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悦阅书阁 > 其它 > 白华为菅 > 第一百三十四章

    然而双方只聊了片刻,就各自分头乘车离开。

    临别时,孟鹂邀请她们去廖家的寓所避难,却被温见宁婉拒,一来是由于她还要回去安置周姨娘她们,二来廖静秋尚未开口,她们才不会不识趣地贸然上门打扰。

    等她们赶回冯公馆时,周姨娘她们正坐在客厅里商量对策,听说她回来,匆忙出来迎接。

    看到她果真如约回来,周姨娘眼里闪动着一点泪光,嘴上却还是说:“哎呀,温小姐,你怎么真的回来了。我们几个老家伙守着家里,其实没什么要紧的……”

    其他几位姨娘也有些动容,都没想到温见宁还能回来陪她们一起。

    温见宁微微笑道:“如今我也是冯家的人,您就别和我说这样的客气话了。”

    说罢,她和见绣已在众人的簇拥下进了客厅。

    二叔公虽然走了,可冯家还有几位姨娘和大批佣人需要安置。

    温见宁在回来的路上已把一切打算好了,坐下后发话道:“一会我打电话向浅水湾饭店订了房间,你带其他几位姨娘暂且去那边住下。佣人如果有愿意跟你们一起走的,也一并带上。如果不愿,我们也多发些薪水给他们,让他们各自逃命去吧。”

    她虽是在场中最年轻的一个,但这些天在冯公馆内已渐渐成了主事的人,众人都已习惯听从她的吩咐,就连掌管家事的周姨娘虽有犹疑,也没有第一时间提出异议。

    温见宁看向众人,解释道:“英军只怕守不住港岛,万一日军打进城来,我们一群女人只怕很难守住这这里。东西丢了还好说,最重要的还是要保住大家的性命。浅水湾饭店那里聚集了大批英国高官和上流人士,就算日军想要大开杀戒,在那里也要顾忌三分。周姨娘,麻烦您把利害跟大家都说清楚,若是有人不满,让他们来找我说。”

    众人听后,这才纷纷散去,按她所说的各自忙碌去了。

    见绣问道:“见宁,有没有什么我能帮上忙的地方?”

    温见宁摇摇头,勉强对她笑笑:“没别的事了,你稍后也跟她们一起去浅水湾饭店吧。”

    见绣敏锐地察觉到她话里的反常:“那你呢,你打算去哪里?”

    温见宁笑了笑:“家里还留了这么多古董藏书和财物,我想清点一下,为它们找个好的地方安置下来。等我把冯公馆打理好了,再去跟你们会合。”

    见绣仔细地瞧了她的脸色,莞尔道:“那好,我留下来跟你一起。你别想拒绝我,就算你要想办法转移冯家的藏书古董,也总要有个帮手才是。”

    温见宁张了张口,本想劝她,可堪她神色坦然坚定,最终还是没能说出拒绝的话。

    半天过后,整个冯公馆上上下下都已大致收拾好了。

    绝大多数佣人都愿意跟着姨娘她们去浅水湾饭店等待结果,只有少数几人提出想跟在温见宁她们身边,没有一人愿意拿钱自行设法逃命的。这些佣人除了出于本身对冯家的忠诚外,更多还是审时度势,知道在这兵荒马乱的时候,还是跟着主人们逃命的可能更大些。

    金银细软和多数存款都被周姨娘她们带去了浅水湾饭店那边,只有少数留给了温见宁她们这些还要暂留在冯公馆内的人以防万一。

    上车离开前,周姨娘劝道:“温小姐,您还是跟我们一起去吧。”

    温见宁笑道:“等我把家里的东西处理好,就马上去与你们会合,还请您多保重。”

    在周姨娘她们离去后不久,温见宁给钟家打了个电话。

    接电话的人恰好是钟荟本人,他们一家同样没能逃出港岛,也在四处打探消息。

    她也听说了最后那趟航班的事,只可惜钟父在文化界虽然有些人脉,但也无法跟那些显贵们相比,所以也没去机场碰运气。

    温见宁歉意道:“当时事出仓促,没能想办法告知你和干爹干妈他们。”

    钟荟宽慰道:“好了,你我之间何必说这样的话,你自己不也没能走脱?咱们又不是第一回碰上这种事了,若是这次港岛真的沦陷了,还一起慢慢想办法便是。”

    不过不管怎么说,目前的处境至少比当初她们被困北平时好得多。和当日惶惶不安的自己相比,如今的两人都已成熟了许多,而且身边还有亲友为伴,不再孤立无援。由于电话里不方便详谈,她让见绣暂时留在冯公馆里,自己又亲自去了趟钟家。

    钟父出门探听战况,其余人正留在家里等他归来。由于担心被战火波及,钟荟还把蒋旭文的家人也接到了家里安顿下来,一大家子也算齐全。

    温见宁本意只是想来找钟荟说几句话,谈谈如今的局势,没想到一坐就到了天黑,这才连忙起身告辞。尽管钟荟再三挽留,但温见宁还是坚持要回冯公馆那边,毕竟见绣她们还在等她回去,蒋旭文跟钟荟只好一同把她送到门口。

    临别时,钟荟突然低低地叹了口气:“这个时候,要是冯翊也能在就好了。”

    在她看来,若是冯翊能在,见宁也不至于这么辛苦,什么事都要一个人硬撑着。如今港岛战事爆发,以后的日子只会越来越危险,她身边没个可靠的人陪着,还要照顾旁人,又怎能让她放心。

    温见宁沉默了片刻,才慢慢道:“他不在这里,对我才是真的好。”

    回去的路上,她一个人端坐在后车座上,看向车窗外不断后退的街道。

    正值冬日,长街上一片萧条冷落的景象,由于这几日战争打响,街头又多了不少别处涌来的难民,四处显得更加破败。

    她下了车,抬手为自己拢了拢大衣的领口,低头匆匆走进了大门内。

    往日佣人来来往往的冯公馆内此时已清冷无人,尽管众人才搬走还没多久,整个庭院内就隐隐有了萧索之感。好在小楼上还露出了几点暖黄的灯光,才不至于让人

    客厅内灯火通明,只有见绣一人正在沙发上等她回来。

    看到温见宁进来,她脸上的焦虑不安才倏地化作放松的笑容,迎上来帮她拿脱下来的外套:“怎么这么久才回来,我还以为你路上出了什么事。”

    温见宁坐下后只喝了杯热茶,就把留下来的所有人叫来清点余下的物资。

    冯家底蕴深厚,哪怕港岛冯公馆内的珍藏只是其中一部分,也足以让人忙乱好一阵了。多宝格上陈列的古董、书房里的古籍以及其他房间的珍贵物件太多,她们的清点工作直至半夜,看见绣身体弱,实在有些熬不住,温见宁就让众人先停下去睡觉,等明日再继续整理。

    她回了房间,在床上翻来覆去地没有睡意,索性起来坐到书桌前,抬手拉开了台灯。旁边的墨水瓶下压着一沓稿纸,上面是她近日才写了个开头的《冬雷》。这本来是想写港岛的现状,以提醒民众们当心日.本人随时可能发动战争。

    稿子才起了个开头,不曾想这声惊雷已炸响,裹挟着无尽肃杀而来。

    想到这里,她长长地叹了口气。

    旁边落了一个牛皮纸的厚信封,那是她在战争打响前一夜写给冯翊的信。

    昨天白日里把二叔公送去机场时走得太匆忙,她也没想起把这封信带上,让冯苓代为转交。所以,她让人传给他的最后一句话,居然是希望他在一年后忘了她。

    温见宁慢慢地失去了力气,伏下身,额头抵在冰冷的桌沿上。

    昏暗的房间内,只有角落里的一盏孤灯亮着,桌上的人伏在墙边的阴影里,仿佛要雕塑一样这样永远凝固不动下去。

    一年的时间太短,她没有把握自己在这个期限内就能逃出去。所有的镇定都是装出来给别人看的,当初在北平如此,这些天也是如此。

    当初她侥幸逃出生天,而这一次,她也能跑得开吗?

    在机场时,她不该对冯苓说那样的话。若是她心里当真想要冯翊忘了她,就不该说那样的话;可若是她不想他忘了她,又何必说那样的话。

    也不知过了多久,温见宁才支起身体,抽出一沓新的稿纸,如往日一般照常写信。

    这几个月里,虽然他们分隔两地,但书信频频,每日仿佛有说不完的话。可到了这紧要关头,她只觉脑海里一片空白,一时居然不知道该给他写什么。等再次握紧钢笔时,只觉冬夜里的寒气不知何时从窗外侵入房间内,让手里的笔尖都在微微颤抖。

    不过她还是坚持着写完了这封信,装进了另一个信封内。

    写完这封信后,她又打开日记本,写下今天的日记后,又将这几天的剪报夹在其中。在昆明给图书馆做兼差时,她已知道一手资料对于历史研究的重要性,也许若干年后,她人已不在世间,可这些报纸和她写下的文字或许会成为研究日军侵略战争的铁证。

    第二天,温见宁她们除了打听战况外,仍在继续昨日的清点工作。

    抗战爆发后,冯家为了保护家族余下的藏书、古董,将这些东西分作四批,一批埋在内地祖宅,两批分别运往重庆、国外,还有一批就留存在了港岛的冯公馆内。

    温见宁前些日子跟在二叔公身边,看过许多珍贵的藏书。这里面有唐宋传下来的孤本,有明代人的善本。她知道这些珍贵古籍的意义有多么重大,不愿这些东西落入侵略者之手。

    她原本打算将这些珍贵古物封存在冯公馆的地下室内,使其免遭战火毁坏。可她反复思忖后还是觉得不妥,冯公馆内的地下室修建得并不隐蔽,万一日军攻进城来,只怕第一批要搜刮的就是这一带的花园洋房。

    经过打听后,还是钟荟帮忙联络了一处教堂,那里的修女们表示愿意代为保管这批物资。温见宁听闻后连忙和其他几人动手,陆陆续续又花了几天时间趁夜将几大箱藏书和古董转移到教堂那边去,把这些都封存在一个隐蔽的地窖内。

    原本忙完这一切后,温见宁理应去浅水湾饭店那边跟周姨娘她们汇合了。

    可她迟迟没有动身去的意思,反而只是劝见绣赶紧去浅水湾那边避难。见绣疑心她想一个人留在城内,怎么也不肯走,再三逼问下,温见宁才吐露了实情。

    若日军真的攻陷了整个港岛,只要一站稳脚跟,很快就会腾出手来搜捕反日人士。她这个早被盯上的反日作家,到时肯定也逃脱不了。她一直不肯与周姨娘她们同去浅水湾,除了有要转移物资的任务外,主要还是怕有个万一,她的身份会直接连累她们。

    可她这样一说,见绣越发不肯留她一个人了。

    再三劝说无果后,温见宁只能任由她也留下。只是两人还须得找个新的托身之所。

    就在她们转移完藏书后不久,一颗炮弹落进了冯公馆的庭院里。这几天那一带正是轰炸的重灾区,她们已待不下去了,必须另寻住处。只是她们要投奔哪里,也是一个棘手的问题。钟家显然是不能去的,她连周姨娘她们都不愿连累,更遑论钟荟一家。

    温见宁左想右想,索性问那间教堂的修女们,是否愿意收留她们二人。

    年长的修女特里莎听完温见宁自陈身份后,欣然表示愿意留下她们,还在阁楼上给她们安排了房间住下。只是里面的布置实在简陋,阁楼久无人居,虽经打扫过,可还是隐隐有股霉味。里面只有两张单人床,一张共用的榉木桌,没有电气灯,只能用烛台来照明。

    温见宁尚且还好说,在昆明住校舍时,也是从苦日子里过来的,可见绣是从生下来就没在寻常的衣食住行上吃过半点苦头。她只怕见绣不适应,尽可能语气轻松道:“这里东西是少了些,不过也免了我们打扫费工夫。回头我们去外头找些木头箱子来,摞起来既可以当衣橱,还能当书桌、凳子,方便得很,我在昆明时就是这样的。”

    见绣听了很感兴趣:“那你和我说说你们在昆明时的事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