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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站在兵工厂门口,顾茗死活不肯进去:“少帅,我一个写文章的对兵械制造也不懂,不如我们回去吧?”

    冯瞿笑容谦逊,语调温柔,说:“顾小姐,你不想自己走进去,难道……是想让我抱你进去吗?”

    周围全是持枪的大兵,应超默默往后退了几步,如果不是两个人体力差距太大,顾茗都想踹他了,她恨恨说:“……你赢了!”

    兵工厂是建在山中的,周围浓荫遮蔽,连绵群山,守卫严密,而厂房一半是经过特殊隐藏建造的平房,另外一半却是天然矿洞,内里曲折幽深,能藏兵贮器,是个难得的好地方。

    顾茗跟着冯瞿一路走进去,层层盘查的岗位一路畅通无阻,她对于冯瞿非要拖着她来兵工厂一事的缘由很是好奇,不过本着“知道的越多死的越早”之谶语,她选择默默闭嘴。

    冯瞿带着她行了约莫十几分钟,才走进兵工厂的腹地,见到了总兵械师汪秩。

    汪秩年约四旬,生的清癯,据说这位从小痴迷机械,是华夏第一代公派留学生。

    兵工厂初建,军械师人手不足,汪秩便带着新近挑出来的一批徒弟,跟原来容城军中抽调来的维护军械的一帮人开工。

    生产机器采购自日本,并聘请了日本的技师石田,是个板正的矮个子男人,蓄着小胡子,一脸严肃,身边还跟着一位翻译,正对着图纸跟汪秩正小声讨论着什么。

    见到冯瞿过来,都放下手头的活儿过来与他打招呼,见到他带个年轻女人过来,都很奇怪。

    女子在军械一行极为罕见,况且冯瞿并非被美色所惑而影响公事之人,就更为奇怪了。他的介绍也透着说不出的诡异:“这位是顾小姐。”

    石田与汪秩心里猜测——冯瞿未婚妻过世,这位不会是未来的少帅夫人吧?

    不然为何能被他带进机密重地?

    由是两人对顾茗的态度很是客气。

    顾茗从事娱乐业数年,就算后来不再写社会新闻,但天性里还保持着对新鲜事物的好奇与敏锐,她在兵工厂车间参观了一番,还请教了石田与汪秩,对这条生产线有了个大致的了解。

    冯瞿看起来没什么特别的目的,似乎就是顺道路过来视察工作,巡视完毕便打发军械师去忙,与顾茗在厂里到处转转。

    “办兵工厂很烧钱吧?”

    冯瞿笑起来:“从国外进口武器更烧钱。”德国商人趁火打劫,容城每年的军备开销都很高。

    他踌躇满志,那是男人在面对自己能够掌控的世界才会焕发的神彩:“这才是个开始,再过半年,我要用德国的机器把这座山洞填满,还要多请几个外国人来指导我们生产枪炮,增建炼钢厂、机器厂,玉城要快速的运转起来了。”

    顾茗的目光从他意气风发的面庞上扫过,还觉得诧异:咦?难道换剧本了?不是脑残文的男主角吗?

    原书之中冯瞿完全是个恋爱脑,除了与他的尹真珠上演一出又一出的爱情剧,对于他的事业极少提,倒是每次出场都帅的惊天动地,只谈爱情不谈事业,导致她看完书对男主唯一的印象都是他花样亲吻表白尹真珠。

    她不由猜测:难道随着她的命运逆转,整个剧情也偏离了原著故事?

    冯瞿在她额头上轻轻弹了一记,笑着调侃:“阿茗,你用这种若有所思的眼神看着我,会让我以为你爱上我了。”

    顾茗借着揉额头之际尴尬的扭过头:“别,我高攀不起。”

    她并没有见到冯瞿那瞬间稍嫌落寞的神色。

    不过他的调适能力一直很好,眨眼间就打起精神,向她讲玉城的发家史。

    “说起来还要感谢曹大傻子,他空守宝山而不自知,只知一味搜刮百姓,弄的市面萧条,百姓的日子艰难。等我接管玉城之后,找了一批地质学家勘探矿藏。”

    顾茗再次来到玉城之后,也曾与学校老师以及学生们聊过天,知道冯瞿掌权之后取消了玉城的各种苛捐杂税,老百姓的日子好过多了,从这一方面来说,乱世之中冯氏父子也算得怜惜百姓了。

    她由衷道:“玉城百姓能遇上少帅,是他们的福气。”

    他凑近顾茗的耳边,压低了声音说:“阿茗,告诉你一个秘密。”

    凡事跟“秘密”沾边的肯定没什么好事。

    顾茗捂住耳朵:“我不听我不听!”

    冯瞿握着的她的手腕子拉开了耳朵一点点,低头弯腰,与她一边齐平,凑近了恶作剧小声说:“我在玉城还发现了金矿!”

    顾茗扭头去看他,差点亲上去,她朝后蹬蹬蹬连着退了好几步,怒目而视。

    冯瞿仿佛被她狼狈的模样给逗乐了,放声大笑,引的不远处的技师跟大兵都扭头来看。

    顾茗觉得丢脸极了,率先往外走,冯瞿紧跟了上去。

    他们步出车间,站在厂子外面,眼前是开阔的荒野,冯瞿指着荒野:“你猜猜这一片地将来要做什么?”

    顾茗:“练兵?”

    冯瞿:“你那小白脸情郎是做什么的?”

    顾茗惊异:“要做飞机场?”她不由失笑:“少帅连飞机都没有,就已经准备修飞机厂了?”

    冯瞿走过来,站在她身边,居高临下揉了一把她的脑袋:“小丫头,等我的兵工厂开始盈利,将来别说子弹枪炮,就是飞机我也要造出来!”

    明明是志得意满的男人,居然说了句十分煞风景的话:“你那小白脸是个开飞机的,我可是要造飞机出来。”

    顾茗失笑:“你干嘛要跟他比啊?”

    冯瞿似乎在她这里受到了极大的委屈:“因为你的眼神告诉我,在你的眼里那小子比我优秀!”顾茗张口要说,被他捂住了嘴巴,悻悻道:“算了算了,你肯定又要说情人眼里出西施了,我不想听这句话!”

    男人的手心里有茧子,有常年在军中的粗砺感,顾茗扒拉下来他的大手,奉送了个白眼给他:“话都让少帅说完了,我还说什么啊。”

    男人幽幽说:“你以前……从来不会对我翻白眼。”

    顾茗实话实话:“那会儿吃你的饭,只能忍着。”

    她先自笑了,引的冯瞿也笑起来:“你是不是很久以前就想这么做了?”随意的拒绝他,想翻白眼就翻白眼,根本不必考虑后果。

    顾茗:“少帅答应送我回城,我就告诉你。”

    冯瞿这次不再为难她了,而且他发现比起小丫头的阴奉阳违,他更喜欢这样轻松的相处氛围——至少她的真实想法都写在脸上。

    “放心吧,我还不至于那么小心眼。”

    果然回去的路上,冯瞿没有再吓唬她,在她指定的地方把人放下来,摇下车窗嘱咐一句:“记得明天来军政府做事啊。”

    顾茗做个鬼脸,扭头走了,假装没听到这句话,身后冯瞿喊:“你不想那帮学生们早点放出来?”

    她走的更快了。

    周雅岚之事闹的很大,学生们义愤填墉,但很多家中长辈的看法却与孩子们的想法截然相反。

    有名女学生愤愤不平跟顾茗讲:“顾先生,我母亲还说苍蝇不盯无缝的蛋,如果不是周雅岚不检点,也不可能招惹上那种事儿。”

    不少学生都随声附和,还有名脸蛋圆圆的姑娘说:“我家中二姑也这么说,她都快成老姑婆了,自己不嫁人,看谁都不顺眼,真是讨厌死了。我昨天跟她争执起来,觉得周雅岚可怜,明明她才是受害者,被我二姑姑气哭了!”

    这是一所男女混合学校,女孩子们对这个世界潜藏的规则懵懂无知,有着小鹿般清透的眼睛,还没有被世俗的污浊给染上阴霾,心里有一片澄澈蓝天,急于寻找愿意倾听并且肯定她们的成年人。

    顾茗年轻随和,并且有着良好的辨识能力,还有与家中长辈迥异的思想,听过她的一堂课之后很快就赢利了学生们的信任。

    她安抚了这帮焦躁的小姑娘们,第二天《玉城日报》的主编熊志兴就收到了一篇容城公子的檄文:受害者有罪论。

    近日淹留玉城,耳闻一出人间惨剧,一位聪慧努力的年轻女孩子因不堪权贵欺辱而上吊自杀,用自己的生命向这个残酷的世界抗议。

    近千名学生涌上街头,为早逝的同窗而鸣不平;笔者有幸目睹军政府审讯嫌犯现场,犯罪嫌疑人反咬一口,向受害者身上泼脏水,自以为见识到了人间极恶。然而近来耳边听到各种论调,才知最穷凶极恶的却是舆论。

    嫌犯能做出此令人发指之恶行,无论他如何狡辩推诿,相信军政府自会用律法裁决,还给受害者一个公道,以告慰年轻早逝的灵魂。

    然而舆论却无法制裁。

    那些站着说话不腰疼的,拿一条年轻生命当做饭后谈资的人们之中,不乏有人说:“她能遇上这种事儿,肯定是自己不检点之故……”抑或“谁让她长的太漂亮,遇上这种事情一点都不奇怪。”再或者还有传言对受害者的人品质疑,连她平日靠自己努力而来的优秀成绩都被怀疑有某种不正当的关系才有高分……等等。

    近年来我已经见识过太多这种穷凶极恶的言论了,它从根子上毁坏了年轻人对世界的认知,让他们面对浊浪涛天的现实手足无措,不知道该听取哪一方的意见。

    这种受害者有罪论太过普遍,普遍到在察觉它的荒谬之前,就已经被它左右,洗脑,法庭尚未给施害者定罪,舆论已经给受害者定罪了,牢牢把受害者钉死在耻辱柱上,让她们带着“耻辱”的烙印疑惑的自省——是不是自己真的有罪?

    笔者胸有块垒不吐不快,想要告诫年轻的朋友们,远离主张受害者有罪论的人,他们都有一颗卑怯自私的心,总是认为别人所遭受的不幸,一定是因为他们做了错事。

    还有一种事不关已的幸灾乐祸。

    那种缺乏正义感的、麻木的、不人道的想法还能够安慰到他们:只要不犯同样的错误,同样的不幸便不会降临到自己身上。

    多么可笑!

    今天一块石头砸下来,砸中了无辜的熊小姐,他们做旁观者,蘸着人血馒头谈天说笑,做舆论的推手,将无辜的熊小姐评断为有罪,更多的砸下来之后呢?

    倘若有一天,石头砸在自己亲人骨血的身上,是不是也可以含笑以对,用麻木不仁的口吻责备:“都是你的错!如果不是你……怎么会发生这种事情?”

    ……

    恳请年轻的朋友们警惕受害者有罪论,永远不要忽略事情的主因与重点,在一件恶性刑事案之中剥落被舆论所左右的虚妄的外衣,惩治真凶,告慰亡者,给亡者家属一点关怀,不要让他们在惨案发生之后雪上加霜,让社会更多一点人性的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