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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2章

    开春一场雨断断续续地下着,春雨下不大,稀稀拉拉的,犹如牛毛,绵绵不绝。

    连日不晴,三班新学期的第一节体育课,还是在一周后才上的。

    那天乌云稍开,难得露出了几缕阳光,第三节课才下课,班上的男生就按耐不住,呼朋唤友地去了操场,抓紧时间活动筋骨。

    女生们没那么急躁,慢条斯理地收好东西,才和交好的朋友一起慢慢悠悠地在上课铃响之前去操场集合。

    上课后,周与森照例带领全班做了下热身运动,热身结束后,体育老师说寒假期间,估计很多人都没怎么运动,就让全班人绕着操场慢跑两圈,适应适应。

    两圈对林粟来说并不算什么,以往她自己锻炼,会跑个四五圈,但今天不知道为什么,身体没劲儿,四肢使不上力气似的,跑的很艰难。

    勉强跑完两圈,她气喘吁吁,停下来后觉得眼睛有点花,正要去边上坐着休息下,走没两步,顿觉脚下一空,栽倒在了地上。

    她倒得突然,把周边的同学都吓了一跳,最先反应过来的是谢景聿,他两三步冲过去,扶起人,喊了几声。

    林粟有意识,勉力睁开了眼睛,只能看到谢景聿一张一合的嘴巴,但耳朵嗡嗡的,像糊着一层膜,听不清声音。

    周与森也跑了过来,谢景聿喊他:“搭把手,我送她去医务室。”

    谢景聿背起林粟,一刻没耽搁,直接奔向医务室。

    到了医务室,校医帮着把林粟放到了病床上,扶着她躺好后,拉上帘子做检查。

    谢景聿站在帘子外面,气息急促,面色凝重。

    周与森这时候跟进来,问了句:“怎么样?”

    谢景聿摇摇头。

    校医简单检查后,拉开帘子,见外头俩男生盯着自己,就解释说:“贫血,还有点低血糖,我先给她挂瓶水。”

    校医开了补剂,拉过林粟的手找血管的时候,掂了掂她的胳膊,摇摇头感慨了句:“这姑娘太瘦了,都是骨头没有肉,营养不良,难怪会晕倒。”

    谢景聿听了,眉头皱了皱。

    他想到了上回在茶岭,她捡完酸枣起身时,脸色发白,差点也要栽倒。

    针扎进血管里,林粟吃痛,意识就清明了很多,她的眼皮动了动,缓缓睁开了眼睛。

    “我给你输营养液呢,你躺着别动,好好休息。”校医叮嘱完林粟,又看向谢景聿和周与森,“你们两个,谁去买点吃的,等她稍微有精神了,让她吃点。”

    “我,我去。”周与森自告奋勇,走之前还拍拍谢景聿的肩,“我很快就回来,你看好林粟啊。”

    谢景聿颔首。数次

    校医还有事要忙,让谢景聿盯着点输液瓶,他在林粟床边的凳子上坐下,垂眼看着她。

    “睡一觉吧。”谢景聿轻声说。

    林粟的确疲惫,眼皮重得一合上就睁不开。她昏沉沉地睡了过去,睡梦中似乎听到有人在说话,但听不真切。

    一觉醒来,林粟睁开眼时还有些迷瞪,茫然中有种不知今朝是何夕,此身在何处的感觉。

    “醒了?”

    林粟听到声音,微微转过头,看到床边的谢景聿,反应了好几秒,脑袋才转过弯来。

    “我怎么了?”她动了动身体,想要坐起来。

    “别动。”谢景聿按住林粟的手,看了眼她手上的输液针,确定没跑针后才松开,扶着她坐起来。

    “上体育课的时候你晕过去了,校医说你贫血,还有点低血糖,先给你输两瓶营养剂。”

    林粟擡头看了看输液瓶,断裂的记忆重新回到了脑子里。

    “现在感觉怎么样?难受吗?”谢景聿问。

    林粟摇了摇头,“还好。”

    谢景聿拿过放在一旁的一次性水杯,递到她面前,说:“喝点水。”

    林粟低头,就势喝了一口水,润了润嗓子。

    谢景聿放下杯子,又拿起桌上的巧克力,拆开包装后递给林粟,“校医说你醒后让你吃点甜的。”

    林粟擡起没有扎针的手,掰了一块巧克力放进嘴里含着。

    谢景聿把巧克力放下,擡眼盯着林粟看。

    林粟不自在,眼神闪了下,问:“怎么了?”

    “你贫血,自己知道吗?”

    林粟抿了下唇。

    “以前也晕过?”谢景聿问。

    林粟默了片刻,缓缓启唇说:“初三的时候晕过一回。”

    “有没有去做检查?”

    “周老师带我去镇上医院检查过,医生说就是贫血,平时多注意就好。”

    谢景聿皱眉,“校医还说你营养不良。”

    林粟垂眼,“没那么严重。”

    “都晕过去了,还不严重?”谢景聿满脸的不赞同,“你平时应该多吃点有营养的东西,别总是想着省钱。”

    林粟低声回说:“我能吃饱就行,没必要多花钱。”

    谢景聿点点头,“好,你不想把钱花在吃上面,那用的呢?”

    林粟擡眼,“什么用的?”

    “你的书包。”

    林粟神色一凛,声音也微微沉了些,“我的书包怎么了?”

    “你不是说肩带断了?”

    “我缝回去了。”

    谢景聿知道碰到了林粟的逆鳞,但还是接着往下说:“那个书包你用了几年?四年还是五年?你还打算缝几回?”

    林粟抿直了唇,快速说:“它还能用。”

    “每件物品都有使用寿命,那个书包已经被你用到极限了。”他顿了下,看着她一字一句地说:“你该换一个新书包了。”

    谢景聿的话听在林粟耳朵里相当刺耳,她以为他不同,但原来他和别人一样,都觉得她不够体面。

    “你现在是以资助者儿子的身份在教我花钱吗?”林粟蹙起眉头,沉声问。

    谢景聿神色一动,很快接道:“你要这么认为,也不是不可以。”

    “钱省下来创造不了更多的价值,这些钱给你了就是你的,你要学会投资自己。”

    他问她:“你一直用这个书包,是真的不舍得花钱买一个新的,还是想通过它,借用别人的目光来警醒自己?”

    林粟的心口猛然一缩。

    谢景聿眸光沉沉,“你这是在自找罪受。”

    林粟忽觉喉头苦涩,刚才那块巧克力实在太苦了。

    “你不懂。”她说。

    “我是不懂。”谢景聿看着林粟,泠然道:“你这么做是在消耗自己。”

    病房里气氛凝滞,空气像是被冻住了,又冷又硬。

    许苑从病房外走进来时,就察觉到氛围不大对劲。她的目光在林粟和谢景聿之间游弋,他们两个都绷着脸不说话,像是在闹别扭。

    她身后的周与森什么都没察觉到,见林粟醒了,大喇喇地走过去问:“林粟,你醒了啊,现在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儿不舒服?”

    林粟沉默地摇了摇头。

    “你突然晕倒,把我们都吓一跳。”周与森从手上提着的袋子里拿出刚从小卖铺买的面包水果之类的放在桌上,问林粟:“你饿不饿,有没有想吃的?”

    林粟仍是摇头。

    她情绪不高,周与森没多想,只当她才醒,精神不佳。

    许苑看了林粟一眼,再看看一直坐在床边不动的谢景聿,忖了下说:“景聿,你先和与森一起去吃饭吧。”

    谢景聿擡头,“我不饿。”

    “不饿也得吃饭啊,下午还有课。”许苑走过去。

    谢景聿知道许苑是想支开自己,他不想走,但不走,待着这儿也没什么用处,还影响林粟的心情。

    认识到这一点,他胸口发堵,最后还是老老实实地站了起来。

    “我走了。”谢景聿低头说。

    “嗯。”林粟很闷地应了一声。

    “走走走,我们速战速决。”周与森搭着谢景聿,半推着他往外走。

    到了医务室外,周与森见谢景聿还皱着眉,有些讶异,说:“看不出来,你还挺关心林粟的。”

    “都是同学。”谢景聿的语气还算平静。

    “你以前可不这样,那时候你还让我少管林粟的事。”周与森抚着自己的下巴,得意道:“看来你是和我待久了,被我的善良感染了,也变得乐于助人了。”

    谢景聿神色微缓,“我可没你这么爱管闲事。”

    “啧,我爱管闲事,那你今天是在干嘛?”

    谢景聿一噎。

    “行啦,助人为乐又不是什么丢人的事,关心同学,多好的品质啊。”周与森心大,完全没往别的方面想,见谢景聿一副担心不下的样子,还宽慰他,“之前你不是告诉我,林粟不是弱者,她很坚强的嘛,你就不要太担心了。”

    谢景聿之前对林粟了解得不够全面,那时候他对她的论断是片面的。

    林粟的确不是弱者,但她并不是无坚不摧的,她也有脆弱的时候,甚至有时候坚强,都是她的一种保护色。

    ……

    谢景聿和周与森走后,许苑看了下输液瓶,在床边坐下。

    她剥了个橘子,递给林粟,“先吃点水果吧。”

    林粟摇头。

    “校医说了,你不能饿着,要补充营养。”许苑把橘子分成两半,递了其中一半给林粟,“一人吃一半。”

    林粟这才接过。

    许苑掰了一瓣橘子塞进嘴里,嚼了两下说:“还挺甜的。”

    “你尝尝。”

    林粟在许苑的注视下,往嘴里塞了一瓣橘子。

    “怎么样,是不是挺甜的。”许苑问。

    林粟沉默地点头,神情郁郁不振的。

    许苑看着她,忽问:“你和景聿,是不是吵架了?”

    林粟眉间微紧,很快否认道:“没有。”

    “你就别瞒我啦,刚才一进来,我就发现你俩不太对劲,也就是周与森那家伙,神经粗的可以跑马,才没发觉。”

    林粟张了张嘴,最后还是缄默。

    许苑不是那么好糊弄的,现在她也没有心思去编造理由。

    “你们两个小秘密太多了,勾得我心痒痒的,不过既然你们都不愿意说,我就不问。”

    许苑又往嘴里塞了一瓣橘子,说:“今天你晕倒,景聿背着你来医务室,跑前跑后的,校医说你没什么大问题,他才放心。”

    “你睡着的时候,他一直陪着你,直到你醒过来。”

    “老实说,我还是第一次看到他对人这么上心。”

    “你不知道,初中的时候,他有个外号,叫‘冷面小王子’。”许苑没忍住笑了声,说:“他可是学校里公认的最不好接触的人,对谁都冷冷淡淡的,很有距离感。”

    “但我看得出来,他对你……不一样。”

    林粟闻言,眼波微微一澜,荡起圈圈涟漪。

    许苑见林粟的神情柔和了许多,才接着往下说:“景聿这人,面冷心热,明明心里关心,嘴上却不饶人。”

    “我不知道你们今天为什么吵架,如果是他说了什么让你不高兴的话,你别放心上,他不是有意的。”

    林粟垂眼,默了片刻,轻声说:“我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