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搜索: 热词:酒狂逍遥生公孙梦小姐有难安安她在半夜不睡觉寄秋偷心王爵别逗我吉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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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斯兰躺靠在已经裂了缝的半墙边上,空气中有火灼灼而烧的热气。他的腰腹前插着四五根枪剑之物,身边倒着一堆尸体。多少人前来围攻他,他给闻蝉开了一条路,自己与这些人耗着。武功盖世,也难掩强弩之末。最后一个人,再次将手中的刀往男人身上刺入三分。而阿斯兰擡手,锁住他的喉咙取了他性命。

    所有人都总算死了,阿斯兰孤零零地躺在血泊中。他沾着血的手努力地想拿回自己的占风铎,那是他送给闻蝉的见面礼,虽然她没有收。阿斯兰心中想,她把我当登徒子,她必然不会收的。我原本想着还有下次见面,还有再送她占风铎的机会……然而我在她心中,就只是一个登徒子罢了。

    “你难道不是登徒子吗?”沙沙铃声中,若有女声淡淡响起在耳。

    阿斯兰沉默地擡起头,往那幻觉一般的声音源头看去。

    他看到满天星光,如银河般辽阔。星海在某一瞬间发生曲折,从北斗星宫的位置,有极亮的星放大,聚起,白光如昼。它们汇聚成一道长瀑,在天河间发生曲折,转弯。它们将北方天边照耀,余晖如扫帚般,环绕过整个星宫。

    何等的壮美。

    阿斯兰在星光汇集扭曲时,看到美丽的女郎从繁星中走出。衣袂飘飘若仙,她从天边走下来,走在身后烂烂变化的星河中。环佩相撞,长梳高鬓,女郎如天边月般不可捉摸,却在某一时刻从天上向他走过来。

    都是幻觉啊。

    阿斯兰在心中嘲笑自己。

    然而他仍是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他痴痴地伸出手,轻喃:“殿下……”

    他的公主殿下啊。

    会骂他登徒子的公主殿下。

    他好多年好多年,都不去想她了。因为每想一次,便心如刀绞。每想一次,便觉人生绝望。他不敢去奢望……他说:“殿下……您是来接我走的吗?”

    他死后,不用下地狱,可以跟她一起走吗?

    男人颤抖着向前伸出的血手,被一只玉凉的手握住了。这般肌肤的温润感,让阿斯兰恍惚中,回到现实。现实中天上星光依然在诡异地发生变化,从星光中走来、蹲在他身前的女郎,不是他以为的妻子,而是他的女儿。

    乃颜与两个护卫持着刀,警惕地看着四方,并把少数追来这边的叛军杀死。他们护着舞阳翁主从火的另一头重新跑了回来,青竹靠在墙边,苍白着脸,望着她的翁主蹲在地上,发着抖般握住那个蛮族男人向前伸出来的手。

    闻蝉跪在地上看着这个男人,泪水在她眼眶中打转。她紧紧抓着这个失神男人伸出的手,乌黑的眼眸中布满悲伤。

    银色面具扔在地上,她看到了阿斯兰的面孔。

    一半被火烧,坑坑洼洼,疤痕可怖,曼延了大半张面孔。只有一小半完好,一小半没被火烧,也没被血污。星辰很亮,光辉映在男人脸上。在那让人惊惧的毁容下,他俊秀无比的容颜,让闻蝉泪湿双眸。

    是他!

    一定是他!

    她单看一眼,就知道他一定是她的生父!

    她的美貌遗传自她的生身父母,他们都长得无比出色,然她从未照面。在极北乌桓城破之时,在星海流转之时,她于墙边见到了阿斯兰。而闻蝉握住他的手,张开口。泪水让她的声音哽咽,她一句话说不出来。

    阿斯兰看到是闻蝉回来了。

    他的精神仍然恍惚着,忘了这个时候多么的危险。他看着她年少的哀伤的眸子,心中只涌起难以言说的欣喜感。就好像丢掉的东西重新回来了,绝望重新变成了希望,人生再次有了继续的意义。

    得知她是谁,也才过去了几个月。这几个月,却漫长的,像是走完了一辈子。

    因为想着她,时时刻刻地想着她。想的次数太多了,感觉把一辈子的情都想尽了。

    闻蝉握着阿斯兰的手,阿斯兰仰头看着她。

    这一瞬间,两人都没有说话,可是冥冥中,他们都感觉到了。

    父与女的天性。

    阿斯兰忽然觉得闻蝉知道他是谁了。

    她认出他了。

    寂寂风声中,男人湿了眼眶,说不出口的压抑感情让他想要长哭一场。

    阿斯兰一目不错地望着这个女郎,他的手,摸上她的脸。她滚烫的泪水打在他粗糙的手背上,他全然无觉。阿斯兰专注地凝望着闻蝉,痴声道:“我很多时候想起你,想你应该是很好看的孩子……就像你母亲一样……”

    闻蝉泪水如注。

    他们身后,有叛军重新摸了过来。乃颜和两个护卫渐渐撑不住,偏引来更多的人。几人忍不住往翁主这边的方向看过来,希望翁主快走,不要在这里耽误时间了。

    阿斯兰的神志慢慢回来了。他看到了哭泣的闻蝉,也看到了四方从高处跳跃下来扑向乃颜他们的士兵们。然那些,都比不上他的女儿重要。阿斯兰微笑一下,他脸上的狰狞伤疤,好像也无法让他显得更可怕了。一个人温柔,那就是温柔啊。他吃力地问:“你叫什么名字?”

    闻蝉哽咽着:“我叫小蝉……”

    “小蝉……”阿斯兰喃喃重复了一遍,笑容更加温柔了,“真好的名字……袅袅兮秋风,山蝉鸣兮宫树红……”

    一个蛮族人,准确地说出闻蝉名字的真正来源。他是蛮族人啊……他对大楚的文字如此熟知,比李信尚且熟悉……李信在闻蝉第一次说自己的名字时就弄错了,因此被闻蝉耍了很久。然阿斯兰,他第一面就准确地说出她阿父阿母给她取的名字的美好祝福……

    闻蝉哭得更厉害了,她甚至再身子前倾,抱住他。

    在女郎的拥抱中,阿斯兰满足了。

    他总算知道她叫什么了。

    别人跟他说她叫闻蝉,他都只想从她这里听到。他女儿真是乖巧又心软,知道他与她的养父养母有仇,只告诉他她叫小蝉,不告诉他她叫闻蝉。

    他女儿真好……他初初窥到女儿柔软心肠的冰山一角,他多想靠的更近一点……然而……然而……

    阿斯兰想把占风铎给她,他没有力气,也说不出话了。像是刚刚萌生了希望,然多年的耿耿于怀,却又在她告诉自己她叫“小蝉”时,烟消云散。阿斯兰不再恨了,不再仇视一切了。他的心结得解,他的愤愤不平被抚平。

    小蝉真好……

    阿斯兰闭上了眼。

    遥遥的,仿佛听到女郎的哭叫声——“阿父!”

    然那遥远的,像是上辈子,像是下辈子。反正不是这一辈子了。

    “翁主!快走吧!”从火圈退回来的护卫高声道。

    他们看一眼身前中了数刀剑、在女郎怀里闭上眼的男人,狠下心道:“他死了,没救了!翁主快离开这里吧!”

    护卫们顶不住了,闻蝉也看到了。她收敛住自己心中切切的哀伤,吩咐道:“我们带他一起走!”

    青竹微惊,看到远方杀过来的众士兵。

    众人皆惊。

    乃颜抿了抿唇角。

    护卫再劝:“他已经没救了……若是带上他,我们都出不去……”

    “那你们都走吧!”闻蝉突然发怒,她爆发一般大吼道,“留我跟我阿父在这里!你们不救他我救!你们都走吧,我和我阿父一起!”

    众人:“……”

    闻蝉很少发火。

    她向来温温柔柔,说话轻言细语。她脾气非常的好,没有位高之贵女常有的那种清傲看不起人的毛病。她向来那么好说话,向来不苛刻自己身边的人……当她趔趔趄趄地非要把气息微弱的男人背起来,当她坚定无比地站起来,当她流着泪对所有人大吼中,众人都有些惊住。

    争吵中,乃颜走过来,一言不发地将阿斯兰从女郎清瘦的肩膀边接过,将男人身上的刀剑拔出来,撕了几块布随便一绑。闻蝉泪眼婆娑地看到乃颜将阿斯兰背到了背上,乃颜的大楚话仍然很生硬别扭,不像阿斯兰那般流利。他说:“左大都尉是我上峰,我要救他。你们怕的话都走,我保护大都尉和翁主。我拼着这条命不要,也要把翁主平安送出城。”

    众人:“不敢不敢……”

    一护卫背上青竹,另一护卫开路,几个人重新踏上了逃出城的路。这一次,比之前要艰苦的多。然他们是翁主的人,哪里敢抛下翁主自己走?不说从小受到的教育就是翁主是天,生死都要为翁主。就算他们抛下翁主逃出去了,等见到李二郎,还是一个死字。

    不难想象李二郎到时候没有看到自己的妻子、却看到他们还活着时候的表情。

    六个人在火线中躲躲逃逃,其中一个相当于尸体,另一个柔弱女子不能走路。他们皆是老弱病残之户,再碰上叛军,连闻蝉这个受人保护的翁主,都从地上的尸体中抓了一把刀来用。

    原先不过一刻钟的路,他们很久走不出去。

    叛军们对城中人大屠杀,任何活着的人都不放过。就是死人,也要上前刺两刀才心安。满城都是倒在血中的无辜百姓,让人不忍之下别目。闻蝉他们一路上遇到了好几拨人,几个人多少次有机会冲出去,却再次被逼了回来。他们躲在墙角,躲在墙倒了的民居中,躲在火焰后方。

    “翁主……不行了……”

    离城门还很遥远,然他们已经被叛军盯上。闻蝉站在瓦砾前,看到四方包围过来的士兵们。她握紧手中的刀,不光雪白的裙裾被染了血,连自己的脸上都沾了很多血液。

    今晚是她第一次杀人……

    她心头麻木的,连感觉都没有了。

    士兵们围上来,他们已经退无可退,只能拼死一战了。

    闻蝉回头,看眼身后的人,阿斯兰倒在地上不知是生是死,青竹煞白着脸哀伤回望翁主,另外三个人不管伤势重否,都自觉站了出来。几人心中皆有必死之默契,望着四方人马。

    就在这一片刻时间,异变突生。

    天上星光彻底发生了变化。

    天边北斗星宫处呈现泛绿色,亮起一大片,将光线完全改变。

    所有人,不管是闻蝉这边的,还是叛军那边的。双方对峙的人,都忍不住擡起头,去看天上的星海。碧绿色星成流线型,从北斗星宫中飞跃而出。曲线漫漫,如繁星铺聚,颜色却变幻诡谲。

    时而泛绿,时而幽白。

    它在天上拖出一道长线,逶迤曲折,浩大如斗。时而成线型,时而成圈状。从天的这一头,漫到了天的另一头。漫漫天空的颜色都被渲染,静黑中是绿光烂烂。它约有四丈般长,又有四丈般大。它如龙蛇飞舞般,时明时暗。

    烛龙长庚。

    闻蝉想到李信跟她说过的。

    李信说极北之地逢年七八月,偶尔烛龙过空,引以为奇。他说烛龙不多见,到时候遇到了会带她一起上山去看……而今夜叛军攻城之日,闻蝉擡头,看到了天上的烛龙星飞。

    她不光看到了烛龙将天边染得绿光幽微,且在绿白相变的星空下,原本空无一人的墙头,站着一个郎君。在泛绿色星辉闪耀时,在所有人被大自然的变化而折服时,郎君无声无息地站上了墙头。

    闻蝉傻傻地仰头看着他。

    看他如神祇般,从天而降。

    看他伸出一只手,往下做了个手势,墙头上出现了更多的士兵。装备精良,一拥而下,收割着叛军的性命。跟着李信的人很多,现在听到打斗声,比之前声势更大,然可以想象援兵已至。

    李信跳下墙头。

    绿光仍在他背后招摇。

    闻蝉目不转睛地看着他,一滴泪还噙在眼中。她看他威风凛凛,看他出其不意地出现。而他出现,就好像所有人都得救了一般。惶恐、害怕、茫然,一切负面情绪都远离闻蝉。闻蝉默不作声地看着他,看李信从长庚星中走出,看他冷着脸在一地尸体中向她走来。

    他站到她面前,伸出手擦她的脸。没擦干净,因为他手上也有血。两人目光对视的一刻,李信莞尔勾唇,冷肃杀神的形象瞬间瓦解。他将闻蝉抱入怀中,抱得很紧,手臂颤抖:“别怕,我来了。”

    他心中明明也很害怕,却仍安抚她。

    “表哥!”闻蝉忍着的泪掉落,扑入他怀中大哭。

    李信笑:“莫哭莫哭,夫君又没来晚。”

    闻蝉见到李信便委屈万分,想抱着他大哭。然她还有理智,想起来阿斯兰。她忙将李信拉到阿斯兰面前,祈求般地看着自己夫君。李信倒没露出意外的表情,他看到乃颜大杀四方时,就心有猜测。

    在女郎的紧张中,李信蹲下身,探了探阿斯兰的脉象。又在妻子忐忑的目光中,他满不在乎:“放心啦。有我在,谁会死?”

    闻蝉破涕为笑。

    她无比地相信他。

    总觉得表哥无所不能,只要表哥在,一切都没有问题。

    ……

    当夜长庚跃空,长达一刻。

    亏得长庚星让叛军们恍神刹那,李信和乌桓王带回来的兵,从山上杀了回来。一部分人留在城门口护着百姓们出城,一部分人跟着李信一起入了城,开始对叛军们进行反杀。

    乌桓王实在倒霉,没想到会出现这种情况,人瞬间老了十岁。

    李信帮他去平叛内乱,但是李信不相信乌桓王所说“这是意外”的解释。双方扯皮,一边打仗,一边谈条件。闻蝉照顾重伤昏迷的阿斯兰几日,对方受伤太重,一直没醒来。

    某日,闻蝉看完阿斯兰回来,听说李信也在。她推开门,看到窗下,郎君正拧着眉看书简,提着狼毫似是批注。

    她站在门口看他,觉得李信真是英俊。

    闻蝉走进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