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悦阅书阁 > 影视 > 吃饭跑步和恋爱 > 第四十六章

    那笔“年中奖”是八月份发下来的。

    丁之童拿到的差不多是她100%的年薪,整整八万美金。

    报告上的数字看习惯了,位数再多都已经麻木,但她还从来没有在自己的银行账户上看到过这么多钱。哪怕美金惨跌,乘一下现在的汇率也有人民币五十多万。到底五十几万来着?心算溜得如她,竟也有算不过来的时候。哪怕不确定这算不算是JV事件的封口费,哪怕甘扬一直没有回来,也不跟她说明原因,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拖着,那一刻,她还是感到了一阵幸福的晕眩。

    钱到账的当天,她就给严爱华转了五万,加上之前陆续给的三万,她的小目标已经达成了。

    严爱华收到钱,即刻打电话过来,但语气还是像从前一样,不当回事似地说:“童童,你其实不用这么着急的呀。”

    丁之童也没跟她客气,直接关照:“你赶紧把该补的都补上,要是还有不够的,一定要跟我说,知道吗?”

    严爱华只是笑,回答:“知道啦,我女儿有出息着呢。”

    丁之童听得出那言下之意,母亲根本没觉得这件事办错了,甚至自认为英明得很,一把梭哈供她出来读书,结果赌赢了。

    但她也知道,自己并无立场去责怪母亲。她给的这些尚不是学费的全部,严爱华是真的希望她好,说是赌赢了,其实赢的也只是个面子而已。

    紧接着的那个周末,丁之童请了宋明媚和冯晟吃饭。

    宋明媚早就听她说过“年中奖”的事,一猜就知道她发了财,问她钱打算怎么花?要不买房吧?

    丁之童下意识地说:“我又不回去,买什么房啊?”

    “不是说上海,”冯晟在一旁笑起来,“这里跌成这样,你不抄底啊?”

    丁之童这才反应过来,人家叫她买房,说的是美国的房子,从07年底开始已经惨跌了大半年。

    不久之前还传出帕萨迪纳的印地麦克银行巨亏的消息,11天之内被挤兑了13亿美元,成为美国历史上第二大的银行倒闭事件。宋明媚记得“叛逃”的追求者二号也是那家银行的储户,还跑去人家facebook主页下面点了个赞,聊表慰问。

    丁之童其实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想到上海,随口找了个市侩的理由,说:“这里还没见底呢。倒是上海,稳中渐涨,我觉得适合入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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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明媚看着她,像是有话要说,却没说出来,一直等到散了之后,才又打电话给她,直截了当地问:“你是不是想回去找他?”

    丁之童当然知道这说的是甘扬,本来只想敷衍几句,结果却是豁出去了,开口问:“你觉得我应该回去吗?”

    “应该。”宋明媚回答。

    丁之童意外,宋明媚在男女交往方面的姿态一向高得很,她没想到会得到如此直接的答案,不知道怎么接话,只得玩笑:“要是碰上人家妈妈问我,你要多少钱才能离开我儿子呢?”

    宋明媚反问:“那不是也挺好的嘛?”

    丁之童笑出来,说:“现实里才不会有这种好事,人家有钱干嘛给我,直接给儿子不就行了吗?崽啊,你要多少钱才能离开这个女人?那可是钱啊!”

    她觉得自己挺好笑的,对面却没接她这个哏,又换了一种方式问:“那你真的不去找他吗?”

    丁之童不答,仍旧笑着说:“我打个不恰当的比方,你别介意啊。要是你的某一个投资对象突然对你不冷不热,你会不会回去找他?”

    “不会。”宋明媚果然否认。

    丁之童摊手,那不就得了。

    宋明媚继续道:“……但是我的情况跟你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丁之童笑出来,就等着她说,我是美女,你不是啊。

    可最后听见的却是一句:“你是真的喜欢甘扬。”

    丁之童一怔,下意识地反问:“你这说的什么话?你不是真的喜欢邓总吗?”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提起远在上海的邓柏庭,毕竟在曼岛还有一个卞杰明。

    但宋明媚并不介意,只是笑了笑,没有回答。

    电话挂断之后,丁之童一个人坐着出租车回上西的公寓,一路上都在想方才的那段对话。刚开始,她还只是在想宋明媚的事,猜这人到底为什么应付着那么些追求者,却又一个都不喜欢,但想着想着,思绪还是聚到那一问上:你真的不去找他吗?

    现在的她其实已经把姿态放到很低了,甚至连她住的地方都是一种尴尬——说好了同住,却只有她一个人在这里,住着她负担不起的高尚地段,高级公寓。

    他离开之后的两个月里,她曾无数次地想过,他究竟是什么意思,是真的有什么难言之隐?还是只是在等她先提出分手?就像他曾经说过的那样,男人拒绝女人多不好,由女人先说谢谢不要了,那才不伤面子。当时,她觉得这是一种挺绅士的做法,现在才觉得可怕。

    但她还是不得不承认,她是相信他的,相信他所做的一切都有他的理由。而且只要他给她哪怕一点点的暗示,她就一定会回去找他。什么工作,钱,签证,都可以不管。

    想明白了这些,连她自己都觉得有点难以置信,现实如她,竟也会有这样义无反顾的时候。

    那天夜里,丁之童给甘扬打去一通电话。

    那边接起来,还是一样叫她“童童”,她也像之前的无数次那样问:“你这个月回来吗?”

    只等着他还是那样回答:这个月可能不行。

    然后,她便可以好好地问他:是遇到什么事了吗?我真的很担心你,你告诉我好不好?如果你不想在电话里说,我回国去找你,我们当面谈……

    但那边没有给她这个机会。有那么几秒钟,电话里只余轻微的电流声,还有他呼吸的声音,像是那种开口又无言的叹息。

    而后,她就听到他说:“我短时间之内应该不会回美国了……”

    “为什么?”她机械地问,忽然忘记所有想好要跟他说的话。

    但他没有回答,已经在交代分开之后的细节:“……纽约的房子租到年底,里面的东西,我让王怡过去拿走,他会联系你的……”

    丁之童没有听清后面的话,脑中是另一个她在与他对话。

    你回来,我们好好谈谈。

    我不会回来了。

    那就在电话上谈。

    没有什么好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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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或者我回国找你,你给我个地址,我去找你。

    你不要来找我了。

    你什么意思?

    就是这个意思,你别来找我了。

    ……

    但最后真正说出来的只有一句话。

    “你什么意思?”她艰难地道,其实已经是在求他,用她最笨拙的方式。

    那边又是一阵沉默,混杂着呼吸的声音,许久才答:“你在纽约有工作,两个人没办法在一个地方,具体多久也不好说。所以我觉得,也没必要继续在一起了。”

    话说得简短分明,简直不像她熟悉的那个甘扬,那个会因为她的一句话眼睛亮起来又黯淡下去,在马拉松的队伍里跳起来朝她挥手,或者宿舍楼下喝醉了酒,问她要不要谈个恋爱的人。更不像那个一整天开车往返,只为了跟她一起过一夜,对她说一句“我爱你”的人。

    但也许,只是也许,她其实并不那么了解他。他们在一起也不过就只有几个月而已,合则聚,不合则散,没有什么对错。

    “我明白了,”她也像他一样简短分明地回答,“房租你不用继续交了,我这个月就搬走。”

    “童童……”那边又开口。

    “你特么别这么叫我!”她突然失控,一下把电话挂了。

    房子里静下来,只听到远处警笛的啸鸣,是纽约永远的背景音。哪怕在那个时候,她还是以为他会再打过来,或者至少发条短信给她一个解释。

    但她等了很久,什么都没有。

    直到第二天早晨,她方才接受这个事实,他真的已经把所有的事情都交代清楚了,他们之间彻底结束了。

    一万四千公里之外,甘扬坐在车里,放下已经断线的手机,想要发动引擎才发现自己浑身都在发抖。他握着方向盘伏在上面,拼命让自己平静下来,然后把车开到医院门口,接了柳总,去邻县的大舅家。

    大舅做农副产品批发生意,已经在市场附近买了新房,但乡下溪边的祖宅还在。三层楼,滨水而居,房子后面有山,山上种着茶树,盛产乌龙和红茶,号称纯天然无公害。

    去的路上,甘扬根本不想讲话,但柳总还在琢磨还钱的事,他只好一路陪她聊,比如说:“你还记得那天吗?你带我去银行,把存折拿出来,让我看里面的余额。数字我还记得呢,六百零六。”

    “当然记得,”柳总笑起来,“我取了六百,一百给你交下学期的学费,两百给你奶奶做你一个月的生活费,还有一百封了新年红包,也是给你奶奶的,最后一百给你买变形金刚,只剩下六块钱。”

    甘扬跟柳总客气,说:“柳总你当初真是太不容易了,儿子还那么不懂事。”

    柳总却摇头谦虚道:“其实也没多不容易,你爸爸第一次进去欠的债,没有这次这么多。”

    甘扬愣了愣,笑起来。笑是苦笑,但细品却又好像没那么苦涩。他又像那样呼吸,深吸一口气,再轻轻地吐尽,说:“不就是两亿么,我还就是了。”

    柳总大概已经看出了点什么,特别关照他:“不管怎么样,你自己的东西千万不要动。”

    “知道了,不动。”甘扬满口答应,其实早已经想好了,信托转让掉,房子没抵押的都卖掉,有抵押的做个二次,反正流水线不能停。不是要给投资人看他们的态度么?这就是他的态度。

    柳总却还有后话,问:“你不是说要结婚吗?现在突然决定不回去了,女朋友怎么办?”

    “我才几岁啊?”甘扬笑着反问,“之前就是乱说的,没影子的事,你别瞎想了。”

    柳总看着他不语。

    他这才又安慰了一句:“我们都商量好了,等过段时间,这里情况好一点了再说。”

    柳总点点头,像是满意了。

    那一瞬,甘扬竟然也有一种错觉,他是真的跟丁之童商量好了。而且,等过一段时间,情况真的会好起来。到了那个时候,他或许可以抽出几个礼拜去一趟纽约。究竟如何挽回,他还没想好,但面子反正是不要了。他在丁之童面前本来也没什么面子。再转念,才回到现实,他并没有跟丁之童商量好,情况也未必会好起来。世事就是如此,虽说有起有落,但就在那一起一落之间,一个人的半生也许就这样过去了。

    车子开到老宅,那里还是跟他小时候差不多,可以坐在阳台上的阴凉处,吹着山风,听着淙淙的溪流声和密密的蝉鸣,吃舅妈给他做的龙眼冰,就像是回来过暑假。他忽然觉得,要是自已也能留下就好了。

    夏季天黑得晚,乡下晚饭又吃得早,临到该走的时候,天边尚是一片橙红色的晚霞。

    甘扬避开母亲,对大舅说:“你盯着你妹,叫她好好吃饭,好好睡觉,不要让她看新闻,外面的事都不要管。”

    大舅从前没少揍他,要是平常他这么没大没小地说话,扫帚大概已经招呼上来了,但这一天却只是点头应下,说了声:“你放心。”那是成年人对成年人的语气。

    从邻县返回,他去了曾俊杰的饭店。

    本来的打算是找个有烟火气的地方喝点酒,就算醉了,曾胖子也有得是力气把他弄回去。

    但现实却又跟他设想的不太一样。

    盛夏夜,店门口摆了排挡,还搬出来一个大屏幕,播放奥运会田径比赛的现场直播。这烟火气可就有点太浓了。周遭喧闹,一开始还只是议论,过了一会儿不知怎么吵了起来,曾俊杰也在其中,战斗力最强,各种本地脏话乱飙,全都是下三路。

    只剩甘扬一个人静静坐在角落里喝啤酒,根本没注意电视上在比什么,也不知道别人为什么争吵。

    直到后来,拖鞋、折凳、啤酒瓶全部飞起来,有人掀了圆台面,也有人打了110。他叹了口气,只好起来帮着拉架,等到警察到了,又跟着去派出所做了笔录,把曾胖子领出来,送回家。

    两个人坐在出租车后座上,喝懵圈了的曾胖子还在骂:“你说那些人是不是神经病啊?他们有什么资格骂刘翔?!”

    甘扬这才搞清楚刚才的那场大战是为了什么。

    “运动员吃得苦头那是普通人能比的么?他们懂个屁啊?!一帮四体不勤的废物!”曾俊杰气还没消,口水四溢。

    “那你呢?”甘扬苦笑,拍了拍他紧紧包在T恤里的肚子,结果摸到一手的汗,只好怪自己手贱。

    曾俊杰却不在意,两条胳膊搂上来:“我是不行了,但你跟我不一样啊!”

    甘扬一把推开他,说:“我又怎么了?”

    “古有花木兰替父从军,今有小甘总代母还债,本以为拿了个富贵闲人的剧本,结果还是操心劳碌的命啊!”曾俊杰一副替他痛心疾首的样子。

    甘扬听得只想捂死他。

    “但是!但是!”这人又竖起胡萝卜一样粗的食指强调,“我知道你可以,你一定可以的!”

    “借你吉言了。”甘扬白了他一眼,拨开他的手。

    曾俊杰还是毫不介意,继续说下去:“你初一刚进田径队那会儿多小啊,就那么矮(一只手比到自己胸口那里),浑身没有四两肉(腮帮子吸起来),但是早晚训练你没有一次缺的,400米间歇跑完十组再来十组,眉头都不皱一下。说实话,我那个时候练跑步就是为了中考高考加分,混进重点中学,再混进体院,拿个大专文凭给我爸妈那里交差。我们当中不少人都是这目的,但你不是。我那时候就知道,你是真喜欢。能真心喜欢跑步的人……(此处停顿,以加重语气)都是变态!你知道么?”

    这“态”字一出,唾沫星子飞到脸上,甘扬拿手擦了擦,竟无言以对,只等着看这一天还能荒诞到什么样的地步。

    却没想到曾俊杰双眼圆睁,认认真真地看着他,认认真真地对他说:“虽然你身体上差点火候,但心理上就是运动员的素质,没有什么事是运动员不能做到的,你一定可以的!”

    甘扬觉得自己要哭了,他有点想拥抱曾俊杰,但那胖子身上的酒气和酸臭的汗味还是阻止了他。而且,出租车也已经开到了目的地。

    于是,他拖着两百多斤下车,再架着这两百多斤上楼,一直交到曾胖子的老婆手上。

    道别离开之后,又只剩下他一个人。

    那时已是黎明,东方天际微亮,他独自走在的路上,心里不禁有些委屈,难道不应该是反过来吗?他喝得醉醺醺的,被曾胖子抬回去?他才是失恋的那个人呐!

    但这念头才刚在脑子里转了转,就好像听到丁之童在笑着说:你对失恋的理解好土啊。

    他在心里问:那你说失恋应该什么样?

    没有人回答。

    他不愿意想象,但却控制不住自己的想象,眼前就好像可以看见她的面孔,从初见时冷冷的沉静的侧脸,到校园面试那天雪一样的脆弱和苍白,再到他们一起跑步,她肆意的笑颜,以及后来的无数次,极致亲密时映在他眼睛里的她的双眼。

    她现在是什么样子?此刻身在何处?又在做什么呢?他不知道,只觉自己从来没有为了另一个人这么心疼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