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悦阅书阁 > 职场 > 巴国侯氏 > 第一章 侯氏双杰一一侯卫东和侯海洋的相逢

第一章 侯氏双杰一一侯卫东和侯海洋的相逢

    广交会初识”非典”

    2003年4月1日,岭西省,沙州市。

    沙州市组织企业参加广交会有多年历史,作为内陆城市,交通不便,招商引资难度很大,自然不会放弃任何机会。

    在飞机上,沙州市副市长侯卫东专注地看着广交会近期排期表,突然扭头问了一句:”为什么广交会安排在4月和11月?”

    沙州市驻广州办事处主任廖沙以前是市经委办公室主任,在广州工作数年,服饰、语言甚至长相都”广”化了。他参加过数次展会,熟悉情况,侯卫东的问题没有难住他,脱口而出:”有几个原因:一是4月到5月间,10月到11月间,广州平均气温20多度,不冷不热,正舒服。当年无空调设备,只有风扇,20度气温是办展会的最佳时间。二是我国早年出口商品大部分属农副产品,季节性强,适宜在春、秋两季及时成交。三是海外客户特别是中小客户认为一年两次的订货,对于销售、仓储、资金周转都是恰当的,乐意接受。”

    侯卫东将排期表放下,道:”我们参加广交会,既要做生意,更要学习别人的理念。我们如果将来要办展会,就不能仅仅图着我们自己方便,更要考虑客户需求。”

    廖沙顺嘴恭维道:”侯市长真是高屋建瓴,从小事情看出了大问题。我们沙州很多企业家目光短浅,始终走不出沙州。从另一个角度来说,能走出沙州的企业家都有几把刷子。”

    “听说在展会期间,酒店很不好订?”

    廖沙道:”广州酒店业的交易会依存度已达到30%,很多酒店每年客房总收益中有近三成就在短短半个月产生,从某种程度来说,酒店吃粥还是吃饭就要看广交会。办事处经营的巴山夜雨饭店也跟着广交会沾光,今年客房预订得不错,如果不是闹’非典’,巴山夜雨饭店早就预订一空。”作为沙州驻广州办事处主任,他待人接物时特别讲究,凡是与商人接触,他就用正处级干部的身份,与正处级以上官员接触,他就是酒店老总。摆正位置以后,如鱼得水,逍遥自在。

    侯卫东紧了紧眉毛,道:”‘非典’?我听说过,还在闹?,“前一阵子香港闹得凶,现在应该控制住了。这么大的广交会,不会因为闹点传染病就停了。“廖沙眨了眨眼睛,笑道,”侯市长,有七八个在广州的沙州老板听说你要来,欢欣鼓舞,晚上在饭店给您接风。”

    与沙州籍企业家接触,也是侯卫东到广州的一个任务,见廖沙已经替自己安排妥当,暗道:”都说廖沙是个眼眨眉毛动的角色,果然不假。此人没有什么后台,能在这个位置坐得稳当,也算了得。”

    下飞机时,廖沙陪着侯卫东坐上办事处的奧迪车,其他人员则上了九座商务车。

    侯卫东隔着玻璃窗,欣赏南国大城街景。小车没有行多远,他发现一个怪现象,街上不少行人戴着口罩,便问:”廖主任,广州空气不错,气温也适宜,怎么还有不少人要戴口罩,平时也这样吗?”

    廖沙道:”这就是’非典’恐惧症,闹一阵,没有什么大问题。”侯卫东在出发前,与在广州工作的老同学蒋大力通过一次电话。蒋大力得知侯卫东要来,特意谈起”非典”,提醒侯卫东千万要注意防

    范。侯卫东并没有将蒋大力的话记在心上,只认为他这个医药公司老总神经有些过敏,如今看到街道上有许多戴着口罩的匆匆行人,突然意识到问题并不是廖沙所说的那么轻描淡写。

    巴山夜雨宾馆的十七层总是为沙州领导预留着几个套房,平常都不

    使用。一个月前,市委书记朱民生来广州就是住在最豪华的1701套房。

    廖沙陪着侯卫东走进套房,道:”广州与沙州虽然都有州,可是经济水平差得老远。在广州,宾馆房间内部装修不行,就没有回头客。这间1701套房是巴山夜雨最好的套房,朱书记和宁市长都住过。”

    侯卫东见到1701门牌,想着晏春平侦察来的情报,不禁暗自会心一笑。巴山夜雨最好的三间房是1701、1702、1703,据小道消息,一般副职都是住1702或是1703,主要领导才能住进1701。可是晏春平却得出一个结论:”只要是副职到了广州,一般都安排在1701。“那个传说中的小道消息是廖沙有意无意散布的烟幕弹,有了这个烟幕弹,住进1701的副职领导都会对廖沙的安排感到满意。若是有副职领导不愿意住进1701,他也能够体会到廖沙的恭敬。

    1701套房装修水平不错,与岭西金星大酒店风格接近,侯卫东很有宾至如归的感觉。

    进屋后,他来到窗前,居高临下,欣赏南国大城之美景。

    巴山夜雨宾馆位于白云山山脚,白云山是南粤名山,主峰三百多

    米,峰峦重叠,溪涧纵横,虽然今天没有下雨,山间仍然白云缭绕。如画般的风景扑入眼帘,侯卫东身心顿觉清爽,道:”廖主任好福气,每天都在看风景。”

    廖沙苦笑道:”市里下的招商引资任务太重,我每天都在抠脑壳,完不成市里下达的任务,再美的风景都入不了眼。”

    沙州在北京、广州、上海等大城市都有办事处,这几年,搞得最红火的办事处就数广州办事处。广州办事处招商引资的任务完成得最好,同时经营了一家赚钱的酒店,南去的沙州领导有了舒服安逸的落脚处,上上下下对廖沙的评价都不错。在沙州工作时,廖沙原本是不起眼的正科级干部,此时渐渐进入了沙州市级领导的视线之中。

    聊了几句,廖沙注意到侯卫东谈兴不高,服务员送来水果以后,他就退了出去。

    面对着白云山的淡淡薄雾,侯卫东给老同学蒋大力打了电话:”光头,我到了广州,在巴山夜雨。”

    蒋大力刚刚过完安检,道:”你不早说,我正要回岭西,过了安检,在候机厅里。我给你说过,这个时间别来广州,惹上’非典’就要神厌鬼憎。”

    “那你到岭西做什么?”

    “自然是寻找商机,我采购了一大批温度计、十六层的口罩,等到岭西爆发’非典’,我就可以大赚一笔。”

    侯卫东道:”真是奸商啊,居然盼望着岭西也有’非典’……”哈哈,那我换个说法,我是为岭西组织一批药品,随时准备为人民服务。”蒋大力站在候机厅的角落里,笑道,”这一种说法就是官话,和刚才的说法在本质上一模一样。”

    与老同学聊了几句,侯卫东心情渐渐好转,道:”在岭西准备待多久,我带队检査完参展组的准备工作,就要到省委党校去学习,到时我们哥俩好好喝几杯。”

    蒋大力道:”好,我等着你,前提是’非典’还没有传到岭西,若是传过来,我可忙得很,没有时间和你喝酒。”放下电话,侯卫东坐在窗边看外面的风景。下午六点,廖沙过来请侯卫东参加晚宴。

    晚宴安排在酒店最大的包间,一张大桌子能坐二十四人,中间是一盆怒放的鲜花,桌面在电力作用下缓缓移动。廖沙在前面带路,他穿了一件立领衬衫,头发短得贴紧头皮,模样和气质都不像政府官员,更接近一个久走江湖的商人。

    在岭西,官场和商场有着相同的文化基因,商人和官员行为模式颇为相似,廖沙脚踩商场和官场,角色转换并无难度,如鱼得水。包间十来个客人都与侯卫东认识。

    沙州作为内陆城市,深患资金饥渴症,千方百计拉本地老板回家乡投资。有些县市做法更加极端,公开要求领导们都要交几个老板朋友,以达到招商引资的目的。侯卫东作为分管工业的副市长,经常代表巿政府与这些老板接触,关系不错。

    而这些在广东发展的老板聪明得很,身在广州,不忘家乡,通过各种渠道与家乡领导建立了紧密联系。老板们有钱,但是仍然需要政府的扶助和领导的关爱,否则有些事情还不太好办。与地方官员搞好关系,在家乡就有了照应,好处多多,否则遇上事便寸步难行。

    侯卫东依次与十来个客人握手时,两个女人跨出电梯,向包间走了过来。其中一人是广州办事处朱文清,她挽着李晶的胳膊,亲热地道:“李总,侯市长第一次到广州,你无论如何也得参加。要不然一群大老爷们儿聚在一起,多无聊。”

    “这些大老爷们儿都是香饽饽,还怕没有女人。”李晶看着表,又道,”我十二点的飞机。”

    朱文清道:”现在才六点,还早呢。没有李总在场,几个臭男人在一起真没有啥意思。侯市长坐镇,他们可不敢找小姐。”说到这里,她想起了什么,纤纤细手捂嘴,吃吃地笑。

    李晶表面上镇定,实质上心里早已”怦怦”狂跳。

    广州和沙州在字面上只有一个字不同,可是差一个字,就意味着一千六百多公里的距离。这是人为制造的距离,有效地维护了她的人身自由,没有让自己可悲地陷于一场感情之中。可是,那个男人已经进入了她的内心,距离保证了自由,却隔不断相思。她如今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在高楼顶上散步,再泡上一杯益杨上青林的明前茶,袅袅升起的热气总有家乡的气味和他的味道。

    今天,他来到了广州。

    朱文清根本没有发现李晶内心深处的波澜,道:”在沙州市领导之中,他是最帅的,至少身材没有走形,还没有小肚子。每次看到有些中年男人隆起的肚皮特别像怀孕女人,我就有呕吐的欲望。”

    两人说笑着走出电梯,李晶想着即将见到侯卫东,一时之间有些痴了,根本没有听清楚朱文清说了些什么。

    廖沙并不知道侯卫东与李晶早就认识,他对”男女搭配工作不累”的办公室名言有着极其深刻的了解,凡是领导到巴山夜雨,他总是千方百计要弄几个漂亮女士到场调剂气氛。侯卫东分管工业,请漂亮的女企业家李晶参加最为合适。下午,他从侯卫东房间退出来以后,就让朱文清联系李晶,看能不能邀请李晶参加晚宴。结果运气很好,李晶从香港来到广州,正好在和朱文清喝茶。

    廖沙看到推门而入的朱文清,笑道:”侯市长,今天请来了一位巾帼英雄。这位是办事处的小朱,我说的是精工集团董事长李晶。”

    侯卫东闻言抬头,正与李晶目光相对。他敏感地发现李晶与以前相比又有了新变化,在他心目中,李晶性感大方中带着些妖娆,此刻映入眼帘的是一位仪态端庄、落落大方、风姿绰约,很有国际范儿的李晶。

    李晶道:”侯市长,没有想到在广州又见面了。”朱文清夸张地道-“李总,原来你认识侯市长,还瞒着不说,是不是有什么名堂?”

    侯卫东将目光从李晶身上移开,指了指在座诸人笑道:”我是分管企业的副市长,若是不熟悉在座的沙州企业家,那才是失职。”

    廖沙很有风度地接过李晶脱下来的外套,又引导着李晶走到侯卫东身边,道:”刚才侯市长问,这个空位是留给谁的,我向领导报告,这个位置肯定要留给沙州最漂亮的女企业家。”

    李晶落落大方地坐在侯卫东身旁,道:”现在这边闹’非典’,你最好别去人多的地方。”

    在座之人都在说说笑笑,没有人注意李晶这一句话。这些人都是身家不菲的老板,关系网复杂,接到廖沙邀请,都是如约而至,但是他们每个人都有一条或几条更深的关系和背景,对侯卫东的尊敬确实是发自内心,却没有到仰其鼻息的程度。也正因为如此,酒席上大家神情轻松,有说有笑,气氛融洽。

    廖沙距离侯卫东最近,他清楚地听到了李晶这句话,顿时有一种异样的感觉,暗道:”李晶从来没有说过认识侯卫东,侯卫东也没有提起李晶,但凭着这一句话,他们两人绝对是旧识,而且关系不浅。这些当官的,在人前都是冠冕堂皇,其实一肚子花花肠子。”

    “李总,今天喝点酒,这是从法国直接进口的原装葡萄酒,不是国内灌装。”廖沙认定侯卫东与李晶有旧情,因此特别殷勤地招呼着李晶。

    李晶婉拒道:”身体不舒服,谢谢。”在酒宴半途,她特意去了一下卫生间,对着镜子仔细看自己的容貌,镜中之人相貌依旧,眼角也没有鱼尾。可是,她清楚地看到镜中人多了富贵,青春气息却一点一滴分分秒秒在减少。叹息数声以后,她在卫生间里给侯卫东发了一条短信:饭后,我开车在下接你。”

    酉宴在热闹轻松的气氛中结束,散席之时,廖沙按照沙州习惯,单独询问侯卫东:”侯市长,去不去吼两嗓子?”

    侯卫东用眼睛余光看了看李晶,道:”不必。”他只是说了简单的两字,没有向廖沙说理由。

    廖沙接待过沙州绝大多数市级领导,这些领导在沙州很威严,离开”己的地盘,到了远方大城市后普遍会变得和蔼可亲。唯独侯卫东隐隐透露着一些令人觉得不敢轻慢的气度,他原本想请侯卫东唱唱歌,做做按摩,此时就将想法留在肚子里。

    侯卫东回到房间,稍稍坐了一会儿,手机响了起来,将手机放在耳

    传来了李晶温柔的声音:”我的车停在门口,黑色的奥迪,就是你用的那一款。”

    听着熟悉的声音,侯卫东脑中突然浮现出在益杨县青林镇粮站会面?:巧景。十年前的往事历历在目,他仍然能清晰地记起无数细节,仿佛,些年那些事就在昨天。在出门时,他又略有不安,自己带队来参加广第一天晚上就和李晶约会,是不是太过荒唐。略为犹豫,他还是抓紧时间进行洗漱。

    坐电梯往下时,中途上来一对情侣模样的年轻人。年轻女子衣领开口很低,露出深深的乳沟,双腿细长,身材颇佳。她将头靠在男友肩上.说着侯卫东听不懂的粤语。侯卫东以前并不觉得粤语好听,此时此”听着年轻女子用粤语说情话,如唱歌一样婉转,他没来由就喜欢上了粤语调子。

    出了宾馆旋转门,一辆黑色奥迪车悄无声息地滑过来,车窗滑下,李晶招了招手。

    等到侯卫东上车,李晶紧闭嘴巴不说话,专注看着前方。侯卫东用探询的口气道:”你怎么也在广州?”李晶仍然没有说话。

    小车开出宾馆,行了一段后,停在了路旁。李晶抚着方向盘安静两秒钟,然后转身扑向侯卫东,她闭着眼,深情地将火热温润的嘴唇印在了侯卫东嘴唇上。

    深深的亲吻,饱含着李晶的所有渴望。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她抬起了头,道:”很高兴,今天遇到你。”此时,她不再是精工集团董事长,而是一名需要爱的单纯女子。

    侯卫东被楼得差点憋了气,等到李晶松开嘴唇时,禁不住做了一个长长的深呼吸,道:”你没有变,还和以前一样有魅力。”

    热吻之后,双方之间存在的微妙隔阂被一扫而空。李晶脸色红润,神采飞扬,道:”猴子,你还是原来的那个味。”

    侯卫东笑道:”我就算是孙悟空,有七十二变,这种时候也得变回真身。”

    精工集团广州公司仍然和岭西公司一样,在公司附近为李晶设有住房,而且室内装修都和岭西住房风格一样。进了门,李晶用脚后跟将防盗门关上,飞身又扑进侯卫东怀中。

    在巴山夜雨饭店里,侯卫东内心还存有疑虑和不安,此时此刻,拥抱着这一具充满着热力的身体,他完全融入李晶的温柔怀抱之中。

    李晶用牙齿咬着侯卫东耳朵,喃哺地道:”猴子,好想你啊,你想我吗?“在晚宴时她显得成熟稳健,此时她将应酬时的伪装去掉,显得既妩媚又温柔,既漂亮又性感。

    当年,李晶这一朵鲜花是为了权力和金钱而开放,如今,经过无数次蜕变,当年的丑小鸭成为精工集团董事长。有实力才获得自由,她再也不会为了生存而向男人献媚,此时的她如完全盛开的鲜艳玫瑰花,独自为爱人开放。

    一阵手机响动打扰了两人的热拥,侯卫东伸手拿过手机,见是陌生号码,没有理睬。李晶道:”把手机关了。“侯卫东道:”有纪律,手机必须二十四小时开机,我把它调成振动。”

    李晶没有再提手机事,她脸颊巳经滚烫一片,妩媚地道:”我先去洗澡,你再去。”

    侯卫东将手机放回茶桌,道:”一起吧。”

    李晶摇头道:”不,最美好的一刻要留在床上。

    洗完澡,在床上等候侯卫东时,李晶用平静的声音给秘书打了电话:”今天我有急事,晚上十二点不能乘机,改乘明天早上七点那一趟班机。我不管有没有机票,明天早上一定要走,你必须想办法。”

    侯卫东赤身走出卫生间,身体充满雄性的激情。他跨上床,揭开了那一层薄薄的毛巾,一具玲珑剔透的饱满身体出现在眼前。李晶静静地看着心爱的男人,全身皮肤战栗着准备迎接那只有魔法的手。

    即将到达高潮之时,李晶在侯卫东耳边低语,道:”别射在外面,我在安全期。”她如八爪鱼般紧紧搂着侯卫东,身体用力地迎合着越来越强的冲击。

    高潮结束以后,李晶平躺在床上,额头上布满均匀细密的汗珠。她爱怜地看着闭目休息的英俊爱人,右手拿起枕头塞在屁股下面,这是一个有利于怀孕的小方法,通过改变体位,能够增加受精概率。她是悄悄使用这个小办法,没有让侯卫东发现。

    休息一会儿,侯卫东睁开眼睛。李晶温柔地将头枕在侯卫东臂弯,道:”这十年你也辛苦,从上青林的驻村干部,下山到青林镇当副镇长,再到县里和市里,每步都不容易。”

    “我是在体制内,毕竟有规矩可行,一步一步往上走就行。你是空手套白狼,从无到有,从有到大,了不起,我是真心的。”

    李晶轻轻吻了吻侯卫东的额头,道:”我们别互相吹捧了,一句话,大家能走到今天都不容易。你前一阵子在沙州搞国企改革,这是捅马蜂窝,肯定背了不少骂名。”

    侯卫东惊奇地道:”你现在很少回岭西,沙州的事,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

    “精工集团很大一部分业务放在岭西,我必须关心岭西的发展,否则就是盲人骑瞎马,肯定要吃亏。《沙州日报》和《岭西日报》是党报,一般人不喜欢看,认为假大空,其实这两份党报的信息量相当大,而且非常准确,只是大部分人看不出门道。这两份报纸我是每期必看,你的情况报纸上写得清清楚楚。”李晶这话是半真半假,她看这两份报纸,主要原因之一是了解岭西和沙州的发展,而另一个主要原因是她希望能在报纸上看到侯卫东。特别是《沙州日报》,如果接连好几期都没有侯卫东的消息,她的心里就空落落的。

    侯卫东从李晶眼中看到一些熟悉的意境,这种意境,再次让他回到几年前在益杨县艰苦奋斗的青春时光。他握着李晶的手,道:”我记得你平时都在香港,今天怎么到广州,是特意来看我,还是遇上的?”

    “我原本准备在晚上十二点乘飞机,要出去一趟,有点生意上的事要解决。听说你要来,改乘明天一早的飞机。”李晶没有多谈自己的事,叮嘱道:”你别在广州待久了,这边闹’非典’。”

    “‘非典’有这么厉害吗?我看到街上不少人都戴着口罩。”李晶坐了起来,道:”我先说几件事,你就了解’非典’的厉害。香港’非典’接近五百例了,位于九龙牛头角的淘大花园被隔离。所有进人台湾的旅客必须填写通报单,确认是否有发烧、咳嗽等症状。香港卫生署宣布’非典’列人了《检疫及防疫条例》。”她担心侯卫东的安危,详细地讲解了“非典”的情况。

    侯卫东起初不在意,听到后面,表情严肃起来。他和李晶不一样,李晶只是担心个人安危,他作为沙州市人民政府副市长,还想着沙州全市四百多万人的安危。

    侯卫东道:”在岭西,大家对’非典’认识不足,包括领导们都没有重视这事,说不定要吃大亏。”他这时想起蒋大力所说的话,暗自佩服商人的嗅觉。

    聊了一会儿”非典”,侯卫东道:”在生意上有什么打算?我觉得精工集团根基还得在岭西。”

    李晶道:”几年前,你曾经劝我搞煤矿,当时没有听你的建议,后来算是吃了亏,看来你的眼光更准一些。精工集团前阶段是由土转洋,下一阶段还得由洋转土。这一两年我们已经在进军资源类产业,总经理吴兴彬主要任务是在岭西收购矿山。”

    侯卫东对沙州工业很熟悉,在他的印象中,精工集团在沙州并没有大手笔,道:”吴兴彬在沙州没有多少活动,至少我很少见到他。”

    李晶道:”在岭西搞资源型企业,沙州不算最好,我们重点在多山的茂东和茂云,目前进人了茂云。”

    在岭西,茂东市和茂云市都处于重重大山之中,资源丰富,沙州市”辖成津县也位于大山之中,勉强算是资源大市,可是比起两茂地区来说又稍有不足。祝焱是茂云市委书记,有了祝梅这层关系,李晶的公司进入茂云肯定是顺风顺水。多年前布的局到今天终于发挥了巨大作用,想到这一点,他不禁对眼前的美丽女子高看一眼。

    早上,李晶起得很早,她在卫生间照了镜子,见自己面色粉红娇嫩,似乎年轻了好几岁,微微有些心酸。来到床前,看着如婴儿般熟睡的侯卫东,几颗泪珠悄无声息地落在了床上,她在心里道:”我爱你,卫东。我爱你,疯子。希望这一次能圆我的梦,也希望有重逢的机会。,

    侯卫东醒来以后,没有见到枕边人。他走到客厅,见到李晶戴着围裙端坐在桌前,看着桌上的稀饭和馒头发楞,便打招呼道:”起得这么早。”

    李晶将满腹心事藏了起来,展颜笑道:”我还得坐飞机,当然要起得早一些。”

    出门之时,李晶紧紧拥抱着侯卫东,亲吻着对方脸上的每一块皮呋,弄得侯卫东也开始伤感。

    两人一起走到院外,李晶站在院门口的精工集团小车前,故作潇洒地道:”你别送我了,我自己到空港。”

    此时,侯卫东意外地看到了李晶眼角微微而起的鱼尾纹。这道鱼尾纹在房间里并不明显,此时阳光照在脸上,平素不显眼的鱼尾纹便若隐若现了。他想说点什么,又说不出口,道:”我开车送你,等会儿回来把车交给公司里的人。”

    听到此语,李晶既意外又高兴,道:”你开吧,难得送我一次。”小车上了机场高速公路,一路上绿树不断地往后飞奔,机场转眼就到了。

    当侯卫东把车停稳,李晶解开了安全带,她俯过身,再次搂住侯卫东的脖子。热吻良久,她抬起头,注视着侯卫东的眼睛,道:”机场人多,不安全,你别送我进去了,就在这里目送我。”

    下了车,李晶拉着包往机场走去,背影仍然苗条而匀称,步伐挺直有弹性。侯卫东还以为李晶会回头挥挥手,结果李晶没有回头,笔直地走进机场大门。

    李晶走进机场以后,侯卫东看了看表,没有再等,开车离开了机场。

    在广州的短暂时间里,侯卫东把工作安排得很满,拜访了广州相关部门的领导,检査了沙州企业在广交会的展场,还在巴山夜雨宾馆招待了岭西省相关部门领导。

    驻广州办事处主任廖沙使出浑身解数,充分发挥了驻广州办事处的作用,将各项工作安排得井井有条,让侯卫东很满意。

    昏天黑地忙了几天,侯卫东一行人终于要回沙州了。

    离开安检口时,朱文清挽着廖沙走到停车场。”沙沙,侯卫东没有进常委,又不分管广州办事处,你还卖力得很。”

    廖沙开导道:”沙州有句古话,叫作欺老不欺小,侯卫东虽然只是普通副市长,可是他发展潜力大,是沙州最大的潜力股。从广州回去以后,他就要到省委党校培训,能参加这一届培训班的学员都是各地精英。你要相信我的判断,侯卫东迟早会掌大权。他还没有掌大权时,我们成了好朋友,效果百分之一百比以后要好得多。若是他当了市委书记,围在身边的人如过江之鲫,我远在广州,哪里还能插得进去。”

    朱文清以前在县里工作,是通过廖沙的关系才调到广州办事处。她将头靠在廖沙肩头,道:”你们这些男人都是一肚子弯弯绕,这样活着累不累?”

    廖沙道:”我这点小肚鸡肠在真正的官场里根本不算盘菜,人无远

    虑,必有近忧,盯着我这个位置的人多得很,不想点办法,别说升官,屁股下的板凳都有可能坐不稳当。对了,你以后要把李晶抓紧点,她和

    侯卫东关系不一般。”

    朱文清有点茫然:”李总和侯卫东,没有什么关系。”

    廖沙伸手捏了捏朱文清的脸颊,道:”我的傻女人,你还没有看出来,李晶绝对是侯卫东的老相识。那个眼神,其他人看不出来,我专做

    迎来送往的事,这点眼色还是有的。”

    朱文清是个漂亮开朗且没有多少心计的女子,她这个特点在聪明人成堆的官场格外突出。廖沙天天跟聪明人打交道,反而特别喜欢总是一脸茫然的朱文清。

    朱文清还是有点疑惑:”我给李晶提起侯卫东时,她一点特殊的反应都没有,还是我劝着才来吃饭。”

    廖沙笑了起来:”我的傻女人,李晶后来不是承认与侯卫东早就认识吗?她越是没有反应,越是说明心中有鬼。”

    朱文清抬头看着机场天空上正在爬升的大飞机,突然有点生气,道:”你们这些臭男人,不理你了。”

    天空上,飞机刺破云层,天空变得蔚蓝、纯净。一千六百多公里的行程在没有飞机的时代是一场跋涉,此时,一千六百公里的行程变成了两个小时的高空之旅。在养眼的空中小姐来回走动中,飞机跨过了无数条经线和纬线。

    侯卫东脑中想着许多事,诸如若是”非典”在广州爆发,是否还派大量人员参加广交会;又诸如李晶的变化以及离开时不同于往日的情绪;再诸如沙州还有一位副市长应该要进常委,自己有多大的机会。

    这些问题都很难得出结果,空中小姐过来送饮料。他喝着苹果汁,

    脑子又胡思乱想道:”也不知哪一家航空公司的空姐更漂亮。这些青春靓丽的年轻女孩子也不容易,长期飞行在高空中,照顾不了家人,对身体也不利,而且,现在她们的收人也没有以前的优势。”

    在左思右想中,一百多分钟的飞行很快结束,飞机轮子在跑道上发出沉重的摩擦声,紧接着,不少人迫不及待地打开手机,给家人报起平安。侯卫东很沉着,他一直坐在宽大座位上,看着心急的旅人排队下飞机。听着此起彼伏的报平安声,不合时宜地想起那句诗:”亲戚或余悲,他人亦已歌。死去何所道,托体同山阿。”随即自我检讨道:”幸好是在下飞机时想起这首诗,否则还真是不吉利。”

    晏春平早就等候在外,他背了一个小包,里面有侯卫东的保温杯,保温杯里泡着来自上青林的明前茶。他接过行李时,将茶水递给了自己的老板。

    “侯市长,怎么这么多人戴口罩?”侯卫东在广州看到许多口罩,见多则不怪,经晏春平提醒,他发现自己这一班飞机确实有不少口罩男女。他喝了一大口茶水,道:”广州闹’非典’,他们患上了‘非典’恐惧症。”“侯市长”非典’会不会传到岭西?”“谁说得清楚,也许会,也许不会。”在小车上,手机不停地响,第一个打电话过来的是母亲刘光芬,然后是小佳。刘光芬问了平安,道:”你很长时间没有在家里吃饭,你算一箅有多少天了。”

    “好好,我找时间回来吃饭。”听着母亲的唠叨,侯卫东感到很温暖。小佳在电话里埋怨:”下了飞机不打电话,害得别人担心。’,侯卫东辩解道:”刚下飞机,还没有来得及。”小佳又道:”晚上到大哥家里吃饭,蒙叔也要过来。”

    蒙叔就是沙州市原政府秘书长蒙厚石,他和现任省长朱建国是好友,因此在沙州官场中的地位很微妙。自从其侄女蒋笑嫁给侯卫国以后,蒙家和侯家就时常在一起走动。

    “行啊。”侯卫东随口应着,他原来并没有想到在广州会与李晶鸳梦重温,心中不免五味杂陈。从岭西机场到沙州,他迅速将心态调整过来。

    十年前的旧事

    进了新月楼,晏春平将侯卫东的水杯揣在包里,坐车离开。

    走到小区中庭,小佳亲热地挽着侯卫东的胳膊,道:”你在广州想我吗?“侯卫东道:”想。”小佳仰着头,道:”你肯定没有想。”侯卫东道:”想没有想,这个无法证明。”穿过中庭,很快就来到大哥家里。

    新月楼是沙州第一个小区式楼盘,这几年,沙州新楼盘如雨后春笋般出现,可是新月楼还是被公认为最好、最成熟的小区。新月楼成就了步高,他凭借着新月楼跻身为岭西全省著名的青年企业家,房地产界一颗冉冉升起的新星。侯卫东一家人都进人了新月楼,包括父亲母亲、岳父岳母以及大哥大嫂。另外,赵秀、蒙厚石等好友也住在新月楼。

    在沙州民间传言中,住在新月楼中两类人最多,一是贪官,二是奸商。当然,这只是民间传言,带着负气情绪,当不得真。真实的事实是一座座用大量资金堆砌的楼盘拔地而起,想要拥有一套房子,必须用真金白银来交换。随着楼盘崛起,原本混居在一个区域的有钱人和无钱人被一支无形的手分开,于是,有钱人和无钱人的居住区渐渐变得泾渭分明。

    在侯卫国家,客厅里摆了一副围棋,普通的黑白玻璃围棋。侯卫国执白,拿着白子无法往下落,因为满盘关键部位皆黑子。

    蒙厚石遇到一个弱对手,感到很无趣,见侯卫东进来,笑道:”卫国去厨房帮忙,卫东过来下。”

    侯卫东道:”我也不是蒙叔对手。”

    论职务,蒙厚石只是市政府的原秘书长,论辈分他是侯卫国的叔叔。在家里,侯家兄弟都忘记了蒙厚石的职务,亲切称之为蒙叔。当然,这里还有一个重要原因,蒙厚石与省长朱建国关系非同一般,让他在整个沙州都显得地位超然。

    侯卫东接替了大哥的位置,两人各捡棋子准备重来。当落下几子以后,他习惯性去拿水杯。手刚伸出,他意识到这不是在办公室,没有秘书为自己泡茶,就起身去泡茶。在柜子里,找到一包撕开口子的绿茶,这是一包市场上随处可买到的极便宜的地方老茶,名为老鹰茶,最大的特点就是劲大,最大的优点是便宜。侯卫东喝惯了上青林最好的明前茶,喝着老鹰茶,只觉得粗鄙刺口,他不由得心中感慨:”俗语说得好,由俭入奢易,由奢人俭难,喝惯了上青林明前茶,喝起大哥的老鹰茶,真是难受!”

    下了二十余手,棋盘形势又不利于侯卫东。在侯卫东苦思冥想之时,蒙厚石悠闲地问:”这次到广州,有什么收获?“离开了政府秘书长岗位,蒙厚石将西服彻底丢进了衣柜,穿上了丝绸外套,还将皮鞋换成了平底手工布鞋,很有几分仙风道骨之感。

    侯卫东道:”每一届广交会沙州都没有落下,算是例会,至于收获就是说不清楚的事情。像我们这种内陆城市,参加这些活动利大于弊,要走出去,就得有走出去的路径和准备。”

    “你什么时候去省委党校?

    “隔几天就要去党校读书,广交会的事情就交给部门去办。唯一让人不安的是’非典’。”侯卫东停顿一下,道,”香港、广东在闹’非典’,据说这种新型传染病通过空气传播,传染性强,没有特效药。我发现那边的市民比较恐慌,街道上不少人都戴着口罩。组团去广交会,最大的问题就是怕染病。”

    蒙厚石等到侯卫东落子,他基本上没有思索,飞快地应了一子,道:”我退下来后闲来无事,天天研究报纸。机关就是好,各类报纸多,资讯丰富快捷。从报纸上综合得来的印象,我判断广东的’非典’是个大麻烦,搞不好,会引发内地的连锁反应。,“蒙叔也是这样想?”

    “看来我们两人想到一块了。姬程管卫生,我估计他根本没有想到这事。他心思没有在工作上,老是往岭西跑,机关里都知道他在盯着常委的位置。哈哈,我无职一身轻,倒能听到些真话。”

    侯卫东不愿意随便议论班子里的另一位副职,又想听听蒙厚石这种老机关的看法,道:”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士兵,姬程想进常委,我也想进常委,蒙叔有什么高见?”

    蒙厚石道:”岭西体制最大的问题是干部选拔的方式,我们是通过组织部门来选拔干部,这其实和千年以来选拔干部的方式没有本质的区别,只是技术上不同。这种选拔方式最要命的问题是如何评价和判断干部。评价和判断干部分为两个方面:第一,在信息传播过程中,信息会变形走样,领导接收到的信息不一定就是真实信息;第二,就算上级领导和组织部门接收到了完整准确的信息,还存在如何解读的问题。小人们钻营,除了结党和行贿以外,最喜欢的招数就是不断向领导传播利于自己的控制性信息。”

    侯卫东在最基层工作过,又当过领导秘书,了解体制的弊端,对蒙厚石所说深以为然,道:”所谓向领导汇报工作、制造假数字、在媒体上露脸,本质上都是控制信息。如果官场竞争仅限于此,其实还算健康。最能打击干部信心的其实是不规范竞争,手段之多,用心之深,都让人觉得可怕又悲哀。”

    蒙厚石与省长朱建国关系深厚,通过蒙厚石的关系,侯卫东极有可能搭上朱建国的线。若是以往,他十有八九会毫不犹豫就要用这条线。如今他步人厅级行列,见多识广以后,反而越来越谨慎。在省里形势还不太清晰时,轻易越过周昌全去搭另一条线,是祸是福还真说不清楚。

    蒙厚石一直在揣摩侯卫东的心思,他默想一会儿,接连落下几枚棋子,迅速攻破了侯卫东构筑的防线。

    在侯卫东苦思时,蒙厚石风轻云淡地开始喝茶,道:”我吃掉了你四颗棋子,你费心布下的棋就成了废棋,棋盘上形势不明时,先占位置,永远不会错。从沙州现在的局势来看,若是让其他人占了常委位置,你就失去先机。做再多的实事,所有群众都拥护你,也不能挽回损失。”

    担任副市长以后,侯卫东为了解决国有企业普遍亏损、群体性事件不断的难题,深人基层,敢于攻坚克难,卓有成效。人的精力和体力都是有限度的,埋头于具体工作,他朝省里胞的时间相应就少了。

    蒙厚石是市政府的旁观者,几位副职的动静他都看在眼里记在心上:马有财与市委书记朱民生越走越近;姬程有一半的时间在省里活动;钱宁是无党派人士,也有他自身的优势;唯有侯卫东陷入无休止的矛盾之中。他将官场看得太透,又颇为欣赏侯卫东,今天是有意提醒侯卫东。

    对于蒙厚石这种经历曲折丰富的老同志,侯卫东还是很看重,但是他没有将自己的心思完全剖解出来,道:”在宁玥没有正式当选市长前,很多事暂时定不下来。蒙叔刚才所说很有道理,我要好好消化。”

    晚餐开始时,已过了《新闻联播》。蒋笑用开瓶器将红酒打开,道:”这是从法国直接进口的原装葡萄酒,不是国内灌装,绝对正宗。”

    这句话如此熟悉,侯卫东楞了楞,随后想起廖沙曾经说过这句话,笑了起来。蒋笑道:”你笑什么,我说的可是真话。”

    侯卫东道:”我在广州听到过原汁原味的话,是巧合还是你的话有版本来源。”

    蒋笑道:”肯定是听廖沙说过,红酒就是他送给老爷子的。廖沙在广州办事处,舅舅对他多有照顾。现在舅舅退居二线,他还能到家里来,说明这个人不是白眼狼。”

    廖沙八面玲珑,是真正的聪明人,而真正的聪明人都不愿意当白眼狼,更何况蒙厚石还有特殊背景。侯卫东没有点破此处,随口道:”不错,不错,适当喝点红酒有利于身体健康。,,在品红酒时,他暗道:”廖沙与任林渡表面上看起来是一个类型的人,但是廖沙看似话多,实则口紧,他肯定知道我与蒙厚石的关系,却没有在我的面前提起,分寸感比较强。”

    觥筹交错时,《焦点访谈》开始,在节目中,卫生部长介绍了非典型肺炎的发病情况和防治知识。

    侯卫东到广州走了一趟,在广州大街上看到很多流动着的口罩,与在座的其他人相比,有更多直观印象。《焦点访谈》居然作了“非典”专题,卫生部长亲自接受釆访,这让他很惊讶。

    昨天,李晶谈起香港疫情深有畏惧,千叮咛万嘱咐要注意预防”非典”。侯卫东当时听了进去,后来并没有将”非典”完全放在心上。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国家大了,什么怪事都有可能发生。怪事多了就不足为怪。而且岭西并没有发生疫情,这个”非典”还远在千里之外,更不必大惊小怪。

    看完这一期《焦点访谈》,回想着李晶、蒋大力的叮嘱,他突然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而且在脑子里反复琢磨,越想越觉得有问题。

    小佳注意到侯卫东看过《焦点访谈》以后,与大家聊天时就有点心不在焉,在众人面前,她装作没有看见,努力找话题,让聊天有趣。回到家里,小佳问:”你表情不对劲,阴沉沉的,遇到什么事?”

    侯卫东道:”刚才看了《焦点访谈》,觉得很有问题,’非典’应该很严重,沙州是人口大市,说不定要受波及。”

    听到这个回答,小佳哭笑不得地道:”刚才在大哥家里,你脑子里就在想着这事?我还以为你和蒙叔谈话不愉快。蒙叔多次在朱省长面前说你的好话,你千万别把蒙叔当成下级。”

    “我和蒙叔谈得挺投机,刚才分神,确实是因为看了《焦点访谈》。沙州市委、巿政府大多数人都没有意识到’非典’的严重性。”‘非典’当真有这么厉害?”

    “卫生部长在《焦点访谈》专门谈非典型肺炎,这意味着什么?说明’非典’已经是全国性问题,这一点你能理解吧?“侯卫东每天必看《新闻联播》,很多人认为《新闻联播》没有看头,其实只能说明他还没有学会看中央台新闻,以《新闻联播》为主的节目都不是随意为之,具有相当丰富的信息量,是政策风向标。作为数百万城市的副市长,绝对不能忽略《新闻联播》《焦点访谈》等节目连续反映的问题;否则,要么是失掉先机,要么要遭受处罚。

    在地方政府的领导下,要利用政策谋发展,换个说法就是钻政策的空子,除了特定的消息渠道外,解读《新闻联播》是基本功。

    侯卫东继续道:”有几件事情,不知你注意到没有?内地已有一千多病例,死亡了四十多例;香港中小学及幼儿园停课,并宣布隔离一座叫淘大花园的大楼。”

    小佳不以为然地道:”岭西没有人得病,省里还没有全面部署,说明疫情不严重。你马上就要到省委党校学习,又没有分管文教卫,别咸吃萝卜淡操心,把手伸进姬市长地盘,他正在为了常委位置朝岭西跑,这个时候特别敏感。”

    “我是沙州市政府副市长,全市四百万人口也就几个副市长,我和同事们得为四百万人的安全负责。防疫工作虽然不在我分管的范围内,可是看到了问题,难道让我憋在肚子里?这是不负责,不是我的性格!“侯卫东素来不喜在家里谈工作,可是”非典”是特殊传染病,控制不了将危及所有人。因此,他愿意与小佳讨论”非典”,让家里人能对”非典”有一个正确认识。

    “真正应该负责任的是市委书记朱民生和市长宁玥,你作为副职,而且不是分管领导,有多大的责任?地球离开了谁都照样转,别把自己想得有多么伟大、光荣、正确。”

    按照体制内的分工,小佳所说句句是实,一时堵得侯卫东说不出话,他自嘲地笑道:”我这个婆娘,怎么越来越牙尖嘴利!”

    “不是牙尖嘴利,我只是在陈述事实,事实胜于雄辩。”

    “对于所谓官场套路,我岂能无知。只是到了这个份儿上,我觉得生活还是应该多一点高尚的东西。说老实话,若是一般的事情,我绝对不会管姬程的事,一句话都不会说,甚至愿意见他出点丑。可是’非典’这件事,我既然知道问题的严重性,若是不发出声音,任由事情烂下去,良心会过意不去。还是刚才那句话,作为沙州政府副市长,守土之责,也有我一份。”

    小佳看了丈夫一眼,道:”别人脑子里都想着如何升官,想着找路子投靠山,你是捧着金山没有用,整天正义感澎湃啊。”

    凡是进入这个体系的人,升官便会成为永恒的主题,除非是已经彻底失去了上升空间的官员才不会对升官感兴趣。小佳既是体系中人,又是领导夫人,比起一般人,对这个话题有天然的敏感性。

    “大家都想升官,这固然不错,但是升官的同时必须要做实事,这样才能长久,也对得起自己良心。或者换一种说法,做实事和升官至少是同等重要。为了升官不惜一切手段,是官孽!“侯卫东说的是真心话,这也是他性格使然,是人生观、价值观在现实中的体现。

    “现在社会上把官员脸谱化,打个标签,仿佛官员是流水线生产出来的次品,其实包括你和我,都是从普通老百姓家里出来的,都是活生生的人,都有七情六欲。在有些人嘴里就变成了一张工业品似的花脸,可笑至极!,他说这一段话也有针对性,打开网络,常常看到对官员的痛骂声,虽然网上言论当不得真,可是看多了,对人的心理或深或浅还是有影响。

    小佳打了个哈欠,亲了亲侯卫东脸颊,道:”才从广州回来,小别胜新婚,你别忧国忧民了。我先洗澡,你也快点。”

    小佳洗澡时,侯卫东看了会儿电视,又给蒋大力打了电话。蒋大力的电话里传来一阵音乐声,随后又有开门的声音。”在哪里花天酒地?”

    “我在铁州,和医院的头头脑脑们在一起鬼混。,“你不知用酒色腐蚀拉拢了多少干部,罪孽深重啊。”开了两句玩笑,侯卫东言归正传,道,”看今天晚上的《焦点访谈》没有,对’非典’发展怎么判断?”

    蒋大力喝了不少酒,大脑袋上冒着热气,他抹了一把汗,道:”我早就说过,’非典’必然会风行全国。我今天陪着领导们喝酒,伤肝伤肾伤脑,就是为了给铁州人民准备充足的防非药品,现在还有我这么高尚的人,比起你这个老牌的共产党员如何?”

    “少给我鬼扯,想办法发点’非典’的资料给我。”

    正在和蒋大力说话,小佳从浴室出来,满面春风,人若桃花。

    第二天,来到办公室。由于侯卫东即将要前往党校学习,部下们都抢着时间来到政府大楼,有些事必须由侯卫东拍板和签字,他们才能实施。

    上午时间,侯卫东忙得头昏脑胀,见了四个部门一把手,抽空开了一个座谈会,中午帮着江津约了财政局长季海洋,陪吃一顿饭。到了晚上,在新月楼门前与絹纺厂厂长蒋希东握手告别,这才空闲下来。

    蒋希东以前是国有大厂的厂长,经过管理层收购,身份就由厂长变成了资本家,他深知要在沙州立足,必须与官方保持良好关系。他对待侯卫东的态度更显微妙,比原先还要恭敬。当然,以前恭敬为了头上帽子,如今恭敬是为了企业发展。

    侯卫东担任副市长以来,最棘手之事就是处理市絹纺厂问题,他希望经过改制后的企业能获得新生,,因此一如既往地支持蒋希东。

    走到新月楼中庭,脑子里又浮出了“非典”的影子,他摸出手机,想给代理市长宁玥打电话。正在拨号码,宁玥的电话打了进来。

    侯卫东道:”想曹操,曹操到,正想着向您汇报工作,手指都按到键上了,您的电话就响了起来。”

    宁玥坐在市委小招待所一号楼顶楼,对服务员说了句”老规矩”,然后接着打电话:”上午和下午都在岭西开会,朱省长最后留了几个市长开小会,今年事情多,压力很大啊。你这次到广州,很有收获,只不过意向性协议不等于正式协议,要跟踪。”

    “我写了一份材料,对每份意向性协议进行了分析,已经发给杨柳了。这次到广州,看到了‘非典’不断蔓延,死了不少人,心里很不安。”

    听完事情大概,宁玥脸色郑重起来,道:”我在市委小茶楼大包间,和一位老友喝茶。你如果有时间,过来一起叙旧。”

    宁玥与侯卫东结束通话以后,她马上又给杨柳打了一个电话,吩咐道:”你赶紧整理省里关于’非典’的相关文件,然后送到一号楼茶室。”打完两个电话,她才对面前的年轻人道:”海洋,若不是你说起此事,我压根没有想起在1993年我就见过侯卫东。”

    “我是不起眼的中师生,参加省教育厅表彰会是很特别的荣誉,肯定不会轻易忘记。宁市长一年要主持很多会,对这种会印象不会太深。而且,当时你和卫东市长都是在聚光灯下,我在聚光灯边缘,所以我能记住你们,你们不一定记住我。”侯海洋是茂东市巴山县城关镇党委副书记,他到沙州出差,特意拜访多年前的老朋友宁玥。

    “那一年你辞职到了广州,谁都不知道后来会发生这么曲折的事。张沪岭当年若是挺得过去,现在肯定会是全国一流的企业家,真是天妒英才!“近十年时间过去,张沪岭意气风发的形象仍然深深地印在宁玥的脑海中,每次想起此事,都唏嘘不停。

    1994年,宁玥还在省教育厅当副处长时,到广东出差,住在侯海洋准姐夫张沪岭家里。侯海洋那时刚从牛背砣村小辞职,住在姐姐家里,他陪着宁玥去参观了中山纪念堂等景点。后来,两家人一直都还有接触。

    侯海洋神色稍黯,道:”我姐到现在仍然不能释怀,这块心病得跟着她一辈子。”

    两人喝茶的地方在市委招待所一号楼顶楼,顶楼有两套独立房间,一套用作休息,另一套则被改造成茶室。坐在茶室里,可以居高临下看到招待所的大院子。

    宁玥来到沙州后搬了两次住处,最终还是选定市委招待所居住。此时市委招待所经过不动声色的改造,符合大城巿知性女子的审美需求,也符合一位女市长的身份。

    新月楼,侯卫东与宁玥通话结束后,他看了看手表,站在门洞口,稍迟疑,还是上了楼。小佳正在看电视连续剧,泪眼婆娑,不停用纸巾擦眼睛。

    侯卫东太熟悉眼前一幕,笑道:”你慢慢替古人悲伤,我还要出去。”

    从电视前收回目光,小佳道:”才回来又要出去?,“在楼下接到宁市长电话,她才从省里回来,我要与她见面。”“嗯,早点回来。”

    出了门,到车库开车。发动汽车之时,侯卫东还作了一番思想斗争:”开着奥迪私家车在宁玥面前逛,是不是太高调了?以前就开过,现在何必隐藏!“宁玥来当副书记之前,侯卫东就曾开着私家车与她见过面,一直没有^避,而他在朱民生面前则一直小心翼翼隐藏了自己的私生活。

    “我与宁玥关系越走越近,同时与市委书记始终若即若离,这样下去难免会被认为上了宁玥的战车。”他转念又想道,”宁玥是市长,我是副市长,两人接触多是在所难免,太正常不过,我也不必过于在意别人的想法。”

    市委小招待所被红砖高墙包围,一排排高大绿树如妖怪,在黑暗中舞动。一辆小车开进小招,车灯不断刺破黑夜,依次将绿树照出原形,最后照亮了一号楼。

    在一号楼顶楼茶室里,宁玥正和一位三十岁左右的年轻人谈笑风生。年轻人留着短发,胡须刮得干净,英俊又干练。他见到侯卫东进来,站起身,微笑着打了声招呼,仿佛是多年未见的老朋友。

    侯卫东在脑里搜索一阵,实在想不起在哪里见过这个年轻人。”卫东,先介绍一位陌生的老朋友,侯海洋,茂东巴山县城关镇党委副书记。”在比较私密的环境里,宁玥便将公共场所的”侯市长”变成了“卫东”。

    沙州市在岭西省排行第三,实力远超茂东市。茂东市下辖县的一位城关镇党委副书记与沙州市长的政治地位相差甚远,能在一起喝茶,肯定非亲即故。

    侯卫东与侯海洋握了手,道:”在岭西,侯氏有好几支,其中一支出自茂东。长辈说起过,我们家就出自茂东,五百年前肯定是一家。”

    这时,两人都不知道”五百年前是一家”这句话是错误的,他们在数十年前还真是一家。只是亲戚太长时间不来往,就变成了陌生人。

    侯卫东的曾祖父出生在茂东市巴山县柳河镇二道拐,年轻时为生活所迫,离开家乡,来到了沙州市临江县。其曾祖父每年还要回老家看望长辈,爷爷偶尔回去给祖坟敬香。曾祖父、爷爷先后离去以后,到了父亲侯永贵这一代,他当了二十多年兵,又经过”破四旧”年代,亲情淡了许多,从来没有回去跪过祖先。侯永贵只是隐约知道自己的根在茂东巴山县,具体位置则记不清楚了。侯卫东这一代人更不清楚家族源流,他只是知道祖先来自茂东。

    侯海洋道:”若是侯市长老家在茂东,说不定和我们是一个清明会。我没有按照辈分取名,若是按辈分,我是正字辈,父亲是国字辈。”

    “巧了,我也没有按辈分取名,也是正字辈。父亲没有按照辈分取名,按辈分是国字辈。”侯卫东暗自稀奇,他在省内遇到过不少姓侯的:字辈完全一样的并不多见。

    侯海洋从小被父亲固执地带到祖坟处,相对于同时代的年轻人,他对家族源流了解得更清楚,道:”侯家的清明会有很多年没有搞了,我父亲老是念着此事。”

    侯海洋有一米八,比侯卫东略高一点,两人身材相似,理着差不多的短发,甚至连神情都相近。

    宁玥左瞧瞧,右看看,笑道:”你们两人肯定拥有相同基因,说是两兄弟,别人一定不会怀疑。”

    三人坐下以后,宁玥用手指着侯卫东,不停地上下打量。侯卫东道-“宁市长,怎么用这种眼光看我,我的脸应该洗得很干净吧?,宁玥^肃地道:”侯卫东,你是什么时候认识我的?又是什么时候认识侯海洋三:?仔细想一想。”

    侯卫东当然知道宁玥话有所指,挠了挠头,道:”想不起来。”

    宁玥故意叹息一声:”你是贵人多忘事,在1993年,你是不是参加过省教育厅的表彰?想想看,当时是谁在指挥你们排队,谁给你改过发言稿?

    一句话,把侯卫东拉到了十年前,他作为优秀学生干部代表在省教育厅举行的表彰大会上发言,当时省教育厅有一位美女副处长指挥队伍,但是他完全没有将当年的美女副处长和现在的宁玥联系在一起。

    侯卫东猛拍大腿,感慨地道:”没有想到啊,我和宁市长在1993年就认识了,你还帮我修改过发言稿,实在是没有把你和当年的美女处长联系在一起。,又问侯海洋道:”你也参加了省教育厅表彰大会?”

    侯海洋微笑道:”我是巴山中师毕业,茂东三好学生,也参加了表彰会。在餐厅,我们还说过几句话。

    侯卫东回想起十年前的细节,十年时间恍若在眼前,他再拍大腿,不停感叹世界真是太小。

    聊了几句,侯卫东书归正传,道:”宁市长,’非典’不是小事,我认为沙州市要提前做好准备,加大防范力度。”

    宁玥坐回到米色沙发上,道:”市里在年初印了《应付突发事件预案》,还成立了领导小组,召开了工作会,应该说很重视。”

    侯卫东摇了摇头,道:”宁市长知道我指的是什么意思,恕我直言,领导层的重视程度不够,包括我,在广东看到’非典’并没有在意。昨天看了《焦点访谈》才意识到不对劲。我查过资料,’非典’是唾液传染,传染性非常强,而且有家族和医护人员被集体传染的特点。

    3月27日,香港各中小学及幼儿园停课,更为严重的是淘大花园被整体隔离。沙州是人口输出大市,在广东打工的人非常多,若是他们把’非典’带回来,一传十,十传百,呈几何数级增长,我们不提前想办法控制,到时疫情突发,罪过就大了。”

    “有这么严重?我看过省里的几份简报,说是这个病可以控制,广东不少人都康复出院。若真是烈性传染病,省里早就三天一小会,五天一大会。”宁玥在省级机关工作多年,对于省级机关套路很熟悉,她一直习惯从其动态来推测事情的严重性,往往很准确。

    侯卫东道:”我担心省里也没有意识到’非典’的严重性,未雨绸缪,总不会错。作为沙州政府领导,守土有责,马虎大意要出大问题。若是当真出了群体性事件,市政府又没有提前防范,对上对下都不好交代。”

    宁玥还是代理市长,若是在代理期间出了事,肯定要影响以后的发展。她一直相信侯卫东,听到他说得如此郑重,开始意识到自己对”非典”了解得不够深。她刚才背靠着沙发,姿势随意,此时背挺直,脸色沉重起来。

    在两位市领导谈工作时,侯海洋在一旁静静听着,暗自琢磨道:“侯卫东讲得很有道理。巴山城关镇有十来万人口,我又分管着文教卫,回去以后得认真做点准备。”

    门外传来了脚步声,房门轻敲两下以后,然后被轻轻推开。杨柳拿着文件夹走了进来,她走得急,额头有着微微的汗水,脸颊透着点红润。她首先给侯卫东打招呼:”侯市长好。”又朝侯海洋道:”侯书记好。”

    侯海洋知道杨柳是沙州市政府办公室副主任,正儿八经的副处级干部,他站起来与杨柳打了个招呼。杨柳注意到这个细节,忙道:”侯书记,别客气,请坐。”

    宁玥将一叠材料从文件夹上取了下来,摊在茶几上,道:”省里还是重视此事,有简报,还有加强预防的通知。”

    侯卫东从摊开的材料中看到一份省卫生厅发的简报,标题上有”香巷淘大”几个字,便将这份材料拿出来。

    其中有这样一段内容:”3月19日,一名’非典’患者到香港淘大花园2座其弟住处,期间使用过厕所;3月26日,淘大花园有7人患’非典28日增加到63人,31日激增至213人。检验发现,SARS病人的尿凌和粪便中都有大量病毒,而且病毒在粪便中可以存活60小时以上。当笋一例感染者造访住在淘大花园的亲戚,并多次使用厕所时,带着病毒?:水雾就飘到共用一条下水管的各层同号码的公寓内,使得其中的居民感染。这些居民再通过共用电梯,将病毒传给不共用下水管的其他编号一寫中的居民,其他编号公寓中居民感染后同样通过下水管道将病毒传入其他楼层同号码的公寓内。”

    侯卫东看完这份不起眼的简报,递给宁玥,他自己反而不太相信辅斜的介绍,道:”我听说过淘大花园,材料说得太神了,是不是这么宁玥皱着眉头看完这份简报,道:”是省卫生厅的简报,虽然说是转引的内容,应该不会有错。,她仔细看完所有的材料,得出了结论:“看来我们不能置身事外了,不能把广东的事情当作简报来看,我明天就和朱书记专程谈一谈此事。”

    在岭西省,是否对某一件事情重视,光从文件里看是不准确或者说是不全面的,一把手的态度比文件更加直接和关键。侯卫东作为副职,^知其中奥妙。

    让宁玥认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侯卫东就达到了目的,至于沙州全市的防疫开展得如何,则是其他人的事情。在政府里,副职分管的事虽然不是径渭分明,绝对不能碰,但大家还是遵守着基本规则,别人的事最好别去碰。乱碰,容易引起同僚的不满,同时也让下级为难。

    谈完正事,侯卫东告辞。在下楼时,他想起自己居然与宁玥在十年前就曾经打过交道,算得上旧识,不由得生出亲切之感。

    侯海洋很讲礼仪,亲自将侯卫东送下楼。侯卫东在上车前,对侯海洋道:”你是巴山县城关镇的头头,赶紧回去做好准备,千万别忽视了。^

    侯海洋跟着看了些材料,也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道:”侯市长,我在镇里,信息闭塞,我有事可以给您打电话吗?”

    侯卫东道:”我们字辈排行相同,百年前肯定是一家人,有事打电话,别客气。”

    第二天早上六点,侯海洋没有在沙州多停留,坐车直奔茂东巴山县,准备回去开展城关镇的防治”非典”工作。

    八点,宁玥拿着昨夜仔细阅读的一系列文件,来到沙州市市委书记朱民生办公室。

    自从沙州前市长黄子堤外逃以后,朱民生作为沙州市委书记承受了极大的压力,向省委作了检査以后,仍然没有摆脱心中重负。省里一位重要领导评价此事时,说了一句”市委主要领导缺乏统筹全局的能力”,此评价传到他的耳中,让他无数次从睡梦中惊醒,醒来时一头冷汗。

    痛定思痛,他定了两条策略:一是要树立起自己的权威,对于自己的任何下属都不能纵容,免得再出现一个黄子堤;二是要狠抓沙州经济,在经济上打翻身仗,他这个市委书记才有走出”黄子堤事件”阴影的可能。

    宁玥谈完,慢慢喝了一口茶,等着冷脸冷面的市委书记发表意见。朱民生暗道:”女子就是女子,总是抓不住重点。现在重点是经济工作,其他的都是锦上添花。”转念又想道:”宁玥如此着急此事,多半还是怕代理期间惹出麻烦。她怕惹麻烦,我何尝不是。”

    他保持着长期以来形成的冷面,淡淡地道:”此事很重要,省里有下少指示。我们按指示办,立即成立领导小组,启动应急预案,召开工作大会,让市委、市政府两个督査室介入。”

    宁玥从朱民生神情和话语中体会到微妙的敷衍之意,道:”若是有;有的民工从广东回来,稍有不慎,后果就严重了。^

    朱民生道:”建议防治’非典’领导小组就由宁市长来挂帅,副组长由姬程同志担任,办公室设在卫生局,由许庆蓉担任办公室主任。”

    市委、市政府一年来成立了无数领导小组,市长担任组长,副市长担任副组长,相关职能部门负责人担任办公室主任,算得上比较重要的领导小组。

    宁玥清楚地把握了朱民生隐含的态度,她知道事情只能如此,道:“近期要开常委会,建议增加这个议题。”

    朱民生道:”可以。”在宁玥要起身的时候,他又道:”今年招商引资有点问题,得加把劲,让各个引资小组都走出去,别窝在沙州,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守株待兔更不行,窝在沙州招不到商。还有广交会的事,侯卫东要去省委党校学习,得另外派一名副市长,这么多企业在广州,有这么多意向性协议,光靠二级班子,难免群龙无首。”

    宁玥应了一声,回头笑了笑,走了。

    听着门外高跟鞋敲击地板的清脆声音,朱民生下意识地摇了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