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入收藏
搜索: 热词:不再流浪艾玫剑仙传奇萧逸吻上变色龙楼采凝霸王的笨美人萧宣帝王业

返回顶部

悦阅书阁 > 穿越 > 白雪歌 > 第66章 百丈冰(八)

    ◎变天◎

    百丈冰(八)

    三人在后园中随意找了一个凉亭,婢女们添了茶后垂着头下去,何元恺打量了一眼,笑道:“小周大人和夫人不愧是从汴都来的,府内连下人都这么有规矩。”

    周檀意有所指地答道:“自然要有规矩,若无规矩,也遇见了居心不轨的下人该怎么好?”

    曲悠掩口笑道:“夫君说笑了,人总是要有把柄,才会怕有人居心不轨,当然,行事坦荡,也不一定不被人构陷,只是我相信何先生这样的好人,是做不出这种事的。”

    何元恺瞧着这二人夫唱妇随,便尝了一口手边的茶——不是鄀州常喝的茶类,但茶粉细腻,甘韵幽香:“好茶,好茶,夫人今日既能留我,可见是小周大人的知心人,有些话我也不必避着你说了。”

    他虽说“不必回避”,但此句之后便沉默了下来,再不说话,曲悠瞧了瞧凉亭外日暮的天色,知晓他想听个解释,便道:“先生遣那孩子抱着军粮袋子来府门处时,我就已经生疑了,虽说吴渀这么多年来有恃无恐,可总不至于明目张胆到这个地步。还有旁的米店、粮店,收到这种东西,合该迅速将麻袋处理了才是,怎么会留着让我顺蔓摸瓜,一路查到了鄀州的贫民?”

    何元恺挑了挑眉毛,示意她继续说。

    “不过我当时也只是生疑罢了,直到吴大夫人那个婢女出现,我才确信这鄀州城内有人相助我夫妇二人。”曲悠看了周檀一眼,“她出现得实在是太巧了,当年这人未死,吴渀都查不到下落,怎地我一查就能浮出水面?于是我找人跟了这侍女几天,得知她刚搬到鄀州城内不久,我的婢女在她小巷门口卖了几天的胭脂头油,好不容易才套出话来——她说,当年有人救下了她,又把她送到了城外,如今接她回来,就是要她报恩,将此事对吴大夫人和盘托出的。”

    何元恺眯了眯眼睛:“夫人好手段,我只是严令她素日不许出居住的民巷,却不想从找到她那天起,夫人便把人安排到她家门口去了。”

    曲悠笑眯眯地道:“小伎俩罢了。”

    周檀轻轻晃着手中的茶杯:“先生在吴府中卧底了这么久,自吴渀娶了王怡然,一直到如今,想来也有十余年了。你得了吴渀的信赖,他连夫人亲子的秘事,都敢放心大胆地告诉你,想必先生也是下了不少功夫罢。你——想要什么?”

    茶杯中有水洒了出来,周檀漫不经心地问:“知州如何?”

    何元恺拊掌大笑:“我不过是一介草民,甚至是吴渀从勾栏瓦舍里挖出来的戏子,小周大人觉得,我也能做知州吗?”

    “我并不怕告诉你,我从汴都启程来到鄀州的那一日,这鄀州,就必定是我的掌中之物,就算没有你,没有相宁侯府,也是一样。”那杯茶被喝尽了,周檀把玩着手中的天青雨瓷,淡淡地道,“吴渀死后,鄀州城只我一人,知州谁来做,自然是我说了算。”

    何元恺的面色在听见“相宁侯府”的一刹那就变了,他惊疑不定地听着周檀继续道:“侯爷知道吴渀爱听曲,便把你安排到了勾栏瓦舍当中去,你也不负他的期望,走到了如今,知州之位唾手可得,你……难道觉得自己做不得吗?”

    何元恺盯着他的脸,重复了一遍:“相宁侯?”

    “吴大夫人大宴那一日,我就瞧见了你腰侧的铁牌,”周檀回忆道,“展翅鹰飞,翺翔万里,何先生一介文人,都能得了军中这块铁牌,若早生十年,必能随萧将军建功立业,成一代儒生。”

    何元恺从石桌之前站了起来,有些失态地问:“你怎么知道的?”

    周檀平静地回答:“我也有一块。”

    他擡起头来,幽深眼底终于见了一分笑影儿:“侯爷对我的考验可够了?鄀州城移交那日,还请先生带我前去拜会。”

    何元恺迅速收拾好了面色,点了点头,临行之前多问了一句:“倘若……我不曾相助,小周大人打算怎么办?”

    “王举迁手下,自有我多年之前安排进去的人,”周檀回答,“其实我也没有想过侯爷会派人来助我,何先生回去,也可以转告侯爷一句,鄀州是我老师最后的心病,我既来到西境,必使此地万象更新。”

    寒暄两句之后,何元恺起身告辞,天色也彻底沉了下来,曲悠在园中转了两圈,若有所思。

    有侍女为二人提来了一盏灯笼,周檀接过,随口问道:“夫人在想什么?”

    曲悠便道:“在我窗前寻个空处,此地,确实很适合植杏花。”

    王举迁刚到吴府正堂之前时,便听见了内里一声清脆的碎裂声响。

    他那三十年来温婉哀愁的妹妹,正用他从不曾听过的、歇斯底里的声音吼了一句:“你怎能如此待我?”

    门口原本围着的侍卫想要进去报信,被他眼神一慑,顿时再不敢动——这位王将军的目光此时太过可怕,众人毫不怀疑,倘若谁敢此时进去,必定会被他斩杀于当场。

    吴渀的声音从房中传来,虽然有些慌乱,但丝毫没有退步的意思:“你究竟是从哪里听来的这些胡言乱语,我已经对你说过,不要相信……”

    他还没有说完,王怡然便尖声打断:“柳叶跟了我十年,若非你心虚,怎会骗我说她早已病死?诺儿死后,我身边的侍婢被换了一个遍,我从前还不曾生疑,如今想来,真是我太蠢!你与那小贱人早有勾连,甚至害死我儿,亏我还伤心愧疚,特意许她去给你做通房,我呸……若不是人证物证俱在,我从不曾做过此想……”

    王举迁的额头“突突”直跳,他耐着性子在门口多听了几句不堪入耳的话,说到后来吴渀居然当着她的面认下了那些事:“女子一生相夫教子便已足够,你夫君自有谋划,你这样闹有什么意思?小心我找个由头说你疯魔,关到柴房中去,你哥哥倒是疼你,但多年来鄀州城内的利益打断骨头连着筋,你以为,他会为了你不顾自身的荣华富贵吗?”

    随后房中传来巴掌响声,王怡然痛呼了一声。

    吴渀居然就此动了手!

    王举迁茫然地想着,这便是他为妹妹寻的好归宿,他尽心帮扶的人。

    他再听不下去,一脚踹开了门,吴渀一愣,像是看见鬼一般,声音都结巴了起来:“舅、舅兄……”

    王怡然从一侧扑到了王举迁脚下,撕心裂肺地痛哭起来,兄妹二人虽然都已近中年,但王举迁丝毫不以为意地起身将妹妹抱了起来,就像是很久之前二人父母死后相依为命时一般:“妹子,别哭了,哥带你回去。”

    他一句话都没有多说,转身朝外走去,吴渀在他身后跌跌撞撞地追了过来:“舅兄听我解释……”

    王举迁回头,冷冷地看了他一眼。

    这一眼有如寒霜利刃,吴渀顿时便打了个哆嗦,王举迁踹开了脚边方才被二人打碎的茶盏,大步朝府外走去,吴府中无人敢拦他,不过片刻,两人便消失在了吴渀视野当中。

    吴渀吓得差点在门框处跌倒,恰好此时何元恺匆匆从前门跑入,吴渀像是见了救命稻草一般,立刻抓住了这位自被他从戏班子中救出来后、忠心耿耿了十多年的师爷的手:“小何、小何,那王怡然已知当年事,王举迁那边……怕是瞒不住了。”

    何元恺微微诧异,迅速问道:“大人打算怎么办?”

    “哈,王举迁真以为,我、我堂堂知州,会任由他拿捏?”吴渀扶着他的胳膊,从地面上爬了起来,分明六神无主,却还是勉力镇定,翻来覆去地说,“早在……那日,我便猜到日后可能会有这样的一天,自然会留后手!他若是……若是识相些,不过一个女人罢了,怎么值得弃了多年来的荣华富贵?”

    “再说,就算他有心向新来的那个周檀表忠心,可毕竟与我合作多年,那人会信他?况且他自己也不中用,无妨、无妨。”

    他说得前言不搭后语,像是在安慰自己。

    何元恺垂着眼睛静静听着,吴渀忽而晃了晃他的肩膀,眼神中闪过一丝狠毒:“我府中也有豢养的死士,王举迁如今人在城内,府中不过寥寥几个府兵,如何能敌得过我从军中精挑细选、多年培养的人?况且王怡然在那里,他必定精疲力尽、十分松懈,错过今日,让他回味过来,就没有机会了!”

    何元恺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那小人现在便去召集所有的死士过来,让他们埋伏到将军府周围,伺机下药,入夜之后,不留活口。如此突然,王举迁未必有防备机会,只要得手了,鄀州照样是咱们的,就算不得手,他也不会知道是谁做的。”

    吴渀连连点头:“去、去!都带上,五十余人,总能得手!实在不行,就放一把火,守城军营在城门之外,来不了这么快,你去瞧着,确定他动了投奔他人的心思,便立刻动手!”

    何元恺恭敬地点头:“是。”

    由于惊惶恐惧,在何元恺带人走后,吴渀再未敢出门,他留了十几个侍卫严守府门四周,自己窝在正屋没敢出来,就算听说有几个前来拜会他的老熟人,也没把人放进来。

    如今他实在没有心力去管别的事情,再说往日这些人来拜访,都会在白日里来,今日怎地一反常态,纷纷夜间上门?

    事出反常,必定有妖,还是不见的好。

    一夜未眠,在东方刚刚泛起鱼肚白时,吴渀便开始心中打鼓,他开了窗子,死死盯着府门处,只盼何元恺带人回来,让他定心。

    不过他等来等去,始终没有等到人回来。

    反而是守门的管家先跑了过来,上气不接下气地说:“大人、大人……那周……”

    他刚提了一个“周”字,吴渀便突然想到,昨日周檀宴请,众人都去了,王举迁也在列,他突然来此,是否和此人有关?

    他尚来不及细想,那管家就继续道:“大人,大事不好,那小周大人今日走马上任,竟然、竟然在城门口贴了张告示,叫那些被扣压籍贯、无法落户的流民持册上门,办理落籍之事。”

    吴渀脑中“轰”地一声,一片空白,只好喃喃道:“你说什么?他……他好大的胆子!他这样说话,有人敢信?”

    管家急道:“起初自是无人敢信,也无一人敢来,不过后来,那何先生……何先生带着咱们府中几个女子先去了州府门口,当即便得了印花籍册……那些暴民怀疑是他做戏,于是他便直接带人杀上门来了!”

    吴渀感觉到了一股奇特的荒谬感。

    一日之前,周檀还是他心中唯唯诺诺、绵软好拿捏的羔羊,不过一夜,他缘何来的这么大胆子,敢直接动手?谁给他的权力,谁给他的兵?

    不过他已来不及多想,吴府中的精锐守卫被他昨日全部派了出去,一队士兵轻而易举地破开府门,将他五花大绑,一路带到了州府门口。

    鄀州州府是在一段废弃的城墙上建的,他被抓到府门之前,刚刚擡起头,就看见周檀和王举迁一同站在城墙之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目光森冷,让他不寒而栗。

    周檀微微侧过头,朝王举迁点了点头:“王将军好气魄,这就把人抓来了。”

    王举迁有些愧然地回答:“多年以来为虎作伥,承蒙小周大人还肯给我个机会,昨日妹子向我哭诉,我才知晓犯了怎样的错误!亡羊补牢,为时未晚。”

    二人将吴渀自城墙之下吊了下去,又在州府门口竖了一整面宣纸,何元恺站在宣纸之前,特意为民众书写吴渀罪状。

    之前还在观望的流民本十分忧惧,怀疑又是王举迁的诡计,但见他本人被半死不活地吊在了城门之前,才后知后觉地发觉鄀州变天了。

    于是群情激奋,何元恺的那面宣纸密密麻麻,不过午时便已写满,吴渀本在空中破口大骂,被扔了许多菜叶子臭鸡蛋之后也没了力气,幸而周檀将他吊得极高,若是再低一些,必定能被激愤的民众直接踩死。

    一直到落日西垂,民众们纷纷散去,一轮猩红落日渐渐地没入地平线,说不出的凄凉落寞。

    吴渀忽然感觉吊住他的绳子松了几寸,上面的人似乎不想让他直接摔死,放得很松缓,一直把他放在了府门前的地面上。

    他挣扎了几下,实在没力气,像狗一般在地面上爬了几步,嘶哑地叫着:“大胆……大胆,鄀州诸将,若能杀周王二人者……本官赏金百两、加官进爵……”

    鄀州宵禁早,日暮之后街道上便没有什么人了,吴渀费力地掀了眼皮,忽而见面前的街道尽头,有两个女子徐徐走来,他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花了好长时间才辨认出来人是谁。

    一人是之前在宴上见过的周檀的内眷,无论何时,她身上都带着汴都女子的温婉风情,只是如今瞧他的眼神与瞧一条狗无异,而另外一人……

    王怡然的身体比起哥哥弱些,鲜少穿铠甲、持兵器,如今她穿了军营中的常服,头发简单地挽了一个纂儿,手中拎了一把开过刃的长刀。

    清月渐升,在其上折射出森冷光芒。

    吴渀下意识地唤了一声:“怡、怡然……”

    作者有话说:

    家人们擦亮眼睛,莫遇pua骗婚渣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