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铁奴击败了窝多、拖赭的部族联军以后,从中选出三千人打入萧字旗的战斗队伍中,将剩下的北阻卜部人口都送给了穆沁,又将他这段时间里掠夺来的牛羊、女人全送给他,并支持穆沁接管拖赭的地盘。穆沁这时已猜道当日袭击他老家的乃是萧字旗,但萧铁奴既将女人、财物和地盘交还给他,又多送了北阻卜部的人口、地盘,这桩生意很明显大大有利,因此便对之前的事情闭口不提,心甘情愿地向萧铁奴表示臣服。
位于伏击圈另外一侧的乌兰等部这时还没得到确切消息,萧铁奴在打了胜仗以后略加整顿,又迅速领着种去病、蒙兀尔、穆沁来攻,等达密发现事情不对头,乌兰诸部驻地周围的险要已被萧铁奴夺取,陷入了被包围的境地。萧铁奴在得到拖赭、窝多、穆沁的大部分人马以后,手下的兵马不但战斗力高于乌兰诸部,便是数量也远远超过了。
几个部族的酋长都既惊且惧,纷纷来找达密商量办法,但达密对此也束手无策。其中一个酋长见萧字旗的包围圈并不严密就建议突围,达密道:“我们外围几个高地都已经被他们占据,虽然包围圈中间有缺口可走,但如果我们真的从这些缺口突围,他们从高地引兵突击,我们非损失惨重不可。”
但是坐困不动也不是办法,因为种去病已经引领一万步骑缓缓推进,漠北民族最擅长的是奔袭突击,这时在兵器落后的情况下是没法正面与种去病的大军正面交锋的。
双方尚未接刃,种去病先派人将拖赭的头颅送了过来,乌兰诸部见了更是害怕,都不知如何是好。
几个族长正彷徨间,一个年轻人站出来说道:“父亲,我们一开始就不应该和汉部作对!别忘了我们前年夏天马群得了疫病,冬天牛羊又大量冻馁,若不是得了那批汉部商人的谷物接济,我们哪里能熬过那个难关?再说,这萧字旗很不好惹,契丹人、女真人和西夏人都奈何不了他,何况我们这样的小部族?这样一个既有恩于我们又远比我们强大的部族,我们为什么要去得罪他?”
达密定眼一看,见是他的儿子托普嘉,说道:“拖赭毕竟是我们的同族,大家都决定动手,我们不好不跟着动手。”他是以宽厚公允而得族人拥戴为族长,在处置涉外大事上却有些没主见。
托普嘉说:“现在拖赭都死了!这就说明他的主张是错的!要我说,汉部的这拨人马也许真的只是借路,并没有要吞并我们。”
达密叹了一口气说:“托普嘉,我知道你向来是反对袭击汉部的,不过现在说这些又有什么用处?太阳下山了便回不来,我们不能回到没有伏击之前去了,还是想想怎么应付眼前的局面吧。”
托普嘉说:“现在没有其它办法了,只有跟他们合作——借出我们的牧场让他们歇脚,借出我们的道路让他们过去。父亲,我们打不过他们的!”
其中一个族长听了说:“话是这样说,但只怕现在他们不肯了。毕竟我们得罪了他们。听说那萧字旗很可怕的,所有反对他的部族,都会被他杀得一干二净。”
另一个族长说:“是啊,现在我们就是想投降,也许他也不肯了。”
“那我去做使者吧。”托普嘉说:“希望我能劝他们不要迫害我们。”
达密吃了一惊说:“那怎么行!我就只有你一个儿子,万一汉人将你杀了,那……不可以,不可以!”
“现在还有其它办法吗?”托普嘉说:“如果等到他们的兵马靠近,双方动起手来,我的性命也未必能保住!不如现在去冒一冒险,也许还有转机!”
几个族长一听都佩服托普嘉的勇敢,一开始达密还是不肯,但经不住托普嘉和几个族长的劝告,再加上形势越来越危急,只好同意。
托普嘉骑了一匹快马,带了两个勇士,直闯种去病的大军,要求求见萧字旗的大帅。种去病在军中望见他便命大军停止行进,派人将托普嘉的两个勇士截留在外,只放他一个人进来,微笑道:“会做买卖的牧人,你现在变成正式的使者了么?”
托普嘉正色说道:“我之前卖给萧大帅一些东西,现在想向萧大帅买一些东西。”
种去病微微一笑说:“行!我们大帅等你好久了。”
托普嘉便在卫兵的带领下进入萧铁奴的大帐,见到萧铁奴,单膝跪下说:“漠北的牧人、乌兰部族长的儿子见过汉部的萧大帅。”
萧铁奴呵呵笑道:“原来你是达密的儿子啊。”这两天他已从穆沁口中知道了不少乌兰部的消息,知道乌兰部是和汉部商人直接做过生意的部族之一,也大体知道了他们的族长达密是个什么要的人。
托普嘉说道:“我们乌兰部受过汉部商人的恩惠,本来不应该恩将仇报。但我们乌兰部是达旦诸部之一,如果不和大家合作,在这草原上便没法立足。当初我劝阻不了,但仍然不希望汉部在这里遭受大难,所以隐瞒了身份前来报信,希望萧大帅能躲过这次劫难,却没想到萧大帅英勇无敌,不但化解了劫难,而且还打败了漠北的强族,猎杀了草原上的白狼。”
萧铁奴笑了笑说:“拖赭、窝多他们,不算什么强族。其实我早就看穿了他们的诡计,就算你不来报信他们也休想得手。不过只要是对我萧铁奴心存善意的人,我都会报答他的。说吧,你这次来是为了什么事情。”
托普嘉说:“我这次来,是想向萧大帅买一些东西。”
“哦?”萧铁奴眯着眼睛,看得出他对托普嘉这个有眼光的青年十分喜欢:“你想买什么?”
托普嘉说:“我想买现在被萧大帅包围着的所有人的性命。”
萧铁奴呆了一呆,随即大笑道:“我本以为你只是要救你族人的性命,却没想到你胃口这么大。嘿!你想买的东西,价值可不低呢。你想拿什么来买呢?”
托普嘉说:“到现在为止我们也不知道萧大帅这次来大草原为的是什么,但是以我对汉部的了解,汉部应该是一个非常富裕、非常强大的部族,我们眼中的宝货,在你们那里就像沙漠上的沙粒一般,我们所艳羡的茶叶,听说在你们那边就像大草原的青草一样低廉。所以我想,你们应该不是为了我们这点少得可怜的财物。”
萧铁奴点了点头说:“不错。”
托普嘉又说:“那你们又会来问我们要什么呢?要我们的土地么?好像我们的土地并不适合你们居住,我们的土地上除了牛马也没有你们想要的东西——如果你们需要牛马的话,那用谷物来和我们交换就好,不需要动用大军。那你们会要我们的人口吗?似乎也不像,因为从一千年前我们的祖宗就知道,汉地是从来不缺人的。”
萧铁奴又点了点头说:“不错,如果你们肯跟我们交换牛马的话,我们动用大军干什么?我们当然也不是为了你们的人口。”
托普嘉又说:“如果这些都不是,那我想无论你们要什么,我们都可以答应——这就是我准备用来和萧大帅你做买卖的价钱。萧大帅,你的包围圈内,有两万五千个草原战士,你可以要这些人的尸体,也可以让他们成为你的朋友。”
萧铁奴哈哈笑道:“尸体?我不要尸体。朋友?我也不止要你们做我的朋友。”
托普嘉脸色沉重起来,说道:“难道萧大帅是要我们做你的奴隶吗?那不行,我们不能答应。那样的话我们宁可成为尸体重归天神的怀抱!”
汉部对于草原民族,究竟有什么要求呢?
对杨应麒来说,他只要一样东西,那就是“老实”——只要漠北诸族肯老实一点,杨应麒宁可每年倒贴十几万担的粮食。
但萧铁奴却不这么想,在听了托普嘉的话以后他反问:“你们的族人现在虽然有牛有马,但有的也只是牛马。你们想要精良的兵器不要?想要美丽的女子不要?想要享用不尽的金银财宝不要?”
托普嘉呆了呆,说道:“当然要。不过精良的兵器,无论汉人还是契丹人都不肯卖给我们。至于美丽的女子和金银财宝,我们虽然也有一些,但也只有你们汉人的地方才有那么多。”
萧铁奴说:“兵器是不能卖的,这是我们祖先订立下来的规矩。不过如果你们肯成为我们的战士,遵守我们的规矩,那就可以使用我们的兵器,吃我们的粮食,并享用你们应得的钱财。”
托普嘉犹豫了一下说:“这么说来,汉部还是要吞并我们么?”
“吞并?”萧铁奴说:“别说的这么难听!我们并不是要征收你们的牛羊,奴役你们的勇士,只是让你们发挥你们最擅长的本领,以此获得你们应得的报酬——如此而已。再说,如果有一个英雄既可以保证你们继续过这种快乐自由的生活,又能保证你们在最寒冷的冬天里也不至于饿死,那你们为什么还要犹豫、还要害怕呢?”
托普嘉说:“萧大帅,真的是这样吗?真的有这么好的事情?”
“当然?”萧铁奴说:“我愿意用我的性命发誓,用我儿子的性命发誓,用我兄弟的性命发誓!”
托普嘉心想:“如果不听从他,马上就要发生战争,我们都得被杀。”又想到与汉部商人贸易的好处,便说道:“好,萧大帅,如果真是这样,那我们愿意追随你。但你不能剥夺我父亲——还有各个族长的地位。”
萧铁奴点了点头说:“我何止不剥夺你父亲的地位,我还会巩固他的地位呢。穆沁最早来投靠我,现在我已经将拖赭的土地、人口都给他了。如果你们乌兰部也肯归附,那我会将窝多的土地、人口都给你们。凡是像拖赭、窝多那样对不住我的人,我一定会让他像窝多那样没有立足之地,像拖赭那样连性命也休想保住。但如果是像穆沁那样来归顺我们的人,他就一定能得到像穆沁得到的好处。”
托普嘉听了萧铁奴这几句话后大喜,心想:“若能得到窝多的人口和土地,那我们的势力就能强大一倍!”当下与萧铁奴歃血盟誓,指天地为信,然后才回去报信。
种去病在托普嘉走后说道:“六将军,现在我们能横行漠北,是因为这里的部族还是一团散沙,穆沁、托普嘉他们虽然可能暂时听奉我们的号令,但我们这样做会让草原的部族像滚雪球一样越来越大,最后反而可能因此促使他们统一起来。我听七将军说过一些他对漠北事务的想法,似乎他是反对这样做的。您是为了东北的战局而作此权宜之计么?”
萧铁奴一听哈哈笑道:“老七这么认为么?嗯,他对漠北居然也如此了解,真是奇了。我现在做的,不是为了权宜而权宜。老七的想法其实和我的想法没矛盾,倒是你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
种去病问:“请六将军指点。”
萧铁奴道:“我扶持穆沁、达密他们,是因为他们还不够强。若是比他们更加强大的部族,我便不会给出这样的条件了。锄强扶弱,乃是对付草原诸族的不二法门。现在总要竖立几个榜样,让他们尝尝甜头的,要不然谁会跟随我们。”
种去病恍然大悟说道:“七将军曾说如有可能,要在漠北实行推恩令……”
“现在说那个还太早。”萧铁奴说:“我们在漠北的影响力还不够,他们不会这么轻易服我们的。一步步来吧。”
种去病又道:“至于征用这些人作军士,嗯,这些人是打仗的好手,不过可别因此养成后患才好。毕竟胡人不知礼义,驱之战斗容易,使之安分甚难。”
“礼义?”萧铁奴冷笑道:“就是因为他们没有礼义,所以才这么能打!嘿!这件事情我有分寸,你不必多言!”
托普嘉果然能干,第二日便将他的父亲以及几个族长都带到萧铁奴帐中。达密和几个族长来时都是忐忑不安,虽然托普嘉言之凿凿,他们眼下也没有更好的选择,但入营后仍很担心萧铁奴不守信。
不过,事情的发展比他们预料中要顺利得多,先来接待他们的不是萧铁奴,而是穆沁以及那两个已经归顺了的族长,眼见穆沁得到善待,达密等人才算安心不少。萧铁奴摆下宴席,拿出美酒款待众族长,灌得这几个老牧民醺醺然几乎不辨东西。萧铁奴作主让穆沁的女儿嫁给种去病,自己娶了托普嘉的妹妹作为妻子之一,又许诺给他们介绍婚姻,让漠北各部酋长与汉部贵戚大臣世代通婚。托普嘉等听了都更为安心,这才问萧铁奴此来漠北,究竟是为什么。
萧铁奴说道:“我大哥在混同江那边打女真人,我绕道漠北,就是想去东北帮他打仗。”
几个族长一听都叫了起来,纷纷自请为先锋。
托普嘉说道:“去哪里打仗都没问题,但怕只怕我们的大队去到混同江,这边的老家却被别人占领了。”
“不怕!”萧铁奴说:“你们把族人都带上,我们一路迁徙过去。至于地盘,嘿!人跑得了,马跑得了,草原可跑不了。等打完了混同江的胜仗,我回头送你们回来——到时候就是谁占了你们的草原,也不敢不还!还有,混同江那一带现在可有钱了,我许你们去到那里金银任取,女人任抢!”
众族长听了无不大喜,穆沁沉吟道:“从这里到混同江,可得经过乌古敌烈统军司,乌古部和敌烈八部,可都和女真人不对付。萧大帅要不要借助他们的力量?”
萧铁奴道:“乌古部和我们有仇,没大哥答应我可不敢就收他们。至于敌烈部,我跟他们没什么关系。我们现在这些人马去帮大哥已经够了,只要他们肯借路就好。”
正喝着酒,忽然营外一个将官快步走来禀告,原来窝多逃不出多远,他的手下忽然背叛,竟将他拿来萧字旗请赏。萧铁奴大喜,让穆沁去验明正身,便割了头颅祭旗。
十日后萧铁奴大会诸族,共得控弦之士四万四千六百多人,萧铁奴从中再选三千人编入前锋营,给与好马好刀,连同原来的五千人,由种去病统领。
又命穆沁、托普嘉各引一万五千人人为左右两翼,达密节制其余人马在后,萧铁奴自统五万人为中军。
大军徐徐向东,一边放牧,一边行军。
这样一个二十几万人的大部队不断东移,对沿途所造成的影响和震动可想而知。路上的小部族望见,要么远远躲开,要么就接受萧铁奴的整编或者册封,一直走到旧辽乌古敌烈统军司的属地,才有敌烈八部联合起来阻截,结果自然是被萧铁奴击溃。敌烈部向北部遁去,萧铁奴也不穷追,只是派出使者,告知敌烈部自己只是借路,让敌烈部不用担心。
其实萧铁奴“只是借路”的话早在他到达这片土地之前就已经传达,但那时敌烈部不肯轻信,二来也放不下地主的自尊,这时被萧铁奴击败之后才知道害怕。萧铁奴战胜之后示之以宽,他们便不敢不信,不敢不服,不过仍然不敢轻易靠近这支大军,只是派人前来谢罪,等到萧字旗东移之后才回到他们的领地来。
到达大鲜卑山西麓时,乌古部闻讯以为汉部是要来报仇早已望风遁走,萧铁奴也不去理会他。
萧铁奴在云内时候本有兵将两万余人,种去病从东边带来了一万人,进入漠北后又收编大概一万人,此时直系的战斗队伍已达四万,穆沁等受他节制的附属军力也有四万,萧铁奴有这八万兵力在手,对于扭转整个金汉战局便大有把握。
这时摆在萧铁奴面前有两条路:第一条是翻过大鲜卑山,直接突入会宁的后方,这是当初他们“长征远遁”时的路线,第二条则是转而南下进入旧辽上京临潢府。
当初萧铁奴刚从敕勒川出发时候就打算走前一条道路,想要在金人反应过来之前给会宁一个突击。但这时他兵力已广,且不说二十多万人的大队伍翻过大鲜卑山极为麻烦,便是翻过去以后若没法顺利解决补给问题也会很危险。因此萧铁奴便改变了主意,引了大军转而南下进入临潢府,这是当年萧铁奴大打游击战的地方,进入这个地方后当真是如鱼得水!金人留守在这里的兵力防备漠北的小部落还可以,如何能挡得住萧字旗?所以萧铁奴轻而易举地便夺了旧辽上京城,这已不知是他第几回夺取这座上京城了。卢彦伦对这一带的环境也熟悉得不得了,传出檄文,安抚民心。
这时临潢府一带的汉民庄园已经颇为发达,见萧铁奴忽然出现几乎怀疑他们是从天而降!这里的商人、庄主、牧主大多和萧铁奴多多少少有点交情,听说他来不禁惊喜交加,对卢彦伦的政令十分配合,所以没几日时间不但临潢府安定下来,而且萧字旗还征集到了数量庞大的粮草。
“六将军,您这次来,不走了吧?”有个庄园的主人问,他的庄园萧铁奴也是有份的。
“哈哈,怎么说呢。应该会走,而且很快。”
“啊!”那个庄园的主人既有些惊讶,又有些失望。
“你为什么不问我去哪里呢?”萧铁奴说。
“这……六将军要去哪里?”
“哈哈!”萧铁奴说:“我要去的地方,当然是会宁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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