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悦阅书阁 > 青春 > 巴黎恋人 > 第一章 向喷泉祈祷

  “嗨,小姐!嗨!”

  刺耳的声音响彻房间。“哎哟——”太英长长地呻吟一声,又把头深深埋进被窝,努力排除噪音的干扰。

  “嗨,小姐!嗨!”

  然而噪音越来越大,超过了太英忍耐的限度。她像弹簧一样,猛然坐了起来,“咣”的一声就把闹钟扔了出去。

  “讨厌,早该把你扔掉了!也不看看现在才几点,就随便乱响!哪儿凉快哪儿呆着去!”

  美梦尚未退却,太英睡眼矇眬地环顾四周,把闹钟扔到沙发上,又躺了回去。

  “嗨!嗨!”

  “什么人哪?吵死啦,让你安静……”

  声音再度响起,仿佛故意反抗似的。“扑嗵——”太英从床上爬起来看了看时间,急匆匆地向楼上走去。“天啊,晚了,今天要是再迟到可就糟了!”

  伴着尚未彻底消退的睡意洗头,简直就像进行一场艰苦卓绝的战争。水从连着水龙头的胶皮水管里缓慢流出。太英的眼皮几乎粘在了一起,她用少量的水冲着头发,突然有一种怪怪的感觉,于是轻轻睁开眼睛。果然,今天下水道又堵了,泛着泡沫的水无奈地呆在那里。

  “受不了,真受不了!这又不是数学题,怎么每天都弄不通呢?”

  现在没时间发牢骚了,太英匆忙出来,到水槽前简单地洗了洗。最后,太英拿起餐桌上的面包一把塞进嘴里,穿上鞋子就跑了出去。

  “哎呀!”

  没走几步,太英又回来了,抖落出积攒在玻璃瓶里的硬币,装进口袋。现在必须抓紧时间了。太英雄赳赳气昂昂地往外走着,突然发现房东正在院子里打扫卫生,心里顿时紧张起来。这时候如果被房东看见,她一定会眼睛冒火不顾一切地扑上来,向自己索要拖欠的房租。为今之计,也只有暂时后退了。太英蹑手蹑脚地走到停放自行车的地方,悄无声息地推出自行车,离开了寄宿房。

  太英用力蹬自行车,巴黎的风景也随着脚踏板的节奏不断地变换。没走多久,就到了太英喜欢的广场。太英仍然蹬着自行车,经过广场中央的喷泉时,她抛出一枚硬币。硬币划过天空,留下一道抛物线,落进了喷泉池。太英看得心满意足,大声喊道:

  “快快让我成为百万富翁吧!”

  “千万千万千千万,拜托了!”

  太英气喘吁吁地来到咖啡馆门前,随手把自行车扔在门口,便作势准备冲进咖啡馆。可千万不要被老板发现啊。然而没等太英走出几步,一个山峰般的黑影早已挡住了她的去路。太英大吃一惊,连忙抬头看去,发现老板正怒气冲冲地盯着她。

  太英表情尴尬,脸色仿佛虫蛀般,讪讪地笑了笑,然后轻轻避开老板朝左动了动,想不到这个肥胖的男人也随着太英敏捷地移动身体。太英被人挡住去路,非常难堪,又向右偏了偏,男人不依不饶,还是将她拦住了。

  左、右,左、右。

  无言的争斗在继续。太英收起了勉强而痛苦的微笑,抬头望着老板。找了个不是借口的借口:

  “五分钟,只有五分钟,我只迟到了五分钟!”

  “五分钟之前你已经被解雇了!一周的工资抵消了你打碎的杯子钱。决定性的原因是你法语不行!”

  听完男人连珠炮似的法语,太英直皱眉头。平常说得缓慢都很难听懂,何况他说得这么快,太英根本就不知道他在说些什么。

  “杯子……碎了……法语怎么了?嗯?什么……啊……。”

  太英习惯性地把手伸进背包,打开一本厚厚的字典慌乱地翻着。

  “你又要查字典吗?你已经被解雇了,快走!你没听见吗?”伴随着响亮的吼叫,老板重重地把门关上,走进了咖啡馆。

  “先生,先生……啊,我被解雇了,哎哟……”

  咣!

  关门的声音格外响亮,忽然之间,太英才真正意识到自己是被炒鱿鱼了。双手无力地扶起自行车,太英缓缓地离开了咖啡馆。刚才还明朗灿烂的天空,现在竟然这么灰暗阴沉。妈的!又被解雇了。

  回家的路是那么遥远。太英就连蹬自行车的力气都没有了,只好推着自行车向前走,咣啷咣啷……不知道走了多久,回过神来一看,又走到了几十分钟前刚刚路过的喷泉。一如既往地伫立着的铜像让太英很愤怒。

  “我说韩国语你听不懂吗?我要你把我变成百万富翁,谁让你把晴天霹雳给我了?”

  铜像沉默着,什么也不说。太英气咻咻地挽起裤腿,索性走进喷泉池里面。堆积在水里的硬币闪闪发光。太英从中拣起一枚硬币,对着铜像呐喊:

  “你,把这个还给我!”

  放下裤腿走出喷泉池,太英干脆躺在喷泉池旁边的长椅上。蔚蓝高远的天空气焰嚣张,闯进了她的视野。躺了一会儿,刚才还令她心痛的解雇消息好像也变得无所谓了,心情也渐渐好转。太英仔细打量那枚被她从水中捞出来的硬币,嘻嘻地笑了,“好!我姜太英绝不会因为活不下去就做那种出尔反尔的事!”

  “如果变成百万富翁还有点儿难度,那就送我一个有钱的男人吧!”

  “砰——”太英再次把硬币抛了出去。硬币划过天空,不经瞄准却依然准确无误地落进喷泉池里。硬币绕了个圈落进水里,在阳光下熠熠闪光,它仿佛在告诉太英,我已经听到你的祈祷了。

  跑车飞驰在长长的海滨公路上,周围图画般的景致足以令人感叹,然而车里的男人却只是忙着打电话。一边向刚刚接电话的秘书问个问题,一边看一眼身旁的女人。棉花般柔软的金发,白皙的皮肤,女人送给他一个温柔的微笑。基柱也对女人笑了笑,为了不让她听懂,打电话时有意说韩语。

  “170左右,金发,稍微有点儿瘦。”

  电话那边传来秘书承俊的声音:

  “是牙科医生,去年圣诞晚会认识的。我在手套箱里放了礼品盒。”

  “什么礼物?”

  “香水。”

  “OK!现在还有一公里,准备好!”

  “学长,当心啊。这个医生去年就对你很动心,还要你的联系方法。”

  听完承俊的话,基柱感觉很意外,瞥了一眼坐在身边的女人。

  “是吗?那我得慢点了,一会儿见!”

  啪的一声,基柱挂断电话,看着女人说道:

  “对不起,你听烦了吧?”(原文为法语。)

  他一只手扶着方向盘,另一只手打开前座手套箱,拿出了承俊提到的礼物。接过基柱递给她的盒子,女人面露喜色,连忙打开看个究竟。果然如承俊所言,设计精美的高档礼品盒里放着香水。

  “天啊,你竟然还记得我喜欢这种香水?”(原文为法语。)

  女人感动得两腮泛红,迎上来吻了吻基柱的脸颊。基柱朝她笑了笑,用力踩下油门。尽管“女人”并非韩基柱的强项,但他至少懂得一点:绝不能说出这是秘书准备的礼物,而自己连她叫什么名字都还不知道。

  看过提包里堆得满满的一捆钱,基柱用力合上盖子,原本面无表情的脸上泛起一丝嘲笑。

  “我们带足钱好好陪他们玩玩,应该能拿到出租汽车的定货单了吧?”

  坐在旁边的承俊立刻回答道:

  “听说那是出租汽车界所有人都虎视眈眈的聚会啊!”

  “大人物也玩这种小儿科游戏?幼稚!”

  “这个……我的想法是……”

  一听承俊说什么“我的想法”云云,基柱立即打断他。

  “金秘书!”

  刹那间,眼疾手快的承俊又从一个亲密的学弟回到了秘书的位置。

  “是,社长!”

  “思考是我分内的事,金秘书你只负责传递信息。把文件给我。”

  “这人是文森特。听说他已经和今天的东道主鲍狄埃社长签订了出租汽车的口头协定。据我猜测,今天的活动也是文森特策划的。”

  基柱冷冷地注视着眼前的中年男人的简历和照片,开口说道:

  “不要听说,不要猜测。就没有准确消息吗?”

  “这个嘛,所有人说话都小心翼翼。”

  “在早就设计好的赌局上,你想用别人的钱扭转乾坤吗?真是幼稚。我们这些东方人纹丝不动坐在那儿,谁会了解你?应该去试一试。”

  基柱从座位上站起来,头也不回地走了。

  “我先去了,别墅见!”

  望着基柱游刃有余地拿着盛满钱的提包离去的背影,承俊摇了摇头。他知道基柱有意拿下出租汽车的定货单,但从他刚才的话来看,真不知道到底怎么办才好。现在已经陷进赌局了,应该怎么办呢,何况订单已经明显倾斜到文森特那边了。从大学时代起,基柱学长,不,韩社长就是个旁人猜不透心思的人物了。

  ???

  碧蓝碧蓝的游泳池里,挤满了享受日光浴和戏水的人们。发牌人的手在牌桌上片刻不停地飞舞。赌局已经进行了很长时间,桌子上堆起相当数量的纸币。

  接过发牌人递过来的扑克牌,基柱面无表情地打开。看到这张牌的人,都为基柱明知胜券在握却依然保持完美无缺的风度而感叹不已。再次将赌桌上的钱据为己有的基柱迅速打量了一下那三个面如死灰的男人。

  基柱慢慢抬起低垂的眼睑,从容不迫地环顾四周。

  “女士们都等得不耐烦了,今天就到这里吧。”

  基柱和承俊目光相对,以熟悉的动作打了个手势。承俊好像等候已久了,拿起提包放到桌子上,打开。看着提包里满满当当的纸币,人们不禁瞪大了眼睛。

  “全部押上。”

  周围人们紧张得快要爆炸了。扑克牌只不过是休息时间的游戏,竟然押上如此巨额的赌注,这种事的确罕见。

  鲍狄埃社长亮出了攥在手里的底牌,是两对(两对同样的牌,例如:梅花4、方块4、红心J、方块J、梅花A。基柱冷静地观察整个过程,也亮出自己的底牌。

  葫芦(三张同样的牌和另外两张同样的牌,例如:梅花K、方块K、红心K、黑桃4、梅花4)。

  鲍狄埃仿佛受到了沉重的打击,不禁皱起了眉头,文森特大声喊道:

  “你在干什么?把我们都当成傻瓜吗?”

  文森特粗暴地吼叫着,好像要当场揪住基柱的衣领。基柱不予理睬,准备收起自己的战利品。

  “心疼了吧?”

  一直沉默的男人也加入进来,鲍狄埃看不下去,便对基柱解释道:

  “你要镇静,这可能是误会。他们绝非心疼钱的人。”

  “是吗?要不要试试?”

  基柱嘻嘻笑着,毫不犹豫地把提包里的钱扔进游泳池。一把把的纸币仿佛蝴蝶,飞散开来,然后纷纷落入游泳池。人们早就被这场争斗煽动得热血沸腾,这时纷纷向钱跑去,游泳池里到处都是喧哗声。这种状况实在是出人意料,文森特难以理解,瞪着基柱喊道:

  “你在干什么?”

  “就算你抓到同花大顺,大概也会喊PASS。你要是觉得可惜,快去捡啊?”

  鲍狄埃一直在观察两个男人之间的争斗,听完基柱的话,仿佛深有感触地点了点头。

  “平常总是我赢,今天我本来不想谈业务的,怎么样,我们换个地方细谈?”

  “我不同意!”

  “什么?”

  “我从来不玩简单的游戏!”

  基柱说完,转身就走。他毫不犹豫地走了,承俊也迅速地跟在身后。鲍狄埃社长意味深长地望着自己这边的人,目光火辣辣的。

  终于走出游泳场,承俊长吁一口气,窃窃私语道:

  “我的心不停地发抖,我还以为我已经死了呢,学长。”

  “我也是。”

  他回答得非常冷静,承俊不禁瞪大了眼睛。“不过,学长,这回他们应该见识到我们的魄力了。”

  “马上下班了。哦,对了,再去找个做家务的人。可能的话,最好是会做饭菜的韩国人,我想吃家里做的饭菜。”

  “是找个厨艺高超的大妈呢,还是找个手艺不高,却年轻漂亮的留学生呢?”

  “找个既年轻漂亮又有手艺的,明天见。”

  基柱挥手向承俊告别,然后走向自己的车。刚要打开车门,一个影子遮住了他的脸。基柱缓缓抬头,发现跟自己同来的金发女郎正站在那儿。

  “请稍等。我们什么时候再见面呢?还会再联系的,是吗?”

  “我连你的名字和电话号码都不知道。”

  女人看着基柱,神色之间无比惊讶。基柱就在她面前冷酷地关上车门,毫不犹豫地离开了。

  教室里聚集了各种肤色的人们,气氛相当活跃。今天的主题是“我最喜欢的事”,讲师做完说明,然后轮流叫学生发表自己的文章。轮到太英了,她赶紧翻出了字典

  “下面由姜太英发表自己的文章。”((原文为法语。))

  太英挪开了仿佛要把字典看穿的视线,清了清嗓子,以蹩脚的发音一个单词一个单词地读起了自己的文章。

  “我喜欢……电影。今后我要开……一家电影院。为了一个……为了一个我爱的人……而上映一部电影……”((原文为法语。))

  “哇噢!”

  教室里迸发出阵阵欢呼。看来表现得还不错,太英正体会着满足的心情,这时下课铃响了。听见下课铃声,太英和朋友们打了个招呼就迅速离开了教室。授课费,如果今天再交不上授课费,也许就要永远告别这所语言学校了,所以一定要尽快解决。

  太英从书页中取出纸币,怀着侥幸的心理又抖了抖书,她的侥幸还是落空了,不可能有哪位田螺仙女会把钱夹进她的课本然后悄然离去。她把掉在桌子上的纸币展平,有气无力地递给对面的女人。交完授课费,这回真的要变成乞丐了。如果打工的地方没把自己辞掉的话就好了!太英眼前一片漆黑。

  “工作的事情,有人联系吗?”

  “还没有……”

  没等职员说完,电话铃响了。职员赶紧抓起电话,她无视面前的太英,只顾接电话。

  “喂,是的。打扫卫生和做饭。现在,马上?韩国人?请您留下电话号码。”

  太英站在那里,不停地跺脚,听到“韩国”的字眼,她立刻瞪大了眼睛。当她抬起头时,正看见职员在纸条上记电话号码。天啊!小小纸片仿佛闪烁着灿烂的光芒。机会!神仙赐予的机会!不管三七二十一,太英扑上去一把夺过纸条。

  “谢谢!”

  “太英!太英!”

  女人被太英吓了一跳,连连叫着她的名字。太英朝女人明朗地笑笑,便向外跑去,嘴里喊道:

  “我会有好运的!”

  “哇!”太英情不自禁地连声感叹。一进别墅,太英就张大了嘴巴,眼睛瞪得溜圆,不停地四处张望。仿佛世界上一切昂贵的东西全都聚集在这里了。从出生到现在,这样的房子她还从来没有遇见过,当然更不曾见过、摸过如此豪华的东西了。太英抑制不住云团般缭绕而起的好奇心,望着走在前面的男人的后背,跟在后面轻轻摸摸这个,碰碰那个。这些东西摸摸又不会坏,应该没什么关系吧。

  “房子的主人喜欢把每样东西都放在固定的位置。你要记住每样东西的位置。窗户或家具上面一定不要留下指纹,哦,他对灰尘很敏感,打扫地毯时要格外留心……”

  承俊的话还没说完,就听见嗡的一声,窗帘打开了。承俊大吃一惊,连忙回头去看,太英正不好意思地拿着遥控器站在那里。他狠狠瞪了太英一眼。太英匆忙去按其他按钮,刚刚打开一半的窗帘突然停止了。太英冲着呆立在一旁的承俊尴尬地笑了笑,而承俊却丝毫没有对她微笑的意思。他咽了口唾沫,向厨房走去,继续说道:

  “……这边是厨房,每周五晚上做一顿饭,要韩式饭菜。咸的、辣的、甜的都不要。”

  太英答应一声“是”,却又出现一个乱糟糟的声音。

  “这又是什么?”

  承俊神经质地转过头去,发现等离子显示屏上正在播放《宾虚》的壮观场面。太英惊慌失措,赶紧去按按钮,不料声音越来越大。承俊绕过不知所措的太英,一把夺过遥控器,关掉了电影。承俊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我好像告诉过你不要到处乱摸吧?”

  “我只是轻轻地碰了一下……想不到一下子打开了……”

  太英喃喃自语,根本不介意承俊的抱怨,还宽厚地笑了笑。

  “您继续。”

  承俊真怀疑自己还有没有继续说下去的必要,基柱学长的性格他比谁都清楚,像她这样毛手毛脚的愣头青能做好吗?可是以前在这里做事的人已经被解雇了,情急之下也只能找到这样的韩国人了,暂时没有选择的余地。他不无怀疑地打量着太英,没办法,还是把钥匙袋递给了她。

  “上午家里常常没人。你要在两点之前做完家务,现在先清理一下冰箱。他很挑食,所以你要按照写在那边的品牌去买。家务……”

  “我现在就做!从今天开始就算工资,是吧?”

  承俊望着眼前这个目光清澈的女人,把即将爆发的叹息生生咽了下去。灾难性的好奇心,愣头愣脑的性格,喜欢打断别人话头的习惯……

  “真是全了!”

  在黄色包裹上写字显得很困难,圆珠笔转来转去,需要用力按住才能写字。太英抬头看了看,6月19日。啊,6月19日,那时应该到韩国了吧,到时候就能看见自己朝思暮想的人了。太英正陷入思念中,突然听见一阵凌乱的脚步声,还有咣咣的敲门声。太英吓了一跳,赶紧熄灭台灯,盖上被子。

  “我知道你在家里,你听好了,我再也不能宽限你了,要么交房租,要么搬走,周末之前考虑好!周末之前!”

  太英就像虫子为躲避人群藏起来似的,屏声敛气蹲坐在房间角落里,直到脚步声渐渐远去,她才轻轻探出头来。

  “好像是催房租的,我没听懂。就算能听懂,我也不要听懂。”

  她打了个寒噤,自言自语,一边嘟囔着一边站起身来走向窗户边,然后打开了经常放在手边的录音机。

  “我真想像其他留学生那样为房租担心!这里月租很便宜,根本不可能拖欠!视野这么好,巴黎的夜晚就像撒满珍珠似的!我真想跟你们分享!”

  然而,太英眼里的风景却“根本不是这样”。撒满珍珠般的巴黎的夜晚,对于太英居住的狼狈房间来说,简直是一种难以想像的奢侈。叨念着这样虚幻的梦想,太英叹息着关掉了录音机。然后取出磁带,放在桌子上面的包裹箱里。明天,明天就要把它寄到汉城了,寄给日夜思念的亲人们。想到这里,她的嘴角轻轻扬起了微笑。

  基柱拿着望远镜看着公路,他已经看了几个小时了。

  承俊受不了基柱岿然不动的样子,终于忍不住问道:

  “你到底在看什么?”

  “欣赏女人。”

  听了基柱的玩笑话,承俊呵呵笑了。

  “一般来说,欧洲人因为古风犹存,而且接受日照较少,所以都喜欢浓郁的色彩,对吧?”

  基柱没头没脑地谈起了颜色的话题,承俊摇了摇头,接过基柱递来的望远镜,反问道:

  “从市场调查组上交的材料来看,的确如此,有什么问题吗?”

  “他们从统计厅下载资料,然后原封不动地交上来,而且还是去年的资料。你去告诉他们,要想继续做下去,最好不要耍小聪明,多动脑子多跑腿。还有,明天上午召集各直销店经理开会。一个半小时的时间,却只有5辆我们的车经过这里,是不是很丢人?”

  基柱快步走开,承俊跟在后面担忧地问道:

  “哦,对了,昨天刚刚上班的钟点工怎么样?”

  瞬间,基柱的脑海里浮现出新钟点工留下的便条:

  柜里的西服送到干洗店了,上面有污点。我担心您找不到,所以留下这张便条。

  这女人叫什么名字……?”

  对了,我是今天刚刚上班的姜太英。今天是我第一天上班,不知道您是否满意。

  “姜太英,对,叫姜太英。”

  “还不错啊?”

  “太难了,找个既年轻漂亮,厨艺又好的人实在是太难了。”

  “过段时间看看就知道了。”

  基柱像往常一样冷漠,承俊笑了笑,小心翼翼地说道:

  “她看上去有些毛手毛脚,不过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

  “希望如此。”

  拿着秘书交给自己的目录,太英仔细搜索不敢懈怠,几乎把偌大的商场转了个遍。转了大半天,好不容易才找到目录上写的果汁,太英嘴里不禁连发牢骚。当她看见价目时,牢骚顿时变成了尖叫:

  “怎么这么贵?难道里面放了金粉?”

  更让太英震惊的是奶酪,她一边把高价奶酪放进购物筐,一边情不自禁地唠叨着:“这就能买其他牌子的两个了。”

  挑选擦玻璃用的洗涤剂时,太英心里又生出几分怀疑,从而替代了先前的不满和抱怨。

  “玻璃一定要用这个擦吗?这男人是不是变态呀?”

  太英想到了打扫完房间后随之而来的愉快,这样的想法也就没有持续太久。泡泡浴,对,今天要洗一次泡泡浴。

  花了几个小时的时间,好不容易做完了家务,太英怀着满腔期待进了浴室。坐在满是泡泡的浴缸里,美妙的心情实在难以言表,还有甜美的葡萄酒……如果人生永远如此,那世上还有什么值得羡慕?

  “好,现在该干点儿别的了。看看电影怎么样?很好。这么好的家庭影院放着不用,实在是对好机器的大不敬呀!”

  《罗马假日》太英已经看过不下几十遍了,然而像今天这样舒展着双腿躺在高档沙发上,一边品尝着可口的咖啡,一边欣赏电影,今生今世这还是头一回。也许正因如此,纵横罗马古城的奥黛丽?赫本显得更加可爱了,就像天使一样。啊,真好!如果每天都能这样生活该多好!

  然而,就在电影结束的同时,幻想也随之结束了。

  “两点?已经两点了?”

  “哎呀!”

  太英着急了,连忙洗好自己用过的咖啡杯,又把自己弄乱的餐椅整齐地摆放在桌子旁边,然后整理好提包。还没走出几步,太英又返回来,抓起桌子上的纸币跑了出去,嘴里嘟哝着“差点儿忘了拿小费”。

  基柱走到冰箱前,在固定的位置上拿出了果汁,和平常一样咕噜噜地喝着,关上了冰箱门,这时他看见门上贴了张便条。基柱从口中移开瓶子,含着满满一口果汁,读完了便条。

  冰箱里果汁的有效期到昨天。您告诉过我不要随便扔东西,所以我没动。已经变质了,请您不要喝。

  基柱呆呆地望着便条,猛地把含在嘴里的果汁吐了出来,仿佛喷泉一般。

  “噗!”

  然后,一系列的便条更让基柱哭笑不得。有一天,卧室挂上了十来岁少女喜欢的蕾丝窗帘,他看见这样的便条。

  换一换窗帘,您觉得怎么样?现在用的窗帘太老气了,我个人推荐蕾丝窗帘。

  基柱紧皱眉头,抚摸着蕾丝窗帘。没过几天,卫生间里又发生了一件令他震惊的事情。睡觉醒来,基柱搔着头发坐在马桶上,突然发现了眼前的便条,感觉就像挨了当头一棒。

  这是带香味的卫生纸。您闻闻,喜欢吧?里面含有薰衣草成分,利于柔软皮肤。

  基柱把鼻子凑上去闻了闻,卫生纸散发出一种既不是香皂味也不是香水味的怪味,甜丝丝的味道实在难以形容。鼻子里嗅着这么奇怪的味道,基柱清醒过来,想到这些卫生纸将要擦过自己的臀部,不禁皱起了眉头。

  继之是廉价咖啡事件。

  我换了新咖啡,还赠送一只玻璃杯,您会喜欢的。

  基柱无情地把速溶咖啡和附赠的玻璃杯扔进垃圾桶,感觉自己的耐心正逐渐消失。后来,当女人的便条贴上了他的相框时,他终于爆发了忍耐已久的怒火。照片上的自己正跟无比疼爱的外甥秀赫在打冰球,而如今,相框却碎了。

  我不小心打碎了,很贵吧……请您再买个一模一样的,钱就从我的工资里扣。

  望着照片上秀赫灿烂的笑脸,再看看眼前摇曳在破碎镜框里的照片,基柱的表情僵住了,他把贴在相框上的便条撕下来,塞进了第二个抽屉。抽屉里的便条已经堆得很高了,现在,又一张新的便条忽忽悠悠地飘了进来。

  素未谋面的钟点工留下的便条,他竟然一张不漏地收集在第二个抽屉里。低头看看这堆便条,基柱陷入了短暂的沉思。

  毫无用处的便条,为什么还不扔掉呢?一个除了名字什么也不知道,甚至连面都没见过的女人,这到底是为什么呢?

  这样的做法与平常的自己实在是相去甚远,所以基柱更加难以理解,疑心也越来越重。基柱思索半天,仍然想不出一个说得过去的答案,他耸耸肩膀,关上了抽屉。这个问题不需要立刻就得到答案,当然没有必要为此苦恼。

  太英正兴高采烈地踩着踏板,却猛然停了下来,嘴里哼哼呀呀唱着的歌儿也突然间消失了。家门前堆满一大堆不知从哪儿拖来的东西,好像在哪里见过。不知道为什么,太英脑海里掠过一丝不祥的预感,眯着眼睛看了一会儿,突然听见房东让人把东西搬进仓库的声音,这才明白过来。

  “等……等一会儿!你们干什么?这不是我的东西吗?”

  太英跳下自行车,像疯了似的跑过来。房东看见太英,嘴巴噘得更高了,神情冷漠地说:

  “房租已经拖欠三个月了,你交完房租我就把东西还给你。”

  “你……你是说房租吗?”

  太英两手前伸,就像求情一样,拼命回想着怎么也想不起来的单词,结结巴巴地说道:

  “我会交的……下周……不,下下周。”

  “你要是没钱,就去卖身!”

  “卖什么?你说卖什么?”

  房东狠狠地瞪着太英,从她手里一把夺过钥匙,回房间去了。事情发生在刹那之间,太英呆呆地站在原地不动,身在这片陌生的异国土地,竟然连个认识的人都没有。不管怎么说,以前还有个破烂地方可住,现在呢,她该何去何从?

  不知不觉中,太阳已经落山了。太英漫无目的地游荡在巴黎市内,路过一座熟悉的桥时,她停下了脚步。把手里的自行车停在一边,太英靠着栏杆凝望河水。

  “天啊,从家里被人赶出来,存折上又没钱。”

  太英慢吞吞地翻着口袋,竟然摸到一枚硬币,一枚熠熠生辉的硬币。

  “能干什么呢?”

  她唠唠叨叨地抱怨,接着又重重地叹息。就在这时,太英突然听见哪里传来了小提琴声。她缓缓地转过头去,看到不远处有个男人正在演奏小提琴。路过的行人被这凄美的旋律所吸引,纷纷停下脚步。太英也推着自行车走过去,欣赏起了音乐。太英听了许久,终于想到把伙伴一样时常陪伴在身边的录音机拿出来。

  “无名的乐师正在街头演奏,你听听吧。”

  她把录音机向前推了推,于是,飘散到天空中的音乐便被收进了录音机。

  “喜欢吧?每当此时,我就感觉自己来巴黎是来对了。这里的人多亲切啊。我居住的公寓,女主人名叫凯瑟琳,也许就是因为这个名字,她显得更亲切了,有位女明星不也叫这个名字吗?凯瑟琳?德纳芙,你都不知道她有多热情。”

  再次对着录音机唠叨,太英心情复杂起来,鼻尖酸酸的,内心深处的某个角落积满了难以言传的沉重感。太英把攥在手里的硬币扔进乐师面前的帽子里,推着自行车缓缓挪动着脚步。这样揪人心魂的小提琴不能再听下去了,酸酸的、红红的不仅是鼻尖,还有眼睛,真的不能再听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