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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额远河硝烟(二十四)

    第64章额远河硝烟(二十四)

    白栖岭有心上前让她把那句话好好说了,却被迎上来的谷为先拦住去路。花儿转身朝他做个鬼脸,转眼间就跑远了。少将军指着那湍急满溢的河流问他:“像不像海?”

    少将军聪敏过人,适才蹲在河边,看河水随着渐晚天色涨了起来,顿时想到当年在海边的一场恶仗,亦是被潮汐摆弄的一场恶仗,至今想起仍旧毛骨悚然。他心中还在盘算,若孙燕归他们此时归来,会不会被困在洞穴里,有心派人去接,想起此行有白栖岭也就作罢。那白栖岭有过人的本领,把孙燕归他们带出来并非难事。这一点谷为先从不怀疑。想来他们之间亦有惺惺相惜之感。

    说话的功夫,河水眼看就要漫到草场上,谷为先欲下令撤退,却发现一件神奇的事,那水到了他们所站之处竟不再涨,像被什么困住了,就沿着那条河岸线朝前奔涌,不多不少,虽满不溢。

    谷为先问白栖岭:“可是盐河?靠谱吗?”

    “不能妄下定论,给我几天时间。”

    “几天时间?你怕是在故意拖延。”谷为先意有所指,但也不过是笑谈而已。他倒希望白栖岭多待几日,想多看看他的巧思。少将军甚至备了酒菜请白栖岭小酌,美其名曰叙旧。

    “我与少将军有什么旧可叙?”

    “孙燕归也没吃呢!”

    “那就勉强一叙吧!”

    白栖岭端得一副不好相予的样子,内心却十分喜欢与谷为先喝几口的。借着那皓月当空,夜晚夏风微凉,天上飘起雨丝,甚至还有那老虎作陪,也算妙事一桩。白栖岭蹲在那逗那小幼虎,擡手就将幼虎翻个跟头。幼虎呼噜呼噜上前咬他,转眼就打闹起来。

    花儿换了衣裳过来见白栖岭这个大傻子竟逗起老虎来,心道白二爷果然是莽夫,那老虎也是他说逗就逗的。柳公在一边捋着胡子,问花儿:“开心不开心?”

    “什么?”

    “白二爷来了,开心不开心。”

    花儿脖子一扭:“才不!”

    柳公就笑:“这时你反倒拿捏起来了。那藏着的信不知看了几百遍。”

    花儿脸红跺脚:“柳公!”想了想又威胁柳公:“柳公你不许告诉白老二,白老二爱得寸进尺,知道了不定要美成什么样!”

    她想说的是知道她将他的信翻几百遍,不定要怎么收拾她。那白老二如今满脑子的糟粕,扛着她从地下河逃命还要顺手拍她屁股,能是什么好人!

    白栖岭跟老虎玩,那头酒菜上桌了,是放在了河边。如丝细雨将人打得湿漉漉的,落座时头发都湿了一层。白栖岭见花儿抱着肩膀,就将褂子脱下来丢给她,她慌忙接住,顺手披上。

    其余人看他二人不言不语你来我往颇为有趣,柳公咳了声,提议谷为先举杯,不然还不定要看他二人眉来眼去到什么时候。

    几人吃酒,花儿嚷嚷着也想吃一杯,白栖岭不许,她拿起他的酒就喝,一点也不惧怕他。

    谷为先依稀懂了为何白栖岭对花儿情有独钟,那些面对他战战兢兢的女子他属实看够了,这个非但不怕他,还与他过招,令白二爷那枯槁的日子都多了一些好玩的盼头。

    白栖岭也不急,瞪她一眼,再斟一杯。欢声笑语,自不必说。只是今日夜色这样好,天公却慢慢下起了雾,那大雾由远及近而来,除却白栖岭和懈鹰,其余人见状都借故困乏走了,回到营帐里堵住了嘴。

    花儿有心提醒白栖岭,但转念一想,无非就是一场幻梦,加之下一日起来恶心呕吐而已,白老二又不是没吐过,被小丫头爬床的时候可是吐得凶。她来了坏心眼,也借故溜了,让白栖岭自己睡去。

    白栖岭觉浅,自然不能与大家睡一起,谷为先为他安顿的地方隔了很远,除了夏虫在大雾的夜里鸣叫,几乎听不到任何响动。白栖岭躺在营帐里,听着细雨落下来沙沙的声响,琢磨着那花儿何时会偷偷打帘子进来。他料想她会来,一定会来。

    空气愈发地潮湿,白栖岭闻到一股奇怪的味道,有心起身出去探看,但他因着喝了些酒,人有些懒散,就唤一声:“懈鹰,你闻到了吗?”

    外头没有动静,白栖岭只觉得自己被一种奇怪的安宁笼罩,他呼吸沉下去,就着那雨声入眠。

    懈鹰服侍他进帐后去开尿,被柳公拦住,问他一些哈将的近况,懈鹰道:哈将在看管兵器,二爷不放心别人。

    柳公点头,而后塞给他一块布,示意他也罩到嘴上。懈鹰瞬间懂了,这雾有问题!马上要起身去救白二爷,却被柳公拦住了:“白二爷轮不到你救,有心人自然会去救。”

    懈鹰咀嚼一番,懂了。

    于是躺在柳公床上,准备好好睡上一觉,闭眼之时问柳公:“这大雾会让人怎样?”

    “说胡话,说平常日有所思但从不说的话。”

    懈鹰闻言就要起身走,柳公则按住他:“你怕什么?你真当你柳公什么都不知道吗?你的秘密烂在你嘴里,柳公知道的也烂在自己心里。无论是谁,哪怕是几十年过命的前羽兄,柳公也未说一个字。”

    懈鹰看着柳公,只见老头拿起一个白家造的兵器,指了指白栖岭方向。老头何等聪明,也敢于判断,见懈鹰有一丝惊慌,就按下他肩膀:“你尽管睡。”

    懈鹰终于躺回去,慢慢闭上眼睛。柳公叹了一口气给他盖上被子,自己也在他旁边睡下了。至于白栖岭那里,有心人自然会去看他,谁都不必担忧。

    营地很安静,那细雨带来的雾愈发地大,照夜在谷为先营帐外巡逻,见花儿从营帐走出,朝遥远的白栖岭那里走去,就要上前阻拦。他刚迈出一步就听谷为先咳了一声:“照夜,你帮我倒点水来。”

    少将军有命,照夜不得不去,赶忙进去倒水,却听谷为先说道:“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需多言。”

    “可…”

    “女子的花期有几年?她眼看着十八了,知晓自己在做什么。行军打仗之人,最难遇的就是这等风月之事,何况二人又两情相悦。你此时上前百般阻拦,虽是好意,却也折煞了他们的心意。”

    “是。”

    照夜一心惦记花儿妹妹,又觉得少将军言之有理,于是站在少将军营帐外,哪里也不去,却听谷为先隐隐叹了口气。少将军几乎从不叹气,二人游过额远河差点葬身河中之时他也没叹气。照夜不知他此时为何有了烦心事,只当这额远河复杂焦灼的形势令少将军心烦。

    阿勒楚的到来,更是令谷家军雪上加霜。照夜听说少将军曾与阿勒楚有过一战,那阿勒楚不仅骁勇,亦是绝顶聪明,比其他鞑靼王爷厉害不知多少。

    细雨打湿了照夜的铠甲,他擡头看向漆黑的远方,不知衔蝉此刻在做什么。再收回眼,雾气皑皑,已看不到花儿的行踪了。

    她正打开白栖岭的营帐,听到里面的人依稀睡了,就拿起他的水囊为他取水。此刻有些后悔自己顽劣,那呕吐可是不舒服。于是拿出一块方巾,就着些微的光亮在他脸上比划。指尖被露水打凉,触到他脸颊之上冰凉凉。他下意识伸手握住,含糊道:“好凉。”

    “帮你暖暖。”

    花儿小声笑着:“不用。”他却拉着他的手送到他脖颈上贴着。那掌心贴着的是他脖颈之上蓬勃跳着的血管,一跳、一跳,不输那老虎的心跳。花儿想,白二爷本来就是老虎。她原本想抽走的手,也因着这样的跳动而停止撤退。

    白栖岭喝了些酒,又被这带着瘴气的雾迷惑了,他的脸颊滚烫,花儿忍不住用自己凉凉的小脸贴着他的脸,他侧过脸去咬她脸蛋儿,她笑着躲开,却被他猛然拉过去。

    混沌中的白二爷翻了个身,将她带到身下,营帐也随之而动,凹处积的水哗啦啦漾开去。他的理智几乎烟消云散,却知道眼前的人是花儿。埋首到她颈间,鼻尖拱着,闻到她清泉一样的味道,如此好闻。

    “花儿。”他含糊叫了声,咬住她小小的耳垂,她喘了声,手贴住他心口。

    花儿也不知是该拒还是该迎,她总觉得这并非好时机,可她也不知何时就是好时机了。她只是记得她看到那封信时,骂白栖岭是登徒浪子、骂他脑子里都是脏污的玩意儿,可她一个人的时候,就想起受伤到他抱着她,在那张小小的床上,比什么春光都要好。她想他,那时怪他们都没有翅膀,展翅就能到想念人的身边,耳鬓厮磨多么多么好。而此刻他就在身边,她反倒怕了。

    一怕他还有别人,不能说不能提的人;一怕他如她一般什么都不懂,往后想起再后悔。

    她捧着白栖岭的脸,原本是想推他,听到他喃喃唤她名字,像一个魔咒,于是仰头吻住了他。

    唇舌相接之间所有克制都无用了,白栖岭猛然开始啃咬她,她坦然受之了。手钻进他衣襟,贴在他肌肤之上,好烫,他怎么这么烫,而她为何这么冷?

    他还有一处更烫,花儿记得,于是去寻,凉凉的指尖越过衣裳屏障,最终贴住。

    白栖岭猛地拱起,看着她。她微微一握,问他:“是这样吗?白二爷的梦里,是这样吗?”

    他的呼吸烫在她细细的脖子上,喉咙里发出一声像野兽一样的声响,那么好听,花儿喜欢。于是又轻旋,问他:“二爷想的是这个吗?”

    行军之时听得的那些此刻全然派上了用场,那些战士说这是男人的命门,握之、揉之、旋之、吮之,饶你是铮铮铁骨也要丢盔卸甲。他们还说了许多旁的,以为走在远处的花儿听不见,甚至还压低声音,但花儿也听得一二。

    她原本听者无心,在看到白栖岭画的东西之后又有了心。她思忖再见他之时要试上一试,看看那些人究竟是真是假。

    用力握一下,察觉到他整个人都紧绷了,于是也咬他耳朵,小小的软嫩的舌尖舔一下,察觉到他横在她身后的手更加用力,要将她嵌到身体里似的。

    她故意抽手,原本是为逗他,却不料他沉下身去。那薄薄的布料怎隔得住他的巨物,花儿喘了声、拍打他。

    这雾越下越大,白栖岭已不知今夕何夕,他只觉得自己压着一个小小的人儿,尚存的理智告诉他这小人儿一碰就碎了。他不敢用力,却学她一样,那只手绕过薄薄的衣料,最终浸在沼泽里。

    轻触一下,她就缩起身子,呼吸急了。

    “是这吗?”白栖岭带着鼻音问她,声音很低,她听到了,轻轻点头。

    白栖岭如此爱她这般模样,从不刻意逃避,喜欢就迎上来,譬如此刻,她迎上来,要他的手快些。她泣着说:“二爷,我难受。”

    白栖岭不懂她为何难受,他也将平日听来的污言秽语思索透了,便依着她的声响动,问她:“要这个吗?”

    她轻叫一声,紧紧揽着他脖子,她觉得她自己好像空了似的,急于求一个完整。外头的雾愈发地大了,花儿知晓自己今夜也逃不过这雾了。她只想在尚有一丝清醒的时候抱紧他、再抱紧他。

    她甚至不知后来贴着她的究竟是什么,白栖岭消失在她眼前,濡湿的柔软的东西取代了他的手指,她有细细密密的痒,还有倘若不叫出来就要她命一样的快意。

    “二爷,二爷。”

    “二爷,二爷。”

    她一声声叫他,如泣如诉。他间或回应她:“我在。”潮热的呼吸打于其上,更添几分旖旎。

    花儿甚至不知自己后来怎么了,雾那样大,他们好像都有些混沌了,她只记得她有了“灭顶之灾”,头脑中的理智一瞬间被抽走了,而消失的白栖岭又回到她眼前,她想亲他,但她已没有力气,只是捧着他的脸,对他说道:“白栖岭,我好困啊,我睁不开眼。”

    白栖岭好像也被抽空了一般,在他的意识中,适才种种如一场绮梦,如那漫天的大雾一样,看不真切了。但怀里的人又似乎是真切的,他唯有拼命抱住,才感觉到自己还活着一般。

    紧接着就是梦,奇怪的梦。

    白栖岭梦到他几岁时被关进黑屋子里,那黑屋子里可真是什么都有,老鼠不怕人,张着嘴要咬他,还有一只野狗吗?他不记得了;他梦到在战场上,他眼前是一座尸山,懈鹰满脸是血,叫他:“二哥!二哥!”;他还梦到燕琢城的春日,花儿举起串好的琉璃珠子,日光通过珠子落在她脸上,如水一般…

    白栖岭在梦里不停说着胡话,花儿先他一步醒来,自己先难受一阵,而后抱住满头大汗的他不停安抚。

    白栖岭是在天擦亮时睁眼的,胃里翻江倒海,但不至于吐出来,头微微地疼,但也不至于太难受。只是昨夜的一切犹如虚幻,而眼前的花儿倒是穿得整整齐齐。

    她对他说:“得喝水,不然难受死你。”

    他听话喝了她打来的水,而后问她:“那雾有问题?多久下一次雾?”

    “下雨时候就有雾。”花儿看着外面还未散尽的雾:“之前已经下过两次了。遮住口鼻、多喝水就没事。”

    白栖岭闻言知晓她做晚犯坏故意不告诉他,就捏她一把,而后问她:“有一件事我不知是真是梦。”

    “何事?“

    白栖岭却不讲话,兀自整理自己的衣裳,花儿被他挑起了好奇,站到他面前问:“什么?”

    白栖岭故意不跟她说,又转个身,花儿又跟上去,问他:“什么呀?”

    白栖岭略微犯难似的,皱着眉头道:“说出来似乎唐突了你,昨夜的琼浆玉液我究竟饮没饮?”

    花儿反应良久才明白他说的是什么,红着脸拍打他:“白老二!你这个坏胚!”

    白栖岭大笑出声,也不躲闪,生生挨她的打,但嘴上仍旧不饶人:“饮没饮?此刻我是坏胚,昨晚我不是坏胚…”

    花儿去堵他嘴,被他一把抱起来狠狠亲了几口:“那场雾救了你,你等我今日搞清楚那雾,好好治它一番,治服了它,再来治你,要它再敢坏我好事!”

    “你口无遮拦!”

    “你是头回见我?”

    白栖岭把她放下,春风得意出了营帐。细雨还在下呢,那流金盐河却落潮了。他蹲在河边净口,舀一口水,果然是咸,又咸又凉。懈鹰不知何时站在他身后,他回头看一眼,说道:“有话就说。”

    “柳公知晓二爷的事。”懈鹰把昨夜的情形说了,白栖岭点头:“无碍。柳公如此聪明,定然知晓很久,却从未与人讲过,柳公可信。”

    “那就好。”

    “今日你与我在山里转一转吧,这狼头山地势凶险,怪异事情多,究竟能不能制盐,还有待考证。”

    “让孙燕归跟你去。”谷为先也蹲到河边,他胃里难受,呕了一口,见白栖岭反应不大,就纳罕道:“奇怪,按道理说你今日该最难受。可你看起来一点事都没有。”

    白栖岭闻言心中有了答案,却不好直接对谷为先说,只是神秘道:“下次再下雾,你校场上操练一番试试!”

    谷为先反应良久,转而大笑,指着白栖岭道:“白二爷果然剑走偏锋!”

    白栖岭也不知好用不好用,只知晓他着实流了不少的汗,他甚至不知晓人竟然有那许多汗可以流,然而他们并没走到最后一步。他厌烦这雾,若没有这雾,那孙燕归这辈子就翻不出他手心了!

    在狼头山转悠之时,几人倒十分有趣。柳公和白栖岭在前,花儿、懈鹰、照夜在后头跟着。懈鹰要花儿去带路,花儿不去。那白栖岭脑子灵着呢,显然用不到她。

    他们在山间的浓雾里行走,不知走了多久,柳公指着前方道:“到了,这就是阿勒楚在额远河边的行宫。”

    鞑靼人的行宫更像大营,他们所处的位置能看到那大营的布局。最大的营帐应当是阿勒楚的寝宫,外头分布的小营帐应当是下人所住,远处有一个巨大的牲口圈,里头养着马、牛、羊,供阿勒楚享用。

    “有传阿勒楚本人并不骄奢,他在额远河边长大,其母在那里颇有一些权威。说他初回额远河那一日,很多牧民骑马相迎。”柳公道:“按理说狼头山看行宫这样清楚,本该最易攻破。但因着这一段的河水最为湍急,军马都绕不过,是以又很安全。”

    白栖岭倒要看看有多湍急,费了好大力气到河边,将抓到的野鸡扔了下去。那野鸡眨眼就被冲走数丈,消失在视线前还在水中扑腾。

    “果然湍急。”白栖岭蹲在那想了很久,再看那对岸的行宫忽然热闹了起来。白栖岭定睛望去,一队车马停在了行宫外,紧接着一些人开始动作。因着距离远他们看不清楚,花儿猜道:“许是阿勒楚他们从良清打道回府了。”

    “也不知跟阿勒楚的第一仗何时开打。”柳公道:“他到了以后先去了燕琢,而后去了良清。还派人去霍灵山刺探。阿勒楚其人相当好战善战,想来也不会安静太久。”

    而河对岸果然是阿勒楚和叶华裳。

    她下了马车,被阿勒楚一把拦腰抱着,别人见怪不怪,都转过脸去。

    进了营帐阿勒楚将叶华裳放到床上,动手脱她衣裳。叶华裳捏着衣领哀求阿勒楚:“王爷,那郎中是骗人的,我从来没有身孕,你为何不肯信我!”

    叶华裳不知究竟是谁在害她,在良清那地方,先是让她恶心,紧接着叫了鞑靼郎中把脉,说她有了身孕。可再过几日,她开始流血,郎中说许是她平日走动太多,滑胎了。

    阿勒楚并不相信叶华裳,只当她并不想生他的骨肉,于是连夜回到额远河对岸。他一言不发,只顾解她的衣服,叶华裳眼泪流了下来,对他说:“我今日不便。”

    “牲畜无需挑时间。”

    “会碍了王爷的好运!”

    “娶你运气已经差极。”

    阿勒楚蛮横不讲理,将叶华裳的衣裳撕成碎片,她犹如迷途的羔羊瑟瑟发抖,终于放弃挣扎。她擦掉眼泪道:“好吧,王爷信任何人,就是不信我,那我无话可说。我是牲畜,王爷要我转过身去吗?像王爷对待其他妻子一样?”言毕她缓缓转过身去,双手紧紧攥着被子,身体剧烈抖着。

    这是叶华裳第一次知晓鞑靼人不仅凶猛,内心亦是阴毒,而最可怕的是,她甚至不知自己究竟招惹了谁,从而惹下这等祸事。

    阿勒楚的手放在她肩膀上,叶华裳强忍着不哭出来,意料之中的暴行并没有来,他掰过叶华裳的脸,看到她屈辱的泪水。阿勒楚并非因为她哭而心软,只因为她说对了:闯红是大忌。

    他生平最为痛恨欺骗,何况是他期盼许久的儿子。阿勒楚上一任妻子和儿子被杀害之时带给他剧烈的痛楚,他虽从不表现出来,却时常在梦里梦到。别人总说鞑靼人像畜生,可以到处留下孩子,不然阿勒楚是如何来的?

    可叶华裳却欺骗他,要他空欢喜一场。他不信叶华裳,因着那郎中从他儿时起救了他母亲和他不知多少次命,就算世人皆骗他,母亲和郎中不会。阿勒楚恨上了叶华裳,执意认为是她不想留下骨肉导致了滑胎。

    他厌恶她。

    偏此时收到乌鲁斯来信,信中揶揄:你成亲之日,王妃可是暗送秋波于我。这句恶语来得非常巧合,将叶华裳推到了险境。阿勒楚摔门而去,片刻后她听到羊群在叫,铃铛快速跑进来,蹲在她床前轻声道:“我适才听说王爷明日要杀羊,纳新王妃。”

    鞑靼男人是天,阿勒楚想换谁做王妃便是谁,何况她叶华裳只是一个陪嫁,是她的续妻。

    叶华裳只是点点头,要铃铛给她换一身漂亮衣服。而后将旧的那身绑成结搭上房梁。铃铛劝她:“姑娘,这样太险了。”

    而叶华裳却道:“不以身犯险,无法杀孤狼。铃铛你出去吧。若我这次没能活下来,就对白二爷说:华裳恳请他帮忙照顾父亲,恩情来世再报。”

    铃铛抹着泪出去了,叶华裳说她不能做一个推门而入的人,不然就显得这戏不真。她自己会拿捏时间,若拿捏错了,就是她自己命格不好,若对了,阿勒楚就不会再有新的妻子,而她,也不必担忧他在有新妻子后,将她像牲畜一样送人。

    她坐在那的时候,觉得天意真是弄人,甚至有那么一瞬间,她动了一个“不如真的死了算了”的念头,然想到孤苦的父亲在那个小院子里整日守着那棵小树,等待浓荫之时她的归期,她又巴巴地生出了求生的念头。

    她吊上去的时候整个人都在颤抖,那冰凉的衣帛贴在她颈间,像永生卸不掉的枷锁。此时她的哭泣是真的,她想着父亲、想着燕琢城的春日、想着也曾被心上人十里又十里相送,泪水止不住地流。

    那凳子她踢了几次才踢倒,脖子上瞬间的窒息感令她脸颊胀得通红,但她都没试图挣扎,就那样吊着,察觉到呼吸一点点变弱,五脏六腑开始失去力气,她便要看老天要如何待她,于她究竟有多不公。

    阿勒楚进门之时看到的情形令他震惊,鞑靼没有自缢的女子,她们安然接受命运和男人赠予她们的任何一次颠沛流离,她们可以很快臣服于任何男人,可以为任何男人生孩子,只要那男人给她饭吃、给她地方住。

    他将叶华裳抱下来放到床上,生平第一次见识到真正的刚毅。阿勒楚王爷慌了。他大叫叶华裳的名字,不停按压她的胸口,度气到她嘴唇,不知过了多久,叶华裳终于幽幽转醒,而后剧烈咳嗽。

    她看着阿勒楚泪如雨下,却用力推他,大叫着要他滚开,叶华裳看起来太过伤心,阿勒楚上前抱她,她不许,哭着说道:“我叶华裳眼瞎了,爱上你这样的雄鹰,你既不肯信我,那我是死是活自然与你不相干!你走!”

    阿勒楚没被女人这样直接地表达过爱意,他见过很多虚情假意,这样以死陈情的爱他没见过。他内心的铜墙铁壁有了裂缝,突然之间就对叶华裳有了怜惜。上前强行抱住她,叶华裳在他怀中拍打他,推搡他,最终捧着他的脸吻他。

    她一边吻他一边落泪,颤抖地将舌递给他,间或在他唇下喃喃细语:“阿勒楚,我心好疼,阿勒楚,你抱抱我。”

    阿勒楚依言抱紧她,叶华裳的手缓缓向下,流着泪弯下身去,被阿勒楚一把捞起来。他说:“你身子不便,需要休息。”

    “可我要你陪着我。”叶华裳拉着他的手不许他走,自始至终没提任何一句他将娶新妻子的事。阿勒楚和衣躺在她身边,而她将头埋进了他胸膛。她无比温柔,总是流着泪亲吻阿勒楚,令他想起他儿时养的那只羔羊。

    羔羊在暴雨之中受到惊吓,不吃不喝差点死掉,阿勒楚日日抱着它陪着它,带着它去草原上奔跑。此刻阿勒楚待叶华裳就如那只羔羊,不时亲吻她、抚摸她,她屡屡将手探进他衣服里,都被他拉出。

    “阿勒楚,你去吧,你需要纾解,去找别的女人。”叶华裳赶他走,若在从前,兽性的男人会走的,他迫切释放自己的□□,草原的王爷想要谁就要谁。但这一日他没有,他只是抱紧叶华裳,讲话声音很轻,在她耳边唱她听不懂的歌,时不时将嘴唇落在她额头、唇角、耳边。

    叶华裳累了乏了,在睡去前对阿勒楚说道:“阿勒楚,若爱上你注定要受苦,那你今日就不该救我。当你那样对我时,我真的不想活了。我不怕别人那样带我,我不会难过,因为他们不是我的丈夫,而你,阿勒楚,你是我的天。”

    “你不要伤害我,你伤害我,我会死的。”

    天黑了,她睁开眼睛,目光如草原冬日的凛风寒冰,终其一生不会被吹散。

    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