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播中响起了登机的通知。
A所在的航班即将起飞。
随行人员顿时忙碌,开路的开路,护卫的护卫,抱孩子的抱孩子。接着,套间的门打开,高层和太太前后走了出来。
简静注意到,高层出来时朝莱莱的方向看了一眼,随后才若无其事地迈步。
太太牵住两个孩子的手。
小男孩有点累了,走了两步就张开手臂,要保姆抱他。太太没有阻止,而莱莱则在人群中搜索着简静的身影。
可惜,简静在她看过来以前,就已经拿起手机打游戏了。
莱莱轻巧地收回视线,心却微微下沉。
她很小心,能够活到今天的人,总有一点生死之际锤炼出的预感。此时此刻,她已经感觉到死神的镰刀划过脖颈的森然。
然而,周围一切正常,仿佛只是自己疑神疑鬼,神经过敏了。
登机口挤满了等待的乘客。
高层一行人直接走VIP通道,绕过了喧嚣的人群,顺利走进廊桥。
前面就是飞机,飞机一旦起飞,她就安全了。
莱莱的手心渗出汗,不敢放松警惕,左右环顾,生怕突然有人叫住他们,以各种理由阻拦起飞。
心跳逐渐加剧,卡通墨镜滑到鼻梁,过于世故的眼睛机警地扫视。
廊桥不长也不短,L形,得拐弯。
走到与机场平行的那段路时,莱莱看见机场的落地玻璃前立着一道身影。
那个女作家。
莱莱矛盾极了。
套话时,她瞄过简静的背包,里面塞着几天前的机票、人妖表演的门票、免税店专供的喷雾,哪个伪装人士能做得这么细致?她肯定是来旅游的。
理智和经验察觉不出任何异常,她今天出现在这儿,就是巧合。
然而,直觉喧嚷,汗毛竖起,异常不祥的预感始终笼罩心头。
踟蹰间,队伍发生小小的意外。
“下来。”高层的小儿子似乎觉得廊桥有趣,不要保姆抱了,非要下来跑。
保姆只好慌张地放下他。
太太松开莱莱,转而去抓儿子的手,并低声训斥:“别乱跑,快上飞机了。”
小孩扁扁嘴,扭过身体不乐意。
太太想说什么,忽然发现身边的警卫紧张起来。她一把搂住儿子,无措又茫然地擡头张望。
不远处的圆形楼顶上,白色的外墙边,伫立着一个黑色的影子。
阴天光线昏暗,红色的激光点若隐若现。
莱莱心知不好,立即抱头蹲下,脚尖对准机舱,身体如弓绷起,一个箭步冲出几米。然而同一时间,警卫们也做出了反应,他们围住高层和太太,优先将他们推向机舱。
这个选择无疑是明智的,可路一堵,也断送了莱莱的生机。
廊桥狭窄,莱莱冲不过去。
“啪!”清脆的玻璃爆裂声。
子弹穿过廊桥玻璃,精准地射入了她的胸膛。
血花迸溅。
她脸孔扭曲,身体不受控制地摔倒,鲜血迅速浸湿了地面。
卡通墨镜落地,露出一双扭曲而愤怒的眼睛。
“啊!”她伸出胳膊,奋力爬行,血液在身下拖出长长的血痕。
脚步声仓促,没人停下救她。
警卫也好,保镖也罢,都非常清楚自己要保卫的是谁。
屋顶上,宗野毫不恋战,收起手枪,灵活的手指飞快拆卸枪械,迅速塞进准备好的运动包中。
与此同时,他扯掉脸上的口罩,脱下极具识别性的黑色夹克,露出里面的潮牌T恤,手腕翻转,戴上时髦年轻的运动手表,架上墨镜,短短几秒钟之内就变装完毕。
但危机并未消失,比起变装,最重要的是处理掉手上的证据。
同一时间,高层被簇拥进机舱,暂时安全。他顾不得喘气,吼道:“该死,给我把那家伙抓起来!绝不能放过他!”
“是。”两个警卫和两个保镖留下,剩下的六人奔出廊桥,冲进登机室,追击不明狙击手。
高层怒气翻涌,居然敢当着自己的面杀人,下一次是不是就要刺杀他本人?
“电话给我。”他伸手。
警卫递过手机,他拨出电话,愤怒道:“把机场封起来,查到人之前,一个都不许走!为难?你知不知道,这是刺杀!有人要杀我!这关系到两国外交,必须给我一个交代!”
他一通咆哮,半点不听对方辩解,喊完就猛地一砸。
屏幕裂了。
空姐们面面相觑,小心退远。
太太也不敢开口安抚,搂住儿子。
机舱里死一样寂静。
百米之遥,登机口已经乱成了一锅粥。
乘客们本来就因为延误,心情焦躁不爽,好不容易重新开始登机,忽然看见几个穿制服的人冲出来,手里拿着枪,横冲直撞地乱找人。
大家既愤怒又畏惧,指指点点。
一个警卫不留神,撞倒了打电话的壮汉。
对方扭头,送上一篓脏话。
这个警卫脾气本就不好,且知道司令的脾气,要是抓不到人,自己铁定没有好下场,难免焦急,想尽快戴罪立功。
可壮汉逮着他怒喷,他火气上涌,拔出枪对准天花板就是一下。
砰!
这可不是宗野那把装了子弹的手枪,且没有玻璃阻隔,巨响清晰无比地回荡在室内。
离得近的乘客们集体呆住。
人在面临危机时,一动不动才是本能。
而远一些的,没听清的乘客,仍然保留活动能力。
他们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出什么事了?”
“刚刚是不是枪声?”
脑洞大的,抑或是危机感强烈的人,脱口就是最可怕的猜想。
“老天,好像死人了。”
“什么时候起飞,快离开这里!”
“救命!”
恐慌和骚乱像一场瘟疫,以极其可怕的速度蔓延。
有人茫然立在原地,有人掉头就跑,还有人制造骚乱:“救命啊!杀人了!快跑啊!”
乱了,彻底乱了。
汹涌的人潮爆发出可怕的杀伤力,来不及反应的人就被无情地践踏在地。
简静在心底将他们骂了个狗血淋头。
开枪?神经病啊在这里开枪?
她顾不得许多,第一反应就是回到休息室。
摩肩接踵,有人摔倒,有人尖叫,有人奔跑,迎面跑来了一个旅游团。
简静硬生生刹住,劈手夺下导游的喇叭。
音量开到最大,信任卡调到最大。
“不要动!原地不要动!”她高喊,“是拍戏!大家不要紧张!不要乱跑!”
她用中文、英语和法语轮流报了一遍,说谎不带脸红:“是剧组拍戏,大家不要紧张,没有死人,没有枪击,请不要恐慌!留在原地不要走动。”
一面说,一面跳到高高的椅背上,用尽力气高喊。
“什么事情都没有,是剧组在拍戏!”
“请大家留在原地不要走动。”
“照顾身边的老人和孩子。”
“EverthingisOK!”
“Stoprunning!”
“Noshoot!”
混乱中,清晰明确的消息是最重要的,加上限定卡的增幅,无头苍蝇似的乘客终于停止了脚步,将信将疑地查看。
广播适时响起。
“尊敬的旅客朋友们,刚才设备故障,请大家不要恐慌,停留在原地。”
“请不要随意走动,飞机马上就要起飞了。”
“身体不舒服的旅客请前往医务室。”
冷静死板的广播效果更佳,安抚住了疑虑的乘客们。
简静松了口气,赶紧返回休息室。
半途,她看见一个人影朝自己走来,手臂上挽着外套,衣服下面却隐藏着一些拆卸开的道具。
他使了个眼色。
简静走路的速度不变,却换手拎了背包,拉链没有拉紧,留下一半的口子。
两人擦肩而过。
手中的包陡然变重。
简静绕弯,巧妙地拉上拉链,将背包换回靠内的左手。
休息室近在眼前。
“你们没事吧?”她若无其事地问。
康暮城松了口气,上下看个不停:“你去哪里了?刚才怎么回事?”
“快登机了,我去买点吃的。”她背上背包,“结果遇到一个神经病,莫名其妙朝天花板开了一枪——他以为拍电影呢!脑子有坑。”
康社长摇摇头,感慨道:“这些地方可够乱的。”
“可不是么。”她深以为然,又抱怨,“好不容易雨停了,摊上这事,还不知道能不能飞。”
大家都露出倒霉的表情,然而很快,服务生过来通知他们,现在可以登机了。
简静顿起疑窦:“刚才的骚乱……”
“是误会。”服务生说,“我们会尽快保证各位的飞机起飞的。”
既然机场方面都这么说了,众人自然不会推辞,跟随工作人员前去登机。
前面,是一台安检机。
简静:呵。
“抱歉,为了大家的安全,我们不得不再做一次安检。”工作人员解释,“没有问题飞机就能起飞了。”
此时,延误的时间已经超过5个小时,再大牌的人都不可能拒绝安检,从而延迟自己的航班。
无人异议。
安检开始。
一个高挑的女人立在安检机旁,锐利的目光挨个扫视乘客。她就是宗野高度怀疑过的女警卫,现在看来,当初他的判断十分准确。
这个女人不简单。
她第一时间意识到,或许袭击者就在贵宾室里,就是某位乘客。所以,按时让飞机起飞,既能够避免得罪贵客,又能迅速锁定嫌疑人。
短短十分钟,凶手来不及处理掉凶器。假如他以为能抢先一步登上飞机,脱身而去,现在,或许就携带着致命的证据。
厉害。
简静想着,朝她微微一笑。
女警卫注意到了,逼人的目光迫视着她。
简静骤然发难:“请问一下,这位女士为什么在这里?她好像不是保安,适合搜查我们的行李吗?”
闻言,其他人也投来目光。
女警卫眼中精光爆闪,咄咄逼人:“把你的包交出来!”
“你是这个国家的公职人员?”简静还是这句话,质问安检员,“为什么你们国家的安检,要被其他国家的人主持?”
安检员支支吾吾。
他能知道什么?都是领导的命令。
女警卫不看他,一把将人推开,扬手就去夺简静的包。
简静握住她的手腕。
二人一交手,立即知道对方的斤两。
女警卫以为逮住了正主,肾上腺素飙升,另一只手马上去拔枪,打算第一时间控制住她。
简静拿出护照,慢条斯理地塞进背带裙的前胸口袋。
黑漆漆的枪口对准了红色护照的一角。
“要开枪吗?”她平静地问,“你试试看。”
女警卫的手指放到扳机上,却一时没敢扣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