栾江是被仲宛叫醒的,骤然睁开眼,就看到双失焦的眼。
仲宛轻声安抚,“没事了,没事了。”
栾江似一个失魂的木偶坐起来,逐渐眼睛才回神。仲宛擦他额头的汗,一声不吭的趴在他怀里。
栾江轻拍她背,“没事,做了个梦。”仲宛也不追问,紧搂他腰听着他心跳,仰头舔舐着被他抓伤的脖子。
栾江也没解释沉默的抱着她,仲宛躺他怀里缓缓睡着。看了眼桌上的手表,凌晨五点,轻拍着她也渐渐睡去。
再睁开眼已是七点,栾江半个手臂都是麻的,仲宛脖子也落了枕。栾江下床打了盆热水,拿着毛巾热敷了会儿,卵而作用并不大。
仲宛在刷牙,栾江在叠被,过了会抱着床单进来丢进洗衣机。仲宛嘴里噙着牙刷要说话,栾江直接打断,“床单该洗了。”
仲宛红着脸嘟囔,“前天才换的。”
栾江不在意,“嗯,你很干净,是我把它弄脏的。”
“……”
仲宛把牙刷递给他,俩人站在院子里,一个手插大裤衩兜里刷,一个手卡着腰刷。仲宛洗漱完回厨房开火熬粥,冰箱拿出条茄子,两条青瓜,一块酱牛肉,随便蒸蒸拌拌两道菜。
栾江随后也进来,拿过削皮刀帮着削青瓜。仲宛把蒸好的茄子拿出来,酱牛肉跟小葱也拌好,猛然想起没有馍,接过栾江手里的青瓜,“赶紧出去买俩烧饼回来。”
十分钟后,栾江一副大爷样,拎着个袋子一晃一晃的回来。手里举着半拉包子嘴里还噙了口。仲宛看他这副德行,过去两手把他头发揉成鸡窝状。
栾江噙着满口的包子,眼睛瞪的圆溜溜,一脸无辜的看着她。瞧着他这副人畜无害的样,仲宛拧他脸蛋亲他嘴,“夸你可爱呢!”立刻擦擦嘴,“好大一股肉包子味!”随即就着他手里的包子咬了口。
仲宛盛好粥,栾江一手端一碗的放到桌上,仲宛问:“不是让你买烧饼?怎么都买了包子。”
“包子有馅。”
仲宛看他那没出息样,“你没吃过肉包子?”
栾江摇头,“没吃过好吃的肉包子。”
仲宛看他,“以前可没看出来你爱吃肉包子?”
“以前没遇上。”
仲宛看他又吃了个,问道:“你吃了几个?”
栾江想了想,又看看袋子里还剩下一个,“一共买了五个,给你留一个。”
“你怎么这么能吃?”
栾江咬一口包子,“我还能干呢!”
“……”
栾江起身收拾碗筷,仲宛拿抹布擦着桌子。俩人在厨房洗碗,栾江道:“我尽量大后天就把车开来,有事给我打电话。”又改口:“没事也能打。”
仲宛低着头擦碗,小声嘟囔,“我不习惯打电话。”
栾江轻声道:“那我来打,你接。”仲宛得逞,点点点头。
送走栾江回菜馆,张师傅也是前脚刚到,仲宛摸着一侧僵硬的脖子,“张叔,您赶紧帮我按按吧,睡落枕了!”张师傅还没使力,仲宛就嗷嗷叫嚷,“您轻点轻点。”
“轻不了,您就瞧好吧,按两下就过来了。我这手艺可是跟我师叔特意学的,当年就想着要是厨子混不下去了,还能去给人按个摩。不成想,我这厨艺还混出了名堂,这按摩的手艺也就没使上。那时候想着艺多不压身,厨子,推拿按摩,理发,连磨剪子戗菜刀都学过。”
仲宛不可思议,“您居然会理发?”话刚落,那边苏敏捣着计算机,“如果剔头也算会理发的话,那张师傅确实会!”
张师傅难得不跟她杠,“我那时候白天饭馆干活,晚上就在楼下支张椅子给人剃头刮面。不过赚的没赔的多。”
仲宛稀罕,“剃头刮面也能赔钱?”
张师傅乐观道:“统共刮了五张脸破了三,能不赔钱么?后来就混不下去了。”苏敏早已笑的喘不过气。
张师傅又说:“对了,前天马谡带他爷爷去我家了,马谡这孩子挺实在的,我跟她奶奶很喜欢。”随惆怅道:“过不了几天就扯证了,溪溪以后就是人家的人了。”
仲宛安慰,“这多好啊,俩人在城里有房有工作,以后想见他们不就一句话的事?这要是嫁去外省,您才跟着操心呢!”
张师傅摆摆手,“你不懂,以后她就是别人家户口本上的人了。”说完拍拍她肩,“活动活动看!”
仲宛360度扭了圈脖子,“别说,这门手艺您还真没白学。”
张师傅得意道:“那是,可以说我菜烧的不好,谁要是说我按摩手艺不好,我跟他急!”说完,哼着小曲进了厨房。
仲宛站在原地做了套拉伸,苏敏走过去看她耳后,“被什么叮了?”
仲宛回头,“怎么了?”
苏敏细看了番,把她浑身上下个打量透,尖着嗓门,“哟,我还当怎么回事呢,这大热天的穿个高领七分袖,我说呢!”
“……”
仲宛面皮发热,“瞎想什么呢?我穿高领怎么了,这天又没那么热了!”
苏敏杠道:“既然这么凉快,你开什么空调呢?”仲宛窝在沙发里不理她。
苏敏坐过去碰她肩,“昨晚还怪热情的哈。”仲宛站起来追着她打。
苏敏继续道:“咱隔壁弟弟不?”说完就跑,哈哈哈哈!
仲宛扭捏,“你怎么知道的?”
“我又不瞎,都是过来人了。你们俩那眼神暗涌深藏,跟看宋哲的眼神完全不同!学生时代我外号可是“扫描仪”。”苏敏人精道:“每个人都有不可言说的事,你不说我也不问。不过刚才张师傅肯定看到了,哈哈哈哈哈。”
“……”
苏敏擦着眼角笑出的泪,“跟你说一正经事,我姨给我介绍了一对象,比我大两岁,结婚俩月就离了。”
仲宛问:“见过了?怎么样?”
“这不正跟你说么?他约我明天下午去咖啡馆。”
“好啊,明天我守着你放心去吧!”
俩人又闹了会儿,马谡带着他科室的一帮人过来吃饭。张溪一副端庄闺秀的模样,站在马谡身边偷偷朝她俩挤眼睛。仲宛引着他们进了包厢,悄悄拉了下马谡,“饭后有空没?”
马谡摇头,“打算去看电影。”
仲宛正色道:“腾出来,找你有点事,晚会先别走。”
马谡看她一眼,别有深意道:“那行,我也老早想跟你聊了,晚会说。”
午饭结束,他们科室该散都散了,张溪极有眼色的去了后厨。仲宛领着马谡进了包厢,端起壶泡好的茶给他沏上。
仲宛盯着淡绿的茶,一时不知如何开口。马谡看她纠结的表情,“你察觉了?我早就想跟你谈谈栾江的事,一时没找到机会。”
仲宛心下不满,“有心找,怎么也会找得到。”话落后悔,自己不也早察觉了。
马谡不在意道:“你们俩个一会这样一会那样,我都摸不透你们到底是什么关系,到底要干嘛?我怎么说?”
仲宛擡眼,“现在摸透了?”
马谡嘟囔,“宛姐,咱们这么有意思么?我是没告诉你,可告诉了又怎么样?我就不信你没察觉。”
仲宛不作声,半晌看着他问:“我能做什么?”
“抽烟太频繁,一定要帮他控制。睡眠质量应该很差,要是有依赖安眠药,让他戒掉。最好做下心理疏导。我初步确定是PTSD创伤后应激障碍。”
仲宛不解。
马谡斟酌道:“简单说,就是经历了心理所不能承受的痛苦,精神上反馈出来的创伤。这么讲你可能会更明白,但专业上也不知道对不对。”
仲宛试着理解,“精精……神……崩溃?”
马谡摇头,“也不算。是精神上的一种创伤。就是遇到了面对不了,也克服不了的……”
仲宛打断,“是抑郁症?”
“不不不,不是。PTSD跟抑郁症本质上区别很大,尽管很像。”顿了下道:“简单说,PTSD是有条件的,大概率是发生了重大事件。比如地震,海啸,战争等目睹了重大伤亡的,他痛苦的根源是某件事本身。抑郁症是缓慢持续性的心理暴击,引起的原因诸多。普通抑郁症患者不会转化成PTSD,但PTSD患者会转化成严重抑郁症。”
马谡感觉自己绕的太复杂,就更干脆道:“易患PTSD的人群是部队,是灾民。这是由战争跟灾难造成的。抑郁症更生活化,社会里很常见。你懂了么?”
仲宛点头,“好像明白点。”
马谡喝口茶道:“还有什么想问的?”
仲宛垂着头,盯着桌布问,“那他……他有没有转成……”
“具体不清楚,我也正害怕这点。”沉默了半晌补充道:“宛姐,我没有危言耸听,PTSD一旦转化成抑郁症那就更严重的,江哥可能再也回不来了。”
仲宛没作声。
马谡打量她神色,掏出包烟点上,“也可能是我言过其实了,咱们也别自己吓自己。你也别太当回事,你们大学时怎么处以后就怎么处。不要让他察觉到我们拿他当病人。有些病就是邪乎,你越拿它当回事它就越上脸。”
又连讽带刺,“我说这些是让你心里有个数,别拿着刀子乱捅,他身上哪软你不比谁清楚?上个月咱们一块吃饭,你下刀可是稳狠准,一点没差!”
仲宛不理会他的讽刺,“昨晚上他掐自己脖子,神情非常痛苦,浑身肌肉紧绷,眼神也涣散的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