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第一百一十六章
林茯苓,太医林致运之女，年华正好，容貌绝色,京中浅有声名。
百家相求,其中不乏一些清流世家,林茯苓却意外地看中了苏州城的一名海商之子，为父母兄嫂所不解。
褚灵筠从心腹鸿雁的口中得知这一切时，就断定她要寻的人找到了。
“我要见她一面！”声音尚且稚嫩的男童仰头直直盯着自己的母亲，语气坚定执拗，他相信这个太医的女儿一定和祂关系匪浅。
想到祂,他仿若黑玉琉璃的一双眼睛就有了光彩,痴迷不已。
手捧鲜花，穿着羽衣的女子已经永远停留在了他年幼的心里,像一道光照亮了他灰暗的前路。
他的母亲当着他的面将那把精致冰冷的匕首投入了湖水之中,她也不再安静地坐在镜前，以一种留恋的目光看着他了。
小萧焱知道，她不会去死了。
虽然他心里的怨恨仍旧盘旋在一个角落中彰显着存在,但他最害怕的事情不会发生了,小小的男童就还可以昂着头挺着胸走路,继续做有母亲依靠的信王。
他不是野孩子,也不是孽种，他有人爱也有人在乎。
不过他的世界里面不再只有他的母亲……
为了能再见祂一面，小萧焱私下偷偷地翻阅了很多典籍，还故意在太和殿的外面堵住了许多长着白胡子的老头,高声询问他们,能知晓过去未来心地慈悲的神女名讳。
因为最近沸沸扬扬的风波，众多朝臣用微妙的眼神打量他,又当他一个孩童在胡言乱语，根本就不理会他。
小萧焱面无表情快要生气的时候，一个长着方脸的年轻人站了出来，认真地问他神女长着什么模样。
“祂……是天底下所有女子加起来都比不过的好看，盛丽瑰姿，皎若明月，振绣衣，被袿裳……婉若游龙乘云翔……沐兰泽，含若芳。”担心自己说的不清楚，小萧焱还别扭地用了典籍《神女赋》中的描写，几乎所有美好的语句都被他拿来形容，清亮的嗓音就连太和殿中的人都听到了。
一名身形高挑瘦削的男子从高于众人的位置上走到殿门口，眼神漠然地看着小小的男童涨红了脸。
似是在害羞，也像是太过激动。
“看来她也不是什么都没教他。”他轻声说完一句话，眸中闪过一抹和男童眼中有九分相似的……痴迷。
“信王殿下可以再说的简单一些吗？臣才疏学浅。”自称封元危的年轻男子尴尬地用手掩了一下唇，《神女赋》他当然也读过，可是就是因为读过，如果一口回答巫山神女反而让人觉得敷衍。
“祂采来了百花，身上的衣裙是翠绿色的翎羽，祂还将花送给了孤王！”小萧焱很骄傲，忍不住故意要炫耀，只有他得到了祂的青睐。
“青色翎羽，喜爱百花……信王殿下，臣觉得祂应是青鸾神女。”封元危想到了一个最贴切的答案，温声说给男童知晓。
“青鸾神女。”小萧焱喃喃地念叨着祂的名讳，漆黑的眼珠隐隐泛着红。
要见到祂，想再见到祂一面。这个念头在他的心里扎了根，疯狂地生长。
此时此刻，他笃定太医之女林茯苓和祂有关，恨不得立刻就让人把林茯苓带到长央殿，着急的模样仿若是团团转的雏鸟。
“可是夫人已经许久不见外人了。”鸿雁沉默了一瞬，长央殿如今仍是众矢之的，以郭皇后为首的一大群人虎视眈眈，意欲生啖夫人和小殿下的血肉。
“没关系，那么多人盼着我死……鸿雁，就说我病了吧，听说林小娘子的医术也不错。”褚灵筠淡淡地笑了一下，生病的后宫女子为了低调请医学世家的小女娘入宫看诊，说得过去。
鸿雁明白了她的意思，眉头一松。
自家夫人终于不再是那般无欲无求的模样，她们这些依附在长央殿的宫人也能安心了。
鸿雁喜气洋洋地退了下去，人才走出殿外的一片梅林，迎面就撞上了似是闲庭若步经过的帝王。
这位大逆不道弑兄夺位的天子手段自然不能说是温和无害的，可他面对一个长央殿的宫人，态度很是和煦，隐隐还有些让人后背发凉的讨好。
“娘子她吩咐了你做事？说给朕听听，朕总是不会让她失望的。”萧慕水嘴角噙着微笑，他已经小半年不被允许踏入这片梅林，或许他重新找到了一个好机会。
就像，当年他发觉皇兄登基后的不少做法让以郭家为首的世家产生了不满，他等到了契机，用最肮脏不齿的模样得到了他皇兄所拥有的一切。
皇位，权力，天下！
……还有她，一个年少时就占据了他所有无法言说梦境的女子。
“回陛下，夫人她身体略有不适，不想惊动太医院，所以让奴婢去请来宫外一名精通医术的女娘。”鸿雁态度很谨慎，脸上的喜气很快收了起来，化作了彻底的恭敬。
“娘子身、体、不、适，朕于情于理该去探望一番，”萧慕水的脸色一阴，目光透过那片梅林，直接迈开了步子，但也只是一步，他的眼前突然浮现出她在自己靠近时毫不犹豫用匕首划伤自己的那一幕，“宫外的女医者？朕也十分好奇，不若等在这里一观，你回去的时候别忘了和娘子提上一句。”
他的语气柔和，虽然在听到他的话后，人人都紧张地屏住了呼吸。
“奴婢一定会的。”鸿雁咽了咽口水，满头大汗地离开了梅林。
她尽可能悄无声息地出了宫，很快来到了林太医的家里。
彼时，林家的缘草堂中，一名长发丰美容貌秀丽的少女面对兄嫂自以为是的“劝诫”，仍然固执地摇头坚持她的选择。
“大哥，大嫂，茯苓知晓你们是为了我好，可是嫁人这回事如人饮水冷暖自知，我与承郎相识虽然时间不长，但我的心里暖融从未有过冷却的时刻，他肯三媒六聘为我用尽了心思，我也是一定要嫁给他的。再说，爹和娘也已经同意了。”林茯苓看向自己的父母，眼中微带恳求，她不想坏了兄妹之间的感情，可是父母犹在她的性子也不喜被人摆布，兄嫂若再说下去，她不能保证会不会冷语相对。
接收到女儿的眼神，林太医心下叹了一口气，他对余承安这个人并未有不满的地方，可是苏州城实在离家太远，他只希望女儿能嫁得近一些。
而且，余家父兄的品行他们也并不知晓，商户之家唯利是图，自来上不得台面，茯苓远嫁若是受了委屈他们也无法及时赶到。
不过，女儿坚持，林太医和老妻私下商量，还是决定尊重她的选择。
毕竟就像她说的那样，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过些时日，余家上门送聘，你们都务必要对人客客气气。”林太医这话一出口，就当是定下了婚事。
林家长兄和长嫂秦氏再想说什么也没了立场，只能扼腕叹息，用恨铁不成钢的眼神看被百家求取的亲妹妹。
怎么就不开窍呢？明明再往前迈一步就能够上身份高贵的世家子，他们难道会害了她吗？
不识趣！
正在林家气氛僵硬之时，鸿雁带着数名长央殿的宫人带来了口谕。
请林太医之女林小娘子入宫为夫人看诊。
“陛下也知晓此事，小娘子若得了我家夫人的眼缘，此次进宫定然不会吃亏。”鸿雁笑盈盈地开口，顺便搬出了天子打消林家人的顾虑。
长央殿在风口浪尖上不假，但她们家夫人若不自己选择结束，任何人都逼迫不得。
郭皇后和她身后的郭家人多想要夫人的命啊，不只是因为夫人如今独得陛下恩宠，更因为……主谋造反推翻献德皇帝的人就是郭皇后的亲生父亲！
他们自然恨还活着的夫人入骨。
“臣女遵命。”林茯苓悄悄地看了一眼笑容温和的女官，说是要先退下整理姿容。
鸿雁笑而应允，接着她们就在林家人愕然又紧张的眼神中进了宫。
梅林之外，萧慕水见到了所谓女医者目光一闪，自然而然地擡了擡手让林茯苓不必多礼，他率先迈入了长央殿。
显然这一次，因为这位女医者，他的娘子没有再将匕首对准自己的手腕。
“陛下。”褚灵筠看到出现在她面前的男子，不怎么意外，冷淡唤了一声后，她的目光转向鸿雁身旁体态婀娜的少女。
只一眼，她就弯着眼睛笑了。
“果然是你啊，林太医的女儿林茯苓。”
少女和那名神秘的女子容貌五官有五分相似。五分就足够了，说明她没有找错人。
而壬寅年……算一算，该是林家小娘子儿女都长成的时候……
林茯苓见到了这位曾经的皇后如今的淑夫人，本是有些好奇紧张的，可她的话一时令人迷惑不已。
为何用了果然二字？
林茯苓鼓起勇气正要开口问个清楚，一个炮仗似的身影忽然冲到她的跟前，男童死死地盯着她的脸，想要把她留在宫里。
“孤王的身边还缺少一位女官！”小萧焱确定了祂宠爱的人不止他一个，有些嫉妒，不过念在这个什么林家娘子对青鸾神女一无所知的份儿上，他还不至于敌对她。
“焱儿，不得无礼，母亲也和你说过不能擅自为别人做决定。”褚灵筠阻止了儿子，摸了摸他的小脸，让他和林家娘子致歉。
她的话音落下，一边看了很久的萧慕水终于上了前。
他就和一个寻常的父亲一样亲切地将矮小的儿子抱了起来，语气微有责怪，“爹爹也和你说过，不要惹你的母亲生气，焱儿，乖。”
男童漆黑的眼珠动了动，小身子有些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