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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的情况验证了凯尔爵士的预言。奈德的渡船容纳不下所有想渡湖的人,所以科斯坦和肖尼大人必须带着随从先走一步。那就需要往返多次,每趟都超过一个小时。人们必须克服湖边的泥滩,把马匹和车辆牵下木板路,登上船,到达对岸后再行卸载。两位领主就谁先登船的问题展开了一场大嗓门比赛,又进一步耽搁了时间。肖尼比较年长,科斯坦却认为自己出身更加高贵。

    邓克无事可做,只能久久等待,忍受着酷热。“如果你让我用靴子的话,我们就可以第一个走了。”伊戈说。

    “我们可以。”邓克答道。“但我们不会。科斯坦大人和肖尼大人比我们先到达。再说他们是领主。”

    伊戈做了个鬼脸。“叛乱领主。”

    邓克皱眉俯视着他。“什么意思?”

    “他们曾经站在黑龙一边。肖尼大人本人,还有科斯坦大人的父亲。伊蒙和我过去经常在梅拉昆学士的绿色桌子上用玩具兵和小旗帜模拟红草原之战。科斯坦的纹章是四等分形状,图案是黑底银色圣杯和金底黑色玫瑰,那面旗帜位于戴蒙大军的左翼。肖尼跟苦钢一起在右翼,几乎伤重而死。”

    “老掉牙的历史故事。他们现在都好端端地站在这里,对不对?可见他们已经屈膝投降,得到了戴伦国王的宽恕。”

    “没错,可是——”

    邓克捏住了男孩的双唇。“管住你的舌头。”

    伊戈管住了他的舌头。

    肖尼的最后一船人马刚刚离岸,斯莫伍德伯爵夫妇又带着亲随出现在了渡口,所以他们必须继续等待。

    显而易见的是,雇佣骑士间的兄弟情谊在天亮之后就消散无踪了。格伦顿爵士离群索居,阴沉易怒。猫儿凯尔断定他们在中午之前上不了船,于是他单独行动,试着跟斯莫伍德大人套近乎,两人曾经有过一面之缘。梅纳德爵士与客栈老板娘聊着家长里短,借以打发时间。

    “离那个人远点。”邓克警告伊戈。普棱身上有些东西让他困扰。“照我看来,他可能是个强盗骑士。”

    这个警告似乎只是让伊戈对梅纳德爵士更感兴趣。“我还从来没见过强盗骑士。你觉得他会不会是想抢劫龙蛋?”

    “我确信巴特维尔大人会派人严加看管。”邓克搔着脖子上被蚊子叮起的包。“你觉得他会在婚宴上展示龙蛋吗?我想看一看。”

    “我愿意让你看看我的,爵士,可惜它在盛夏厅。”

    “你的?你的龙蛋?”邓克皱眉俯视着男孩,想知道这是不是某种恶作剧。“从哪儿来的?”

    “巨龙生的,爵士。他们把它放在我的摇篮里。”

    “你想吃个耳光吗?世上已经没有龙了。”

    “没有龙,但是还有龙蛋。最后一头龙生下了一窝五个蛋,龙石岛上还有更多,都是在‘血龙狂舞’前产下的。我的哥哥们每人都有一颗。伊利昂的那颗看似用金银打造,中间穿梭着火焰的脉络。我的是白绿两色的漩涡花纹。”

    “你的龙蛋。”他们把它放进他的摇篮。邓克对伊戈已经如此熟悉,以至于有时会忘记伊耿是一位王子。他们当然会把龙蛋放进他的摇篮。“好吧,你可别在周围有人的时候提起你的龙蛋。”

    “我又不傻,爵士。”伊戈压低声音。“总有一天巨龙将会回归。我大哥戴伦梦见过,伊里斯国王也读到过相同的预言。也许就是我的蛋孵出了巨龙。那就太棒了。”

    “是吗?”邓克持怀疑态度。

    伊戈却毫不怀疑。“伊蒙和我以前经常假装我们的龙蛋孵化成功了。假如那是真的,我们就能骑在龙背上翱翔天际,就像伊耿一世和他的姐妹们那样。”

    “是啊,假如七国上下所有的骑士都死个精光,我就能当上御林铁卫的队长了。如果龙蛋真的这么贵重,为什么巴特维尔大人还会把他的蛋送人?”

    “想让全国人民看看他多么富有?”

    “我猜也是。”邓克又搔了搔脖子,瞥了一眼格伦顿?鲍尔爵士,他在等候渡船时忙着系紧马鞍的肚带。那匹马不中用。格伦顿爵士的坐骑是一匹凹背瘦马,体型偏小,年龄偏大。“你对他父亲知道多少?为什么他们叫他火球?”

    “因为他性急如火,且满头红发。昆廷?鲍尔爵士原本是红堡的教头。是他教会我父亲和伯伯们如何战斗。还有那些高贵的私生子们。伊耿国王答应擢升他为御林铁卫,于是火球让他的妻子加入了静默修女会。等到有空缺的时候,伊耿国王却驾崩了,戴伦国王转而任命了威廉?怀尔德爵士。我父亲说火球在拥立戴蒙?黑火篡位时起的作用跟苦钢一样大,当戴伦派出御林铁卫逮捕戴蒙时,也是火球出手相救。后来,火球在兰尼斯港的大门口击杀了勒福德公爵,打得‘灰色雄狮’一路逃回凯岩城。在曼德河渡口,他接二连三地砍倒了彭罗斯夫人的好几个儿子。他们说他饶了最年幼的儿子一命,作为对他母亲的善意表示。”

    “他很有骑士风度。”邓克不得不承认。“昆廷爵士是在红草原阵亡的吗?”

    “在此之前,爵士。”伊戈答道。“他在溪边下马喝水时,被某个弓箭手一箭穿喉。那只是个平民百姓,没人知道是谁。”

    “平民百姓一旦起了杀害领主和英雄的念头,就会变得很危险。”邓克看着渡船缓慢地驶过湖面。“船来了。”

    “这船很慢。我们要去白墙城吗,爵士?”

    “为什么不呢?我想去看看龙蛋。”邓克微笑道。“如果我赢得比武,那咱俩就都有龙蛋了。”

    伊戈怀疑地看了他一眼。

    “干嘛?你为什么这么看着我?”

    “我本来可以告诉你,爵士。”男孩严肃地说。“但我必须学会管住自己的舌头。”

    雇佣骑士的座位被安排在餐桌下席,更靠近大门而非高台。

    按照城堡的标准,白墙城差不多是全新的,它是由现任领主的祖父在仅仅四十年前建成的。周围的百姓称之为“牛奶屋”,因其城墙、堡垒和塔楼都是用优质的白色石料砌成,石料采自谷地,翻山越岭运抵此处,花费惊人。城中的地面和柱子是奶白色的大理石,表面有天然的金色纹路;头顶的一道道房梁均由骨白色的鱼梁木树干雕刻而成。邓克无法想象这一切要耗费多少金钱。

    城堡的大厅却不像他所见过的另一些那么宽敞。至少我们能够登堂入室,邓克一边想着,一边在长凳上坐下,左右两边是梅纳德?普棱爵士和猫儿凯尔。三人虽然不请自来,但还是很快被接纳到了婚宴之中;在大喜之日拒绝招待一位骑士可是会招来厄运的。

    年轻的格伦顿爵士却受到了刁难。“火球根本没有儿子。”邓克听见巴特维尔伯爵的事务官大声反驳道。小伙子反应激烈,摩根?邓斯泰博爵士的大名被多次提及,但事务官依然不为所动。格伦顿爵士的手刚一触到剑柄,立即有一打士兵持矛现身,一时间仿佛要血溅当场。幸好有一个名叫基尔比?皮姆的大个子金发骑士及时介入,场面才不至于失控。邓克坐得太远,没能听见对话,但他看见皮姆用一条胳膊搂着事务官的肩膀,在他耳边窃窃私语,时而大笑。事务官皱着眉头对格伦顿爵士说了什么,让这孩子的脸变成了猪肝色。他看上去快要哭了,邓克边看边想,或是快要杀人了。最终,年轻的骑士被允许进入了城堡大厅。

    可怜的伊戈就没有这么幸运了。“只有领主和骑士才能在大厅用膳。”当邓克试图带男孩进入时,一名下级事务官傲慢地告诉他们。“我们已经在内庭摆上桌子,供侍从、马夫和士兵们吃饭。”

    你如果对他的身份稍有了解,就会把他迎上高台,奉为贵宾。邓克不太喜欢其他侍从的模样。有一些是与伊戈年龄相仿的小伙子,但绝大多数是成熟老练的战士,很久以前就选择了为某位骑士服务,而非自己成为骑士。他们当真可以选择吗?骑士生涯需要的不只是骑士精神和刀剑功夫,还有马匹、长剑和盔甲,所有这些都很昂贵。“管住你的舌头。”在把伊戈留在那些人当中以前,邓克告诫他。“他们都是成年人,不会容忍你的傲慢。坐下,吃饭,倾听,也许你能学到一些东西。”

    至于邓克本人,他很容易获得满足,只要能避开烈日、斟满酒杯、填饱肚子就行了。即便是雇佣骑士,也会厌倦于每吃一口都要先嚼上半个钟头的进食方式。在餐桌下席,菜肴不会那么稀奇花哨,但在数量上绝对有保证。在邓克看来,下席已经足够好了。

    但是正如老人所说,农夫的骄傲却是贵族的耻辱。“我的座位不应该在这里。”格伦顿?鲍尔爵士激动地告诉下级事务官。为了出席婚宴,他换上了一件干净的紧身上衣,那是件漂亮的旧衣服,袖口和领口缀有金色花边,胸前绣着鲍尔家族的红色折线和白色方块。“你可知道我父亲是谁?”

    “一位高贵的骑士和伟大的领主,毫无疑问。”下级事务官说。“正如在座的许多人一样。请你入座或是离开,爵士。这对我来说没有分别。”

    最终,男孩跟其他人一起坐在下席,脸色十分难看。随着更多的骑士挤坐到长凳上,长长的白色大厅逐渐变得水泄不通。来宾人数超出了邓克的预料,从外表看,其中一些人是远道而来,风尘仆仆。自从杨树滩以来,他和伊戈就不曾与如此众多的领主和骑士们为伍,而且谁也猜不出下一个出现的会是谁。我们本该呆在外头的树丛里,睡在大树下。如果我被人认了出来……

    当侍者在每人面前放下一块黑面包时,邓克觉得感激,希望这能分散一些注意力。他把面包拦腰锯开,下面半块掏空,做成盘子形状,上面半块顺手吃掉。面包不太新鲜,但跟他的咸牛肉相比,已然是人间美味。至少它用不着在麦酒、牛奶或是清水里泡软了才能咬动。

    “邓肯爵士,你似乎吸引了不少眼球。”梅纳德?普棱爵士观察道,此刻维韦尔伯爵及其随从正昂首阔步地走过他们身边,前往大厅高处的贵客席位。“高台上那些姑娘看你看得眼睛都发直了。我敢打赌她们从未见过像你这么魁梧的男子。你就算坐着,也比大厅里的所有人高出半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