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入收藏
搜索: 热词:暴君的逃妻安琪脱线贵公子水蓝欢乐奇侠李凉塞外奇侠传梁羽生我与地坛

返回顶部

悦阅书阁 > 推理 > 白鸟与蝙蝠 > 第二十七章

    27

    听说那家位在永代大道旁的店就在地铁门前仲町车站附近,美令用智慧型手机查了一下,发现离清洲桥大约不到两公里的距离。她犹豫了一下,刚好有一辆计程车经过,她举手拦下了车子,然后向司机打了声招呼说“不好意思,只是短程的距离”后,说明了目的地,幸好司机的回答并没有很冷淡。

    但是,计程车开出去之后不久,她就后悔了。因为她发现计程车只会经过大马路和大的路口,仓木达郎在移动时应该努力避人耳目,所以不可能走这条路线。她打算下次自己实际走一次看看。

    不到十分钟,计程车就抵达了门前仲町,车资不到七百圆。如果是父亲健介,一定会交给司机一千圆,然后请司机不用找零,但美令没有这种想法,她用交通IC卡结了帐。

    下了计程车,她边走边打量周围。这是她第一次来这里,觉得很有江户时代的味道,很像是历史悠久的旧城区,但根据她从网络查到的资料,这里曾经遭到空袭,烧成一片荒野。

    美令在移动时,不时用智慧型手机确认目前的位置,很快就找到她打算前往的那家店。那是一家两层楼的咖啡店。

    走进咖啡店之前,她看了一眼马路对面。马路对面有一栋老旧的大楼,也看到了写着“翌桧”的招牌。果然就是这家店。

    她在一楼买了拿铁咖啡,沿着楼梯来到二楼。二楼的座位有一半坐了人,幸好窗前的吧台座位空着,她在那里坐了下来。

    根据检察官提供的资料,健介曾经来这家咖啡店两次,而且两次都逗留了两个小时。虽然不了解健介的目的,但推测可能是来看对面的“翌桧”这家店。那是仓木达郎在一九八四年引发的案件中,因为冤屈遭到逮捕后自杀的人的家人──姓浅羽的母女经营的小搜馆。检察官判断健介从仓木口中得知这对母女的情况后,可能来这里确认她们目前的状况。

    健介从仓木口中得知这件事后,或许会产生兴趣,但美令无法理解健介为什么来两次。难道是第一次完全没有任何收获,所以又来了一次吗?既然这样,为什么不直接去“翌桧”?不需要报上自己的名字,只要伪装成客人去店里,就可以亲眼看到她们母女的情况。否则即使坐在咖啡店观察,也无法得到什么重要的收获。

    美令想着这些事,注视着对面那栋大楼,发现有一个人站在大楼前。那个人穿着蓝色羽绒外套。美令倒吸了一口气。

    就是刚才那个男人──

    今天是美令第三次去命案现场供花。虽然她每次都速战速决,避免引人注目,但每次都会或多或少感受到周围的视线。

    但是,今天的情况不太一样,美令先注意到那个男人的存在。

    她来到隅田川堤顶,身穿羽绒外套的他就站在现场旁边。他站在那里的样子引起了美令的注意,看起来似乎有什么特别的感慨。

    当美令走过去时,他迈开了步伐,看起来好像匆匆逃离,更引起了美令的好奇。

    还有一件决定性的事。当美令供了花,为健介的安息祈祷后,不经意地转头一看,发现刚才那个男人还在附近,正看着自己,而且两个人的视线短暂交会。

    男人惊慌失措地离开了,但美令确信他是这起案件的关系人,至少知道白石健介遇害的地点。然而,媒体并没有公布这个地点,而且检察官说这是秘密,叮咛美令不可对他人透露。

    那个男人现在出现在“翌桧”前。他到底有什么目的?

    这时,一名少年和一个女人从大楼内走了出来。两个人聊了几句,少年很快就转身离开了。

    下一刹那,出现了意外的发展。那个身穿羽绒外套的男人竟然和女人说话,两个人短暂交谈后,一起走进了大楼。

    美令思考着,那个女人应该是“翌桧”经营者的女儿。那个男人会来这里找她,到底是谁?

    该不会──?

    该不会是仓木达郎的儿子?她曾经在网络上看过有关仓木达郎儿子的消息。并不是美令自己搜寻到的,而是爱管闲事的女性朋友传给她看。据说是在知名的广告代理公司上班,说得好像很厉害,但不知道是真是假。听那个女性朋友说,网络上还有他高中时代的照片,但美令并没有看到。

    她从向佐久间梓借来的资料中,看过仓木达郎的照片。仓木达郎在照片中露出文雅平静的表情,难以想像他是杀人犯。

    虽然刚才只是瞥了羽绒外套的男人一眼,但她觉得五官很像仓木达郎。

    如果他是仓木的儿子,为什么会来“翌桧”?

    美令想起了佐久间梓告诉她的事,浅羽母女对仓木并没有负面的感情,可能会成为辩方的情状证人。

    他为这件事来拜托那对母女吗?但这应该是律师的工作,并不是加害人的家属该做的事。

    加害人的家属──美令仔细玩味着浮现在脑海中的这几个字。

    家属当然并没有过错。如果是父母,或许会在儿女做错事时,感觉到自己也有责任,但从客观的角度思考,儿女因为父母犯罪而蒙受损失的情况很不合理。

    但是,美令不难想像,仓木达郎的儿子因为这次的案件受到了各种形式的抨击。网络上有很多人随时都在寻找攻击的对象,就连健介是被害人,网络上也充斥着各种责备的留言。最典型的说法就是“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遭到杀害是自作自受”。这些人认为,仓木达郎以为白石健介会保守秘密,所以才会向他说出过去犯的罪,白石健介逼迫仓木将事实真相公诸于世的行为,背叛了仓木的信赖,是自己太大意,没有考虑到穷鼠啮猫的危险性。甚至有些留言诽谤中伤美令和绫子,她曾经瞥到写着“这就叫做把正义强加于人,但遗族不会这么认为,一旦进入诉讼阶段,一定会用一副悲剧女主角的态度举行记者会”的留言,不禁感到愕然,不知道那些人在想什么,但她不想受到伤害,所以尽可能远离网络。

    连被害人方都受到这种对待,加害人方一定遭到更无情的谩骂。即使想像这种状况,也完全不会感到痛快,只觉得杀人的行为会同时造成被害人家属和加害人家属的痛苦。

    美令喝完已经冷掉的拿铁咖啡,站了起来。今天没有得到期待中的任何收获,以后应该也不会再来这家店。

    走出咖啡店的自动门,来到人行道。从这里搭地铁回家很方便,从门前仲町站搭地铁后,只要换一次车,就可以到住家附近的表参道站。虽然有好几条路线,但都只要二十多分钟。如果健介不是开车,而是搭地铁,可能就不会遭到杀害。她的脑海忍不住闪过这种已经无济于事的念头。

    她打算走向门前仲町车站时,不经意地看向对面那栋大楼,立刻大吃一惊。因为那个穿着蓝色羽绒外套的男人刚好走出来。他低着头走路,似乎也准备去搭地铁。

    美令在走路时,不时看向马路对面。那个男人并没有发现她,仍然低着头,迈著称不上是轻快的步伐走在路上。

    怎么办?美令犹豫起来。如果走去车站,可能会撞见他。一旦面对面,他一定会发现自己,到时候该表现出怎样的态度?

    她还没有想出结论,就已经来到车站的入口,她沿着阶梯往下去,他应该也从马路对面的入口开始走下阶梯。照这样下去,真的会撞见对方。

    走下阶梯后,走在很长的信道上。只要转个湾,就是搭地铁的自动验票口。验票口的另一端也是一段信道。如果他从永代大道马路对面的入口走下来,就会从那里出现。

    美令从皮包内拿出IC卡,缓缓走向验票口。在把IC卡放在感应器之前,瞥向前方的信道。

    他就在那里,而且没有低下头,抬头看向正前方。两个人的视线就在那一刹那交会,他也发现美令,停下了脚步。

    美令转过头,走进验票口。她看到往中野方向的牌子,沿着那里的阶梯走下去。电车刚好驶进站台,如果她加快脚步,或许可以搭上那班车,但她没有那么做。她想要等他追上来,只不过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

    当她走到站台时,电车的车门刚好关上。美令走了相当于一节车厢的距离,停下脚步。

    她看向铁轨的方向,眼角扫到了蓝色的羽绒外套,正缓缓走向美令的方向,最后在差不多两公尺的地方停了下来。

    “请问,”他发出了语带迟疑的声音。“你是白石先生的家属吗?”

    美令调整呼吸后,稍微转过了脸,但并没有看他,只是回答说:“对。”

    “果然……我是仓木达郎的儿子。”他压低声音说。

    美令继续转头,瞥了一眼他的脸后说了声“这样啊”,又移开了视线。

    “这次真的……我不知道该怎么道歉。呃……”

    “请不要在这里做这种事。”美令说。原本只是想压低声音,但声音听起来很严厉,连她自己也吓了一跳。

    “啊,对不起。”

    他陷入了沉默,但并没有转身离去,而是站在原地。沉默的时间很尴尬,但美令也没有走开。

    “你去了那家店。”美令看着铁轨说,“就是那家名叫‘翌桧’的店。”

    “你怎么知道?”

    “因为我在对面的咖啡店,刚好看到……”

    “原来是这样。”

    “是在为诉讼做准备吗?”

    “不,并不是,是去打听我父亲的事。因为我无论如何都无法相信……无论别人怎么向我说明,我都不觉得是我父亲做的事。父亲该不会在说谎?──我一直无法摆脱这个念头,所以决定自己来调查一下……”他用诉说的语气说完后道歉说:“对不起,这些话不该对你说,对不起,请你忘了我说的话。”

    美令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所以没有吭气,但她并没有感到不愉快。他说的话应该是发自内心,任何人突然听到父亲成为杀人案件的被告,当然不可能不产生怀疑,当然会认为是不是搞错了。

    广播中传来下一班电车即将进站的通知。

    电车很快就进站,车门在他们面前打开。许多乘客下车后,美令上了车。仓木的儿子也跟在她身后上了车,两个人并肩握着吊环。车内很拥挤,特地走开也很奇怪,美令决定站在原地。

    “请问你住在哪里?”美令问。

    “高圆寺,但我临时想到有其他事,所以要在下一站茅场町下车。”

    “这样啊。”

    美令打算在再下一站的日本桥转车。她正在思考,如果他问自己,到底该不该如实回答,但他并没有问。

    电车即将抵达茅场町,可以感受到电车在减速。

    电车驶入站台,他小声说:“我先告辞了。”

    “呃,”美令开了口,他看了过来,但美令没有移开视线,“我也觉得你父亲在说谎,我父亲并不是那样的人。”

    仓木的儿子瞪大眼睛说不出话,可以感受到他急着想要说什么,但是他还没有想到该说什么,电车的门已经打开了。他一脸想说什么的表情,但最后什么也没说就下了电车。

    车门关上,电车驶了出去。美令隔着车窗,看到站在站台上的他看过来的眼神好像迷路的狗。

    但是,我可能也露出了相同的眼神。美令心想。目前凶手已经招供,大家都认为案件已经真相大白,而且将在这个真相的基础上进行审判。但是有人无法接受这样的真相,原本以为只有自己和母亲这么认为,没想到还有其他人。加害人的家属也无法接受。

    她想着仓木的儿子。以后不会再见到他了吗?也许会在开庭时看到他,但是按照常理判断,今后不可能有交集。或是像今天一样,去案发现场供花的时候才会有交集吗?如果他经常去那里,就可能再次见到他。

    美令忍不住皱起眉头。因为她发现自己在思考下次什么时候要去供花。这种奇怪的不安到底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