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方解以为,区区一个可以携带锤子的野外求生综艺,就会吸引苏纪时加入吗?——
——他还真料对了,苏纪时二话没说,立即开始收拾行囊,恨不得第二天就飞到综艺节目录制现场。
天知道,她虽然只在这个破剧组呆了四天,但她真的忍无可忍了。时时刻刻担心演技掉线也就罢了,最主要的是要和那个恶心人的周晶朝夕相对,每多看她一眼,苏纪时内心的怒气值就上升一分,再继续相处下去,她保不齐哪天就要找个没有监控器的角落,敲碎周晶的保姆车玻璃了。
周晶这人惯会见风使舵。想当初,她以为苏瑾被金主抛弃了,就敢跑到苏瑾面前耀武扬威;结果当天下午穆休伦就来“探班”,周晶立即调转了船头,开始跪舔起她来。
用小霞的话来说——周晶的主业不是当演员,应该是抱大腿才对。
剧中女主角和女配角的互动很多,下戏后,她只要一有时间,就往苏纪时面前凑。每天苏纪时抵达和离开片场时,周晶都要巴巴地凑过来问好,就连中午午饭她都让自己助理多做一份营养餐,不管苏纪时要不要,都主动送到她面前。
因为取景都在校园内,来来去去都少不了学生们围观。不少不明就里的围观群众看到她们俩的“互动”这样频繁,还以为俩人私交很好呢,赶快拍下照片、视频上传微博,连连夸赞她俩“姐妹情深”。
苏纪时:“……”还姐妹呢,她苏纪时只有一个姐妹!
她一想到对方的谄媚笑容就觉得反胃,于是,她在听到有综艺节目邀请她时,恨不得立即结束拍摄,飞到深山老林里待上三个月才好。
方解赶忙按住她拎包的手:“苏姐!苏姐你别急!这只是一个初步邀请意向,咱们这边同意了,他们节目组还得联系其他嘉宾啊,等都谈妥了,还得定时间,前前后后最少也要三个星期。”
苏纪时:“为什么要请其他嘉宾?”
方解:“当然是为了节目精彩好看啊,要是只有一个明星,不就没有趣味性、互动性和竞技性了吗。”
苏纪时茫然道:“可是《荒野求生》不就只有贝爷一位嘉宾吗?”
“祖宗!这是‘类似’综艺!哪见过把一个偶像艺人空投热带雨林的啊!这节目我看过,一组嘉宾至少六个人,每个人身后有两个跟拍摄影,还有虽组策划、导演、收音、队医、其他工作人员,就算嘉宾不带助理,这个团队至少要有30个人。”
苏纪时:“……”
苏纪时:“…………”
苏纪时:“………………”
娱乐圈弄虚作假也太严重了。
册那!三十个人组团去春游——这哪是什么荒野求生,这是快乐大本营吧。
※
好说歹说,方解终于把苏纪时劝回了剧组。
好在五天的拍摄日程一晃而过,只剩下最后一天要重拍几个夜景。
这段故事发生在电影接近结尾的地方:女主角慢慢体验到了《恋爱笔记》给自己带来的种种好处,决定把校草的名字写到笔记上。在笔记的作用下,校草果然爱上了女主角,然而恋爱笔记是有期限的,等期限到时,校草对女主角的爱情也消失了。女主角打扮的光鲜亮丽去和他约会,结果听到他决定分手的消息,她哭着走在路上,差点被摩托车撞到——千钧一发之际,有个人拉住了她,她擡头一看,意外发现救她的人,居然是女配角!
这段夜景没在大学城内拍摄,而是选在了四环边上的的某个商区。
剧组提前和市政那边打了招呼、交了昂贵的街道租赁费,这才租下了这个十字路口。
苏纪时上次回国已经是十年前的事情了,那时候,这片地方还是一片待拆迁的小平房,哪想到十年过去,变化这么大,高楼大厦拔地而起,商场顶部悬挂的巨幅广告,有好几幅都印着苏瑾的脸。
回国不到一个月,不知不觉中,苏纪时已经习惯在电视上、杂志上、户外广告上,看到“自己”的脸。她和苏堇青有着一模一样的面容,唯一不同的,就是堇青眼角有一颗小小的泪痣。虽然堇青性格软,但她并不爱哭,那颗泪痣就像是落在湖面上的桃花瓣,点缀了她的笑容。
“堇青……”她擡头望着楼宇上的广告牌,轻声喃喃,“你究竟去哪儿了?”
“苏姐?苏姐!”小霞伸手在她面前挥了挥。
苏纪时转过头看她:“怎么了?”
小霞:“这是这一场的服装,剧组还在调设备,咱们先换衣服吧。”
“好。”
夏天黑得晚,商业区又是堵车重灾区,直到晚上十点,这一区域的路人才被疏散完毕。摄影组急匆匆在马路上架设摄像轨道,其他人也各司其职,在调摄不同的设备。街角,二十几个群演倚靠在路边补眠,今晚肯定要拍通宵,他们能偷懒就偷懒,抓紧时间补眠。
苏纪时登上保姆车,很快换好衣服。今天的服装是蝙蝠袖T恤配黑色牛仔短裤,脚踩一双运动鞋,一双长腿暴露在镜头中。苏纪时的双腿又直又长,肌肉紧实,线条极美,可惜唯一的问题在于肤色偏黑,谁让她常在野外勘探,即使全身上下做好了物理防晒,然而炙热的阳光还是能透过布料的边缘,晒伤皮肤。
阿山把一盒粉饼扔给小霞,两个人通力合作,给苏纪时所有裸露在外的肌肤打上一层粉底,遮盖住她偏深的肤色。
小霞一边涂粉底一边嘟囔:“苏姐,我之前就想问了,你去美国参加几天活动,怎么突然晒得这么黑啊?这都一个月了,居然还没养回来!”
苏纪时没吭声,阿山也装聋作哑。
过了一会儿,方解也进来了,他见三人还在忙活,赶忙催促道:“你们抓紧时间,外面设备都调试好了,周晶也就位了,就差你了,别让人抓到把柄说你耍大牌。”
几人正说着话,突然间,只听剧组的方向传来一阵喧哗之声——
——“八万?不可能,你们这是狮子大开口!”
——“老板,你也不看看我们这儿有多少个兄弟,这么多张嘴要吃饭!”
——“五哥,这样吧,我给这个数,就当请哥儿几个吃饭了?”
——“这才几毛钱?就这点毛毛雨就想把我们打发了?人呢,把家伙拿过来!”
——“你们、你们想干嘛?我们随时可以报警!”
——“报警,报啊!我们奉公守法好公民,一没打人,二没砸你东西。大路朝天各走一边,你们只租了这一块地方,马路上的其他地方那可是公家的地方!我们普通市民想在马路上做点什么,碍不着你们吧?”
——“可你们也……”
副导演的话音还没落下,堪称震耳欲聋的神曲就响彻了整个片场。
“就让我送你九十九朵玫瑰花!”
那神曲洗脑效果极强,而且又是用超大分贝的喇叭进行功放,苏纪时哪里听过这种土嗨歌曲,一瞬间就被这奇妙而诡异的节奏带偏了。
不止是她,保姆车里的其他三个人都下意识捂着耳朵,不想让神曲侵蚀他们脆弱的脑神经。
方解一边找耳塞一边怒骂:“真是走到哪里都有这帮蝗虫,贪得无厌的家伙!”
旁边的阿山和小霞也跟着点头,看样子对于他们来说,这件事已经是司空见惯的小事了。
可是他们见过,苏纪时没见过啊。
苏纪时拉住方解,皱眉问:“这群人是做什么的?放这么大声音的歌,一会儿还怎么拍摄?”
“他们的目的就是为了干扰剧组拍摄!”通过方解的解释,苏纪时终于弄清了事情的真相。
原来,他们遇到了外景剧组最常遇到的情况——打劫。
没错,就是打劫。
剧组在拍深夜外景戏时,需要提前租赁场地。场地租赁费十分昂贵,若是再加上剧组一天的员工工资、演员片酬、机器损耗等等,这一个晚上的花销就是一个天文数字。
而这些拦路打劫的流氓团体,便瞅准了这个时机,来到剧组进行勒索。若是剧组不同意的话,他们就会寻衅滋事,有时候是大喇叭放音乐、有时候是用激光笔照演员,无赖至极。
这种团体甚至连黑社会都称不上,只能算是一些不入流的地痞而已。可偏偏是这些跳蚤一样的小地痞,却能牢牢钉在他们身上,喝剧组的血。
苏纪时皱眉:“为什么不报警?”
方解说:“以前也有剧组报过警,但是报警的话,前后浪费的时间更多。又要做笔录、又要进局子,对于剧组名誉损失太大,那些八卦狗仔可不管你是被骚扰还是被袭击的,只要你进了局子,那你就等着花更多的钱请水军洗热搜吧。”
……所以,如果地痞们勒索的钱在剧组能够承受的范围内,剧组都会选择咬咬牙割肉。
可是偏偏,这次来的地痞们鼠胆包天,听说这个剧组居然有流量小花苏瑾,于是便狮子大开口,翻倍勒索!
剧组不肯当冤大头,场面顿时僵住了。
苏纪时听完了所有的来龙去脉,心里一股火气“腾”一下就涌上了头。
“一群混蛋。”苏纪时冷笑连连,二话不说就要下车,“给了他们一次钱,他们只会胃口越来越大。明明剧组里这么多工作人员,若是团结在一起,想要教训几个混混还不容易?偏偏养着这些蛀虫,是不是等到蛀空大树之前,他们都不会觉得自己有哪里做错了?”
同样的事情,苏纪时在出野外时,遇到过好多次。她孤身一人上路,有时候遇到小山寨,总是免不了地痞路霸的纠缠。他们见她是一个小姑娘,有时候要财、有时候劫色,苏纪时从未后退过一步。
她导师曾经说她,“处事不够圆滑”,但苏纪时觉得,保持自己的棱角,比变得圆滑更加重要。
“苏姐!”方解吓了一跳,他和阿山一左一右拦住她,“你你你你你别冲动啊!你一个女的,怎么打得过外面那十几个地痞?”
“谁说我要打过十几个人了?”苏纪时自有一套应战方式,“他们的头不是叫‘五哥’吗?只要照着他一个人下手就行了。那群流氓不过是仗着人多势众罢了,要是有真胆子,他们就该砸东西,而不是放神曲。你信不信,把五哥扒光了往澡堂里一扔,他的金链子就要飘起来、胳臂上的纹身也会被搓掉?”
方解:“……”
方解:“…………”
方解:“………………”
他顺着窗户缝往外瞄了一眼……
呃,五哥胳臂上那头狼,怎么越看越想一只拧巴的哈士奇?
苏纪时趁机推开方解,坦坦荡荡走下了保姆车。
阿山伸手一捞,蒲扇大的手掌却与她刚打了粉底的胳臂一蹭而过,徒留下五个黑指印。
“方解,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苏纪时回眸看过来,月色下,女孩长身鹤立,飒爽的短发划过耳际,神色张扬肆意。
保姆车旁,一会儿拍摄时要用的摩托车停靠在那儿,车头上扣放着一只纯黑色的头盔。
“放心。”女孩取下头盔,擡腿跨上摩托车,“我不会让他们知道我是‘苏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