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静失踪了。
按照警方的调查,对方趁她上洗手间的功夫,直接药晕了她,塞进超大号的行李箱中,大大方方从后门离开。
出事的受害者是当红作家,警方的调查也很迅速,接到报案后立即封锁现场,逐一核对工作人员的身份。
稀奇的事发生了。
每个工作人员都有自己的工作证,主办方不至于这点事都办不好。但挨个询问了圈,居然没有一个工作人员失踪。
要知道,虽然外人分不清哪个员工是负责什么的,可工作人员不同。不管是化妆师,还是灯光师、摄影师,对于自己团队有几个人,心里肯定清清楚楚。
大家一口咬定,今天并没有谁消失。
连临时工都只有两个,一个刚毕业的男生,一个顶替朋友的女生,身份来历清清楚楚。
那只能是嘉宾里出了问题。
保安说,所有的嘉宾凭邀请函入场,才能进入礼堂,这一点他们可以保证。那么,谁半道离开了呢?
根据停车场的监控,一共有三辆车离开过。
第一个是出版社的副总,妈摔了一跤,急着赶去医院;第二个是明星,表演完节目后赶着去酒吧蹦迪;第三个是吃坏了肚子的助理,提前下班回去休息。
此外,还有一辆出租车经过。
据司机回忆,乘客是个穿西装的男人,戴着口罩,手里提了个大行李箱,是在不远的公园路站下的车。
警方调查了街边的监控,追踪到他下车,进入公园。
而后,人不见了。
准确地说,是箱子不见了。
几个出口处,都没看到有哪个人推着大行李箱出来过。
警方搜寻了整个公园,最后在池塘里捞起了箱子,里面装满了石头。幸好,经过检查,并未在箱子内部发现血迹。
简静应该还活着。
然后呢?
没有然后了。
绑匪既没有联系家属,要求赎金,也没有留下其他暗示,让警方的工作十分难展开。
季风一口认定,这就是当年连环谋杀案的凶犯,主张重启案件,仔细调查薛军的男性亲属,排查她身边的可疑分子。
但失败了。
理由也很现实,目前没有任何线索表明,绑架简静的就是当年的凶犯。
凶手留下玫瑰花,当年没有,这和他之前的作案风格不符。甚至刘宝凤的案子也是一样,虽然留下了《恶魔医生》,但和玫瑰无关。
其他人认为,这更像是一起绑架案,或者是蓄意报复。
“她帮我们破过好几件案子,或许引起了某些人的恨意。”旁观者的理由同样充分,甚至更客观中肯,“当年的连环杀人犯收手已久,这也不是他的作案风格。”
09年到14年的四起案件,最明显的标志就是节日。
而颁奖典礼那天,只是个普通的周六。
仅凭这一点,季风的论调就站不住脚,哪怕他被逼无奈,直接说:“简老师自己说过,他会来找她。”
“有证据吗?”领导问。
他:“……当事人的直觉是很准的。”
领导:“那就是没有。”
他们驳回了他的建议,决定:“还是要从简静参与过的案子入手。除了凶手的亲属,我认为,有些受害者的家属也有嫌疑。”
同事们反应迅速:“房家?他们确实可能怀恨在心,蓄意报复。”
“分配一下工作。”领导发话,安排大家各自调查,同时警告季风,“你如果再感情用事,按规矩,只能让你回避了。”
季风:“我和简老师非亲非故,回避啥?”
“你们不是朋友?”领导的后两个字,咬得意味深长。
季风:“什么朋友?熟人,就是熟人,工作往来。”
领导这才作罢。
“什么朋友?熟人,就是熟人,工作往来。”
昏暗的屋里,简静听到了熟悉的声音。她歪在钢丝床上,头疼得厉害,迷迷糊糊了半天,才分辨出是谁在说话。
“咳。”她用力咳嗽几声,去摸枕边的矿泉水,却发现瓶子已经空了。
隔着门,那人坐在暗影里,关掉了手机的录音:“感觉怎么样?”
她说:“无聊。”
“无聊吗?”他拿起一边的发夹,珍珠暗扣下面,是一个内嵌的摄像头,只是线路已经全部断裂,毫无作用,“我可不觉得。”
室内的主要光源对着墙,墙边是一个铝合金的玻璃笼子,三面围拢,留的那面墙上开了一道门,里面是个三平米的小隔间,设有马桶和盥洗设备。
笼子里摆了一张80公分的小床。床单雪白,床架子上蒙着层雪纺白纱,松松垂落下来,既像是个监狱,又像是个公主的玩具屋。
这就是简静被囚禁了两天的地方。
她仍然穿着定制的玫瑰礼裙,但赤着脚,高跟鞋被他丢在角落里,已经被扒掉了鞋底。
“针孔摄像头,窃听器,定位芯片。”他慢悠悠地数着她携带的东西,笑道,“你为了我,还真是煞费苦心。”
简静道:“你也不差。”
“我可不认为这是恭维。”他语带笑意,“怎么,生气了?”
口气仿佛在哄一个不懂事的小女孩。
简静喉咙痒得很:“水。”
他走过来,打开底部的活动隔板,滚进去一瓶矿泉水。
她拧了几次瓶盖,却始终打不开,只好用牙咬。好不容易打开,赶紧小口抿着润喉。
“想用这些东西找到我,你也太天真了。”他说,“这么多年了,怎么还是学不乖呢。”
又仿佛是对学生无奈的班主任。
简静反问:“我失败了吗?”
他笑了,架起腿,居高临下地注视着她,口气却仍然和善:“我告诉你‘是’,你会服气吗?”
她没说话。
“当然不会。”他道,“你还怀抱着希望,认为就算没有这些,警方也能追查到我身上。”
她像是被他漫不经心的语气激怒了,抛出一张牌:“你姓薛。”
“薛?噢,对,他们查到了薛军。”他不动声色地嘲讽,“这就是你犯的第一个错,太心急,如果慢慢从薛军家里查……呵,偏你不耐烦,非要引我上钩。
“小静呀,我也奇怪得很,这几年来,我也没找过你几次,还帮你解决了一桩遗憾,你就这么恨我?”
他慢条斯理地问着,目光却渐渐冷峻起来:“因为我伤了你瞧中的男人?可你听听,人家话说得多坚决,什么朋友?熟人而已。”
简静沉默了会儿,别过视线,淡淡道:“他说得也没错,就是熟人而已。”
他轻笑了一声,仿佛戏谑:“再来说说你的第二个错,美人计,确实很管用,我不曾料到,你会变成今天这个样子——虽然我曾经希望,但我更清楚,完美的灵魂少之又少,大多数人只是顽石,无论怎么雕琢,也不可能变成美玉——你给了我很大的惊喜,只有这一点,你赌对了。”
“我确实放不下你。”他欣赏着玻璃屋中的女孩,赞叹她的美貌与勇气。
不得不说,她的反抗让事情变得更有趣了。然而,当年选中这个孩子,不正是源于这一点吗?
“但你若以为,这就能对付我,未免高估了自己。”他笑了笑,字字如刀,“你总是犯同样的错误。”
同样的错误?
简静倏地坐直身,眯起眼睛盯住他,似乎想辨别出什么。
但没用,她的隐形眼镜被他摘掉了,高度近视的视网膜上,只投出了一个模糊的影子。
“你不记得了吧?没关系。”他按下了手中的按钮,慢悠悠道,“我可以慢慢带你回忆。”
玻璃屋中,暗嵌的塑料管中喷射出一束束麻醉气雾,充盈整个房间。
她的意识逐渐下沉,又未沉落到最深处,不上不下的悬浮着,周遭一片漆黑,入目所及,唯有一圈淡淡的白光。
他关掉了其他的灯,踱步到玻璃屋前。
“来吧。”他说,“让我带你找回那些,你被遗忘的事。”
——
简静的意识在2014年苏醒了。
她看到了一家热闹的饭店,装潢高档,门口停了一溜儿的豪车,保时捷、玛莎拉蒂随处可见,宝马、奔驰多如牛毛,分明是家极其高档的私人餐馆。
然而,就在这样的饭店门口,突兀地停了一辆出租车。
车上下来一家三口。
夫妻俩年纪不大,衣着整洁却不高档,是非常普通的小老百姓,做着最普通的工作,最寻常的生意。
他们尚未进门,先被来往的车子镇住,露出明显的退缩之意。
老实说,这种餐厅吃顿饭,三个人几千块顶天了,过年过节请客吃饭,一桌子饭菜差不多也是这个价位。普通家庭不是付不出这笔钱,只是舍不得非年非节,花这么多钱吃一顿便饭。
但他们的小女儿不这么想。
她非常清楚地告诉服务员:“202号包厢,姓简。”
服务员微笑着带路:“好的,请这边走。”
转过头,眼底却闪过不满:小女孩爱虚荣,非要来高档餐厅吃饭,丝毫不考虑父母的经济水平。只要三观端正的人,多少都会产生恶感。
谁想她的父母坐下后,拿了菜单,主动和服务员“抱怨”说:“你们这里的菜也太贵了,哎呀,我女儿非要带我和她妈来这里吃,说是什么米其林,一定要我们尝尝。”
服务员营业微笑:“您女儿心疼您们呢。”
“她呀,赚了点钱就想花掉。”父亲继续“抱怨”,“说存着,偏不肯,我们拿她没办法,只好提前享女儿的福了。”
服务员这下听懂了,顿时刮目相看,原来不是女儿爱慕虚荣,逼着父母花钱,而是反过来,自己挣了钱,想叫父母吃顿好的。
他心里啧啧称奇,点菜的时候就与同事说了起来。
新来的经理问:“这一定是很幸福的家庭吧?”
“是呢。”服务员说,“果然还是生女儿好啊,孝顺。”
经理微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