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射击场瓦蓝色的天空,红靶子划着抛物线疾飞而出。“当”——到达天空最高处的枪靶完全爆炸开来。基柱一个不漏地射中了所有的目标,转头看了看身边的崔理事。他已经射了好几次,但是每次都射不中,看上去有些慌张。装好子弹后,基柱对崔理事说了来到射击场后的第一句话。
“听说你围棋下得很好,不过对射击好像没什么兴趣。”
“没有机会,太忙了。”
装好子弹,他抓过枪来瞄准了目标。
“你参过军吗?”
“你刚学会走路的时候,我就退伍了。”
崔理事的放肆言词让基柱很尴尬,脸色顿时冷了下来,并且接连射出三发子弹。一、二、三,靶子准确落地。
“我在杨口((位于江原道中部的一个郡。))服的兵役,射击助教节目中有这样一句,‘左手只起辅助作用’。”
崔理事面露慌张,而基柱更是面若冰霜。
“如果仅仅是这些,我完全可以忍耐,可我还听说你频频去找那些小额股东,要求他们把所持股份转让给你。崔理事,扣动扳机的是右手,左手只起辅助作用。”
喀嚓——扳机被扣动了。基柱转过头去,盯着面色苍白的崔理事,恶狠狠地说道:
“第一集团的扳机应该由我来扣,而不是我父亲,看来是你抓错手了。如果你就此罢休,我只当什么也不知道,只射一发警告弹。今天已经发出去了,剩下的可都是实弹。”
啪,啪,啪,基柱射出的子弹连连中的。碎片向下飘落,消散在半空。
隔着与自己同行的承俊的肩膀,他看到崔理事僵硬的面孔。基柱嘻嘻笑了,看了看承俊。
“我看着还像那么回事吧?”
“什么?”
“我模仿了一下阿尔·帕西诺,你觉得崔理事紧张吗?”
“你没看他脸色铁青吗?不过,你什么时候学会射击的?”
“在游戏厅里。”
承俊觉得不可思议。正在这时,太英上气不接下气地站到基柱面前,努力调匀了呼吸。
“如果你公事私事都处理完了,我想跟你说几句话。”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我问了你的女秘书,你怎么能……”
尽管基柱不知道她要说的是什么,不过看这架势,她好像是来找自己算账的。没有必要听下去,基柱打断了太英,吩咐承俊说:
“我现在要下班,你到宾馆定个房间,秀赫要住。就到我常去的那家健身俱乐部附近找,我好方便看他。”
“是,我会按你的吩咐去做。”
崔理事最后走出来,经过他们旁边时,他的视线久久地停留在太英身上。太英吓了一跳。基柱抓住太英的胳膊,把她带走了。
“走吧,我也有话要对你说。”
秀赫骑着摩托车把整个汉城市转了个遍,最后到达基惠的服装商场。他通过橱窗望着母亲,突然发现崔理事进了商场。秀赫不禁一怔,连忙下了摩托车,走向母亲和崔理事所在的地方。刚刚走到近处,他就听见母亲的说话声。
“你不要碰基柱,你以为父亲会永远站在你这边,为你撑起一道屏风吗?从今往后你也不要到我这里来了。”
基惠绝情地说完,慢慢地抬起了头。突然间,基惠发现了秀赫。他从什么时候开始站在这里的?基惠抑制住内心的惊讶,坦然说道: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秀赫的眼睛始终盯住崔理事。
“请你出去!”
“好久不见,听说你去留学了。”
“你没听见吗?出去!我让你滚出去!”
看着咆哮的秀赫,崔理事笑了。
“你有靠山了。结实的弟弟,健壮的儿子。我走了,你别难过。”
基惠感觉崔理事的肩膀比平常无力得多,她小心翼翼地对突然出现在眼前的儿子解释道:
“你误会了。”
秀赫突然走过去抱住了她。
“你好吗,妈妈?你好吧,你很好是吧?”
基惠的神色因受到冲击而凝固。她不知所措地站在那里,慢慢地闭上眼睛,然后把胳膊环抱在儿子背上。她说不出话来,只是轻轻抚摩着儿子瘦削的后背。
“你的房间和从前一样,进来看看吧。”
秀赫舀着冰激凌的手停了下来。
“妈妈……我一回家,心里就难过。真的,我很难过,我对汽车没有兴趣。我也没有信心像舅舅那样每天泡在公司里。我是个热血青年,请让我自由自在地过生活。”
自由,只要自由。听着秀赫的话,基惠内心深处的某个角落又在隐隐做痛。
“你跟你爸爸太像了,我不喜欢。”
“那你同意了?”
秀赫又吃起冰激凌来,突然,他抬起头来露出轻轻的微笑。
“妈妈,最近我喜欢上了一个人。她表面在笑,心里却是悲伤的。她是不是很像你?表里不一,所以我喜欢。”
听着儿子的话,基惠的眼睛突然间变得光彩闪烁。
“像我?表面在笑,心里却是悲伤的?到底是怎样的一个女人?”
“就是我眼里的漂亮女人。”
基柱说自己也有话要说,便将太英带到宾馆的游泳池。
“摄影机是怎么回事?分期付款已经全部付完了,这又是怎么回事?”
“我交的,我又做错什么了吗?”
“这像话吗?你欺骗了我!”
“你不是说不喜欢用金钱解决问题吗?但是我能做的,只是用钱解决。这点跟我父亲很像。”
钱、钱,这个家伙的钱!太英更生气了,冷嘲热讽地说道:
“不是像谁不像谁的问题,韩基柱也不过如此!”
“如果你真的很在乎,那就等你挣了钱还给我,不就行了吗?”
听着基柱冷淡无情的话,太英的眼睛瞪得更大了。基柱的心里也是同样的不舒服。
“你好坏!”
许久之后,太英一句耳语般的话回荡在游泳场。基柱感觉她的话语重重地穿过自己的心,他不由得颤抖着想起了承景。“你真的好坏”,前妻曾经这样说道。
凄凉的笑穿过嘴唇,飘了出来。
“女人都这样说我,你真的好坏……”
“因为你从来不顾别人的心情,随心所欲地按你自己的方式做事。所以我才在表示感谢之前生气,既然生气了,就说不出感激的话来。”
“二者必居其一,生气就是生气,感激就是感激。”
“我已经生过气了,我以后会把钱还给你,到时候请你务必收下。”
太英叹着气把话说完,转过身去。望着她的背影,基柱下定了决心。太英的话都说完了,现在该轮到自己了。他真的要成为一个坏男人了。
“喝杯酒吧。”
女人惊讶地转过身来,他若无其事地说道:
“跟我一起喝杯酒吧,像朋友一样。”
他离太英如此贴近,可是想说的话却怎么也说不出来。喝过葡萄酒后,基柱放下酒杯,望着游泳场里踢来踢去独自作乐的太英。如果能愉快地度过这个瞬间,那该有多好?然而父亲的警告却再次回荡在耳边:
“让她走。如果你不赶,我去赶她走。”
是的,一定要说,我一定要说,父亲。活到今天,韩基柱从来不曾做过一个好男人。这有什么难的?不就是在这个女孩的心里钉颗钉子吗,那又算得了什么。是的,一定要说。
基柱咬紧牙关,举起了葡萄酒杯。
“有一种酒叫做醉生梦死。喝过之后,会把以前的事情统统忘掉,我已经调好了。”
“那你先喝吧。”
基柱咽了口酒,望着太英逞能似的说道:
“你是谁?我失去记忆了。”
“那我刚才生气的事,你也忘记了吗?”
“生气?”
“不,我说谢谢你,谢谢你帮我要回了父亲的摄影机。”
是灯光,还是荡漾的水波?太英看起来格外漂亮,总是唐突莽撞的太英今天看起来是那么漂亮。
“仔细想想,我还从来没跟你姜太英单独喝过酒。”
“呸,你不是说都忘了吗……你刚才叫我姜太英?”
“不喜欢吗?”
“不是不喜欢,只是有些不自然。你平常都叫我‘姜太英小姐’的。”
看着面前这个笑靥如花的女人,基柱狠了狠心。原以为这件事情十分容易,其实并非如此。就算事关几百几千亿资金的大生意也从未让他如此为难……真的好累。
“从今往后,我再也不用规规矩矩地叫你姜太英小姐了。”
“我是你的职员,你能随便说话吗?我在公司都是恭恭敬敬叫你社长的。”
“你也没有必要这样叫我了。”
“什么?”
太英大惊失色。基柱望着太英的脸,终于说出了早已准备好的话,并且说得冷酷无情,像个真正的坏男人。
“你最好不要再去公司上班了,也就是说,从现在起,你被解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