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桃。”
常建安差点给跪了。
江桃在高一年级大名鼎鼎,哪怕是放牛班里的学生也听过她的名字,不过没人当回事儿。
对于放牛班的学生来说,年级第一是高岭之花,远观都嫌攀山越岭累,更何况近距离跑去一班教室参观。
学霸跟学渣是两个不同的物种。
少女似乎是对于自己的出名一无所知,大约是他的表情奇怪,还莫名问了一句:“怎么了?”
常建安:“……”
他沮丧的回到学校,感觉今天的牛吹大了。姑娘漂亮是不假,可是这姑娘可不是只有漂亮一项能拿得出手的。
她不止漂亮,还脑子好使啊。
脑子好使的小姑娘可不会被他的长相迷惑,被几顿饭给哄到手。
看她在医院里花钱眼都不眨的模样,家庭条件也不会差。
漂亮、不缺钱、眼皮子不浅、脑子好使……好几项条件加在一起,常建安终于深深的发现他可能要在追逐姑娘的路上头一次失手了。
等候在教室里的一帮狐朋狗友见他一个人回来,都伸长了脖子往他身后瞧:“妞呢?漂亮妞呢?”都想认识一下。
常建安的面子比天大,跟着漂亮姑娘出去的时候有多风光,回来就有多惨淡,但是他可不能被这帮兄弟嘲笑,头一昂答的响亮:“吃完饭回教室去了。”
饭还是江桃请的,撞伤了他算是赔礼道歉。
人姑娘不看菜单啪啪啪点了几个招牌菜,付钱的时候都特别利索,不等他反应过来就把帐给结了,还客气的说:“对不住啊撞伤你了。”
骨头没断没裂,不过被急速行驶的自行车撞上来,除了蹭破了皮,皮下挫伤淤血还是有的,不然常建安还真不好意思吃这顿饭。
他默默的吃完了这顿饭,不知道该跟年级第一聊些什么;搜肠刮肚,竟然想不起来最近老师都讲了些什么。
逃课太多,游戏机都比课本熟悉。
默默的看着姑娘付了款——以往这是他最出风头的时候,小姑娘双眼心心的看着他付款,吃完了再到市场去转一圈,买几个漂亮的发卡饰品,或者去文具店给小姑娘买几个漂亮的本子笔,趁着夜色牵牵手不算什么,运气好还能搂着姑娘亲一回。
今天什么都没有。
什么都没有。
不知内情的这帮小子们还当他又把熟悉的流程走了一遍,都惊叹的围了上来纷纷发问:“哥,你在哪遇上这姑娘的?”
还有略猥琐的:“哥,这妞香不香?”
这帮混蛋已经脑子里跑马,都不知道想哪去了。
常建安不必回答这些不着调的话,都能知道他们心里的想法,他忽然烦躁起来,在几个人脑袋上狠狠敲了几下:“不许瞎打听!吓到姑娘怎么办?”
内心却想哭:平生头一次,姑娘吓到他了!
总算有个小混蛋问到了重点:“哥,这妞是你从哪挖来的啊?以前怎么没见过?叫什么名字啊?”高一年级漂亮的女生都是有数的,他们还曾结伴观赏过,没道理没见过这姑娘啊。
常建安不说话。
他闭着嘴巴,用凉凉的目光盯着这小混蛋。
小混蛋连忙举手投降:“哥!常哥!别误会我想挖你墙角啊,真不是!我就是好奇,真的是好奇!”
围观的几个没眼色的货也纷纷附和:“哥你告诉我们吧,这姑娘是谁啊?再说以常哥您的美色,我们几个谁能撬得动您的墙角啊?”
“江桃。”
常建安面无表情丢出俩字。
石清结结巴巴问:“江……江桃?就一班那个年级第一?”他恍惚觉得自己耳朵出了问题,转头跟身边的人求证:“你们听到没?常哥说今天来的那姑娘是江桃?”
不止是他觉得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其余几个也觉得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真是江桃?”
“开什么玩笑?”
“年级第一跟常哥……根本不是一条道上的人吧?”
“真是年级第一?听说她很漂亮,原来是真的啊?”
各种声音在常建安耳边响起,跟五百只鸭子似的呱呱个不停,他都快被这帮混蛋给烦死了。
他们的好奇心被吊了起来,有个叫王辉的小子还拍着桌子大叫:“厉害啊,常哥拿下了年级第一,为咱们九班争光了!”
他的话引来一众混子的附和:“对啊,常哥是咱们九班之光!”
常建安很想糊这帮混蛋们一脸,摇着他们的肩膀骂一顿——脑子都进水了吧这有什么好得意的?
他推开围堵在过道里的王辉:“你是不是今天没刷牙?嘴巴好臭,赶紧给老子滚蛋!”
王辉捂着嘴巴后退:“刷了啊。哪里没刷?”模样很是心虚。
晚自习九班的纪律永远很差,说小话的凑一起聊天的,打情骂俏的,枕在桌上睡觉的,刷题的也没几个。
常建安埋头装睡,同桌石清不敢扰了他睡觉,就溜到最后一排跟王辉他们打扑克,一边打扑克一边议论常建安的新恋情。
王辉丢个王炸,结束了这一盘牌局,压低了声音跟作贼似的问:“石清,你真没看出来常哥这次的新恋情?”
石清也很是疑惑:“前两天他还跟八班的孙玉香约会呢,年级第一是从哪冒出来的我都不知道!”
另一个小子蒋涛黑瘦矮小,鬼主意最多,为常建安在百花丛中过出过不少力,他虽然身高不够,钱包干瘪,恋爱理论却很丰富,通过常建安的实践证明,还是很靠谱的。他把扑克牌收拢起来娴熟的洗牌,自行推测:“会不会是今天才认识的?”
不然怎么也没跟他交流过泡妞方案?
其余几个被他的推测给震惊到了,都惊悚的看他。
“乖乖,别是被你猜中了吧?”
蒋涛再行推导:“不然常哥早就逃课了,或者跑来跟咱们玩,你看他今天失常的这么明显……”剩下的话都不必再讲出来。
几人心情复杂的去看趴着睡觉的常建安。
晚自习下课之后,常建安也不跟他们几个打招呼,长腿几步就迈出了教室,别的同学都自动让路,他很快就到了隔壁教学楼下,却又侧身隐在楼下的阴影里,目光盯着一班必经的楼道口。
正是下课的高峰期,楼道口跟个吞吐怪兽似的,一窝峰的吐出许多学生。
常建安从小不好好读书,眼睛倒是保护的挺好,夜视能力也是一等一的,目不转睛盯了四五分钟,最密集的人群里没有她。
他耐心站着,等到楼道口的人群渐渐的稀疏起来,才终于看见了江桃。她背着书包,跟身边同行的一个女生说说笑笑,身后撵过来一个男生,戴着厚厚的眼镜,追上来就问她题。
隔的不远,常建安甚至能听到那男生说话的声音,虽然问的也是高一年级的物理题,可他只听出来个学科,愣是没听懂人家在讲什么。
同在一所学校,常建安都要怀疑他们不是同一个年级了。
江桃身形高挑,眼镜男跟她个头差不多,外加矮一点的女生一起讨论着物理题,往自行车棚走去。
常建安悄无声息的跟上,校园里灯光昏暗,到处都是放学准备回宿舍或者回家的学生,还有悄悄相约去操场放风的小鸳鸯,倒也没人注意到常建安的异常。
江桃推了自行车,就是撞了他的那辆,物理题也讨论明白了,他听到眼镜男结结巴巴说:“我……我送你回家吧?”
常建安心想:讲题是假,吃天鹅肉是真吧?
就凭他那副木讷的样子,常建安忽然间对自己充满了信心,在自行车棚周围装模作样转了一圈,正好看到同桌石清去取车,他走过去揪住了石清的衣领:“自行车给哥一用。”
石清被突然冒出来的抢车贼给吓了一跳,看清是他之后几乎想跪地求饶:“哥,我不想走路回去!”走路得二十分钟呢。
车棚极大,两人的自行车相隔足有十来米,江桃已经取了车往外走,常建安觉得她都没看到自己,在石清脑袋上拍了一记:“少废话,赶紧把车钥匙给老子!”
石清:“……”
石清只能屈服。
常建安骑了自行车一路远远尾随,在此之前他跟年级第一毫无交集,被撞伤的腿隐隐有些疼,提醒着他美妙的邂逅。
他甚至觉得这就是两个人的缘份。
江桃骑的速度并不慢,他跟着七拐八拐很快到了公安局家属院门口,她骑着自行车头也不回的进去了。
常建安脚支在马路牙子上,有点牙疼。
永喜县派出所就在公安局院内,前几天打架幸亏他跑的快,才与公安局大院失之交臂。
远远有人骑着自行车驮着个姑娘过来,到了跟前他听到那姑娘说:“哥,你这次英语考的怎么样?”两人都穿着一中的校服,也一路进了公安局大院,看衣服不是高二就是高三的学生。
原来是兄妹。
常建安没动,支着脚发了一会呆,擡头才发现对面的电线杆下的阴影里也藏着个人,那人隔着一条马路的距离擡头威胁的看了他一眼,踢了两脚地上的积雪,转头走了。
常建安有种恍然大悟的感觉——感情不止他一个人觊觎年级第一的美色啊?
江桃丝毫不知道自己被人跟了一路,依旧照常生活学习,后来偶尔在校园里撞上几次常建安。
那小子上前来搭话,她多半也客气有礼。
仅限于客气有礼。
再后来他出现在她面前的频率高了起来,有时候不想回家,在食堂吃晚饭也能遇见他。
他端个饭盆子过来,一屁股坐在她对面,却不是吃饭的样子,用筷子嫌弃的把碗里的面条拨来拨去,小声嘀咕:“食堂大妈把我们当猪养啊?这哪是饭啊,明明是猪食!”
江桃的心思根本就不在吃上,她抱着本书边看边吃,闻言擡头诧异的看他一眼:“你这是……自比猪?”又低头吃饭了。
常建安很是委屈——他只是想挑起江桃对食堂大妈的同仇敌忾,以寻求共同话题。
不谈食堂大妈糟糕的厨艺,难道要跟眼镜男似的挑战物理难题吗?
他小声试探:“要不……我请你去外面吃?”
江桃看书不看他,倒好像书比他好看似的:“不用了,谢谢。”
一中除了少部分县城的学生,乡缜中学的学生占的比例更高,农村的女孩子普遍生活费少,也就勉强够在学校食堂吃饭,常建安约饭,从来没有遭到拒绝过。
约饭逛街送东西都被拒绝之后,九班的混小子们终于瞧出一点眉目了,也不敢在常建安面前起哄他是九班之光了。
蒋涛甚至自告奋勇要为他出谋划策都被拒绝。
常建安逃课的次数渐渐少了起来,也几乎摸清了江桃的生活规律,她从不逃课,都是准时进校门,准时回家,这对于逃课惯犯常建安来说简直有些不可思议。
每隔半个月,她会跑一趟门卫室,必然会收到一封信。
有一次他掐着日子假装是来取信的,在门卫室翻了厚厚一沓信件,终于在最下面翻到了她的来信,来自铜城市的信件。
从信上的笔迹就能看出是男生的字体,而且下面还有年级,却没有班级,他很想偷偷拆开看看是谁给她写的信,到底忍住了。
跟着了魔一样,想了解她的一切。
从高一被撞之后化身为跟踪狂,一年多的时间,常建安该了解的也了解的差不多了,有些事情是他观察来的,有些事情是从侧面打听来的。
铜城市的来信他也搞清楚了,听说那人是她的青梅竹马,后来父母调去铜城市工作,这才分开。
他还打听到了一件事情,年级第一的爸爸不是她亲爸,她是跟着妈妈改嫁的孩子,不怪循规蹈距,学习成绩半点不敢落下来——脑补了一出江桃小心翼翼看人脸色的大戏,同时觉得她坚强又可怜,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需要他拯救。
后爸有几个是好东西的?
常建安在江桃面前出现的频率已经高到令人发指了,他跨过九班学渣的心理鸿沟,终于跑去一班门口堵人了。
江桃困的要死。
犯困令她脾气不好。
她在常建安脚上狠狠踩下去,等他抱着脚跳起来的时候,轻描淡写的说:“一边玩儿去啊,别再来找我。”然后扬长而去。
天气冷,常建安穿的又是单鞋,总觉得脚骨都要被这丫头给踩断了,不甘不愿瞪着她的背影放出一句话:“你给我等着。”
对方也不知道没听到,还是听到了也不在意,头都没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