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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99章番外二十四年前(二)

    安王爷几乎每个月都会来一次山里,每次来都给她带很多东西,吃喝用度外,还有婴儿的。

    襁褓、被褥、小玩意,甚至是长命锁都备好了。

    陈明玉的房间都快被这些塞满当。

    起先她说不必,但楚婶说这约莫是王爷对她的补偿,不让送他心里大概会不舒服。

    陈明玉一想也是,就收下了。

    本来日子过得挺好,但楚婶莫名的开始腹泻,吃了草药,看了大夫都没怎么好转,人日渐消瘦,出门都没什么力气。

    入了秋,楚三刀去打猎,也不知怎的就滑倒了,摔得大腿骨折,估计年底才能休养好。

    养家的重担落在楚西山肩上,可打猎怎么能养活一家子。

    不得已,陈明玉用了安王爷给的银子,好让一家度过难关。

    初冬时,楚婶的病情越来越严重。

    夜里陈明玉给她端了一碗白粥喝,楚婶虚弱地叹气道:“吃什么拉什么,何必吃了呢。”

    “娘。”陈明玉只觉心酸,“您多少喝一些吧。”

    楚婶也觉心疼,说道:“你肚子都大起来了,本该我伺候你的,这倒反过来了。娘心里不舒服人,娘真该死啊。”

    陈明玉忙劝住她,说道:“您没事的,只是腹泻而已,吃了药就会好了。”

    楚婶不想她难过,就喝了这碗粥。

    还没过一刻,就又去茅房了。

    楚西山打猎回来,听见茅房那传来动静,也是忧心忡忡:“娘又犯病了”

    “嗯……”陈明玉叹了一口气,“明日十五,是我爹上山的日子,我想让他带娘去大地方看看大夫。”

    “娘一直不肯,怕麻烦你爹。”

    “以前是病的轻,如今病重了,你看娘都瘦成什么样子了……”陈明玉说道,“我们去劝劝她,都是一家人了,怕什么麻烦,真怕欠了人情,自己活着就能还呀。”

    楚西山也点点头,答应了。

    陈明玉先去跟楚三刀说了,楚三刀也心疼妻子染上这种怪病……虽然他要面子,不想麻烦亲家,可是他更爱自己的妻子。

    “我会劝你娘去的。”楚三刀叹道,“要是我这腿没事你娘也不会这么担心了。我就想不通了,那地方又不滑,怎么就摔着了呢就像是有人用石头弹了我的脚,鬼,一定是闹鬼了。”

    楚西山说道:“我们在这住了这么久,也没听谁说真有鬼的。”

    楚三刀又叹了一口气。

    等楚婶从茅房出来,三人一番说劝。

    楚婶也不想死,她还想看自己的孙子出生呢。

    犹豫下也就同意了。

    第二天安王爷果然又上了山,听他们说罢,就说道:“自然是要去的,我府里有御医,这一来一回实在耽误事,亲家母你直接随我下山乘船去吧。”

    楚婶微顿,安王爷又说道:“就是有些不方便……”

    楚婶立刻说道:“不方便就不去了!”

    安王爷笑笑:“你误会了,我说的不方便,是此行我没有带婢女,就两个大男人。这一路要行四五天……”

    陈明玉说道:“我陪娘去。”

    “你再过两个月就要临盆了,自己还要人照顾呢。”安王爷看向楚三刀,“亲家公的腿又伤着了,唉。”

    楚七妹说道:“我呀,我陪娘去。”

    “你年纪太小了,自己还是个小姑娘。”楚西山说道,“我陪娘去。”

    他又有些担忧地对妻子说道,“我们不在家时,你要好好照顾自己。”

    陈明玉从出生到现在都没有跟他分别超过一天……可如今只能他陪着去,再不舍也无法阻拦。

    相较于他们的短暂分别,婆婆身体好起来才是最重要的。

    “好。”

    第二日楚西山就陪母亲和安王爷一起乘船离开,陈明玉站在岸上遥望许久,才回山上。

    楚三刀的腿伤得重,连门都出不了,日常都是楚七妹送吃喝。

    一晃过了半个月,山上的冬天比山脚下要冷许多,陈明玉的肚子愈发的大,不便行走,也懒得下山了。

    这日一早,她正做着午饭,就听见楚七妹说“人回来了”,她奔出去一看,没见着婆婆丈夫,只见父亲在那,身边还有两个妇人。

    妇人一见她就屈膝请安:“奴婢见过郡主。”

    陈明玉微微抿了抿唇角,对这称谓十分陌生,便没有回应,问道:“爹,他们呢”

    安王爷说道:“你婆婆的病还在调养,并不是什么要命的病,但也不算小事,所以还需留一段日子。”

    他们边进屋边说,楚三刀也闻讯出来,喊了楚七妹给他们倒茶。

    安王爷笑笑:“亲家也不必担心,估摸年前他们就回来了。”

    他又从身上取了封信交给陈明玉,“这是西山给你的信。”

    陈明玉忙展开信看,楚西山识字不多,写得歪扭,偶尔夹了几个周正的字,想必是旁人给他添上的。

    信上问了父亲的安好,又问了她的安好,问了吃喝之类。

    最后说自己和母亲在王府受到了很好的照料,让她不必担心,照顾好自己。

    将信读给楚三刀和七妹听了,他们安心了,陈明玉的心也才安定了下来。

    楚三刀感激说道:“幸好有亲家公出手帮忙,否则我这老婆子凶多吉少啊。”

    安王爷笑道:“都是一家人,何必说这些见外的话。”

    他又对女儿说道,“爹这次来带了两个人,会一直留在这儿。”

    那妇人又上前问安。

    “奴婢裴玉蓉,是伺候您起居的。”

    “奴婢闫春妮,是伺候您的稳婆。”

    陈明玉朝两人点点头:“有劳了。”

    安王爷又说道:“我听说这里到了冬天会大雪封山,腊月正是孩子出生的月份,这让我很是担忧。”

    他诚恳地对楚三刀说道,“这山下附近有个叫桥西村的,我已经差侍卫去看过,那里民风淳朴,也有空置的大院子,我想将明玉接到那里去住,想来更方便些。”

    陈明玉说道:“爹,我在这住的挺好的。”

    安王爷温和说道:“是,爹知道,只是这山上太冷了,你不为自己考虑,也要为孩子考虑。在山下人多,要喊人帮忙也容易些。爹来山上半年之久,统共也没见几个人串门,即便要喊人,也隔了半个山头。”

    他叹气,“爹不放心你……都说女人生孩子是半只脚踏进鬼门关,你让爹如何能放心”

    他长吁短叹,楚三刀自己也有个女儿,十分明白他的担忧,也劝道:“桥西村离这里并不远,明玉你就随你爹去吧。你在这儿我们帮不上什么忙,七妹年纪又太小,没见过生孩子的场面,我怕她会吓得动不了。”

    “不是有稳婆和嬷嬷在么……”

    “阿嚏!”裴玉蓉抖了抖说道,“山上着实太冷了,郡主,您受得住,就怕冷着孩子啊。”

    陈明玉顿时为难起来。

    楚三刀和楚七妹也一顿劝,她衡量之下,想来也就是一个多月的事,就应允了。

    到时候孩子出世了,婆婆和丈夫也回来了,公公的腿也好了。

    春暖花开,一切都会好起来。

    陈明玉点头道:“那就去桥西村吧。”

    桥西村离山上不过大半日的车程,中午出发晚上能到……但路上车轱辘坏了,车夫修了好半天,耽误了路程。

    等到了村里已经是半夜,除了狗还没睡,村民早就睡着了。

    侍卫买的宅子在村子后头,挨着山边。

    旁边是一户姓林的人家。

    小两口刚成亲,两个老人住在老宅,并不同住,夜里也没什么动静。

    陈明玉住下后,极少外出,吃喝都是嬷嬷和稳婆打理。

    要不是那天陈明玉在门口看了会远山,林有宝和韩李花都不知道隔壁住了这么个美人。

    两人哪里见过这样好看的仙女,看直了眼,便说道:“好标致的小娘子啊,你这是打哪来的呀”

    陈明玉顿了顿,想着邻里邻居的,不好冷脸,便客气说道:“我住在附近山上,是猎户家的娘子。”

    “那怎么跑山下来了”

    韩李花拍了拍丈夫的胳膊,说道:“山上没水没人,到山下生孩子安全啊。”

    陈明玉并不太喜欢他们一直在自己身上转悠的眼珠子,像是要看透她,这令她不舒服,简单说了两句就回屋了。

    她一进屋韩李花就“嘁”了一声,翻白眼说道:“还猎户家的娘子……我看她更像是哪个土财主养的外室!”

    林有宝也说道:“就是就是,哪个大肚婆身边没丈夫陪着啊。肯定是见不得光的。”

    两人碎嘴说着,出门干活去了。

    日子又是一晃半个月,陈明玉在这里待惯了,倒觉有人伺候真好。

    不必自己洗衣做饭,睡觉有人给她烧炉子,起床有人给她穿衣梳洗,她只要抱着手里的小暖炉等着她们伺候好就行了。

    这日子太过舒服,她甚至想——如果父亲愿意接纳他们,那他们全都去镇上住,做点小买卖,也远比在山上打猎的日子舒服啊……

    陈明玉抚摸着肚子,遥想着往后的日子,就觉充满期盼。

    又过了五日,那叫赵中的暗卫又送来一封信。

    陈明玉欣喜展信,虽然还是丈夫的字,但字里行间都是他对这王府、对县里繁华热闹的见闻,还有难以掩饰的喜欢。

    通篇下来,竟没有问及她如何了。

    陈明玉多少有些失落,擡头说道:“劳烦你送信了。”

    赵中说道:“郡主言重了。”

    又过五六日,楚西山又来了一封信。

    信上不再掩饰对县里的喜爱,还有下人对他的尊敬,甚至是土财主、县老爷对他的敬重,这让他无比受用,称这是这辈子都得不到的地位。劝明玉日后认祖归宗,做郡主,他们一家就不必如此劳累窝囊了。

    这字里行间让陈明玉感觉到了巨大的不舒服。

    可她又怀疑这信不是楚西山所写,但信尾处,有着两人幼年时约定的标记。

    她又觉自己不应该怀疑亲爹,难道他还会作假不成

    别说男人见识过世面后心境会不同,她不也是一样么

    在这小院里过了快一个月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若日后要她再回山上过清贫日子,想想也有点让人难以接受。

    只是心思变了,他对她好似也不那样关心了……

    陈明玉轻轻叹气,抚摸着隆起的肚子,只盼着孩子快点出生,婆母的病快点好。

    麒麟县中,虽无飘雪,但也已经很冷。

    楚西山拿着暖手的炉子给母亲换上,楚婶叹道:“活了半辈子,还从来没有在冬天这么暖和过。”

    她手里捧着炉子,穿着貂皮大衣,将自己裹得严实。

    屋子盖的结实,不会像山上的房子那样四面漏风。

    楚西山擡头看着外面,应声道:“是啊,真暖和……”

    楚婶说道:“你在担心你爹和玉儿,我们回家吧,也得回去置办年货啦。”

    楚西山说道:“大夫说了娘还得再休养一段时日,您这病也怕奔波,还是完全养好了身体再回吧。一时的分别也是为了日后长久的相守。”

    “也不知道玉儿怎么样了……”楚婶担忧道,“也给玉儿她爹添麻烦了,这么养着我们两个闲人。”

    “岳父他如果在意,一开始就不会邀我们来,让下人好好伺候我们了。”

    说着话,婢女来说王爷找他有事,楚西山就急忙过去了。

    他被领着到了王爷门口,开门进去,迎面如初春的暖气扑来,随后他看见了那四方桌上堆满的珠宝,璀璨夺目。

    楚西山愣了愣,安王爷转身看着他,说道:“坐吧。”

    语气微冷,让他有点不适应。

    “是,岳父。”

    安王爷眸光微沉,坐下身说道:“你可喜欢这些金银珠宝”

    楚西山挠了挠头:“好像很难不喜欢……人应该都喜欢。”

    “是啊,没有人不喜欢。”安王爷说道,“你想不想拥有这些甚至比这些更多”

    楚西山慌忙摆手:“虽然我读书少,但也知道无功不受禄的道理。岳父……”

    “别叫我岳父。”安王爷语气冷冷,一副拒他于千里之外的淡漠神色,“离开玉儿吧。”

    “什么”楚西山一愣,“岳……王爷你”

    “放过玉儿,让她回到王府,成为一个流落在外,不曾嫁人,不曾有孕的郡主吧。”

    楚西山蓦地站了起来:“您在说什么难道……”

    他有些难受地说道,“您至始至终都没有承认过我是明玉的丈夫么”

    安王爷冷笑道:“你算什么东西!”

    “……”

    “玉儿是我的女儿!天之骄女!流着皇族的血脉!若非你家卑鄙霸占我玉儿做媳妇,她怎会早早嫁给你们这种低贱的猎户!”安王爷越说越是愤怒,“我皇族的血被你们玷污了!”

    楚西山如遭雷劈,他怔然道:“我、我家虽是猎户,但我们四代人都是靠自己手里的弓箭长枪狩猎,养活一家,哪里低贱,哪里卑鄙。”

    “你竟还嘴硬。”安王爷怒斥道,“玉儿是郡主之躯,是你能染指的吗!”

    楚西山没有卑怯,他摇头说道:“你根本就不懂明玉,她要的是亲情,是爱她的人,不是权贵,不是你给她的郡主头衔。”

    闻言安王爷勃然大怒:“她不要权贵,难道要你这种穷小子,跟你去山上住那破木屋,没有人伺候,没有肉可吃,就连米都要去镇上换取。这种清贫的日子,你以为她真的想过”

    楚西山心里不难受是假,可他还没有完全失去理智。

    他盯着他说道:“要不要离开楚家,能做这个决定的人不是我,而是明玉。”

    “所以你不愿离开她。”

    “是,不愿意。”

    安王爷说道:“我本来只是要你写一封决绝的和离书,让她死心,如今看来,你这是行不通了”

    楚西山认真道:“是,我绝不会主动离开明玉。”

    安王爷轻笑点头:“也好……也好……”

    他看着夺门而出的楚西山,笑意挂眸。

    好啊……

    他一心要用荣华富贵来迷惑他们,主动离开自己的女儿,放他们一马。

    可他们偏是要跳出他安排好的第一个局,妄想死守他的女儿,做郡马,夺走王府全部的财富。

    ——找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