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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信被闻蝉甩了一脸,小娘子连面都不给他见,他心情就有点烦躁了。他本来就不是对人多低声下气央求的人,他对闻蝉,已经算是使出他平生的好性子了。且花酒这事吧,他又说不清,再加上有小厮过来催促他,所以就想着先晾晾闻蝉,等过会儿她不这么生气了再说。

    闻蝉则是等半天,想要等到李信跟她解释并道歉。她让青竹出门去看,青竹回来说,“二郎已经走了。”

    闻蝉:“……”

    她更加生气了,又催青竹去问李信去哪里了。小娘子此时还抱有对她二表哥的美好幻想,想她二表哥是不是觉得自己做错了所以去想办法来哄她了,结果青竹让人跑了一来回后,苦着脸回答,“郎君们都出门了。”

    闻蝉站起来,“他一定是又出门去玩了!我这么难过,他居然出门玩!”出门玩还不叫我!

    当然最关键的最后一句话被她藏在了喉咙里,为防止青竹笑话她。

    青竹瞥翁主一眼,心想:看起来您倒不是难过,而是不高兴,而是需要二郎回来哄你。可惜二郎榆木疙瘩,不明白您的小心思。

    青竹想的不错,要说多生气,闻蝉也不至于。她还是了解她大兄的,一切都是她大兄唆使的!她二表哥穷死了,肯定舍不得掏钱去玩女人!只有她大兄扔五铢币跟扔土似的,随意就那么丢出去了。

    而且玩女人,为什么要去外面玩?为什么不跟她玩?

    二表哥就是被大兄给祸害的!

    自然,有人主使,在闻蝉心中,李信也没多冤枉!他坏起来,她大兄还要甘拜下风呢。这就是两个会玩的人凑一起去了,才会这样臭味相投!

    闻蝉拍下桌案,“走,我们也出门去!”

    青竹虚心请教,“咱们去哪里?”

    闻蝉说,“他去花天酒地,咱们也去!”

    闺室雅丽沉静,众女围着翁主,为翁主快速梳洗装扮。出门的时候,闻蝉便着一身缃色华锦三绕曲裾深衣,外披白绒红底斗篷,梳着垂云髻。乌发如缎,额前垂戴翠绿玉珠相间的华胜。少女亭亭立在窗前,与窗外梅花树枝相照,眉目流转间,人比花娇。

    她出了院门,出去时,碰到前来看她的大兄闻若。闻若寻思着昨晚惹小妹妹不开心了,于是让仆从抱了一大堆小巧精致的玩意儿,在大清早出了门,来跟妹妹赔礼。结果闻若在远远的曲径上就先看到了欲出门的妹妹。闻蝉仿若美玉流光,乍现身,闪了闻若满眼。

    闻扶明都习惯妹妹的出色容貌了,一旦眼前被刺得回不过神,那一定是他妹妹来了。见到妹妹娇小的身影,郎君高兴地伸出手,想与她打个招呼。结果闻蝉乌眼一擡,也看到那边的大兄了。她跟青竹小声,“咱们走另一条路。”

    闻若的笑脸僵硬了:“……”

    他还没打招呼呢,还没走近呢,就眼睁睁看着众女的身影在院门前一拐,往另一个绕远路的方向走了。

    他想:哟,还真生气了啊?但是表弟们看春宫,她有什么好生气的?跟她什么关系啊?

    世子摸着下巴,开始感觉到了一丝不寻常。

    闻蝉去寻她在长安交好的女郎们“花天酒地”。女郎们都说要出门,不喝酒,却是要游园。闻蝉满心想自己要在外面海玩一天,听姊妹们这样说,便也欣然而往。众女们便一同相约坐上马车,去一同游园。

    这一游,就游去了郊外大马场。

    楚国因为和蛮族人常年打仗,为了训练马匹和士兵,大马场一直很热闹。朝廷只对马匹管理很严,但是贵族郎君娘子们来马场骑马,只要不损害马匹,朝廷也是睁只眼闭只眼的。

    某方面说,对马匹的管制越来越随意,也说明了朝廷对战的消极态度。

    等闻蝉稀里糊涂地跟着众人下车,脚踩到实地,便感觉到了地上轰轰的震动声,和并不遥远的群马嘶鸣。她惊了一下,随女郎们过去,疑惑问,“怎么来大马场了?我们要骑马吗?”

    旁有女郎笑着解释,“有赛马的,你想去骑也可以。不过下面都在赌马呢,一群蛮夷人怪没劲儿的。听说他们在赌马,郎君们来看得也不少。我们与郎君们说话就好。”

    舞阳翁主跟着女郎们,到了围栏后的休憩场所。果然见到一边万马奔腾、尘土飞扬,而另一边案头排排,瓜果皆依盘而列,许多郎君娘子们围在一起说话。她顿时明白了女郎们的心思,这可不就是交际会吗?

    年轻男女们外出交际,又有同伴玩耍,又与喜欢的郎君们眉来眼去。女郎们围在一起,说的最多的,就是哪家郎君最俊俏,哪家郎君最出众。

    闻蝉微有恍惚:想当年,她正是在类似的游会上,听说了江三郎的大名,才对江三郎一往情深。谁料才短短几个月,她和江三郎的缘分就走得差不多了。

    舞阳翁主正悲春伤秋之时,忽听到耳边有娘子惊呼,声音都带着抖音,“那那那不是江三郎吗?!”

    闻蝉:“……”

    她也看过去,果然见到跟随仆从领路而来的红袍青年。一般红衣男儿穿来都压不住,青年却穿得挺拔温润。他缓缓走来,翻起的袖口隐约露出白色衬底,像水在一层层地流动般。青年风采如昔,又不茍言笑。闻蝉跽坐于案边,已经看到好些个主动的女郎走过去,与心中情郎攀谈了。

    江照白就是到了长安,还是那个不重女色的人。多少美人儿往他跟前凑,他疏离又客气,目光却一直追逐着马场。

    众女很快低声讨论:

    “江三郎又回长安来了啊,不知道他还走不走?希望他不要走了。”

    “自江三郎走后,长安的郎君们全都变得很没趣。”

    “可惜江三郎眼光甚高,也不知道欢喜什么样的人儿。”

    闻蝉想他不用欢喜谁,你们都快把他挤死了。

    她首次脱离出痴迷女郎的队列,从旁观者看,便觉得眼前景象十分有趣:多少女儿家飞一样扑向江照白,江照白躲着唯恐不及,沉着脸拱手再拱手。就这样,他身边的莺莺燕燕也没见少。毕竟这里是长安,能站在这里的女郎们,哪个家中地位都不低,江照白得罪谁都不好。

    也许他本人并不是多么冷漠的人,但就是怕极了这些女郎们,才不得不不茍言笑。

    毕竟他面对李信,可是笑了不止一两次……

    闻蝉心中酸酸地想到。

    被女儿们围在中间的江三郎,确实苦不堪言。在会稽还好,没人认识他,他除了待在竹庐,就是出城去办事,少和女郎们打交道。这般清净的日子过久了,又回到被包围的长安,他颇为不适应。

    他已经尽量冷着脸客气了,一般的女郎们看他这么冷淡,也只是寥寥几句话说后就走开了;但仍有一位公主,与他说话。那是位公主,他又不好发怒。

    他的气势又没有强到让生人勿近的地步,再加上众人看他,不光是为他本人,还为他身后的江家……江三郎在长安的贵女圈中,一直是非常热门的夫君人选。

    江照白眼眸在人群中一梭,忽然看到一个人影。他顿时有了主意,可以避开身边喋喋不休的公主了。青年拱拱手,笑道,“殿下,我与人有约,那人已经等着在下了。”

    他大步往远方角落里闲闲地吃果肉的闻蝉走去。

    闻蝉:“……”

    众人的视线,全都落到了她身上。

    闻蝉还没有反应过来,江三郎已经到了她对面,笑道,“让翁主久等了。”

    闻蝉既莫名其妙又受宠若惊:江三郎居然用她来躲女眷!她何德何能啊!

    但是看眼那边虎视眈眈、目中快要喷火的某公主,闻蝉还是想拒绝:她只是一个小小翁主,她还是不要招惹某公主了……这位某公主,性格骄横跋扈,是陛下的第不知道多少女。闻蝉与她也常见面,但两人性格不合,打交道并不多。

    江三郎又和她没什么关系,她没必要为了江三郎得罪一个脾气不好的公主啊……

    眼看闻蝉要拒绝,江照白身子往前一探,用只有临近人才能听到的低声量说道,“阿信现在就在大马场跟人赛马,我带你去看!”

    闻蝉:“……”

    她一时想说,“关我什么事?我才不想看。”

    一时又想伤心,“你果然是为我二表哥来的!”

    千言万语,到口上,闻蝉说,“我自己也能看。”

    江三郎笑着,低头为她削果皮,唇轻轻翕动了两下,“翁主,我身边有一堆麻烦的人,你身边也有一堆麻烦的人。我们何不在一起,好挡一挡呢?”

    闻蝉默然无语。

    她为什么坐在角落里一动不动,就不想出去了呢?当然是为了挡外头如狼似虎的郎君们啊。她就是坐得不显眼一点,希望不要被人注意到她的到来。江三郎的桃花运很多,闻蝉也不少。

    小娘子与江三郎温和的目光凝视许久,伸手与他拍了掌,被他拉起来。

    闻蝉心想:万万没想到,我终于有机会和江三郎近距离接触了,却是在这样的情况下……

    而看到舞阳翁主和江三郎相携着去看赛马,众女愣了愣,有些不可置信。没听说过江三郎与舞阳翁主有什么关系啊?却有消息灵通的已笑道,“你们忘了前几个月,翁主去了哪里,江三郎又是从哪里回来的?”

    众女恍然,然后唏嘘:没想到竟是他们两个。

    然一看之下,郎才女貌,相携而走。二人金童玉女般相配,也没谁不如谁,众女除了扼腕,也只有心不甘而已。就连之前那个公主,也踟蹰了一下。一个翁主不算什么,但闻蝉母亲是公主的姑姑,那姑姑还是嫡长公主。没什么必要的话,谁也不想跟长公主一家弄成仇人。毕竟父皇不管事,公主的婚姻,还得靠宫里的夫人们。要是长公主又跟夫人们说了什么话,公主的婚姻受阻,简直是必然的。

    江三郎已经领闻蝉去围栏边看赛马了。

    到了前方,也有不少郎君女郎们站在这里看赛马。但是与后方的莺莺燕燕们不一样,站在这边的,都是对赛马有些兴趣。看到江照白二人,大家只是愣了一下,注意力却还在马场上。

    江照白和闻蝉其实也没那么熟,两人就是搭个伴。到了这里,虽然两人并肩而立,江三郎已经陷入了沉思,闻蝉也不理他,去看赛马了。如果她二表哥在旁边,她还有话说;但是对江三郎,闻蝉总有一种跟他多说句话自己会倒霉的错觉。

    她手扶着栏杆,想从尘土灰灰的马场众寻找熟悉的身影。而很快,她果然看到了——

    少年骑在马上,身子与身下健硕奔跑的马几乎平成了一条线。阳光在他身上打晃,圈圈光影中,许多人骑着马在前截道,他和身下的马,像是从阳光中飞跃出来的一样。场中鼓声阵阵,喝声起伏,而小郎君矫健无比的身形,赢得了场中场外众人的关注。

    他骑马的样子,冷静对敌的样子,就是甩马鞭的样子,都英武极了!

    闻蝉看入神了,她就从没看过她二表哥这么好看过!

    女孩儿不自觉身子往前走了一步,被旁边察觉的江照白拉了一把。江照白说,“不要往前走,小心伤了你。”闻蝉嗯嗯嗯地胡乱答他,青年偏头,看到女孩儿眼眸专注的样子,忽然间,便有了与她交谈的兴趣,“你懂这个?喜欢看?”

    闻蝉说,“对啊!挺喜欢的!”她二表哥好厉害……

    女孩儿对心上人的喜爱,从一开始,就是从崇拜开始的。她觉得这个人很强很好,在她所仰望的领域中发着光。她心里的情花开了一大片,目光追随着他,觉得他像个英雄。又盼望他这个英雄,只为自己一个人。

    江照白显然没有情爱那根筋,他看闻蝉眼睛发亮,以为她与自己所想相同,竟生出了知己之感。江三郎与闻蝉欣然感慨道,“蛮族人来我大楚国度,就是为炫耀挑衅而来的。宫廷那边如何应对暂且不提,但他们显然在民间,也想让我大楚百姓对他们生起畏惧之心。今天的赛马中,他们就不停地赢,不停地挑衅。幸而我大楚儿郎们不是孬种,在场中与他们相斗。赢钱是小,夺回面子才是真的。”

    闻蝉:“……”

    听了江三郎解说,她才意识到为什么马场中会这么多蛮族人。她刚才都没注意到……

    江照白望着前方,“阿信的马术真不错,有他下场,今日的比赛,该是我大楚赢面比较大。”

    闻蝉说:“……赢了比赛,能有很多钱啊?”

    江三郎以为她不知道规则,就与她解释,与她说每场赢了会分到多少钱币云云。而耐心听他说完后,闻蝉就肯定说道,“那我表哥下场,就是为了钱了!”

    江照白愕然:“……”

    然后莞尔,“是了,我倒忘了阿信缺钱的事了。”他出身极好,从来没缺过钱财交际,他是真没想到李信会缺钱。但是又算了算阿信几日来的行程,觉得阿信赚的钱早就够他花用了。那更多的钱,该是别的用处了。

    江照白垂目,开始想李信打算把钱花在哪个地方了。

    江照白又不理她了,闻蝉也不在意,她心花怒放地去看李信在场中大展神威。但是她能发现郎君的厉害,旁边自然也有人发现。有许多女郎们便在讨论——“那连闯三道环的郎君,是哪里人?真是好生俊俏!”

    “郎君为我大楚而出战,胸怀磊落,好生了不起!快去问问郎君是谁?怎么以前没见过?”

    有知道的便答,“是李二郎。会稽李家的二郎,李信。”

    众女便“哦”一声后,继续热烈讨论李二郎如何如何英武不凡了。闻蝉忍不住插嘴道,“他没有你们想得那么好。”

    众女便驳她,“你知道什么?李二郎风采卓人,一般人难比。”

    闻蝉心里忍不住道:你们觉得他好,那是你们没见过他。等你们见过他了,就知道他多混蛋了……

    看眼旁边琅琅如玉的青年郎君,再看看场中挥汗如雨、满身尘土的骑马少年,闻蝉撇嘴:人和人的差距怎么这样大。看看人家江三郎,多么的如松如玉;再看看她表哥,脏的跟从土里长出来似的。人家江三郎清清爽爽;她表哥尘土满面,汗流浃背。

    啧啧。

    没修养。

    粗俗。

    她刚才还觉得表哥真好看,现在有人一夸她表哥,她心里就开始反着说话了。把李信嫌弃来嫌弃去,觉得所有看中李二郎的人都没眼光,就她最有眼光!

    但是随着李信在场中连连夺冠,场下女郎们更是将他吹捧得如神人一般。仿佛等李二郎一下场,她们就要扑过去跟他交际去了。闻蝉心里快堵死了,又插一句话说,“他长得可平凡了……”

    终于有女想起来了,看她一眼,诧异满满,“听说李二郎与翁主是表亲?既是一家人,翁主何必总说人家不好呢?”

    又有女道,“郎君英俊,不在相貌。翁主你年纪小,你还不懂。”

    闻蝉:“……”

    她简直快被这些一个个专心凝望她二表哥的女郎们气死了!那是她的表哥,又不是她们的!她都没激动,她们瞎激动什么?!

    闻蝉快要忍不住把李信丑化无数倍,好叫身边这些没见识的女郎们知道,她表哥到底有多丑!特别特别的貌不惊人,特别特别的不是好人,跟她们以为的完全不一样!

    那么丑的表哥,根本不值得她们欣赏!

    舞阳翁主就要开口说了,她都要说第一个字后,后面有人道,“程漪,你也来了?”

    “程漪”这个名字最近如雷贯耳,耳熟得很,闻蝉几乎是一激灵,便回头去看。同时,她发觉身边的江三郎身子僵了僵,却并没有回头,依然专心致志地看着马场中的比赛。

    程漪曾经也是贵女圈中的风流人物,不过这几年,她已经不怎么出来玩了。

    贵女圈中的人换了一批又一批,与程漪差不多大的,都嫁了人,要么在长安,要么远离长安。大家彼此之间的关系被拉得无限远,认识程漪的人,已经实在不多了。

    闻蝉就不认识。

    她也许偶尔见过这个人,也许偶尔听过这个人。但她对程家五娘子的全部印象,都是听她二姊的解说后,与江三郎绑在一起的。但是闻蝉又知道,程漪不出意外,就是未来的定王妃。两人的聘礼彩礼都已经开始准备交换了,说不好,等下一次见面,就是在定王的婚宴上了。

    闻蝉扭头去看程漪是谁。

    身材高挑的女郎挥下仆役,与几女说话。她相貌姣好,眉目清清淡淡,若月下清霜,与人隔着一段朦朦胧胧的距离。女郎是极美极雅的,梳着高髻,步履间仿若踏着云雾。她款款走来,与闻蝉的二姊看着差不多大。

    她跟人说话时,态度还是比较娴静优雅的。但是很快,她的目光就转了过来,与窥探她的闻蝉撞上。

    女郎的目光如火如电,闻蝉与她对视了半天,就移开了。一看之下,她就知道,这是一个与她气场不和的女郎,没必要结交。闻蝉扭过脸,继续专心去看赛马了。但是她想看,有人却不让她好好看。

    闻蝉的目光移到赛马场上,耳边听到女郎温温凉凉的声音,“五娘见过翁主。”

    闻蝉无奈地转过身,看到程漪已经站到了她身边。程漪也不是诚心请安,大家都是出来玩的,她又是长安城中大家心知肚明的未来定王妃,差不多就行了,闻蝉哪里受她的礼?

    程漪的目光又越过了闻蝉,看向闻蝉身边的那个人。她唇角带了一抹很淡的讽刺的笑,说,“江三郎也回京了吗?倒是多年不见了。”

    知道程漪和江三郎那点儿过往的人很少,连闻姝都只是作宁王妃的时候,不留意知道的。现在程漪这样跟江照白打招呼,身边女郎也都只是好奇,没觉得有什么奇怪的。

    江照白手扶着栏杆,心里长长叹了口气。

    他就是不想与程漪打招呼,才连面都不肯见。谁知程漪不肯放过他,仍然过来了。他心想,倒是连累翁主了。

    江三郎心中无奈,面上却不表现。他转了身,以一副很生疏诧异的样子,向程漪拱了拱手,笑道,“程娘子吗?倒是没料到程娘子还记得在下。”他表现的,就好像跟一个见过几次面的陌生人说话一样。

    程漪看着他,“江三郎名满长安,郎君不记得我,我却是记得江三郎的。长安的女儿们,有几个会忘了江三郎的风采呢。”

    闻蝉在边上看得目瞪口呆:你们这对曾经旧情人,好会演啊……表现得好像你们不认识似的。

    但是她没记错的话,就是十几天前,他们还在江陵的时候,被程漪的人追杀过吧?据江三郎所说,程漪想杀的人是他吧?

    他们两人的关系,好奇怪啊。

    程漪正淡淡看着他们,主要目光放在江照白身上。离她很近的闻蝉,在一瞬间,看到这位娘子复杂的眼神,然而只是一闪而过。明面上,闻蝉只听到程漪凉凉的声音,“江三郎心怀天下,不该回长安。”

    江照白淡声,“我回不回长安,与娘子无甚关系。”

    程漪点了点头,目光又放到了闻蝉身上,漫不经心道,“你与翁主情投意合了么?倒是真难得。我真是没想到……最后博得他欢心的,竟是你啊。”

    闻蝉被程漪表面温和、内含刀霜的眼睛看着,这一次,她眼里的复杂,已经连掩饰都不曾了。闻蝉倒不退让,程漪用这种隐隐仇恨的眼神看她,她也有自己的骄傲有自己的架子。程漪算什么?闻蝉连解释都不想,不甘示弱地瞪了回去。江照白自然看出了两个娘子之间的眼神交锋,头疼地走上前,挡住两人,想把闻蝉摘出去。

    他想,程漪厌恶的人是他,莫把闻蝉扯进来纠缠了。

    这个时候,闻蝉还有空想:看吧,我又要开始倒霉了。被程漪缠上……每次我和江三郎有一点关系,就都要不顺。我果然和江三郎命里犯冲。

    几人正各展神通时,身后,传来少年的声音,“知知。”

    闻蝉忽然回头,看到围栏外的马场中,一场赛事已经结束,少年郎君把马交给旁边的小厮,大步向她这边走来。他笑得闪闪发光,笑得闻蝉的心,一下子就明媚了。她都快忘了他昨天花酒的事,看着他在跃动的阳光下,向她走来。

    就像是大英雄一样。

    解救她现在被夹在中间的两难处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