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念念醒来后便哭着要找爹爹,最后还是重新装扮好出来的陶语将她抱进怀里哄,才算是止住了哭声。
管家去找岳临泽的事陶语是知道的,见他一直没有出来,猜测他们是有什么重要的事商议,便没有带念念过去打扰。
“娘娘,爹爹生气了吗?”念念眼里噙着泪,显然是吓得不轻。
陶语安抚的揉揉她的脑袋,本想安慰她一下,但想了想还是道:“或许吧,今日你和那几个哥哥可是闯了大祸的,幸亏无人受伤,否则你定是要挨揍的。”
念念眼泪要落不落,一张小脸也没了之前的活泼:“念念错了,对不起。”
“没事,知错就改还是个好孩子,爹爹还是喜欢念念的。”陶语也不忍过多苛责,便好言安慰道。
念念点了点头,又说了一次对不起,陶语失笑,忍不住在她胖乎乎的小脸上亲了一口,两个人坐在房门前说话,很快念念便被安抚下来。正当二人拿着枯枝在雪上画画时,书生急匆匆跑了过来。
“大、大姐,你可得救我,我没想到原来城主府管家就是我出了三服的表爷爷,他肯定要将我在这里的事告诉我爹娘了。”书生火急火燎道。
陶语斜了他一眼:“那这世界可真小,怕什么,有我在呢。”
“你在管什么用,我爹娘那可不是闹着玩的,我不能被他们抓到,否则就完蛋了,大姐你有银子吗先借我点,等我避了风头就还你。”书生急着要逃。
陶语不悦的皱眉:“都跟你说了,有我在,你放心吧,城主那里我已经说过了,他会帮我们的。”
“城主答应了?”书生瞬间惊讶,“他怎么说的?”
陶语咳了一声,扬着下巴道:“就说替咱们做主,还能怎么说,你可别掉链子,否则我就不管你了。”
“不掉不掉,只要大姐您能帮我,我肯定听您的。”书生立刻谄媚起来。
另一边寝房中,管家说得口干舌燥,见岳临泽递来一杯温茶便没有客气,道了声谢后便喝下了。
润完嗓子后,他表情舒展了些:“那孩子是个心善的,对人也好,只是他的父母,实在是太浮躁了些,生生将一对有情人拆散,还逼他娶财主家女儿,他被逼无奈就跑了出来,我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他,既然碰见了,那定然是要告诉他父母的。”
“他有心上人?”岳临泽的眼神冷了一瞬。
管家点了点头:“是啊,邻居家的小姑娘,我多年前见过一次,是个相貌清秀的,可惜家道中落,她和我这小孙子的婚事便没能成,一直拖到如今才算断了……”
他越说岳临泽的脸色越难看,管家一时间心里有些犯嘀咕,声音也忍不住小了许多。
屋里顿时沉默下来,许久之后管家才讪讪问道:“城主大人,先前问您您还没告诉我,查他是要做什么呢?”
岳临泽眼神冰凉的看他一眼,随后垂眸看向地面:“乳娘来告诉我,她和那书生一见钟情,要我替他们做主成婚,如果你所说为真,这书生如今是为一个女子逃出来的,如今又和乳娘纠缠,想来不是什么值得托付终身的人。”
“……”管家听着岳临泽说话,第一次有种自己真的老了的感觉,否则怎么什么都听不懂?他见岳临泽眼底的愤怒几乎要隐藏不住,硬着头皮问,“哪个乳娘?如今照顾小姐的那个?”
岳临泽扫了他一眼没有说话,显然是默认了。
管家笑了起来:“不可能的,我那小孙子为了邻居家女儿,已经和家中长辈斗了几年了,怎么会突然会喜欢上旁人,这定然是玩笑。”
“是乳娘亲口告诉我的。”岳临泽闻言微微蹙眉。
管家下意识的否认:“兴许是乳娘说错了吧,他们之间差距甚大,怎么会在一起。”
岳临泽脑中浮现出今日、那人和陶语在烧毁的书房前时的境况,虽然他没勇气回头看,但也知道陶语是喜欢他的,她声音中所透出的轻松,和那时同他在一起时一模一样。
管家看着他这幅模样,突然有些头大:“这、这怎么可能呢?那乳娘先不说年纪能做我小孙子的娘了,就那长相身段……”
“怎么?”岳临泽不悦的看向他。
管家讪笑一声:“没、没什么。”
“你觉得乳娘配不上那书生?”岳临泽却看出了他的意思,管家无奈的耸耸肩,并没有否认这件事,毕竟在常人眼中,一个黑壮又成过婚孩子或许都科考了的女人,是怎么也配不上十七八的读书郎的。
岳临泽嗤了一声,眼底满是对书生的不屑:“可在我眼里,是书生高攀了才对。”这世上所有人,包括他在内,哪怕对陶语动一点心思,都是高攀了。
管家愣了一下,在发现岳临泽是认真的后,当即无语了,无语的同时又开始为城主大人担心,生怕他是因为身子出了什么问题,才会做出这样的判断。
难不成是刚刚的大火伤到脑子了?
“查清楚书生是怎么回事,我要看看,他是和家里那个彻底断干净了才和乳娘好上的,还是想坐享齐人之福。”岳临泽冷淡道。
管家看了他一眼,没忍住开口道:“您定然是误会了,乳娘和我小孙子怎么可能……即便可能,若是他想的是后者,那您打算做什么?”
“杀。”书生会和陶语互许终身,无非两种可能,一种是他真的移情别恋,一种则是在欺骗陶语感情,若是前者,只能说他朝三暮四并非良配,可若是后者,他竟要叫那人知道求死不能的滋味。
岳临泽轻轻敲着桌面,眼底流出一道冷光,他以为那书生是个老实的,才应下陶语这事,但是现在,他需要好好想想了。
还在跟陶语絮叨着聊天的书生打了个喷嚏,引来了念念和陶语的嘲笑。
寝房中的氛围却没那么轻松。
岳临泽轻轻巧巧的一个字,让管家愣在原地许久,最终见他不似玩笑,张了张嘴后最终什么都没说,毕竟如今城主这幅模样,也不是他能劝的,只能想办法先去跟小孙子聊聊。
两个人各自沉默一会儿,岳临泽回过神,就看到管家正有些紧张的看着自己,他意识到自己的失态,顿了一下后别开目光,正要说话,便觉得喉咙里有些不舒服,忍不住咳嗽一声。
管家赶紧过去关门,回头便不再提什么书生乳娘的事了,而是担忧道:“近日天凉,城主还是该多当心些,免得染了风寒,山上被子可还够用?若实在是苦寒,不如先回城主府如何,等来年暖和些……”
“好。”岳临泽淡淡应道。
管家愣了一下,接着不可思议道:“你说什么?”
“这几日便收拾东西,回城主府。”岳临泽看向他。
管家的眼眶瞬间红了,激动得不知如何是好,在屋子里走了几圈后,终于忍不住问:“您、您是如何想通的?”他本就是随口说说,可没想到城主竟然会答应下来,此刻一想觉得有些太突然了。
这先是因为一点荒唐事就喊打喊杀,又突然要回城主府去,城主的反常实在是太多,管家心里的疑惑越来越重。
“我接任城主一职时,多大岁数?”岳临泽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突然改了话题。
管家愣了一下后,收敛心思认真回答:“当时您不过十余岁。”
“那时正巧有外患,城内境况也一塌糊涂,若不是有您辅佐,我恐怕撑不到现在。”岳临泽平静道。
管家想起往事也是轻笑一声:“都是城主大人聪慧,我活这么大岁数,如今的无还城才是我见过最好的无还城。”
岳临泽勾起唇角,端起桌上热茶轻抿一口,缓缓道:“若是今日的无还城,在您的辅佐下交给念念,她最快可几岁继承?”
管家先是不解的看向他,等明白他的意思后震惊的瞪大双眼:“城主您是要……”
“念念自幼便比寻常姑娘聪明,加上如今太平盛世,律法自成一体,又有您辅佐,相信即便此刻继位,也不会如我那时一般焦虑……”岳临泽说完似乎想到了什么,眼中一点浅浅的笑意。
管家颤声打断:“您这么早让小姐继位,是要做什么?”
岳临泽目光移向窗外,看着外面松枝琼绕,难得有一分释然:“去做些自己想做的事,我这辈子,从得了能穿越时空的本事起,就时刻活得战战兢兢,生怕一个不留神就连累无还城所有百姓,如今也该试着卸下这枷锁了。”
管家失神的看着他,许久都没反应过来。他已经许久没有从城主脸上看出过如此轻松的神色,一时之间有些恍惚。
岳临泽余光注意到他的惊讶,轻笑一声低下头道:“自然,近日是不会立刻卸下城主一位的,我还有重要的事要做,这段时间我会为念念找好师父,定然会将她教成最好的城主。”
“……为何要请师父?您呢?”管家哑声问。
岳临泽下意识的想要握拳,但手一动就感觉到一阵锥心的疼痛,他面上却是平静,半晌缓缓道:“送她出嫁,然后……做一件很久之前我便想做的事情。”
管家疑惑的看着他,岳临泽垂眸:“她难得跟我要什么,既然她想,那我便要替她办得风风光光的。”
他在说这句话时,眼神中难得带了些温柔,让管家瞬间想起夫人还在时,城主大人便经常这样看着她。如今他眼底又有了这些温柔,再联系一下先前他们聊过的话题,管家的眼睛惊恐的睁大了。
“怎么了?”岳临泽察觉到他的震惊,擡头问道。
管家吭哧一声:“没、没什么,或许是屋里待得久了,这会儿心口有些发闷。”
“出去透透气吧,我也去看看念念。”岳临泽起身道,说完便朝门外走去,管家忙给他拿了衣裳跟了过去。
两个人一前一后走在雪地里,经过一片狼藉的书房去了后院。在走路的过程中,管家几次看向岳临泽,很想问问他和乳娘到底是怎么回事,但想想这件事实在荒唐,就是问他也是问不出口的。
算了,或许城主方才只是随口一说,是他过分解读了吧,毕竟以乳娘的年纪姿色,是如何也不会被这些少年郎喜欢的。管家这般想着,心里便微微放松下来,可惜还没等他完全放松,就听到院子里突然传出乳娘豪迈的笑声,他下意识的看向岳临泽。
只见岳临泽微微一怔,接着眼角便软和下来,管家暗道一声糟糕,还未说什么,又听到有男人的声音传来,岳临泽眼角的笑还未消失,便被一阵怔愣所替代。
“……城主大人,咱们来得似乎不是时候。”管家作为一个过来人,又是这世上最了解岳临泽的,此刻如何看不出他是怎么回事,心里一沉后,第一时间想的便是弃车保帅,“您先前跟我说乳娘和我这小孙子有感情,我还不信,如今一看,倒是真的了。”
先别管别的,单就远房亲戚家的孩子跟自己养大的城主相比,他肯定是要护住城主的!管家说完话后,感觉到旁边人的气压更低了,但还是生生顶住了压力。这个乳娘到底有什么魅力,怎么这两个好好的孩子都喜欢她?!
在管家都要开始怀疑这个世界的真实性时,岳临泽已经迈步进了院子。书生正抢了念念的树枝逃跑,一下子撞进了某人怀里,不等看清楚对方的长相,就感觉到一阵比冬天还寒冷的气息扑面而来。
他打了个激灵,瞬间往后退了一步,又撞上了正追来的陶语,陶语被他踩了脚后,一拳捶在他背上,怒道:“小书生你活得不耐烦了不是?!”
“城、城主大人好。”书生却顾不上身后的陶语,看到岳临泽后讪讪的打招呼,心里嘀咕明明先前远远见着这位时,他还是挺善良的模样,怎么这会儿就像个杀神一般了?
“你在这里做什么?”岳临泽漠然问。虽然他愿意将陶语想要的都给她,但不代表自己能完全接受这个男人出现在自己眼前。
“爹爹!”后头正笑着的念念看到岳临泽后立刻冲了过来,小炮弹一样砸进岳临泽怀里,岳临泽立刻将她抱了起来。
陶语想到他手上的伤,眉头当即皱了起来,但最终什么都没说。
书生犹豫的看向陶语,接着默默往后退了一步,一边将自己藏在陶语身后,一边小声道:“今日着火,我来看看大姐。”
他畏畏缩缩的模样,让岳临泽身上每个细胞都在叫嚣他不配,可岳临泽却还是平静的看向了陶语。
陶语对书生这幅没出息的样子很无奈,瞪了他一眼后护住他,微微福身道:“城主大人,天寒地冻的,您又刚经历一场大难,怎么不在屋里歇着,要当心身子啊。”
她字字句句都像在关心他,可岳临泽心里清楚,她说这些,不过是想替书生解围而已。
岳临泽怔愣的看着她,竭力控制眼角那一点湿意。他是她回护的人,而自己却是她要警惕的对象,这一刻他们三个人站在这里,岳临泽才发现自己原来真的早就是她的陌路人了。
她今日和自己说的那些话,都是认真的,她已经不喜欢他了。想到这里,岳临泽莫名觉得想笑,自己当初毫不留情的要杀她,如今又什么资格去纠结喜不喜欢的事。
他才是那个最不配的人。
这么一想,岳临泽瞬间冷静下来,看着书生的眼神也没了敌意:“乳娘今日找我,说你和她两情相悦,想请我为你们二人做主,她说得可是真的?”
书生愣了一下,第一时间去看陶语,看到她的眼神后才连连点头:“是、是,我跟乳……大姐两情相悦,可是毕竟年纪悬殊,若是就这么回去,定然会被家中长辈责难,便想请城主大人为我们做主。”
“年纪哪里悬殊了?你这话的意思是嫌弃她?”岳临泽看清他方才眼中的迟疑,整个人再次冰冻起来,浑身都散发着杀意。这个蠢货得了便宜,竟然还敢嫌弃?
“我我我没有啊!”书生忙道,“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就是随口一说,我是不嫌弃的,可我父母有些顽固,我怕他们会责难大姐。”
“是啊,他不是那个意思,若他嫌弃的话,一开始便不会答应和我好了。”陶语笑意盈盈的替书生解释,假装顺手将念念抱了回来,看到他手上的纱布没有渗血后松了口气。
她护犊子的样子让岳临泽的心口不住的发疼,整个人都有些颤。
陶语的模样在岳临泽眼中,那是顶天的好看,可在管家看来,就有些辣眼睛了。如果不是城主在这里,如果不是城主一副喜欢这又黑又胖还平平无奇的乳娘的样子,他肯定要一巴掌扇在小孙子脸上,问他是不是猪油蒙了心。
但现在的情况看起来,如果拆散了小孙子和乳娘,说不定城主会不死心,到时候如果真把人娶回城主府就糟了。
虽说他想让城主还俗,但以娶一个有过孩子又年纪大的丑女人为前提,他宁愿城主做一辈子的和尚,至少不用等四十岁的时候给夫人过六十大寿!
这么想着,管家违背良心道:“城主您看看,这两人感情多好,一看就是发自真心的,哪里有什么嫌弃的意思。”
“可不是吗?我怎么会嫌弃大姐。”书生讪讪道。
陶语忙附和着笑,趁管家和书生都没注意时瞪了岳临泽一眼。岳临泽垂眸:“哦。”
陶语:“……”把小书生吓成这个狗样子,就一个哦字打发了?
岳临泽看向她,假装没有看出她的恼火,抿了抿唇道:“我今日要去城主府,你和念念一同回去,你们的事……回去再说。”
“是。”陶语当着外人不好跟他说什么,福了福身后便应道。
岳临泽深深看她一眼,看到念念在她怀里开始不老实后,便把孩子接过来转身离开了。他一走,管家立刻恨铁不成钢的点了点书生的脑门,咬牙切齿道:“以后再找你算账!”
书生缩了一下,等他走了之后才慌张的看着陶语:“怎么办怎么办,大姐咱们现在该怎么办?!”
“急什么,跟我回去,在城主府旁边找个客栈住下,到时候把你父母叫来,让他们看看我这样子,肯定嫌弃的要死,到时候你再表现出非我不娶的架势,咱们里应外合,叫他们彻底慌了,再找合适的时机叫他们做选择,让他们在我和你心上人之间选一个,脑子有问题才会选我。”陶语笃定道。
书生闻言犹豫的看她一眼,半晌吭哧道:“您别这么说,您跟我刚认识就这么帮我,显然是个大好人,但凡是好人,那便是好看的。”
“……我是不是该跟你说句谢谢啊,”陶语好笑道,“我可不觉得我不好看,只是觉得你家就你一个孩子,若是城主说要你不准纳妾,而我又这把年纪了,他们定然会怕我不能给你家留下香火,到时候在他们眼里,跟我比起来,你那个心上人就显得好了。”
书生不好意思的看着她:“可是这样我总觉得你会被作践,因为我爹娘真的……”
“放心,不会的,”陶语对这点相当笃定,她背后可是城主大人,哪敢有人给她穿小鞋。
她想了一下继续叮嘱:“你什么都不用管,摆出非要和我成亲的架势就可以了,等你父母急透了,便会打起你心上人的主意,到时候让你心上人端着点,让他们请上两次再来劝你,你到时候再表示回心转意即可,剩下的都交给我。”
“哦、哦,我都知道,她那里我也去了书信了,叫她到时候不要太着急,也不要露出马脚。”书生听得连连点头。
陶语扫他一眼:“知道就好,那就别慌了,该干嘛干嘛去,我要跟岳临泽回去了,再见。”她说罢就转身回去收拾东西去了。
书生看着她笨重的背影一时间有些迷茫,半晌嘀咕一句:“她怎么一副跟城主大人很熟的样子?”
陶语这里不止有她自己的东西,还有念念的,她回去后收拾了许久,等她背着包袱出门后,就看到马车已经等在那里了,也不知道等了多久。
看到马车车辕上有焦黑的地方,她突然想起今日那场大火,又想到岳临泽拼死也要从书房救出来的那些东西。她目光从眼前的马车上转移到后头,看着后面那辆上拴着的箱子,第一个念头便是,他又把那些东西都带上了?
这个想法叫她情不自禁的勾起唇角,虽说她还有些别扭,可这种被他爱到痴狂的滋味还真不错。
并非她犯贱,连他对自己开枪的事都不介意,而是她清楚的知道,如果自己在他的立场上,未必会比他仁慈,更何况她从一开始来到这里的目的便是不纯的,只是其他人格没有发现,而这个副人格发现了而已。
因为这里是精神世界,因为这里的一切最终都会消失,所以她哪怕对副人格有感情,也并没有真的深到哪里去,否则她完全可以违背医生准则,让副人格替代主人格去现实生活和她在一起。
正是因为她有些漫不经心,所以才在这个世界遭受彻底的滑铁卢,这是她的错,而非副人格的错。更何况她心里清楚,哪怕当初开枪的人是副人格,他们两个人之间也是她一直处在上风。
更爱的那个人,往往会低到尘埃里。最后之所以会闹成这样,并非副人格没把她放在高过自己的位置,而是因为副人格心里有大义在,他可以为了她死,但无还城不可以。这么一个纯粹到极致的人,她为什么要去恨他?
若真的用常人思维去想这些副人格做过的事,那她从一开始就会退出治疗,毕竟她先前便对自己强调过,精神世界也就罢了,如果是现实世界,那她肯定不会冒险和这样一个极端分子在一起。
所以啊,她看在这人还深爱自己的份上,这次只要欺负一下下就好,只欺负这一次,权当报了一枪之仇,然后便认真履行自己的义务,帮他解除戾气,让他不必再终日陷在痛苦之中。
这一次他的戾气源头,哪怕没有从他口中知道,她心里也是清楚的。毕竟他那么喜欢她,却亲手杀了她。
陶语从站在外头发呆,岳临泽便是知道的,念念早已经睡了,此刻的车厢里没有第二个人盯着他,他可以将自己的紧张和不安稍微泄露出一点——
她这是暴露身份后,连马车也不想和他同坐了吗?也是,上山之前她便是不想同坐的,若不是他去了外头,说不定她有多煎熬。那他这次也去外面?
一想到她如今连看见自己都觉得厌烦,岳临泽心里一阵一阵的发寒。
正当他忍不住去掀车帘时,车帘已经在外头被掀开,下一秒陶语便钻了进来,宽厚的身体立刻让车厢变得狭窄了。
“我……我出去和车夫坐。”岳临泽垂眸道,有些不敢看她的眼睛。
陶语斜了他一眼:“坐着吧,现在是白天,你出去坐像什么样子。”
岳临泽听出她话里的不情愿,苦笑一声道:“抱歉。”
陶语轻哼一声,把旁边念念的小被子盖得更严实点,接着看也不看岳临泽了。岳临泽小心的看她一眼,见她连一个眼神都懒得奉送,心里也是愈发难受,可面上却只能维持冷静的表情,因为如今的他已经没有资格了。
且这资格是他当初亲手葬送的。
马车缓缓上路,到了山下后开始越跑越快。陶语闭着眼睛休息了半天,都没听到对方的动静,忍不住将眼睛睁了一条缝,结果刚睁开眼睛就看到岳临泽坐得笔直,肩膀挺拔的绷着,一双眼睛泛着红,脸上却是没什么表情,仿佛一尊眼睛有毛病的雕塑。
……如果没有开枪那事,这货现在应该已经嚎啕大哭了吧。陶语嘴角抽了抽,难得一点心疼都没有,而是觉得十分快意。
这个混蛋,就得好好感受一下后悔的情绪才行。想到这里,陶语勉为其难的开口:“怎么,后悔当初杀我了?”
岳临泽被她突然响起的声音吓得手指一颤,面上却还是‘淡定’如初,听懂陶语的问题后,他沉默许久问:“假如我喜欢了你,是不是会导致无还城覆灭?”
“当初你喜不喜欢我,难道自己心里还不清楚?”陶语挑眉。
岳临泽瞬间沉默了,许久之后才哑声道:“这个问题我想了很久,可是我不敢承认……”因为一旦承认了,便说明他当初下杀手根本没必要。
陶语嗤了一声,等着他下面的话。果然,岳临泽问:“你究竟用了什么办法,让所有世界覆灭的?我当初并未看到你杀他们。”
能用什么办法,总不能说这里是精神世界,你们都是假的吧。陶语咳了一声,胡诌道:“你可知道‘我即世界’这四个字?”
岳临泽一愣,显然是不懂。陶语来了灵感开始忽悠:“你就不好奇,为什么每次和你长得一样的人消失,他所在的世界便会消失?”
“想过,可是没想通。”岳临泽坦诚道。
陶语嗤了一声,睁眼说瞎话:“因为你们是同一个人不同时间的转世而已,你们虽然都觉得自己是独立的个体,可严格说来你们就是一个人,所看所听所喜欢都是一样的,每当一个人要死时,他眼中世界就会坍塌,而无意闯入其他时空的你,也会在那个人死前感受到这种万物溃散的感觉。”
陶语见他听得入神,继续道:“所以你以为和你长得一样的人一死,他的世界便覆灭了,那可不就是覆灭么,人都死了,哪还能看到什么东西。”
“……你为何不早说。”岳临泽哑声问道。
陶语斜了他一眼:“我早说你信吗?非说是喜欢我就会毁灭世界,可你喜欢我这么多年,这世界有一点毁灭的意思吗?”
她说完心里一声叹息,这么好的理由当初自己为什么没有编出来呢?!
岳临泽怔愣的看着她,眼眶逐渐红了起来:“所以是我误会了是吗?从一开始,你便要的只是我的命,我却因此杀了你……”
每说一个字,他的心口就多出一分疼痛,说到最后的时候,整个人都开始颤抖,脸色也如纸一般苍白。他痛苦放捂上眼睛,一点透明的液体落到掌心的纱布里,很快消失不见。
陶语看着他的模样也觉得可怜,咳了一声佯装不在意道:“别太难受,我又不疼,再说这事已经过去了,紧抓着也没意思。”
她说完瞄了岳临泽一眼,见他始终坐在那里不动,眼皮心虚的眨了眨,有些担心自己是不是玩过火了。正要再说些什么时,马车车轮突然碾到一块石头,整个车厢跟着一颤,有即将倾倒的危险,她想也不想的冲去护住还在软榻上睡觉的念念。
谁知道岳临泽也和她做了同样的动作,只是后她一步,等她扑到软榻旁时,他才冲过去,恰巧撞在她的后背上,形成了一个回护的姿态。
马车摇晃一瞬后很快稳了下来,软榻上的小姑娘连动都没动一下,睡得十分安稳。
“城主大人,您没事吧?”车夫的声音透过帘子传进来。
陶语动了一下,背后的人却没有让开,依然将她拦在怀里,陶语眉头微皱。外头车夫还在问,她只好先回答了:“城主无事,继续走吧。”
说完她顿了一下,冷声道:“放开!”
话音刚落,脖颈处便传来一阵温热,她愣了一下,才察觉出那是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大家都在等着盘城主,其实城主早就被盘了,只不过之前一直被自己盘,现在是被自己和小桃同时盘……但目前看来,最受伤的似乎是管家?
管家:我就是死,也不会同意你和我小孙子的婚事!!(声嘶力竭)
小桃:那我嫁给城主
管家:现在想想其实我小孙子特别好,人年轻不说,还没有婚史没有孩子,跟你简直太般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