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全文完结
余承安得了定海伯的爵位,小余窈的身份也水涨船高，一跃成为伯府尊贵的小娘子。
不过对她一个还不晓事的小女婴而言，生活依旧照常没有什么变化,她和爹爹娘亲住在大大的宅子里面,每天雷打不动地还会见到一位俊美的小少年。
“……哥…哥,哥哥。”一岁多一点的小女孩刚学会说话，口齿还不大清晰，她已经会认人了，对着每天过来的少年喊哥哥。
少年一靠近，她就不让其他人抱了,熟练地用小手抓住他的衣袍,又去够他头上束发用的头冠。
“好……好看。”她生来似乎就继承了亲生父亲的一个优点，喜欢笑的甜甜地夸人,哥哥今日穿了一件新的衣袍威风,哥哥发上的新头冠好看，哥哥能把她抱的好高好高……
每当这个时候，萧焱总会面无表情地捏一下她的脸颊,抱着她在园中漫步,去看自己养的那只小马,再趁所有人不注意用自己的披风牢牢裹着将小女孩带回宫中。
回宫的途中,他的双眸明亮，一如天空悬挂的星辰，对着好奇的小女孩说，“窈窈,哥哥带你去赏梅。”
天气寒凉,长央殿外的梅花却开的正盛，高高地独立在枝头,散发出淡雅的香气，红的，黄的，绿的，白的，宛若幽静的画卷。
小余窈被少年妥帖地安置在厚实的披风之中，只露出一张白里透粉的小脸，一点都不觉得寒冷，浑身暖融融的。
她嗅到了悠长清冷的梅香，鼻尖动了动，擡头看去，一双大眼睛亮晶晶，发出了惊叹不已的声音。
奶呼呼的，稚嫩又可爱。
“花……香香。”她陶醉在梅香之中，完全忘记了自己来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
害怕是什么呢？有信任的少年在，小女孩并不知道。
甚至，她眨了眨眼睫毛，开始扭动着小身子想从温暖的披风中伸出自己的手脚，去够立在枝头的梅花。
这种花花她是第一次见到，她要抓上一朵带回去给爹爹娘亲看，还要放在自己的床头。
虽然年纪很小，但是她已经很孝顺了，也模模糊糊懂得了欣赏一切漂亮的事物。
“别动，今日有风。”少年严厉制止了小女孩想要从披风下出来的举动，愣是只允许她露出一张小脸，“吹了风，就给你喝苦苦的药汁。”
“不喝，苦。”小余窈摇起了头，显得有些委屈，她记得苦是什么味道，乖乖地也不敢再挣扎了。
少年便很满意，亲手折了一枝红色的梅花放在小女孩的面前，让她的脸颊去碰娇嫩的花瓣。
小余窈觉得有些痒，弯着眼睛咯咯咯笑了起来。
小女孩清脆的笑声穿过梅林传到了更多人的耳中，一时不少目光朝着这片梅林看过来。
透过长央殿的窗户，褚灵筠遥遥地望着少年与小女孩欢笑的一幕，眼神变得柔和起来，她轻声吩咐下去，宫人很快拿来了画笔与颜料。
这一卷画轴被挂在了长央殿之中，凡是进来的每一个人都可以看到。
恰好，第一个看到它的人是萧慕水。
“朕有许久没见过娘子绘画了，”不讨长央殿喜欢的天子总是厚着脸皮凑过来，盯着画轴像模像样地点评，“娘子的画作一如既往，细腻有灵。咦？焱儿笑的这般开心，他怀里裹着那个小女孩是定海伯和林女医的独女吧？竟然如此喜欢吗？”
比起他的殷勤，褚灵筠的态度十分冷淡，“陛下谬赞了，不过是一张拙作，当不得一句有灵。焱儿和小窈娘有缘，小窈娘生的粉雕玉琢又十分乖巧懂事，我亦喜爱不已。”
唯在提到儿子和余窈的时候，她的语气沾染了温情，眉眼含笑。
萧慕水痴痴地望着那一抹稍纵即逝的微笑，不由往前迈近一步。
“娘子既然喜爱，朕就下一道圣旨，让余家的小女娘住进宫里……”
“不，窈娘有自己的父母，还这样小，何必要她住进宫里。”褚灵筠眉头微蹙，直接冷声拒绝了天子的提议，深宫岂是一个好地方。
见她有些生气，萧慕水脸上的笑容立刻收了起来，可眼中的痴迷仍旧还在。
他慢吞吞地开口说道，“朕知道，焱儿时常出宫去定海伯府。近来有许多闲言碎语传到建章宫，不知娘子听到过没有？”
褚灵筠擡眸看他，脸色不悲不喜，像是在对待一个陌生人。
“唉，娘子，你莫要这样看朕，朕会忍不住的。”萧慕水无奈地一笑，伸出手掌捂住了那双实在勾人的眼睛，心道她还是不明白啊，只要这双眼睛中有他，无论是喜是怒还是漠然，他的一颗心都会澎湃不已，渴求着要得到她。
他的手掌覆过来的时候，褚灵筠呼吸一顿，没有再说一个字。
“娘子，你不愿那小女孩住进宫里，不若朕就同定海伯说一声，为焱儿还有他的女儿定下一桩娃娃亲吧，等到余家的小女孩及笄，焱儿娶了她，她成为你的儿媳，还能唤你一句母亲。”过了许久，萧慕水才松开放在她脸上的手掌，低声呢喃，提出了另一个建议。
这一次，褚灵筠沉思片刻，没有拒绝，只道，“再等两年，要林女医和定海伯同意了才好。”
她说的有缘不是作假，见过小余窈几次，褚灵筠的心里慢慢地生出了一个惊人的念头。极有可能，之前那位身着青色羽衣的女子便是长大后的余窈！
在她选择了自戕后，未来会和焱儿遇见并相伴的余窈！
褚灵筠猜测，另外一个余窈定然和焱儿是互相深爱着的，否则，以她对焱儿的了解，他不可能会将自己心中的伤痕袒露出来。
“娘子放心，焱儿是你我的儿子。定海伯和林女医满意还来不及，怎么会不同意呢？”萧慕水听到她点头同意，笑的十分灿烂，又说定亲毕竟是件大事，为了让儿子未来的岳家满意，他这位父皇决定再多划一郡县到儿子的封地。
尽管目前，萧焱的封地十分富庶面积也最大，早就超越了一个王爵应有的品级。
“郭家若有动作，还望陛下也能一并解决。”褚灵筠眉眼低垂，心中毫无波澜。
她是个相当聪慧的女子，即便人在宫中深居简出，但朝中和天下事看的透彻，表面上郭家势力庞大，事实上眼前这人才是深不可测的那个。
他的皇位已经无可动摇，尤其在定海伯献上了良种之后。
而郭家……包括郭皇后，褚灵筠一想到他们脑海深处总会浮现出一个修长的人影。
萧慕水的相貌和他有七分相似，可性子和气质却是天差地别，无论萧慕水多么努力地模仿他的微笑，骨子里的阴郁都消失不了。
那个人，他是一个真正的君子，一个心怀天下的帝王，同样也是宠溺她的夫君，可是却被信任的臣子和亲弟弟背叛，下场那样的惨淡。
郭皇后的父亲就是那个臣子，萧慕水则是那个“好弟弟”。
褚灵筠曾经也拿过那把匕首对准自己的心口，然而，萧慕水像一条毒蛇盯着她，告诉她，他临死之前请求萧慕水放过她并继续保留她的尊荣。
皇权的争斗不该波及到她的身上，坐上皇位的人仍是萧氏皇族，而她也仍旧是萧氏诚心求娶的女子。
所以，褚灵筠活了下来……悲痛逐渐淡去的她也确实还想活着，见到世间的美好。哪怕后来她在萧慕水的设计下成了淑夫人，她也还是撑了下来，并生下了一个孩子。
只是当与她血脉相连的家人也埋怨的时候，她求生的意志突然就断了……可一切都不妨碍她的心中对郭氏一族以及面前的男子有着深深的厌恶。
“娘子开口，朕当然不会无动于衷。不过，娘子也该知道，朕有很长时间没见过娘子笑了，朕也日夜想着有一日能从娘子的口中唤朕一句夫君。”萧慕水幽幽地叹了一口气，眼神闪烁不止。
他是一个如此卑鄙的小人，一旦发现有可趁之机，就会贪婪地索取自己想要的东西。
闻言，褚灵筠冷冷看着他，眼中的厌恶流露出来。
“娘子，方才朕就说了，不要这样看我。”萧慕水体内的血液沸腾不止，他低头吻上了这张让他痴迷难舍的脸。
***
余承安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的宝贝女儿不过三岁，就要同人定下婚约了，本能地，他想要开口拒绝。
然而主动提出定亲的人是笑吟吟的陛下，旁边还站着神色理所应当的信王殿下。
余承安深深吸了一口气，勉强应答，“小女尚且年幼，陛下可否容臣回府和夫人商议一番，再者，定亲总要小女同意。”
他可不想将来窈娘长大后，喜欢上了别的男子，却无法退婚的情况出现。
他和茯苓是真的把少年当作了窈娘的哥哥……
“孤王同你一起回去。”听到他不确定的语气，萧焱的脸色立刻沉了下来，少年还有些难以置信，窈窈是他的，天命认定，这个事实竟然有人想要改变！
少年定定地盯着余承安不放，直将青年看的后背冒汗。
“信王殿下，婚姻大事不能儿戏……”余承安又试图劝说少年，让他分清年少的喜欢可能是兄长对妹妹的感情，而不是男女之间的私情。
“孤王知道你前些时候得到了一对玉石，要留给窈窈做定亲信物。现在，一块在这里。”少年嗤之以鼻，从容淡定地从身上拿出了一块游鱼状的玉石。
定亲信物是他让小余窈拿给他的，少年不过提了一句，小余窈就找到了父亲书房中的盒子，仰着脑袋将其中的一块递给了她的信王哥哥。
“哥哥喜欢，窈窈给。”三岁的小女孩穿着宫中绣娘做的明丽衣裙，腰间挂着珍贵非凡的黄玉环佩，美丽又华贵。
她万分信赖着信王哥哥，满心满眼全是他的身影。
一块玉石而已，信王哥哥想要，怎么会舍不得呢？
小余窈想着，如果爹爹责罚，她就一个人承担好了。
余承安瞪着眼睛看着递到他眼皮子底下的玉石，面皮抽了几下，话是他私下和茯苓说的，玉石是放在他书房里面的，结果信王他什么都知道，玉石也早到了他的手上。
“定海伯府，孤王闭上眼睛都能摸清楚。”少年又毫不客气地在余承安的心上捅了一刀，他甚至在定海伯府拥有休息的院子，随进随出，余承安现在又扭扭捏捏起来，还有用吗？
余承安……无话可说，对着天子拱了拱手，算是默认了这桩婚事。
他一松口，少年掀着薄唇哼了一声，仔仔细细地又将玉石收了起来。
“你先在这里商议吧，孤王回去一趟，窈窈要吃桂花糕。”
少年大步走出建章宫，飘飞的玄色袍角透着一股兴奋与轻快，显然，他并不像表面上看起来的那般淡定。
“焱儿果然最是肖朕。”萧慕水微眯双眸，笑着和余承安说了一句意味深长的话，“余卿的女儿很有福气嘛。”
余承安恭敬拜首，没敢多言。
***
余窈明白未婚夫妻的含义后已经是六岁的年纪了，彼时，她安心地伏在信王哥哥的肩膀上，央着他带自己出府游玩，用的理由很充分。
“哥哥，我是你的未婚妻，你要对我好，听我的话。”她睁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已经学会为自己争取好处。
数年前那个害怕哭泣的男童如今真正长成了一个少年，他的身量已经快要超过余窈的父亲，面容也越发华美，隐隐可见成年男子的风采。
头戴高冠，衣着华服，举手投足间贵气十足，令人不敢直视。
特别在他进入朝堂之后，轻描淡写报复了曾经逼迫过长央殿的臣子，许多人开始畏惧他。
余窈却不怕他，年幼的女孩在得知了自己和信王哥哥的婚约后还学会了恃宠而骄地“威胁”人，“未婚夫要对未婚妻好，哥哥，你如果不带我出去玩，以后我就也不对你好，不给你吃点心，不让你摸我新养的兔子，我种的药草也不准你看。”
她用手指揪着萧焱的衣领，做出一副凶巴巴的模样，眼睛睁的很圆。
“玩什么？”随着年龄成长，少年的嗓音变得低沉，悦耳动听如同乐曲。
余窈听见了他的声音就很欢喜，晃了晃小腿，凑到他耳边嘀咕，府中新进了一个从苏州城来的小侍女，名叫绿枝，绿枝告诉自己，京城的南边住了许多苏州城过来的人，每到六月份，这些苏州人聚集在一起会举办一种祈求神明的仪式。
“我问过爹爹身边的王伯了，他也说有这种仪式，只是因为在晚上，爹爹和娘亲都不允许我去看。哥哥，信王哥哥，你带着我去吧，我好想看一看。”她轻车熟路地撒娇，眼中带着渴望。
祈求神明下凡，听起来多有意思啊。余窈也想求一求神明，她可不可以少写两篇大字，每天又能不能多吃一些甜甜的点心呢，还有，她还想多为信王哥哥分担一些事情，听爹爹说信王哥哥最近很辛苦。
“神明……”少年垂下眉眼，轻轻地低低地笑了一声，认真回她，“可是窈窈已经来了啊，窈窈就是我的神明。”
他知道，只有他一个人知道，她就是神明。将来的她拯救过去的他，而他一眼就认出了新生的她。
小女孩愣住了，忽然有些委屈起来，也不让他抱了，扭过头跑到了一边。
“难道哥哥是因为我是神明才喜欢我的吗？如果我不是呢？”余窈清楚地知道她才不是神明，她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小女孩。
她的质问让少年也愣住了，不过只是一瞬他眼神恢复了清明，郑重道，“哪怕你不是，你也早就长进了我的骨血之中，永远无法分开。”
这句话的重量余窈直到十五岁及笄的年纪才明白，也就是及笄前一天的晚上，她模模糊糊似乎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梦里，她年幼时定下的未婚夫是姓傅的一个少年，她十二岁失了父母，她在苏州城度过了寄人篱下的三年，她很辛苦地活着。
直到一封书信传来，她在码头上见到了他，将他认作了未婚夫，勇敢地同他到了京城。
她努力医治好了他的头疾，她有些害怕地成为他的皇后，她又在一个安然与他共眠的清晨梦到了长央殿……
到底什么是真什么是假呢？
醒来后的余窈已经分不清了，她一个人想了很久很久，直到及笄的仪式开始，在众人的惊讶声中，高大俊美的男子亲手将一只精美的凤首簪插、进她的发间。
“你也是我的神明。”余窈扑进他的怀里。
他们的命运是缠绕在一起的，无论梦里梦外，都割舍不开，互相成为了对方生命的一部分。
全文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