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阳下了晚自习回来,听到隔壁还在叮叮哐哐的响,趴墙头上瞧了一眼,院子里亮如白昼,两名木工师傅正在灯下赶工,院子里已经有一张书桌了,其中一位正拿着砂纸仔细的打磨上面的毛刺。
另外一人擡头看到墙头上扒着的少年,吓了一跳,顿时喊起来:“小偷——”给孟阳气的够呛,从墙头上跳了下去,直接进了江家院子。
“叔叔别乱叫,我是隔壁的。”
姚丹听到动静忙出来看,心里还想,哪里的小偷胆上长毛了,居然敢跑到公安局家属院来偷东西,活的不耐烦了吗?
结果儿子不在院里,想起他执意要搬过来住,不由慌起来:“阳阳——阳阳——”
孟阳在隔壁院里回她:“妈,别叫了,我在江叔叔家呢,一会就回来。”姚丹还埋怨:“这孩子大半夜的跑隔壁干嘛去?你同学又没搬过来!快点回来啊。”
听到隔壁院里女人的话,见眼前的少年好奇的研究他们手里的工具,还有院子里已经打出来的书桌,杨国虎试探着问:“小伙子,你跟这家的孩子是同学?哪个孩子?”
杨六虎竖起耳朵听,手下的动作渐渐慢了起来。
孟阳围着他正在打磨的书桌转悠,其实几年前他们曾经远远瞧见过一眼杨家兄弟俩,不说当时瞧的不甚清楚,这些年杨家兄弟都被生活煎熬的不成样子,根本就没认出来。
他随口说:“小桃子啊,我跟她在学前班就是同学啊。”他平时其实话并不多,但是不知道为何,提起杨桃却不由的滔滔不绝。
杨国虎有意想让杨六虎多听听闺女的近况,便东拉西扯的问,孟阳讲的兴起,手舞足蹈:“……别瞧着桃子长的漂亮文静,真惹恼了她连老师都敢打,还跟吴姨半夜打小偷,愣是把人给打伤了送派出所了,你们说她胆子大不大?”
杨六虎听的一愣一愣的,脑子里不由自主就浮起杨桃儿那张白净的脸蛋,漂亮的不敢让人直视,如果不是确认她就是吴英玉的女儿,他还真不敢相信这孩子是他的亲生女儿。
他后妻生的仨个儿子黑壮黑壮的,贪吃又不爱学习,尤其是三兄弟同龄,小小年纪就爱惹事生非的打架,透着一股蠢样,有时候一家子坐在一起吃饭,这三小子跟亲妈一起鼓着腮帮子吧唧着嘴,一样的吃相,杨六虎就觉得好像养了一窝猪。
再跟前妻生的干净漂亮读书又好的俩闺女对比,简直不像是一个爹的孩子。
“叔叔你们这书桌好,我也想要一张一模一样的。不过要比这个再高一点,我家里那张桌子有点矮,坐着不舒服。”孟阳坐在杨桃定制的凳子上试了试书桌的高度:“能做不?”
生意上门,哪有往外推的道理,杨国虎笑眯眯说:“六虎,拿个笔记一下。”
杨六虎这几年跟个碾子似的,推一下动一下,不推就木木在原地,早没了活泛气。
他拿着笔跟孟阳讨论了一下桌椅的高度,猛不丁问:“你同学的爸爸很疼她们姐妹?”
孟阳心里过了一遍,想起江诚跟吴英玉要结婚,可不就是爸爸嘛,顿时笑起来:“你说的是江叔叔啊?很疼啊。江叔叔很喜欢小桃子啊,有时候出差会给她们买东西。”
姚丹在院里催:“阳阳,快回来睡觉了,不早了。”
孟阳爬上墙头还回身叮嘱:“叔叔,桌子做好了我明天来给钱啊,要是我还没放学你们就走,让江叔叔帮忙结一下,我回来再还他也行。”
少年人很快就消失在墙头,还能隐约听到隔壁女人的声音:“怎么去那么久?你这孩子大半夜的爬墙头也不怕摔着?”
院子里渐渐安静下来,隔壁的母子可能进屋了,杨国虎收拾工具,催促杨六虎:“六儿,收拾收拾先回去睡吧,明天早点过来再干。”
杨六虎沉默着把院里的工具跟做好的家具归置了一下,锁上院子的大门往外走,天色已晚,公安局家属院里好多家都已经关灯休息,出了家属院大门,路灯还亮着。
两人走在回去的路上,杨六虎也许是憋的够久了,揉了一把胡子拉茬的脸,嘟囔了一句:“哥,你说人活着有啥意思啊?”
杨国虎猜他大约是心有感触,实在是没想到吴英玉那个女人竟然能在十年之内有这么大的变化,不但日子过的越来越好,开着店开着厂赚了大钱,还能高攀上公安局的科长,再嫁的男人一表人才,还对她带来的闺女疼的亲生的似的,实在是没料到。
谁能知道吴英玉就是一棵摇钱树呢?
他是旁观者,对杨六虎再婚后面娶的弟媳妇也是敬而远之,那是个出了名的泼妇,一般人根本惹不起。
“有啥意思?不是生儿子传宗接代,你想想家里有三个儿子呢,苦些累些也甘愿啊!”
杨六虎生出了跟孟爱国同样的心思:“我总觉得自己养了三个祖宗,哪里是儿子啊!”三岁看大,七岁看老,这三个小子就是活土匪转世,又横又混,将来长大了娶媳妇就是一笔不敢想象的开支,像三座大山一样沉甸甸压着他,都快把他的脊梁压断了。
随着大家的日子都好过起来,这几年农村娶媳妇不但要买三金,彩礼也是水涨船高,一个儿子的尚且过得,三个儿子就是把他称骨论斤的卖了,也难凑齐这笔钱。
万幸三个儿子还小,还能宽限个十来年吧。
路灯把他们兄弟俩的影子拖的很长,在地上飘飘忽忽,像两个黑暗里出没的游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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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阳第二天上学就兴奋的凑过去跟杨桃说:“小桃子,我昨晚翻墙去你家了,还跟打家具的师傅订了套桌椅。”
杨桃在他狗头上轻拍了一下:“别瞎叫,叫师姐!不然等我搬过去放大嘴咬你!”目光极浅的在孟阳脸上打了个转,见这傻小子一脸“我有新书桌了”的兴奋之意,提着的心顿时放了下来,猜测他肯定是没认出杨家兄弟俩。
昨晚吴英玉回来的很晚,姐妹俩商量一番,决定最近都拦着她去那边,还向她卖乖:“妈你这几年厂里很忙吧?公安局那边就别去了,反正江叔叔看着呢,我们中午吃完饭都会过去一趟的。等家具全都打好了,你带我们去买床单去吧?”
吴英玉被厂里一堆事儿给拖着,累的路都走不动了,还是小冯送她回来的,闭着眼睛半坐着打瞌睡,被俩闺女给侍候着脱了鞋袜,塞进了盛了大半盆水的脚盆里,烫的差点跳起来,睡意全飞了。
“诶诶烫——”俩闺女一边一个摁着她的脚:“烫烫才舒服呢。”
“你们俩想烫死我啊?”
姐妹俩嘻嘻哈哈的笑,还批判她:“都要做新娘子的人了,也不收拾收拾。”杨桃跟个小大人似的问她:“摆酒的礼服做了吗?我看人家结婚都穿一身红裙子。”
吴英玉脸都红了:“妈一把年纪了,穿什么红裙子啊?”
“要穿要穿!”俩小丫头跟约好了似的:“要不我们周末陪您去挑衣服?”
吴英玉被烫的呲牙咧嘴:“小祖宗,行行行!都要被烫破皮了。不过真舒服啊。”
到底是好几年没抽出空去公安局家属院,等到她忙过这几天,家具都已经打好放进去了,院里的木屑都收拾干净了。每天中午孩子们也会抽空过去整理,整个屋子焕然一新,就等着她们母女搬家,摆酒,热热闹闹过日子了。
吴英玉压根不知道打家具的就是杨家兄弟俩。
江诚也从来没问过俩闺女,等到俩孩子在英玉饭馆见到他习惯性叫江叔叔,他还打趣:“不是都叫爸爸了吗?”
杨杏儿迟疑了一下,杨桃儿已经大大方方叫了一声爸爸,还笑嘻嘻说:“爸爸,红包一定要厚厚的啊!”直惊的店里的王阿姨跟白晓霞还有新来的服务员瞪大了眼睛看着这一幕。
杨杏儿也笑起来:“爸爸,什么红包?”
江智也不落人后:“有红包?”
江诚被逗乐了:“你们仨是讨债来的吧?看来我这个月工资要保不住了。”佯作心疼状,惹的孩子们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