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子杰说什么都要请黎语蒖吃晚饭。林大师大方地把这个机会让给了他并积极主动地硬凑进了饭局里。
他凑饭局的具体过程是这样的。
毛子杰嫌弃地问他:“你谁啊?欠欠的!”
林大师满脸堆笑:“鄙姓林,名大师!我之所以叫这个名字,是因为生下来就被爹妈寄予了成为一代宗师的厚望!”
毛子杰被他的名字惊艳到了:“敢起这么大言不惭的名字,够性格!行,你跟着一起吃饭吧大叔!”
黎语蒖看着他们,对自己脑袋是否真的痊愈产生了一点怀疑。总觉得现在她眼中看到的世界有一点不太正常……
到了饭馆,几杯酒下肚,黎语蒖和毛子杰借着酒劲互相唏嘘一叹,陌生感顿时烟消云散,几年光阴的距离便仿佛被缩短到了昨天。
毛子杰对黎语蒖说:“妹儿啊,这几年你变化可真大!从黑不溜秋硬变成了雪白雪白的!我说你是不是喝了国外漂白水了?你说你不光变得更白了,还变得更好看了!得亏我认你做妹认得早,要是现在认的话,别人一准说我居心叵测!”
黎语蒖笑:“你倒是一点变化都没有,还是带着一群小弟呼呼哒哒;要非说有什么区别嘛,那就是几年前你的人只是在室外活动,几年后你的人居然敢进到室内耀武扬威了,照这么发展下去,我看再过几年你的人可能要能耐上天直闯政府大院了。”她的话里有一股淡淡的嘲讽。
毛子杰立刻解释:“我真不知道那帮混蛋崽子们是去收保护费了,他们跟我说的是有人仗着开武馆欺负他们!”
黎语蒖摇摇头。她这干哥们还是那么四肢发达头脑简单。这种智商混江湖,拼的也只有勇气了。
她富有无限同情的表情被毛子杰看在眼里。他立刻不乐意了:“我跟你说,你不要瞧不起我们这些出来混的!我们这种人里也是有天神一样的伟大人物的!他匡扶正义,为民除害,并且是个华人喏!他是我的人生偶像!我的奋斗目标!”
说到偶像,毛子杰立刻收不住闸了。他强制黎语蒖听他介绍他偶像的生平伟业:“我偶像真太牛逼了,一个人就把盘踞某国n年之久的大黑帮给撸倒了!要知道那个帮派,当地警方都恨得牙根痒痒却一点办法没有,现在好了,被我偶像一人儿扫平恶势力了!听说当地警方因为他是华人,为了感谢他帮忙除了他们除不了的害,要准备佛堂烧香长供他呢!”
想象着外国人烧香拜佛说阿弥陀佛感谢恩公……黎语蒖一口酒喷出来。
这么荒诞的事,毛子杰他居然说得跟真的似的。黎语蒖忍不住默默翻白眼。
看到她的白眼,毛子杰又不干了。
人但凡被侵犯到了信仰,都会变得气急败坏。
毛子杰气急败坏地一拍桌子:“妹子你要是这个表情对我的偶像我可要生气了!”
黎语蒖赶紧控制住自己眼皮不让它们继续往上翻。
她一副虚心请教的样子:“请问你偶像的名字是?”
毛子杰无限遗憾的叹息:“我也想知道他叫什么名字,但据说没人知道他叫啥,他的信息被保护起来了。”
黎语蒖真的费了很大力气才控制住自己不要翻白眼。说得跟真人真事一样,结果连人名都编不出来一个。她觉得自己大伤之后真的仁慈了许多,放在以前,她一定会犀利戳破毛子杰的浮夸偶像梦。
“你别不信行吗!”毛子杰头脑也没有简单到底,他两条浓重的眉像两条生气的毛毛虫头对头地撞在一起,“那可是一场很艰苦卓绝的斗争,时间足足持续了大半年!各种境况恶劣斗智斗勇就不说了,我偶像他可是好几次都是九死一生差点就活不下来!你要说他为了功名利禄费这么大劲儿,我可能还不这么崇拜他,关键是人家明明家世显赫,活着就从没差过钱儿!”
黎语蒖听到这笑了。她想毛子杰的偶像要么从小熟读马恩主义以拯救世界受压迫的人民为己任,要么就是日子过得太好吃饱了撑的。
她不肯捧场,却有听得动情又捧场的人。林大师听得激情澎湃,咬着筷子头追问毛子杰:“那他到底图的什么呢?”
毛子杰摇头长叹:“唉,我偶像是个痴情人啊!他说他这么做,是因为一个邂逅了四面而后爱上的姑娘,他说他要给她一个长治久安的世界。他还说他的小姑娘不用知道他所做的一切,她只要能在这个世界里永远安康快乐就好了。唉,这是爱一个人的最高境界啊,膜拜!”
林大师听得几乎发了痴。黎语蒖却被肉麻得差点发抖。
林大师粗狂的大脸上,两只眼睛眨得blingbling:“这位英雄现在他人呢?在哪里?真想得到一份他的签名裱在武馆里啊!”
毛子杰一拍桌子,扼腕不已:“唉,他凭空消失了,就是前几天的事儿!据说是金盆洗手退隐江湖了!”
林大师叼着筷子吸口水:“可惜,真可惜!”
黎语蒖一点都不觉得可惜,因为这个听起来假得掉渣的故事连她一根汗毛都没能打动。她无限理智地问毛子杰他这么多据说的来源是哪里,据说是据谁说的。
毛子杰说:“我们有一个帮派bbs,平时大家讨论一下斗殴技巧分享点小黄片互相陶冶一下老爷们的情操什么的。这个事儿啊,是有一个id叫‘爱国人士’的人发帖子讲的,我猜这人语文老师一定死的早,全文写得屎一样语句不通,特别耽误气氛!要是换个说话利索的人讲,围观之后我估计我得吃速效救心丸!”
黎语蒖实在忍不住,偷偷翻了个白眼。
“我能提两个问题吗?”她问。
毛子杰:“你提!”
黎语蒖:“这个爱国人士为什么要发帖子爆料?”
毛子杰:“哦,这个啊,我给你说下他当时发帖子的题目你就知道了!他当时发帖的题目叫‘妈巴子的大难不死老子想下点小黄片庆祝一下居然还要论坛币!奶奶腿的老子就爆个大料,谁看帖不给论坛币谁一辈子ed!’”
黎语蒖:“……”
所以爆黑社会的大料的根本目的是为了挣点论坛币下小黄片?!
这么纯粹的目的,刺激得黎语蒖眼前一黑。
“好吧,第二个问题,你就这么信这个帖子的内容是真的?”黎语蒖问。
毛子杰坚定不移:“肯定是真的!发帖人他以他的小弟弟发誓,说如果帖子写的是假的,他就从此毁灭性不举!”他用拳头敲敲桌子,强调,“肯定是真的!热爱小黄片的真男人不会撒谎!”
黎语蒖呵呵:“那把帖子找给我看看啊!”
毛子杰:“帖子发出来俩小时就被发帖人删了,因为他说论坛币够用了,可以愉快地去下小黄片了!”
黎语蒖真心觉得就毛子杰这个智商,她真的应该好言劝劝他,让他别再混社会了;他这么一根筋,多么适合上山出家悟道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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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过三巡,话题总算从偶像拉回到了未来人生。
黎语蒖问毛子杰未来有什么打算,难倒年轻的时候做古惑仔,等老了以后接着做蛊惑老仔吗。
她劝毛子杰放下屠刀找个正经营生。
毛子杰无限唏嘘:“我不爱学习,没有技能,除了有点拳脚能打一打,不知道还能干点啥,所以就一直执着地干着这一行,其实我也想我身上啥时候能发生点命运的转折,唉!”
毛子杰一声长叹大灌一口酒。
黎语蒖看看他又看看林大师。
“你那还缺武师吧?”
林大师点头如捣蒜。
“你看他行吗?”黎语蒖指着毛子杰问林大师。
林大师口水流下来了。
“行了你不用回答了,我知道了!”黎语蒖一脸嫌弃地推开林大师的脸。她转头问毛子杰,“你呢,你觉得去做武师行吗?”
毛子杰:“武师没劲,不去,武馆老板还差不多!”
黎语蒖想把酒泼毛子杰脸上。
这么能耐你怎么不干脆做武馆老板他爹呢!
她端酒杯准备泼的功夫,林大师突然发话了:“我热烈邀请你和我一起做武馆的老板,毛毛!”
黎语蒖手一抖,酒全倒自己身上了。
看着毛子杰和林大师愉快地碰杯对饮,黎语蒖觉得这个世界一定是生病了。
贱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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喝完酒时间已经有点晚。黎语蒖带着微醺的愉悦地回了家。
开门进屋时,正遇到黎语萱关掉客厅电视。她头上包着毛巾,看样子是刚洗完澡。
见她回来,黎语萱蹙起了眉头,一脸的鄙夷嫌弃:“一个女孩子大半夜一身酒气,啧!”
黎语蒖:“女孩子还是早一点知道自己的酒量好,呵。”
面对黎语萱的挑衅,黎语蒖一点没有动气。她记得这事搁在从前,她心里一定是顶不舒服的,嘴巴上也一定是要伶牙俐齿回击一下的。不过现在她对于黎语萱的任何负面发言都呈现出没感觉的状态。因为她不再有那种莫名的公主与土妞的自卑感。
她隐隐觉得,好像有人教过她——只有自卑的人才会在意他人的菲薄,只有内心对自身没有信心的人才会因他人的贬低评价悲、因他人的吹捧评价喜。内心强大,有自知之明,会笑待一切评判。
而这么有道理的话到底是谁教的她,她一时却想不起来了。不过她并不着急,总有一天她会想起来的。
黎语蒖继续保持着好心情。她走到楼梯口,朝着上面小声试探着叫了声:“语翰?”
黎语翰就像一只耳朵上装了感应器的猫,他房间的门立刻被拉开,他趿拉着拖鞋噼里啪啦地下楼来,一边下一边冲黎语蒖叫:“大姐!”
黎语蒖连忙把食指抵在嘴唇上:“嘘!”
黎语翰也“嘘”。
黎语蒖把始终别在身后的另外一只手递到前边来,往黎语翰面前一送:“你的鱼豆腐,悄悄吃,别吵!”
黎语翰高兴得跳了起来:“谢谢大姐!大姐你真好!”
他接过鱼豆腐冲黎语萱做鬼脸,黎语萱气歪了嘴:“狼崽子,谁给你吃的你跟谁走,我就不会给你买吗?不许吃!”
黎语萱冲过来,黎语翰绕着圈子又跑又叫:“哦哦,母老虎生气喽!母老虎要吃人喽!”
黎语萱这回气得连下巴都歪了,她边追边叫:“你说谁母老虎!你看我抓到你怎么收拾你!”
然而直到黎语翰已经吃掉八串半了,黎语萱还是没有抓到他。
黎语蒖去厨房倒了杯水回来,坐到沙发上,慢慢喝。
追跑不断的姐弟俩把打打闹闹镶嵌在宁静的夜晚里。
她坐在沙发上,含笑地看着他们,觉得自己像身处在调快了背景的电影里。世界在快速喧闹地行进,只有她一个人静止地欣赏着风景。这样的感觉,真超脱。
“你给我站住!”黎语萱气喘吁吁地叫,“你再跑信不信我告诉咱妈你吃地沟油垃圾食品!”
黎语翰把剩下的一串鱼豆腐往嘴边一横,张大嘴巴从一边往另一边狠狠一撸,一整串鱼豆腐被他一口全吞了。
他含混不清地说:“你告啊你告啊,反正我都吃没了,你让妈来抠我喉咙啊!”
黎语萱气得直跺脚,最后恶狠狠地瞪了一眼黎语蒖:“他是我弟弟!以后不用你来惯着他!”
黎语蒖笑:“可他也是我弟弟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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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志和叶倾颜躺在床上,听着外面的吵闹声。
叶倾颜轻声问:“我要不要出去震慑他们一下?”
黎志笑着说:“不要了吧,你出去就意味着他们偷吃鱼豆腐的事被发现了,多尴尬!”
叶倾颜在黑暗中白他一眼:“就你会惯孩子。”
“趁着还没离开咱们身边,能惯就多惯一惯嘛!”
叶倾颜也笑了。
黎志有点欣慰地叹着气:“他们仨会越相处越好吧?”
叶倾颜轻声说:“一定会的,语萱虽然还是任性,但语蒖她真的变得和从前不一样了,她已经不和语萱一般见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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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醒来,黎语蒖神清气爽。
她回顾了一下这半年多的生活,觉得自己就像把前半生浓缩在短短几个月里重新脱胎换骨了一次。
身心都已经恢复到最好的状态,她决定开始出去工作。
吃过早饭,她开始打简历。简历做好后,她在网上搜索是否有心仪的公司。
搜来搜去,她发现s城好一点的公司几乎都被城中四大家族垄断了,剩下的其他小公司,要么被挤兑得有今天没明天,要么存活下来也难逃被四大家族收购的命运。
黎语蒖忽然有点迷茫起来。她不想跟四大家族扯上关系,因为叶倾颜父亲家就是四大家族之一,现在叶倾颜和黎志正在经营的公司,说白了也是叶家的产业。四大家族的企业之间盘根错节恩怨交织,她只要和任意一家扯上了关系,就意味着和继母家的公司扯上了关系。那样的话,恐怕就要落了黎语萱的口实了。
可是除了四大家族之外,她能去哪呢?
她搜索了一下,发现剩下可供选择的范围包括:送快递,送外卖,上门美甲,上门捏脚,等等。
黎语蒖石化在电脑屏幕前。
这个城市,根本不是人民的城市,是四大家族的城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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找工作间隙,她上楼去看黎志今天是否在家静养,如果他在的话,黎语蒖打算陪父亲聊聊天,寻找一下人生方向。
很巧黎志在家。很巧她敲门进屋的时候正赶上黎志准备吃药。
这是黎语蒖第一次完整目睹黎志吃药的整个过程。
黎志一个小瓶一个小瓶地把药丸倒在手心里,从每个瓶子里都滑出几颗不同颜色的药粒,它们向着掌心汇集,最后在手心中央聚起一座小山。
那座小山被黎志一下全部塞进嘴巴,和着水顺着仰脖的动作一股脑被吞咽下去。
黎语蒖看到黎志做吞咽动作时,他的喉结上下间做了好大一个滚动。
她看得有点心惊肉跳,她不知道黎志现在居然需要吃这样多的药品来调养身体。她心里有点暗暗的发酸。黎志本来身体就不好,前阵子因为跟着她担心上火,状况就开始变得更加不好。
黎语蒖再也不忍心给黎志平添任何烦恼。所以当黎志问她是不是有什么事的时候,她笑着答:“没事,就想上来和您聊会儿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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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语蒖悄悄找了几天工作,但都没什么结果。她于是想再这样下去不如索性去武馆当武师算了,看毛子杰在那里洗心革面后混得风生水起的她就手脚痒痒。她真的去问了下林大师,还收不收她做武师。没想到林大师嘴脸变得那叫一个飞快。
“你吗?哎呦我可不敢请啊!我听我们毛毛都说了,你可老厉害了,打人容易收不住,万一小朋友和你练对摔,你把人家摔成个全身筋骨粉碎性错位,我赔不起啊!我觉得你还是穿包臀小窄裙去cbd当小白领吧,美美的!”
这么快就变成了我们毛毛……这么快就从跪舔她到把她拱手往外推……
黎语蒖体会到了新人换旧人的人间冷暖。
找工作找得毫无头绪,黎语蒖开始重新思考人生。
那么,要不要继续读书呢?
想了想她决定还是算了,研究生的课程她都会,跳过这个过程直接去读博士人家又不会让。
所以还是继续找工作吧,实在不行就创个业,反正她在国外开那个咖啡店还是赚了点钱的,不愁启动资金。可是创业干什么呢?她不想再开咖啡店了,她已经开过一次,并且经营得不错,再重复去做做过并且做得挺成功的事,那对她来说实在有点浪费生命。可是到底干什么好呢?
这是个问题。她决定再好好想想。
而在她反复思考创业能干什么这个问题时,叶倾颜来找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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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倾颜还是一如既往的清清冷冷。
她对黎语蒖的开场白是:我希望我接下来说的话,不会让你觉得这一段时间来我悉心救治你是有目的的。
这样的对话放在一个聪明人和一个笨蛋之间,很容易中断。笨蛋接下来会说: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可是黎语蒖是聪明人,她一下就明白叶倾颜等下要说的话,从字面上理解会很像是叶倾颜在求她帮忙干什么;不过她最好把字面以下的含义也想一下,因为那才是真正的事实。
黎语蒖说:“好的,您有什么话就尽管说吧。但在您说之前,我要先谢谢您这段时间以来对我的照顾,并且这感谢,我是发自内心的。”
叶倾颜表情松动,嘴角处几乎有了要会心微笑的痕迹。
她说:“语蒖,我知道你在找工作。”
黎语蒖保持聆听状态。
“也知道你似乎不想找和四家族有关的企业,因为那样就会和叶家,也就是我家扯上关系。”
黎语蒖觉得世界上还是女人最懂女人心。
“我知道你不想和我们家的企业扯上关系,因为你不想让语萱误会你要图谋点什么。说透了,其实你是不屑。”
黎语蒖越发觉得难怪自己的父亲会爱上这个女人。她太冰雪聪明了,不动声色间已经看透一切人心深处的拐弯抹角。
“一个家族企业起初建立时,一定是属于家族自己的,但随着壮大之后,它一定不是只属于这个家族的,它属于每一个员工,它下面牵动着每一个基层员工的温饱,企业在,员工就有生活依靠,企业要是倒了,很多人就要失业甚至流离失所。所以现在如果有人指着叶家旗下的公司说,那是她家的公司,请你不要企图染指,你尽可以对这样的说法一笑置之,哪怕说这个话的人是我的女儿。”
这是黎语蒖听过叶倾颜所讲的最长的一段话,她虽然表面在一直保持冷静,心里却因为这番话几乎感到震撼。她感受到了叶倾颜作为一个女人,究竟有怎样的心胸和魄力。所谓大家闺秀的涵养,不外如此吧。
“我在网络上看过你之前的视频,”叶倾颜忽然话锋一转,“我知道你在国外开了家咖啡店,并且开得很棒,生意很好,通过那家店你展露了很多商业才华。”
叶倾颜毫不掩饰的夸奖让黎语蒖感到些许羞涩。
“语蒖,你这么有商业才华,小小年纪已经能够独当一面,这太不可多得了,不要为了避嫌就放弃自己的机会。我希望你能到公司来帮我的忙,但同时希望你不要认为这是我之前照顾你的目的。”
黎语蒖想了想,说:“语萱就要毕业了,让她帮您是不是更合适一点。”
“语萱不行的,虽然我是她妈妈,可我依然要这样说。我一直不知道她和你相比为什么会差那么多,但听过你和白桦一起回忆你小时候的事,我知道这些差距是来不及弥补了的。一个人的坚韧品质,是从小遇到困难后一点点磨练起来的。她没吃过苦,她磨练不出这个意志。”
叶倾颜极轻地叹了口气。黎语蒖却被这声轻微的叹息吓了一跳。
叶倾颜如此骄傲的人,居然在后悔反思自己的教育方式。从另外的角度说,她是在承认自己丈夫散养在乡间的女儿比自己娇养在别墅里的千金更优秀。这对她来说是一个多么残酷的认知。
黎语蒖几乎有点要感动。人有时候奋斗的动力并非是得到普世众人的诸多赞美;其实只要对手对他说一声“我服你了,你比我棒”就足够抵得上那些曾经付出的汗水和血泪。
楼上传来黎志的咳嗽声。两个女人一齐向上起身。
咳嗽声只响了两下就没再有了。
两个女人又一齐坐下去,舒了口气。
然后她们对视一笑,为彼此的不约而同。
“你爸爸最近身体很差,这也是我想你来公司帮忙的原因之一,”叶倾颜说,“如果你来了,等工作都上了手,你爸爸就可以不用再牵挂公司的事物能够好好在家修养了。你生病这段时间,他太忽略自己,身体更亏了。”
黎语蒖知道叶倾颜不是故意这样说,她知道这一切都是事实。她还知道,现在黎志就是她生命里一根最软的肋骨,戳不得碰不得,一戳一碰她就要举手投降。
如果她的就任能够解放黎志,让他得以维系健康,那么就算受点诋毁又能怎么样。
“颜姨。”
黎语蒖沉默半晌后,叫了叶倾颜一声。
“能把四大家族的资料给我看看吗?尤其是叶家的,我想先了解一下大致情况。”
叶倾颜紧绷的表情松懈下来,嘴角浮起微笑。
“好,这几天我让秘书整理一下,备齐后带回来给你!”
“谢谢。”黎语蒖说。
“是我谢谢你,谢谢你也那么担心那个老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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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黎语蒖意外接到孟梓渊的电话。他想约黎语蒖吃饭,为姐姐能够母子平安对她表示感谢。
想到那一下巴让人莫名惦念的胡子,黎语蒖欣然赴约。
可是当她赶到约定好的餐馆,看到已经等在那里的孟梓渊时,她变得有点怅然若失。
他居然把胡子剃了,现在他下巴光滑得连青色的须根都看不见。虽然他这样看起来更帅更儒雅,更容易让医院那些孕妈们发花痴,但黎语蒖总觉得自己还是更怀念他有胡子的样子。
而为什么会这样,她也说不清。
孟梓渊很绅士地帮她拉开座椅,服侍她坐下。然后看着她,笑着问:“你看着我下巴的眼神,看起来似乎有点幽怨,是……看不惯我剃了胡子?”
黎语蒖赶紧回神。
这男人的神经真是敏锐得可怕,透过她无声的眼神就能猜到她脑子里在想什么。
她让自己从容不迫地微笑:“没有看不惯!”
孟梓渊冲她挑眉梢:“那是觉得我留胡子更帅一点?”
黎语蒖:“你这样也很帅!”
孟梓渊笑起来,解释说:“我其实不留胡子的,那天是因为刚下飞机来不刮。”他对黎语蒖眨眼,“如果你觉得我留胡子更帅一点的话,我可以考虑留下去!”
黎语蒖也跟着笑起来。
******
这餐饭他们吃得非常愉悦。
席间孟梓渊问到黎语蒖是否已经毕业,毕业后打算做些什么。
“如果毕业前有需要,可以到我的公司来实习!”孟梓渊对黎语蒖发出邀请。
黎语蒖告诉他,她马上就要到叶倾颜的公司去帮忙了。
孟梓渊看着她,“哦?”了一声。然后他说:“颜伯母向来有条原则,绝不会念及亲友血缘的私情安排亲戚到公司工作。现在她能让你去她的公司帮忙,说明她是真的觉得你很有能力,加油!你未来恐怕前途不可限量!”
听着他的话,黎语蒖不由有些怔忪。原来叶倾颜还有这样一条原则。
一餐饭就算吃得再相谈甚欢,也终有曲终人散的一刻。
当连用来摆盘的生西兰花都被黎语蒖夹来吃掉,她知道再不说一句“我吃饱了”对方很可能会被她的吃相吓到,从而从此以后再也不敢请她吃饭。
黎语蒖嚼着生西兰花,放下叉子,说了声“我吃饱了”。孟梓渊于是叫来服务员买单。
付款完毕,孟梓渊问黎语蒖等下去哪。
黎语蒖说:“图书馆。”
孟梓渊:“我送你过去!”
这五个字一下让黎语蒖觉得自己心里有个地方好像在往外冒着小泡泡。
等把她送到图书馆以后,孟梓渊开车走了。
黎语蒖在图书馆里开始消磨时光。她找了一堆四大家族的资料来看。开始时,她看得有点心不在焉,总觉得眼前有个长满胡须的下巴和光溜溜的下巴在来回交替。
她小抽了自己两巴掌。然后她静得下心了。
她在图书馆里看了整整一天资料。
等她意识到该回家时,才发现外面居然电闪雷鸣,雨声大作。
居然下雨了,还是瓢泼大雨。
黎语蒖站在图书馆的门檐下等了好一会,雨势毫不见小。她没了耐心,低头看看自己身上的衣服,鉴定了一下沾湿后的透明度大概最多也只有百分之十,于是决定干脆顶着雨撒丫子跑出去打辆车回家好了。
她刚做好预备姿势打算起步,头顶蓦地一暗。她擡头看,发现自己被罩在一把黑伞中。再扭扭头,她看到孟梓渊好看的含笑的脸。
那一瞬里,黎语蒖在轰隆隆的雷声和哗啦啦的雨声间隙里,好像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
******
坐在孟梓渊的车上,黎语蒖问他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孟梓渊没有着急发动车子。他看着黎语蒖,说:“我从公司出来的时候看到下雨了,就有点担心你万一还没有回家怎么办。忍不住过来看一看,真巧,你果然还没有回家!”
黎语蒖看着孟梓渊发亮的眼底,觉得车窗外的各种轰隆隆哗啦啦的声音在渐渐淡去。他们的呼吸声变得越来越清晰。
“可我要是已经回家了,你不就白跑一趟了。”
孟梓渊看着她笑起来,笑容明亮得几乎让她不敢直视下去。
“你说奇怪不奇怪,”孟梓渊看着她笑着说,“我来的路上在想,我要是在这里遇不到你,那就干脆找个借口去你家里讨杯茶喝好了!”
黎语蒖觉得耳朵里头砰砰砰的响。听了一会她才反应过来,那是她的心跳声。
她压下那股砰砰砰的声音,看着孟梓渊,说:“你一定交过至少一打的女朋友,不然讲话不会这么有套路!”
孟梓渊大声笑着,发动了车子。
******
黎语蒖这一晚又没怎么睡好。她做了一个特别春的春梦。梦里有人把她压倒在地毯上强吻,吻得她心花怒放欲罢不能。那人长着一下巴的胡子,那胡子随着热吻碾蹭在她的皮肤上,触感细腻真实到了变态的程度,在梦里她甚至能感受到嘴唇四周被那些胡子扎得又痒又麻。
梦里那个人亲着亲着,手就爬上了她的胸。
她被揉得浑身无力,挣扎着推开那个人。
然后她看到了孟梓渊的脸。
她一下子惊醒过来。
坐在月光浸照下的她的小床上,她感受得到内裤穿起来有点怪怪的。
湿乎乎黏哒哒的……
黎语蒖想跳楼。她到底是受了什么刺激,才会做这么骚浪的梦……
而这梦是有多逼真……她就差长个把把——如果有了那个玩意,她今晚的行为就可以被准确无误地命名为“梦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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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快亮时,黎语蒖才又睡着。这一觉直睡到日上三竿。如果不是林大师打来电话,黎语蒖怀疑自己还会继续睡下去。
林大师在电话里对她哀嚎:“我的小师父你快来吧,咱们武馆被人踢馆啦!那人简直是变态啊!长得人模狗样但是出手狠辣呀!你快来帮毛毛报仇雪恨啊!”
黎语蒖被吵得睡不着了。
于是她决定,就去会会踢馆的变态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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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语蒖到达武馆时,毛子杰和林大师瘫在门口地上正在等她。
黎语蒖惊奇地问他们怎么是这样一幅烂泥的造型。
林大师说:“里边那个变态太变态了!打遍我们浑身每一个关节,我现在觉得我软得简直像只蛆!”
黎语蒖为林大师的自我比喻竖起大拇指。
毛子杰趴在地上抓住她的脚腕,咬着牙根说:“妹子,帮我把里边那家伙的手掰断了,给我报个仇!”
黎语蒖情深义重地拍拍他的肩膀,然后从他身上跨了过去。
林大师:“……”
毛子杰:“……”
林大师:“毛毛你完蛋了,你被女人跨,你长不了个儿了!”
毛子杰:“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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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语蒖走进比武场。她看到一个男人背向她而立。
他身材高瘦,背影挺拔,双腿尤其长。
她往他的方向一步步走过去。
毛子杰和林大师一左一右跟在她身后爬着。
黎语蒖渐渐走近那个男人。
约有三米的距离时,那男人猛地一转身。
黎语蒖停下脚步。
她擡起头,看清了那男人的一张脸。
帅,很帅,非常帅。
眼阔深邃,鼻梁高挺,下巴光洁。
薄唇轻抿着,一副似笑非笑的样子,嘴角一动,就牵动着饱满的下巴一起荡漾出勾人的气波。那对眼睛亮得不见底,像两口带着神秘漩涡的深井一样,使劲盯着一个姑娘瞧时,简直就像在从井底深处释放着勾魂的电波。
黎语蒖在心里给这张脸评了个级。
如果秦白桦是俊朗,宁佳岩是高冷,孟梓渊是儒雅,那眼前这一位就是个妖孽。
她对着妖孽弯腰鞠躬,做比斗前的自我介绍:“我是黎语蒖。”
妖孽看着她,慢慢地、慢慢地,笑起来。
他说:“你好,我是徐慕然。”
然后他的笑容越来越盛,盛得黎语蒖几乎有点胆战心惊。
他在盛放的笑容里,又说:“你终于来了!”
黎语蒖看着他的笑容,听着他的话,回应给他的是……
一脸懵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