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染回答之后,身周的空气陷入长久的安静里。
这安静持续到唐染开始苦恼地反省自己是不是说错了什么话的时候,她听见身旁极近的距离下,突然传来一声闷哑的笑。
笑起来也很好听的,自然还是那人的声音。
唐染茫然地听了一会儿,问:“骆骆为什么笑,我是不是说错了?”
骆湛不答反问:“你那个教你防诱拐的思想品德盲文老师,难道就没有教你……”
听到一半的话没了后半句,唐染好奇追问:“教我什么?”
“没什么。”骆湛无奈伸手,摸了摸女孩头顶,“他如果教了,那我大概会更想收拾他。”
唐染被吊足胃口,小表情都严肃起来,“骆骆,答案是什么。”
“下次,”骆湛从车里出来,绕到副驾驶座,他打开车门,笑意淡淡地俯身下去,“下次告诉你。”
“……哦。”
小姑娘看起来有点不满意,但到底不是会耍脾气的性子,点点头后就顺着骆湛的手臂撑扶慢慢下了车。
骆湛从车里拎出自己的外套,给女孩兜头遮上,又擡手调整了下。
外套下,女孩闷闷的声音钻出来:“可是如果骆爷爷知道了,那不会出什么事情吗?”
骆湛调整外套的手在半空一顿。然后他轻嗤了声,满不在乎地重新动作,“只要不知道你是谁,他最多只能找人查一下我最近的动向。”
唐染呆了两秒,“还会查到这个吗?”
“当然了。信息时代,大数据库和人工智能的发展让生活在这个社会里的任何人都无处可逃。”骆湛拢好最后一点衣襟缝隙,收手,散漫地笑起来,“所以做我们这个专业,有时候也会玩笑是在给自己织网。”
唐染声调微提,染上一点兴奋情绪:“听起来很有趣。”
骆湛问:“喜欢这个?”
唐染点头,“以前听店长说起来,就觉得很喜欢了。”
“那等你眼睛好了,我教你。”骆湛笑着说。
唐染犹豫了下,轻声咕哝:“如果眼睛能治好,我要去考k大附中。”
“?”骆湛一怔,微眯起眼,“你这是在嫌弃我?”
唐染沉默两秒,慢吞吞摇头。
看见女孩明显心虚的表情,骆湛好气又好笑:“你知不知道你刚刚拒绝了获得过多少次国奖发表过几篇核心期刊论文的k大师兄的邀请?”
唐染听得茫然。
骆湛侧转过身,扶着盖在外套下的女孩的肩膀往别墅里走:“小姑娘,你以后会后悔的。”
这句唐染听懂了。
她低头琢磨几秒,轻声问:“那等我以后后悔的时候,可以反悔吗?”
骆湛冷淡地笑:“别人求都没有的机会已经被你拒绝了,当然——”
“没门”两个字卡在喉咙口。
默然几秒,骆湛再次叹声,“可以。”
“……”
外套下,唐染弯了眼角。
等钱家安排过来的佣人全都离开后,骆湛送折腾了一天的小姑娘上二楼到卧房里休息。
他借别墅前就知会过钱家那个公子哥钱申豪,给他们准备好的新衣物显然已经被佣人过水烘干,此刻一件件摆在主卧的大床上。
骆湛送唐染进来,视线原本只是一扫而过。但一两秒后他又突然顿住,然后落了回去。
看清床上那条蕾丝睡裙,骆湛脸色一黑。
唐染察觉骆湛的突然驻足,茫然地回头,“骆骆,怎么了?”
“……没事,”骆湛收回目光,“你先休息吧。待会儿晚饭做好了,我再上来叫你起床。”
唐染被他领着坐到床边,闻言眼角微弯:“骆骆做晚饭吗?”
再次被勾起hellokitty粉色围裙的惨痛回忆,骆湛叹声:“我做的不好吃,让私厨菜馆来送吧。”
唐染沉默两秒,笑了起来:“我知道骆骆不会做饭。”
骆湛一默。
“那天中午后,我在厨房里摸到锅了,是凉的。”唐染停了停,轻声说,“但是谢谢骆骆。我知道那天你是怕我一个人在家出事,所以才一直留在那儿陪我的。”
骆湛无奈问:“知道还拆穿我?”
“因为说谎很辛苦的,说了第一个,就要说第二个第三个。”唐染笑着,“我不想骆骆那么辛苦,这样以后你就不需要在我面前装作会做饭还要为难地想办法了。”
骆湛沉默。
不知道怎么的,他眼前就浮现起那天在厨房里高高兴兴地给他系围裙的女孩的模样。
小姑娘从小孤单,亲人也感情关系淡漠,除了她的那个阿婆以外,或许她也很渴望生活里这种日常的相处吧……
骆湛回神,轻揉了揉女孩的长发,“对不起,不该跟你说谎。作为补偿,以后我去学会做菜、然后做给你吃。”
唐染意外地怔住。
骆湛:“好了,你先休息。手机放好,有什么事情你就给我打电话,我先去楼下了。”
“嗯。”唐染轻点头。
给女孩掩好被子,这边床角就多了鼓鼓的一团。骆湛直起身,扫了一眼另外大半张床上搁着的衣物。
停了两秒,他拿出手机皱着眉走出去。
电话在下楼时被接通,对面背景音杂乱,显然是在什么酒吧之类的地方。钱申豪的声音很快嬉笑着响起:“湛哥,听说你已经住进去了?怎么样,对我给你们准备的东西还满意吗?”
骆湛笑意冰凉:“我没告诉你我带的是个16岁的小姑娘?”
“说了啊,16岁,身高159,偏瘦,其余数据不详嘛。”钱申豪仍是嬉笑,“我让人选的衣服型号也是照着这个数据啊。”
“那件睡裙怎么回事?”
“哎?他们拍来的照片我看过了,里面最叫人满意的可就是那件睡裙了啊,情趣得很。怎么,湛哥不喜欢那个颜色?”
“……”
骆湛忍了忍,但还是没忍下去。
他皱起眉,声线降至冰点:“我之前有哪句话说我带来的小姑娘跟我是这种关系了?她还没成年,你疯了?”
对面一默。
过了好几秒,背景音逐渐安静下来,钱申豪似乎是赶忙找了个安静地方,再开口时尴尬得不得了。
“你和一起过去的小姑娘不是那、那个关系啊?对不住对不住,怪我,是我自己精虫上脑没问清楚……那确实不合适,这样,我这就让家里佣人尽快订件新的洗好烘干再送过去。”
骆湛站在一楼正厅里,回眸看了眼二楼围栏正对的主卧房门,他收回视线,“别耽搁太晚,小姑娘睡得早。”
听出骆湛压回火,钱申豪松了口气,笑着说:“一定,湛哥放心。”
“……”
一个半小时后,别墅的门铃响起。
不知道是从私厨菜馆订做的饭菜还是钱申豪那边把睡裙送到了,坐在正厅沙发里的骆湛起身,快步走到玄关。
门一开,以钱申豪为首,几张年轻的脸撞进骆湛眼底。
有男有女,有的眼熟有的陌生,倒是全认识骆湛,不少人一见他来开门,眼睛都亮了。
骆湛眼神一凉,瞥向为首的钱申豪:“带这么多人,这是上门讨债?”
“不是不是,哪能啊。”钱申豪笑得尴尬,“我这今晚本来在会所有个小局,中间我这不是说要来给湛哥你送点东西赔个礼道个歉,他们死活不信,非得跟着我一块来看看,然后就……”
骆湛懒洋洋冷冰冰地笑:“我是熊猫还是金丝猴,攒个局过来参观?”
钱申豪:“别别别,那哪敢啊。”
众人纷纷附和。
骆湛略有不耐,敛眉垂了眼,说:“那东西拿过来吧,人可以走了。”
钱申豪更尴尬了:“东西是从家里送过来的,不在我手边。”
骆湛一顿,好气又好笑地擡眸:“那你来干什么的?”
钱申豪摸了摸后脑勺,尴尬地笑:“我就是过来给湛哥你还有你那位小姑娘赔个礼——我是真没弄清楚情况,那位小小姐没生气吧?”
说着话,钱申豪探头探脑地往骆湛身后的玄关里面看。
骆湛倚着门,也没拦,只懒散地睨着他,“不用找了,人在楼上休息。”
“哦哦。”钱申豪顿时失望地落回目光,“我之前真以为湛哥你交女朋友了,哪想闹这么个乌龙呢。”
不等骆湛答话,和钱申豪一起来的年轻人里有个女人咯咯地笑:“女朋友?骆少在圈子里可是有名的眼光高,多少人想近都近不了身呢。”
骆湛懒得搭理,正准备找个理由把这些闹心的轰走。
就在此时,别墅里传来一点慢吞吞的脚步声,还有女孩初醒尚带倦意的软声在骆湛身后响起:
“……骆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