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出卖了!
这字眼在我心里炸开了,发出爆竹似的可怕白光。一连串不连贯的想法拖着火焰般的尾迹在我眼睛后面滑过。
出卖给这些杀人、残害人的人……为什么?因为我看见——不。没有理由——可有一个……那卵石,放在我的腰包里,就像一块燃炽的煤。把它放在身边,我犯傻了……有人要它。迫不及待地要它。他们雇了这些人——这些杀手——来夺它——或是将它夺回去……
被出卖了——被谁?
我不由自主地想到那个年轻的神父助理。他可能把风透到外面:卵石在这儿,一个名叫戴恩的神父助理知道卵石在什么地方。可是——我的思想戛然而止——他无法放他们进来。他必须得到帮助,行家的帮助,才能将屏障放下来。他必须得到帮助,才能为他们搞到修士袍并给他们指路。他一个人没法干这些事。
那意味着——这第二次震惊几乎使我天旋地转——那意味着一个组织。在修道院里面有人可以像雇佣兵那样被收买,对他们而言,誓言和职责算不了一回事。有个会将教会及其防卫手段出卖给世俗当局的组织。可对此……上帝拯救教会!……我无能为力。我所面临的危险更加迫在眉睫,更加致命。
那几个假修士站在我的房门外小声说着话,拿不定主意。我不能转身往回走;那会马上引起怀疑。只有一个办法,我必须继续往前走,希望他们不会拦住我,不会看到我的脸,抑或看到了却认不出我来。我必须骗过这些尖眼睛老狐狸。失败的代价是我的生命。我的心在胸膛里怦怦地跳;我的双腿感到绵软无力。那可不是想到那块卵石。
“戴恩,”黑脸人轻声说,那声音就像尖爪子没有伸出来的猫脚掌的触碰,“小神父。”
我的心停止了跳动……而后又开始跳了。这是个问题。他们并不知道他们是在我的斗室前;他们无法确定他们已经找到了要找的人。我毫不犹豫地转过身来,让脸始终藏在兜帽阴影里,我指指自己走过来那条路下方的第二道门。接着我又慢慢将身子转回来,重新慢步往前走。
慢慢地走实在很难受。快步跑就爽快了。可我本能地知道跑或者回头看将会是致命的。在他们发现我所指的那个小房间没人之前,我拥有几秒钟时间。我几秒钟是我花了代价换来的。我决不能浪费这几秒钟。在我的房间那一侧,有三问小斗室已经空了很长时间。住在那儿的三个老修士一个个去世了,那三间屋一直没人住。我几乎不认识那三个老人,但是他们的去世方式却给我留下了印象。现在,要是我走不到第一条边道,那我也会离开这世界,并不像他们那样,而是年纪轻轻,怀着恐惧。
边道在20步开外。我不敢指给他们更远的地方;他们走上四五步就会疑心不对头。15。我屏住呼吸。10。也许我能走到。
“修士!”他们之中有人从身后喊叫,但不是那个黑脸人。
我只当没听见,管自往前走。还有五步、四、三、二……
“戴恩!”传来那个柔声柔气的声音。
我呼地转过拐角,一道薄薄的亮蓝色闪电撕开黑暗,嘶嘶地打我身边飞过去。我觉得兜帽下的头发竖了起来。当我提着袍子快跑时,我听见身后一声沉闷的身体猛然倒地的声音,以及一声压抑住的咒骂,接着便是奔跑的杂沓脚步声。
我的练功时间并没有白花。我现在为此而庆幸。尽管我疲惫不堪,可我还能奔跑,我身后的那些人被没有穿惯的长袍碍住了脚,被一条条陌生的走道搞晕了头。我奔跑。
一条岔道;我沿着岔道跑。在一个岔口,我又转向。有可能抛下他们。修道院是个迷官;它不断无计划地扩展,直到覆盖几个街区。但是,不管我在什么地方拐弯,穿着鞋的脚在石头地板上发出的劈啪声始终不断地跟着我。我没法甩掉它们,他们跑得更快了。
我能去哪儿呢?我能躲在哪儿呢?杀手们在里面。修道院不复是庇护所了。现在这儿出了叛徒,他们将杀手们放进来了。院长?即使我现在交出那块卵石,我也拿不准他能保护我,想要保护我。我对他撒了谎。何况有那块卵石——那个姑娘。
身后的脚步声跟着我。始终跟着,我的呼吸滚烫,灼痛我的肺,我的血涌向我的头,捂住了我的耳朵。两只脚。我精神错乱地想,浑身打着颤。
只有两只。那姑娘的两只脚在跟着我。只有两只齐足踝被截断的脚。来讨回那块卵石……
在心智迷乱的片刻间,我想把那块卵石掷到身后,就像民闯故事中那个太空人那样,那个乘在救生船中的太空人将他的孩子抛出船外,掷给无情追赶他的空间猛兽。那时,追赶的脚步就会停下来,得到满足,让我跑掉。
但是妄想消逝了。追赶的脚步声又变成许多,沉重而又
的力量。我还需要抢先一步……
我猛地往前冲。这样的步子要保持不止几秒钟是不可能的,但那几秒钟是无价的。当那扇蓝色的门在我前面闪光时,追赶我的脚步声被我自己奔跑着的脚步声盖下去了。在明显没有缝隙的走道墙壁边迟疑片刻,一块壁板向后滑移。壁板刚打开一半,我就钻了进去,那块壁板在我身后闭合了。
我气喘吁吁地蹦跳上楼梯。我的身体倒进面向控制台的椅子,匆匆打开动力开关,将工作帽牢牢戴在头上,双手伸进金属护手。
屏幕成为灰色,亮了起来,闪烁着,显得清晰了。大教堂空荡荡的,就跟我所知道的它在这个时候会出现的模样一样。这时……一,二、三……四个假修士全都突破了挡住那扇门的蓝色帷幔,落进了陷阱。
一阵狂喜涌上我的心头。有生以来第一次,我认识到什么是力量。我感觉到力量在我指尖下搏动,在我的身体里涌流,在我的心里高涨。力量是我的,我是这一小片创造的上帝,惩罚由我而定,生死大权操睹我手。但首先我得封闭我的王国。
那扇门是单通道。他们进得来但出不去。屏障却不一样;那是朝街打开的。扭动一个开关使场倒转。他们决逃脱不了啦!
他们在追赶时已脱去袍子。他们是大教堂里的几个黑影,穿着紧身裤、衬衣和短外套,肥胖、丑陋,手里拿着口部有突起的枪的黑影。他们中的三人疯狂而又困惑地在跪凳之中搜寻一个不可能消失踪影的逃跑者。第四个,那个黑脸人,站在大教堂中央,嘴角讥嘲而又觉得有趣地一扭,满腹心事地往四下里的墙壁凝望着。
最后,那三个搜寻者回头往教堂前部看了看。我正面对着他们,一个高个子、身穿灰色粗布长袍、戴着兜帽、笼在可怕阴影中的人形。一条长长的手臂谴责似的伸出着。
离开教堂!一个声音在他们心里轻声说。杀人不眨眼的坏蛋,折磨人的懦夫,卑鄙的杀手,宇宙的渣滓!滚!否则我就把你们这些亵渎神明的家伙从这座圣庙里清除出去。
回答是一个亮蓝色的闪电,一道灼人的闪光射进了影子人身后的墙壁。又一次射击,教堂里的黑暗又一次被撕裂。不定形的阴影醉汉似的朝着墙壁摇晃而去,又掉头涌回来。但在他们前面的那个人形站着丝毫未受触动,他的双臂卑夷不屑地交叉在胸前。
笨蛋!
那无声的声音震荡着。
你们的枪在这儿毫无用处。它们是吓孩子的玩具,你们是为金钱出卖灵魂的人。你们将自己的生活建筑在这些玩物所具有的力量之上,但在这儿,它们一文不值。在这儿,在上帝面前,你们只是赤手空拳而已。
一声神圣的大笑在他们心里隆隆响起,一声带有浓重疯狂色彩的大笑。
滚!滚!再不滚我就要收回我的怜悯了。
他们之中有一人吓破了胆。他浑身发抖,狼狈不堪,转身便朝屏障逃窜。但在他刚要作致命一扑之时,一下给他以刺痛的警告阻止了他。他朝大教堂前部那个戴兜帽的人形转过煞白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