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悦阅书阁 > 影视 > 吃饭跑步和恋爱 > 第四十九章

    那时已经是九月了,一个周一的早晨,丁之童在电梯里遇到管文苑。

    “你听说了吗?”管文苑看见她就问。

    “怎么了?”丁之童真猜不到究竟发生了什么,能把这位惊得说出中文来。

    “你还不知道啊?”管文苑一边说一边拿着黑莓双手打字,回完那条信息,终于公布答案,“L行倒闭了。”

    “……倒闭?”丁之童缓了缓才反应过来,看对方的样子完全不像是开玩笑。

    关于L行的各种消息已经传了一阵,三月份的那次危机过去之后,情况似乎好转了一些,但二季度财报出来,仍旧是大量的坏账损失。又撞上印地麦克银行挤兑破产,两房也快撑不住了,一时间所有与按揭贷款沾边的机构人人自危。L行的股价从年初的60多美元跌到十几块钱,CEO为了向股东交代,各种问责,撤换高管。

    到了七月,财政部总算站出来说话,必要时会保两房,证交会也禁止了裸卖空金融类的股票,给他们留了点时间去寻求并购或者紧急融资。

    整个夏天,每每传出与海外商业银行投资磋商的消息,L行的股价就会反弹,只是BB行的骄傲犹在,卖身的价钱一直谈不拢。

    这一拖就拖到了九月,政府宣布接管两房,用纳税人的钱直接注资2000亿。两房活了,但投资者的股权被大量稀释,分红就别想了,股价直接跌掉90%,一年前80刀左右一股,现在一块钱。

    而与此同时,L行也传出了又一次投资磋商告吹的消息,股价只剩下不到4美元,继贝尔斯登之后,成为第二家上了其他金融机构风控部门黑名单的老牌BB行。

    但毕竟是街上排名前五的大投行,大家想到过财政部注资,想到过跟商业银行合并,甚至想到过被收购,但就是没想到它会直接倒闭。消息传出,所有人的震惊可想而知。而对于丁之童来说,还不止如此,因为冯晟。

    “对,倒闭,”管文苑确认,“股价都归零了。”

    “什么时候的事啊?”丁之童又问。

    “据说是昨天半夜签字申请的破产,就为了赶在周一开盘之前,L行很多人今天去上班才听到消息,只有保安在那里,叫他们拿好自己的东西走人……”管文苑摊手耸肩,做出一个遗憾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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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话间,电梯已经到了IBD所在的楼层。丁之童从里面出来,没进办公区,直接推开防火门去走廊里打电话。她拨的是冯晟的号码,但接连打了两次,那边一直是忙音。

    她知道冯晟的情况跟她差不多,H1B的申请是四月份交到移民局的。今年经济萧条,就业形势不怎么样,提交申请的人数也比前两年的少了很多,他们都挺顺利地拿到审批通过的回复,只要十月份还是正常在职的状态,签证就可以正式生效。

    但现在冯晟的情况就有些微妙了,H1B已经批了,这时候是不是还能另找工作?如果不行,又能不能退回本来毕业生实习的身份?这么寸的事,居然让他碰上了。

    丁之童完全可以想象冯晟此时在干什么,估计不是在问HR,他的雇佣身份可以保留到什么时候,就是在咨询移民律师有关签证的事情。

    后来,冯晟给她回电,但她那时正好在开会,没能接到。

    一直等到晚上下班之后,她回到皇后区的那间出租屋里,才又想起来打电话给他。

    但与她猜测的不太一样,冯晟听起来还挺轻松的,甚至有种见证了历史的感觉,跟她说的也都是关于他们公司倒闭的内部消息。

    其实,大家早知道大事不妙。L行的管理层在那栋大厦的31楼,从上面传下来的消息,账面一塌糊涂,尽调小组已经进驻,只等把亏损算出来,便会有“白骑士”接手。

    而预想中的“白骑士”人选还远不止一个,所有人都以为最坏结果不过就是换个老板而已,年底也许会裁员,但也不一定轮到自己头上。毕竟这是选举年,财政部不可能再让一家这么大的投行倒掉,这可是要改变整个华尔街生态的事件。

    刚刚过去的那个周末,董事会二十四小时待命,记者也等在门口听收购的消息,甚至都已经准备好了招待会的订餐,连香槟都送到了。但最后得到的回复却是“白骑士”来不了了,一个都没到。美国银行收购了美林,巴克莱是想要的他们的,无奈英国金管局不同意,最早也得等到星期二才能重新投票。但L行已经熬不过周一了。

    所有人都没想到这个结果,就连高层也是直到那个时候才接受了现实,几个小时之内签完所有文件,赶在亚洲开市之前宣布破产清算。

    管理层和一些后台部门先得到消息,周日晚上就已经拿了东西走人。前台和中台的员工反倒是最后知后觉的,周一一早去上班,才被通知带上自己的东西离开,交易大厅里的大屏幕还在滚动,门口乱作一团。

    “就差这么一天?”丁之童只觉难以置信。

    “对啊,”冯晟在电话那边轻轻笑了声,“就差这么一天。”

    两人不约而同地陷入沉默,就像是目睹了历史的车轮滚滚碾过,既无言又无能为力。而且还觉得这件事有些不真实,毕竟他们这些淘金青年,当初哪个不把leaguetable投行用的一种排行榜,记录在各个地区投行业务总额的排行。上BB行的名字当成神一样来崇拜?仅仅一年,三家没了,剩下的也好不到哪里去。

    “那你打算怎么办?”丁之童先开口问。

    冯晟深呼吸一次,笑着回答:“等HR的消息吧,今天打电话过去,他们也就一句话,别接受媒体采访,可我听说好几个老师傅出版社的约稿都接好了,就准备靠这个最后挣一笔呢。”

    丁之童也跟着笑起来,还想再问点什么,却被冯晟打断,反过来问她:“你最近怎么样啊?”

    丁之童能猜到他的言下之意,他也许已经知道她跟甘扬分手了。

    “挺好的……”她回答。

    虽然她最近的状态一塌糊涂,上班,加班,出差,每天都在赶近在眼前的deadline,其余什么都顾不上考虑。但她也真心觉得这样挺好,至少无暇再去想那些不该想的事。

    话说到这儿,似乎也该道别了,但冯晟却又开口说:“还有……”

    “什么?”丁之童下意识地问,一时间有些瑟缩。有些话,她是真的不想再听了。

    所幸,现实跟她猜的截然不同。

    “今天是我生日。”冯晟在电话那边对她说。

    丁之童怔住,许久才反应过来今天还真是他生日。

    “生日快乐呀!”她笑着说。

    冯晟也笑起来。丁之童知道,他也领会到了其中的黑色幽默。2008年9月15日,他的生日从此成了一个改写历史的纪念日。

    过去的一个月,甘扬几乎每天都在为钱发愁。

    白天凑贴息承兑的期限,就连夜里做梦也在查银行账户,数着里面的位数,第二天一早睁开眼睛,又开始算这个月够不够开销,这个礼拜,甚至这一天的现金流过不过得去?

    总之满脑子都是钱,以及怎么搞钱。

    但借钱都要有一个由头,说拿去还债显然论据不足,扩大生产也是无稽之谈。沿海地区的人均GDP一年一年高涨上去,环保方面的要求越来越严格,大方向都是往高端制造业转型,而运动鞋再怎么折腾也就这样了。

    这段时间,龙梅常常带着他去赴那些投资人和银行的酒局。

    是他有求于人,而且又总是酒桌上最年轻的那一个,所有人都可以并且喜欢盯着他灌酒,哪怕只是一个小科员。

    刚开始,他还努力坚持一下,陪着多喝几杯。后来,被龙梅看出来他的酒量无限近乎于零,索性劝他不要逞强,说对方其实根本不在乎你喝多喝少,而是你醉的那个程度,他们想看到的是你豁出去自己,不怕在彼此面前出丑,不吝酒后真言,只有这样才算是展现出了足够的诚意,也才能够赢得信任。

    这番话让甘扬茅塞顿开,他忽然发现自己一直以来看不起的地方传统,竟然也有着相当缜密的内在逻辑。

    于是,他开始一上桌就说自己酒量稀烂,两杯就醉了,只可惜还是脸皮太嫩,没法表演出丑,呕吐,以及酒后真言。

    只有那一天例外。

    那天夜里,酒桌上有他的大债主,是个华侨老头,八几年就在此地开制鞋厂,柳总还在他厂里打过工。后来因为给省里的大学捐款,设奖学金,搞实习基地,得了个荣誉博士学位。虽然只是荣誉的,但老头不喜欢被称呼“总”或者“董事长”,独独偏爱“陈博士”这个名号。

    陈博士挺清楚他家里的事,拍着他的肩膀玩笑,说:“少年郎,人生海海,怎么这么想不开,要跑来还债呢?”

    那一阵,类似的事情多得不胜枚举,破产的有,逃出去也有,临走之前还跟亲戚朋友借一圈钱。但当地经商的人很多,都知道做生意有风险,骂归骂,告归告,倒也不至于觉得当事人十恶不赦。

    甘扬也奇怪,他为什么要呆在这里呢?他其实满可以听柳总的话,丢下这里的事情不管,拿好自己名下的房产和信托,收着房租和孳息,再找一份不太辛苦的工作,每天朝九晚五,余下的时间,做做饭,跑跑步,谈谈恋爱,和丁之童。

    最后那个名字被他想起来,心都在跟着颤。

    但现在要反悔已经晚了,柳总给他留的房子,没抵押的都已经卖了,有抵押的做了二次,收到的钱投进这个黑窟窿里,连个水花都激不起来,就已经了无踪迹。他忽然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做错了,把往后的余生都押在了一场毫无胜算的赌博上。

    他沉默地喝了许多酒,却又很神奇没有大醉,直到席散时也只是有些恍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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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走出饭店,龙梅叫了代驾,把他拖到自己车上,问他今天到底怎么回事?

    “没怎么回事……”他倒在后排座位上哈哈大笑。

    “那你笑什么?”龙梅坐在前面副驾位子上问。

    “就是想起来一个笑话……”他还在笑,整个人蜷起来躺下。

    “说呀。”龙梅催他。

    他又笑了一会儿,这才继续:“我从前叫人家在跟我过日子和挣钱之间做选择,现在想起来真的好傻,那可是钱啊!我凭什么跟钱比?”

    “自我感觉这么好,不愧是你,”龙梅也跟着笑起来,笑完静了许久才又问,“那个‘人家’是女朋友吧?”

    “不知道她现在在干什么……”甘扬答非所问。

    “那你不打电话给人家?”龙梅回头看看他。

    “都已经分手了,还打什么电话?”甘扬揉了揉面孔,坐起来靠在座椅靠背上,似乎已经彻底醒了,隔了一会儿才添上一句,“今天的事,你别跟柳总说。”

    龙梅点点头,答:“我知道。”

    那天,甘扬回到家,一个人呆着想起很多过去的事,甚至包括丁之童跟他说过的梦。

    那个梦是她自称为财迷的佐证之一,她说她从小就常常梦到捡钱,都是一块、两块、五块的零票,连十块的都很少见,地上捡一张,沙发缝里捡一张,抽屉里也有,一觉睡到天亮可以捡好多好多,两只手都抓不过来……每次她手头紧,觉得自己好穷,就会做这样的梦。

    结果,半夜睡下去,他也做了个捡钱的梦,捡啊捡啊,手里都拿不住了。他站在那里四处望,想找个装钱的家什,却发现前面有个人正弯腰弓背也在那里捡。

    丁直筒!他悲喜交加地叫她。

    那人抬头看他一眼,说:你别废话,快点捡,捡完了咱们回家吃饭。

    哎!他应一声,赶紧低头继续捡。

    她也一样,像两个不知疲倦的深井冰。

    结果,才捡了一半,梦醒了,饭还是没吃上。

    那个早晨,甘扬在晨光中看着天一点点亮了,忽然又乐观起来,他们之间还是有机会的,只要等到他捡完钱。

    然而,仅仅几天之后,9月18日,A股大盘一路倾泻,最低见1802点,证监会宣布IPO暂停。何时恢复,没有人知道。

    紧接着的那个周末,柳总打电话给甘扬,聊完生活起居,便在那里感叹,说:“还好听了你的,否则现在真不知道该怎么收场……”

    要是搁在从前,遇上这种事,甘扬一定好一通嘚瑟,说你看你看,让我说着了吧,但这时的他却只是反问:“叫你不要看新闻,你怎么还看呢?”

    柳总狡辩,说:“我没看啊,就是广播里听见的。”

    甘扬无语,只得把规矩补全:“不要让看新闻,听新闻,或者以其他任何方式接触新闻。”

    “好,知道啦——”柳总拉长声音应下。

    甘扬听着,忽然觉得两人之间的角色换了一换,他成了大人,母亲变作了小孩。

    虽然柳总说“幸好有你”,但他真的不知道自己能不能配得上这句话。

    他其实也没想到情况会坏到现在这样的程度,而甘坤亮所谓的“搏一搏”,原来竟是全无胜算。他只能庆幸自己回来了,而且龙梅告诉了他实情,并和他一起说服了柳总。但这也只是给了他们一个再抢救一下的机会而已,至于怎么救,又能不能救回来,他根本毫无头绪。

    那天,他让办公室的小助理去书店买一塑料袋言情小说,送去给柳总解闷儿。作者,题材,全无要求,但结尾必须是“他们永远幸福快乐地生活在一起”的那一种。

    2007年7月至8月,美元兑人民币7.5,美股大跌,后又因美联储超预期降息大涨。(丁之童暑期实习)

    2007年10月,美元兑人民币7.4,美股见顶,后又因三季报亏损大跌,金融行业领跌。(丁之童面试)

    2008年1月,美元兑人民币7.18,美联储降息,股市稍有提振。(丁之童入职培训)

    2008年2月,美元兑人民币7.10,经济衰退趋势明显,贝尔斯登当时美国五大投行:高盛、摩根斯坦利、美林、雷曼兄弟和贝尔斯登上了金融机构风控黑名单。(丁之童开始工作,小分队一起吃饭,冯晟说交易难做,自己不敢报价)

    3月,美元兑人民币7.01,16日,摩根大通收购贝尔斯登。17日,雷曼股票下跌超过50%,收盘反弹。(小分队又在一起吃饭,冯晟说要是L行不行了,最多换个东家)

    4-6月,原油,农产品和初级产品不断上涨。(丁之童参与的第一个项目XP能源完成)

    6月,美元兑人民币6.85,雷曼二季度财报,大量坏账损失,为了向股东交代,问责,撤换高管,启动紧急融资计划。

    6月下旬,IndyMacbank挤兑破产。(追求者二号是该行储户,宋明媚去他facebook主页点了个赞)

    7月,美元兑人民币6.84,美股持续下跌,财政部宣布必要时会保两房(房利美和房地美),证交会禁止裸卖空金融类股票(nakedshort)。

    8月,美元兑人民币6.83,甘扬提出分手,丁之童搬去Queen-s,老板娘说要假离婚,甩掉暴跌的房产。王怡的导师因投资失败,突发心梗去世。

    9月,美元兑人民币6.81(见底),9日财政部注资2000亿接管两房,15日雷曼破产。

    18日,中国股市暴跌见底,证监会宣布IPO暂停。

    29日,政府救市方案被众议院否决,美股崩盘暴跌。

    至10月10日连续暴跌,市场陷入金融恐慌,直到10月13日好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