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大概十分钟后,周与森跑了回来,在林粟面前刹住脚,喘了口气说:“小卖铺里没有酒精,我只买到了创口贴。”
他把创口贴递给林粟,又说:“我记得学校后门有个小诊所,要不要去那儿处理下你手上的伤口,都破皮了。”
“不用。”林粟接过创口贴,说:“不严重,有这个就行了。”
“那我帮你贴上。”
周与森说着又要拿回创口贴,林粟一躲,“谢谢,我自己来。”
天色暗下,操场上的人也少了,估摸着晚自习就要开始了,林粟还没吃饭,就说:“我走了。”
“诶——”周与森想拦下林粟,伸手的时候又犹豫了。
谢景聿察觉到他的迟疑,忽问:“你最近,怎么不找她一起吃饭了?”
周与森叹一口气,幽幽地说:“之前不是和你说过了吗?林粟想好好学习,不想花时间交朋友,我如果还像以前一样经常打扰她,多讨嫌啊。”
“你居然听进去了。”谢景聿要笑不笑地说。
周与森照着谢景聿的肩头给了一拳,下巴一挑,哼道:“我又不是狗,记吃不记打,上回自作主张惹她那么生气,我现在可长记性了。”
“所以你不打算交她这个朋友了?”
“我是那种会随随便便放弃的人吗?”
谢景聿挑眉。
“我还把林粟当朋友,不过是那种默默关心的朋友。”周与森轻哼了一声,很得意似的,说:“我可是一直都有关注她,她要是遇着了什么困难,我一定第一时间上去帮助她。”
“不过目前为止,没看到她有什么需要人帮忙的,她很独立。”
谢景聿不意外。
“哦,倒是有一件事……”周与森一拍手,说:“假前学校不是说要补交一笔课本费嘛,她没有交,我们班班长还催她来着,她问可不可以假后交。”
“我猜她身上没什么钱了,本来想先帮她垫交,但是又怕她多想。”周与森长叹了一口气,自从上次书包事件后,他对林粟就小心翼翼的,生怕自己没个分寸又惹她生气。
谢景聿闻言微微皱眉。
之前林粟说过,谢成康给的生活费是够花的,她还主动提出要缩减资助的费用,补交的课本费没有多少钱,她怎么会拿不出来?
难道有什么难言之隐?
高考结束,高一的学生看到高三生放纵的模样,都很躁动,整个晚自习,喁喁私语的人不在少数,他们都在羡慕高三生获得了解放,也在畅想自己毕业后的快活日子。
晚上自习课下课,谢景聿接到了周帅的电话,说谢成康在附近应酬,正好结束,现在过去一中接他放学回家。
谢景聿不愿意和谢成康一起回去,刚要拒绝,转念想到什么,就没有吭声。
到了校门口,他和周与森还有许苑分开,坐上了谢成康的车。
谢成康喝了酒,一身酒气,正在车上闭目养神。
谢景聿嫌恶地别开脸,等车启动后,突然说了句:“学校要补交课本费。”
谢成康闻言睁开眼,问:“钱不够花了?”
“够。”
“那是想买什么东西?”
“不是。”谢景聿说着回过头,看向前方。
周帅正往后视镜里看,恰好对上谢景聿冷然的双眼,他眼神直勾勾的,看得人心里发毛。
周帅到底是做助理的,揣测人心那是一等一的,他琢磨了下,问谢成康:“谢总,要不要把课本费给林粟打过去?”
谢成康皱眉,“我给她的生活费还不够多吗?”
周帅噤声,倒是谢景聿开了口,说:“你既然答应我要资助她上学,就应该支付所有的学杂费。”
谢成康有点回过味来了,他看着谢景聿,问:“林粟找你要钱了?”
“没有。”谢景聿了无情绪地说:“我只是突然想起这件事。”
“你对这个林粟……倒挺关心。”谢成康想起了上学期谢景聿和林粟在电话里联合起来骗他的事,眼神顿时带了几分审视意味,
“她救过我。”谢景聿表情不变,冷静地回道。
谢成康冷哼,“她心思这么活络,保不准当初救你是有预谋的,为的就是让我资助她读书。”
谢景聿心头微紧,但怕谢成康看出端倪,面上仍很镇静。
他冷笑,“你不如说我是故意掉进陷阱里的。”
“你……”谢成康不郁,他这个儿子是越来越懂得给他找不痛快了。
“钱我可以给,但你以后少管这个林粟的事,把心思用在该用的地方。”谢成康话里有怒气,警告似的说:“下个月就是预赛,你好好准备,别给我丢人。”
谢景聿转开脑袋,看向窗外,外面的灯光接二连三地照进车内,却照不进他的眼底。
高三生一毕业,校园里少了一个年级的学生,就显得没以前那么热闹了。
一部分学生逃离了围城,留在围城里的学生接过他们的接力棒,要铆足了劲儿,继续往前冲。
上午四节课,几乎所有的老师都拿才结束的高考说事,他们先是分析今年试卷的难易度,再归纳考点、热点,挑几题比较典型的讲解一下,最后落点都是激励学生好好学习,奋发图强。
语文课上,王云芝在下课前五分钟讲了今年的高考作文题,她让所有人课后写一篇作文交上来。
下课后,孙圆圆盯着黑板上写着的一句诗,愁眉不展地说:“这诗这么短,看着简单,但想写好还挺难的。”
“小粟,你有想法吗?”
林粟把那句诗抄在本子上,她虽然能明白诗句的立意,但是没把握能写好。
她的作文向来写得不怎么样。
“没有。”林粟如实说。
“一会儿问问周宛,她作文写得好,一定有很多见解。”孙圆圆收起课本,一甩头说:“走吧,吃饭去。”
林粟点头,她从课桌侧边拿过书包,把中午要看的书放进去。这时包里的手机屏幕亮了下,有一条信息进来了。
她拿出手机看了眼,意外地看到是周帅发来的,说是给她转了课本费,提醒她记得把钱取出来。
林粟吃惊,不知道周帅是从哪儿知道学校要补交课本费的消息,还给她打钱。
吃完饭回到寝室,她去到阳台,给周帅打了个电话。
很快,电话被接通,林粟喊了声:“周哥。”
“林粟啊,钱收到了吗?”周帅问。
银行卡不在林粟手上,林粟没法知道钱到没到账,但周帅肯定是转了的。
她蹙了下眉,问:“周哥,你怎么会给我转课本费?”
“小少爷说的。”
林粟诧异,“谢景聿?”
“对啊,要不是他提起来,谢总也不会让我给你转钱。”
林粟抿抿唇,表情一时有些复杂。
周帅又说:“林粟,以后你们学校要交什么钱,记得告诉我,我好及时给你打钱。”
打再多的钱林粟也拿不到,反而便宜了孙玉芬,她和周帅说:“其实谢叔叔给的生活费已经很多了,有些钱我可以自己交。”
“生活费是生活费,学杂费是学杂费,谢总既然说要资助你上学,那钱就要给到位了,而且……”周帅苦笑一声,说:“不及时把钱转给你,我怕小少爷知道了,会把我开了。”
“他还挺关心你的。”
林粟心头一跳。
“可是……”
林粟话没说完,就被周帅打断了,他说:“你别有心理负担,给你钱你就拿着。”
“以后学校要交什么钱,记得找我……我还有活儿,先不和你说了啊。”
“好的。”
周帅挂断电话后,林粟站在阳台上,一脸深思。
这时阳台门被推开,周宛从寝室里走出来,她拧开水龙头洗苹果,同时问林粟:“你和谁在打电话?”
林粟回神,应道:“哦,一个长辈。”
“我刚才好像听到……你叫了谢景聿的名字?”周宛回头,试探地问。
林粟心里一个咯噔,但脸上的表情不变,她冷静地说:“你听错了。”
周宛笑笑,“我想也是。”
林粟不再接话,拿着手机回了寝室。
下午,第一节课下课铃才响,孙圆圆就拉着林粟去了操场,说是要趁班上人还没去,先行下手抢到一颗好打的排球。
三四班的课是对调着上的,三班下午第一节课是体育课。
林粟到操场时,看到谢景聿正在篮球场边上洗手,她想了下,让孙圆圆去挑球,自己往水池台走去。
天气燠热,打完球出了一身的汗,谢景聿鞠了一捧水洗脸,余光看到身旁站了人。
“景聿,走啊。”三班的男生喊。
谢景聿回道:“你们先走,我去买瓶水。”
“行,记得给我们带一瓶。”
“嗯。”
林粟拧开水龙头慢悠悠地洗手,等几个男生走后,才低着头开口问:“周哥说……你让他给我转课本费?”
谢景聿抹了把脸,随意道:“我只是提了一下。”
“谢谢。”
谢景聿的表情霎时有些不自在。
“其实你不用让你爸爸额外给我钱,他给的生活费已经很多了。”林粟说:“我还有助学金,课本费可以自己交。”
那假前为什么不交?
谢景聿想这么问,又觉这话太像是诘问,就没说出口。
“是因为上次信的事吗?你觉得过意不去?”林粟当然不会把周帅说谢景聿关心她的话当真,她能猜到他突然对她好的原因。
“其实你不用这样,那种情况,换做是我,也会误会。”她说。
谢景聿没想到林粟会这么平静,对他既无怨怼,也不怪罪,反而衬得他上回的误解更加不理智,不冷静。
“我只是在遵守我们的约定。”他垂眼说:“当初在茶岭上,说好了,你找人救我,我让我爸资助你上学。”
“你已经做到了。”林粟郑重地说:“我能来一中读书,多亏了你。”
“所以你不需要再额外补偿我。”
谢景聿见林粟这么较真,微皱了下眉,看向她问:“多给你点钱,你不乐意?”
林粟没办法和谢景聿解释,他多给的钱根本到不了她手上,就算到得了,她也不要。
她拧上水龙头,转过身看着谢景聿,眼神坚毅,不卑不亢地说:“不管你信不信,我当初威胁你,不是想要钱,我只是想读书。”
谢景聿的心口微微一震。
林粟的眼睛像两汪潟湖,平时眼底幽幽,不可见底,但刚才她说想读书的时候,内里似有波流涌动,让她双眼发亮。
在一瞬间,他联想到了上午王云芝讲的高考作文题目——小草无愧于它所生长的伟大世界(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