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清音抱着骨灰盒站在海边。
犹豫再三,严景淮说:“要不,你再考虑一下。毕竟咱们还是讲究个落叶归根。”
闻清音摇头,“他活着的时候背负的东西太多。死了之后,让他做自己吧。”
在清晨的海风里,闻清音伸出手。
再见啦,爷爷,去环游世界吧。
但是,也要常回来梦里看我。
天已大亮,两人回到车上。绑安全带时,闻清音说:“这是我做总裁后,第一次和我爷爷坐同一辆车。”
“如果我们坐同一辆车,出意外的话,公司就没负责人了。我和老头儿都是分两辆车走的。”
“这是唯一一次,我们坐同一辆车。”
闻清音叹气,“那个时候,我该跟他说说话的。”
严景淮想抱抱她,让她别太难过。
他才伸出胳膊,又见她从口袋里掏出个密封袋,里头封着小半袋灰烬。
“爷爷的骨灰,我留了一半。”
她比划着,“回头做个钻戒,我们结婚时用。”
回去的路似乎短了,历来那个人很快到达殡仪馆。
才从车上下来,严景淮深吸口气,疑惑道:“这就是早晨的空气吗,也不比中午的好多少。”
闻清音敲敲车门,“给我开门。”
她那边的门没坏,偏要矫情一下。严景淮偷偷白她一眼,不但帮她开了门,还伸出手:“您请。”
闻清音利索地跳下来,傲慢的把手放在他的手里。她不满道:
“我看见你翻白眼了。”
“我不是公主吗,你怎么可以这样对公主。”
严景淮冲她呲牙:“我本来想讨好你,所以一直忍着。但你这人太难讨好,所以我放弃了。”
他威胁,“我以前可是混底下的,骂人可狠啦。”
“胡说八道,公主怎么会欺负人,公主的性格都很好的。”闻清音眼睛瞪着圆溜溜的,“不过,你真的不需要我为你做点什么吗。我什么都能为你做到哦。”
她好像个显摆棒棒糖的熊孩子。
严景淮嫌弃的不行,又忍不住觉得她可爱。
或许,可以跟她提一下。
他正犹豫着要不要开口,便听见个熟悉的声音大声喊:“妈,你看他们!”
两人寻声看去,正是崔杰一家子。
崔杰他妈其实很看不上闻清音。她觉得闻清音年纪很大,又争强好胜,实在不是做儿媳妇的人选。
但她贪图闻家的富贵,所以除了闻清音,崔家还真没考虑过别的儿媳妇。
本来板上钉钉的事,谁知安女士根本瞧不上他们。
崔杰他爸别的本事没有,揣摩闻裕明的心思却很准。他知道安女士在闻裕明心中的分量,担心事情有变故,昨晚全家熬夜商量对策。
有时候臭皮匠还是有些急智的,三人一合计,决定让崔杰今天跟闻清音求婚。
理由都是现成的:闻清音都这个岁数了,再不趁热孝把婚结了,等给她爷守完三年孝,更成老姑娘了。
这家子人趁大清早杀过来,才进停车场,就看见闻清音和那小白脸从同辆车上下来。
两人举止亲密,身上还潮乎乎的,一看就是做了见不得人的勾当后洗过澡的。
崔杰立马不干了,跟他妈告状:“妈,你看他们。”
新仇旧怨一起,崔杰他妈可算找到出气筒了。
她满脸刻薄:
“小闻董,可一可二不可三。我们崔家可是高知家庭,你这种**做派,恐怕我们家得重新考虑你和我们崔杰的婚事了。”
闻清音真是烦透了他们,半分情面也懒得讲:“现在对公知的要求这么低吗?”
“没记错的话,崔先生只是大学讲师,教授都没评上。令公子更有出息,高中都是去国外混的文凭。至于你,一个小学老师。”
“我没有学历歧视,我爷爷学历也不高,但他是世界上最了不起的人。”
“我确实瞧不起你们一家,就这学识还敢管自己叫高知家庭,那我爸都算莎士比亚。”
“真正的知识分子日子已经很难过了,别再往他们身上泼脏水了。”
闻清音受闻老爷子影响很大,做事从来都留三分余地。如今当着外人的面把揭了崔家老底,三人一时竟忘了应对。
崔杰他妈立即恼羞成怒,质问道:“闻清音,你跟这小白脸到底什么关系,这样护着她!”
严景淮心说不能让闻清音一个人战斗,才想骂回去,崔杰他爸便呵斥自己老婆:“你闭嘴。”
严景淮看见了,他是特意等崔杰妈说完才制止的。
他翻个白眼,暗骂一句:老绿茶。
崔杰他爸神情和蔼,似乎并不在意闻清音的冒犯。
他笑着说:“间间啊,别怪叔叔阿姨老古董,你们都是成年人了,孤男寡女呆一起,难免不叫人多想。我们是不在意,但你让别人怎么想。”
“要不你来考虑一下,他调去别的岗位。”
他开玩笑般说:“你不会看他长得帅舍不得吧。”
严景淮这相貌,就算崔杰从现在开始每天积德行善,下辈子都比不过。
崔杰他爸总觉得严景淮是个大威胁,又苦口婆心劝起他来:
“小兄弟,咱们男子汉大丈夫,不能被人戳脊梁骨骂吃软饭,你说对吧。你看我儿子——”
崔杰他爸才把手搭在严景淮肩膀上,闻清音先一步把他手扫了下去。
“我当然舍不得。”
闻清音握住严景淮的手,和他十指紧扣。
怕他们看不见似的,她还特意举起来,晃了晃。
“你瞎了吗,竟敢把你儿子那种货色跟他比。”
“谁给你的胆子,敢对我指手画脚。一年利润没我一个月税多,还敢教我怎么用人,你也配。”
崔杰做人没底线,却是个大孝子。一听闻清音骂他爸,立即不干了:
“闻清音你有病吧,我爸明明为你好,你就这么跟他说话。”
他从兜里掏出戒指,“你知不知道,我本来打算今天跟你求婚的,现在——”
闻裕明这时来了。
他才下车,还没看清老同学,先看见自己闺女,于是酸不拉几的说:
“小闻董怎么还在外面呢,马上公布遗嘱了,不看看你爷爷给你留了什么好东西。”
闻老爷子的遗产,可不是家财万贯就能形容的。崔杰隐忍多年,终有等到这一刻。
不用别人教,他双膝一软,直挺挺给闻清音跪下:
“闻、闻清音,我喜欢你,嫁给我吧。”
闻裕明这才发现自己老同学。
昨天被安女士一通臭骂,闻裕明这才知道,她是真的不同意这门婚事。
他向来尊重前妻的意见,便对闻清音的婚姻有了别的看法。
如今看见崔杰举个戒指,他心里更不爽了,也不管形象了,直接开骂:
“你TM脑子进屎了,闻清音她爷爷才走!”
一想到多年的美梦就要成真,崔杰太过激动,准备好的台词说的结结巴巴:“那个,闻清音都二十七八了,再等三年,大龄产妇——”
不等他说完,闻清音接过他的戒指。
虽然这门婚事是自己选的,但闻清音真同意了,闻裕明又不乐意了。他没好气说:“闻清音,你——啊啊啊啊!”
最后一字随着闻清音的动作化成尖叫。
闻清音用极快的速度卸掉崔杰的下巴,把戒指塞进他嘴里。
她重新站回严景淮身边,挽上他的胳膊:
“忘了给你们介绍。这位是严景淮先生,我的丈夫。我们不久前领结婚证了。”
这里没有两个篮球场大,也没有话筒和音箱。严景淮没站在礼物盒里,也没绑上绿色丝带。
但闻清音就是说了。
她不想严景淮再受这种莫名其妙的指责。
闻裕明又开始杠铃一样的尖叫。
龙猫一样的她小姨夫钱律师笑呵呵的挤进来,她小爸贺一泓跟在他身后,随手合上闻裕明的嘴巴。
钱律师打量严景淮:“这就是严先生,果然和老爷子说的一样,真是一表人才。”
他态度友善,严景淮却忍不住起一身鸡皮疙瘩。
好在钱律师很快收回视线。他招呼众人,“既然到齐了,咱们进去宣布遗嘱吧。”
严景淮才松口气,另一道冰冷的目光立即看过来。
他侧过脸,是贺一泓。
两人明显听见了闻清音领证的消息,看严景淮就像看一个欺骗天真少女的渣男。
殡仪馆内。
王矣之和崔家人跟在闻裕明身后,也想进休息室。
贺一泓在门口把人拦下:“我们闻家自家的事,外人不便打扰。”
王矣之委屈巴巴地喊:“裕明。”
自从听说闻清音结婚,闻裕明整个人都懵了,听不见任何声音。
他径直进去了,并没回应王矣之。
贺一泓作势要关门,王矣之的神色却恶毒起来:
“你对姓安的倒是一往情深,不知——”
贺一泓懒得听,直接拍上门。
屋里都是自己人,没那么多规矩。钱律师也不废话,才要宣布遗嘱,沙发上的闻裕明直直站起来,僵尸似的扭过头:
“闻清音你说什么,你结婚了,你才几岁,你结什么婚!”
他恶狠狠盯着严景淮:“这小子谁呀,哪冒出来的,干什么工作,父母是谁——”
贺一泓比他冷静点,上下扫严景淮一眼,也生出几分嫌弃:“好看有什么用,脸那么白,身体肯定不好。”
闻裕明立即抓住贺一泓的衣领:“你、你是不是早知道了,你竟然不告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