,褚闻先没有解释也没有动怒,他仅是礼貌地颔首,就意欲退出去。
两个人本也不熟悉。
他这般客气,余窈反而生出了迟疑,睁着眼睛仰头看到他眼中深沉的疲惫,她咬咬牙将剩下的十几根药香塞到他的手中。
“褚郎君,这是安神的药香,作用很明显的。我不管郎君和你家之间有什么恩怨,收下我的香后,你不要在陛下的面前说出郎君用箭射你的事。照我想,也肯定是你家做的错事。”余窈打算的很聪明,想要用十几根不值钱的线香堵住褚三郎的嘴,不想郎君被告状。
褚闻先举起了散发着药味的线香,看了两眼,脸上没什么表情,“不知娘子口中的郎君指的是谁?”
他的语气有一点点古怪,余窈没有察觉,一本正经道,“当然是与我同船共行的萧郎将,你知道他是武卫军的人,陛下的亲信!”
褚家虽是陛下母族,可真对上陛下的心腹纠缠不休也不好吧。
余窈就是要让褚三郎知难而退,把郎君朝他射箭那事烂在肚子里。
“原来如此,萧郎将。”褚闻先喃喃低语,终于发现了一个事实。
陛下在少女面前隐瞒了自己的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