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入收藏
搜索: 热词:我的印钞机女友时镜剑本无情李歆碧奴苏童雷之魄柳残阳小城三月萧红

返回顶部

    江凭阑一脸“万事俱备就差一盘瓜子”的看戏模样,悠悠然伸了个懒腰:“累了,座来。”

    大个子小个子立马应声,四条手臂一搭,赫然便是一条“凳子”。她轻巧坐下,顺带翘起了二郎腿。这动作在古人看来自然粗鄙,然而到了江凭阑身上,她坐下时的背脊笔挺,抬腿的姿势优雅,好似屁股底下是把名贵的紫檀雕花椅,而她则是俯瞰众生的人中龙凤,一个二郎腿,竟生生翘出了美感。

    两个汉子也乐得为小姐差使,面对面维持着单膝跪地的奇怪姿势,却无丝毫负重之色。

    众人又吸一口冷气。这女子,从天而降之后不跪皇帝,不跪谪仙,居然还以男子臂膀为椅,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理直气壮地坐下了。

    如此自寻死路,奇,实在是奇!

    没人出声阻止江凭阑,因为仙人还有话说。

    商陆眼中并无异色,反倒莞尔一笑,只是笑中颇有些杀伐之气:“依阁主临终遗书所示,癸卯年壬子月丙辰日丑时过半,有妖女江氏破空出世,着乌墨之奇服,其后携有褐色长尾……”

    江凭阑回头看看自己身后,哟呵,还连着蹦极用的半条绳索。

    “见此妖女,力斩之,方可保江山无恙,及微生氏族千秋万代之基业。”

    众人皆顺着商陆所指细细端详起来,被千百双眼死死盯住的人却只嗤笑了一声,旁若无人般侧头对小个子唏嘘道:“咱们老祖宗就是厉害啊,死之前还能写这么多字。”

    她声音不低,有意让众人都听见,商陆脸色白了白,没有说话。

    小个子又接上:“装神弄鬼跟个预言帝似的,哄三岁小孩呢?你说的这些大家伙儿都看得见,稀奇个什么劲?”

    确实,商陆所言其实都是众人眼下能瞧见的,可仙人的话无人敢反驳,也无人敢不信。商家历代都是知微阁的主事,每一任阁主都等同于微生王朝的大祭司一职,其身份之尊贵,连皇室都要敬上三分。

    老皇帝自然也对这番话深信不疑,只因素来不愿滥杀无辜,便多问上一句:“妖女之说从何而来,还请仙人替朕解惑。”

    商陆略一颔首,从江凭阑的角度看去,她的睫毛在一秒之内颤动两次,双唇里收三分,这个表情未必证明她在说谎,但她一定在迟疑。半晌后她开口:“荧惑守心之星象,想必在这夜半逼宫的情形下,诸位都已看出了究竟。而七杀、破军、贪狼三星聚合,说的正是诸位面前的这三人,尤其是这女子,印的正是贪狼,阴险狡诈,诡计多端,若不除去,恐留后患。诸位观其汹汹来势,难道还瞧不明白?”

    江凭阑此刻身子微微后仰,双手撑在“凳子”上,双腿舒舒服服伸展着,闭着眼像在嗅什么香气。从侧面看,她高束的长发在风中荡开去,那一抹剪影似世间最流畅之曲线,纵天光不亮,看不清面容,却也窒了见者的鼻息。而她悠哉模样,从容姿态,举止间自有一分贵气在,令人恍惚间觉着,兴许这乌墨暗影才是天上仙人。

    然后她睁开眼,开口了,那声音不似黄莺出谷宛转悠扬,也不似呢喃软语甜糯酥心,却是空谷之上幽兰一朵,乱石之中清泉淌过,隔江远望炊烟袅袅,清清淡淡沁人心脾:“舒服。”

    众人不解,连大小个子都愣了愣,随即听她道:“生态不错。”

    众人险些跌跤。仙人的话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比皇帝的话还真,比真金还真,这姑娘大难临头怎么还有空管这些?而且他们能感觉到,她不是在故作镇定,而是真的毫无所谓,似是天大的事也不能扰了她此刻赏景的兴致。

    大小个子面面相觑地对望一眼:“小姐,人家好像要杀咱们……”

    “喂,你们看,”她打断他们的话,手一扬指向北面天空,“三星聚合的地方,好像还有一颗星星。”

    这一指不似先前商陆那虚虚之势,而是带几分惊喜几分热情,带着张扬的力度,不知怎得便引得众人跟着她的手势抬眼看去。这一看,果真见三星聚拢的中央有一颗更大更亮的星正闪烁不定,那光芒一会儿暗下去,一会儿又亮起来,竟是先前未曾发现的。

    商陆一怔,嘴唇动了动似喃喃了一句什么。

    江凭阑将目光收回来,像在思索什么,边思索边对小个子道:“这是北极星吧,不过他们古代人好像叫它紫微星。听说紫微星是帝王之星,若有幸得七杀、破军、贪狼照命,便能君臣得位,各适其所,遂成就大业。三国刘备当年就是这么个卦象,后得关羽七杀,张飞破军,赵云贪狼,一世伟业。”

    她这话一出,四面一静,隐约听见那十点钟方向的银丝帐中传出一声轻笑。

    “一派胡言!”商陆厉声上前一步,又似一时找不出理由来反驳,依旧喃喃着,“这怎么可能……”

    小个子立马不服气地昂头:“仙人呀,您刚才可说咱们仨是七杀、破军、贪狼来着,怎么,想赖?”

    大个子学聪明了,也翻着白眼道:“说来也奇怪哈,咱们仨一到这里,该打的架就没打起来,可不就是咱们的功劳嘛?”

    “笑话!”说话的人是那御林军大统领魏英,“陛下的安危素来由我御林军守护,岂容三个来历不明又不尊礼数的刁民多嘴!”

    老皇帝一直皱着眉深思,又侧头看了一眼身旁的男子:“玦儿,你看呢?”

    这被叫作“玦儿”的男子也学着江凭阑先前的模样伸了伸懒腰,打了个哈欠道:“夜深了,人也乏了,还是早些了结眼前事要紧。至于这三位,既是难辨善恶,自然杀不得也放不得,莫不如暂且押入牢中,待今夜过去再审。”

    老皇帝依着这话下了旨,商陆见状也没再坚持“力斩之”,但江凭阑却不肯了,她不肯,她的两个保镖自然更不肯。要关押我家小姐?我家小姐何曾受过这等委屈?门都没有!

    江凭阑双手轻轻一撑,从“凳子”上起来,扭了扭脖子,又将手脚筋骨活动了一番。她原想这皇宫当中人多势众,自己只有三个人,硬碰硬兴许讨不着好,便打算智取。这些人既然信奉神旨,又看重天象,她便顺着商陆的话绕下去,指不定还能被奉为天降的贵人,却没想到这些古代人如此蛮横……她叹息一声:“早知道古代人这么难缠,就不白费这些力气了。”

    大小个子对视一眼,立马明白了,这是他们家小姐准备开打了,于是二话不说,在众人反应过来之前,“砰砰”两拳解决了前来押人犯的侍卫,又风一样朝天阶上掠去。

    江凭阑还是那般清清淡淡的语气:“两点钟,十一点钟。”

    这句话众人有听没有懂,皆是一愣,一愣过后便有人警觉,这三人若要逃出宫去,应该往天阶下走,此番却不要命一般地打上天阶来,莫非……

    于是四面立刻响起了:“护驾!护驾!”

    三人虽不懂轻功也没有内力,却是铁打的武馆出身,说起来算是“自幼习武”,赤手空拳竟也打了个虎虎生风。此时若从上往下俯瞰,便可见三道黑影被围了个水泄不通,却仍从容不迫地穿梭其间,一出拳就炸开一溜血珠子,手一拎就蹿起一道抛物线,脚一抬就踹倒一片。而在看似激烈的打斗中,那少女始终被护在两人中间,一柄柄闪着寒光的长刀愣是近不了她的身。

    从他们有条不紊的态势中可以看出来,这是练家子。三人的招式灵动又新奇,一整套外家功夫竟是御林军闻所未闻见所未见,原以为片刻便能擒下他们,如今却被打得只得护着老皇帝往后退。

    一百零八级天阶很快踩完,江凭阑忽然一笑,这一笑生出几分邪气,众人忽觉不好,却又不明白是哪里不好,下一瞬便见大小个子人手拎了一个人。两人是相同姿态,一手拎着人,一手拿了个黑乎乎的玩意儿指着手中人的脑袋。

    一时惊呼四起。

    “三殿下!”

    “仙人!”

    惊呼声中却犹自有人提着剑朝三人冲来,看那去势正是向着江凭阑的。她一愣,随即明白过来——古代人不认识枪,自然不明白这东西的要紧。

    江凭阑一拍脑袋,失策了!

    这一愣过后,剑已近在身前,大小个子正欲将人质推上前去迎剑,忽闻“咣当”一声,剑落在了地上。那持剑之人傻眼了,直愣愣盯着地上,似有些难以置信。

    江凭阑才没空管他为什么手抖了,手一扬拿过小个子手中的枪,眯了眯眼扣动了扳机。“砰”一声巨响,同时伴随着马惨烈的嘶吼声,以及人略带惊恐的低呼。

    众人齐齐回首,只见左将军武丘平身下的马轰然栽倒,而原先在马上威风凛凛看着热闹的人此刻也狼狈地跌在了地上。

    这下谁也不敢再动了。方才众人不晓得那黑乎乎的玩意儿是什么,也就没当回事,认定这几人赤手空拳伤害不了三殿下和仙人,此刻心中却都涌起一阵后怕。这是什么东西?隔着那么远的距离,就能将一匹体态健硕的半血马打得血肉横飞,倘若那东西对着三殿下和仙人的脑袋响了,那岂不是……

    江凭阑把枪交还到小个子手中,小个子目光灼灼:“小姐,给您点赞!那么黑的天,那么远的距离,老爷子出手都未必能中!”

    她笑了笑没说话,刚才那一枪是情急,大有运气的成份在。她掸掸身上灰尘,望着四面蠢蠢欲动却又畏而不敢的人道:“我不想跟你们这些愚蠢的古代人废话,所以接下来的话我只说一次,都听好了。”

    众人禁不住咽了咽口水,生怕没听好她的话。

    “所有人保持原地不动,等我们顺利出宫,并到达一个我认为安全的地方,这两人自然会毫发无损地回来。但如果在这过程中,你们有谁追了过来,或是做了任何不利于我们的事,那我保证,你们敬爱的三殿下和仙人就将一同驾,鹤,西,归了。”

    她所言字字威胁,竟无漏洞可钻,说罢,连老皇帝的意见都没问,就这么从天阶上一步步走了下来,当然,身后还跟着大小个子和他们手中的人质。

    那被众人称作“三殿下”,被老皇帝唤作“玦儿”的人一副相当惶恐的模样,打着哆嗦道:“都别过来,都别过来啊!”

    商陆紧抿着唇不说话,掩在袖中的手微微颤抖。

    老皇帝脸色很不好看,看得出来对这两人的性命很是着紧,打了个手势,示意所有人听从江凭阑所言。

    包围圈流水般散开去。那左将军摔了个狗啃泥,俨然是一副怒发冲冠的模样,他当然无所谓三殿下性命,但对于知微阁的人还是有所芥蒂,正犹豫是否要出手拦下,突然听到一声咳嗽。此时四周寂静一片,那咳嗽声从天阶上传来,听着异常清晰。

    武丘平按在剑上的手慢慢垂了下去。

    江凭阑一直用余光注意着武丘平的动作,自然也听见了那一声咳嗽,以及那一声咳嗽过后,病入膏肓之人才有的孱弱呼吸。她皱了皱眉,回头朝天阶上望了一眼。这一眼望去,正看见风将银丝帐吹起,能瞧见里头有人盘膝而坐,一身乌墨锦袍似与夜色融为一体,袍角上淡淡金丝线镶嵌,勾勒出细致的龙纹来,而他墨色长发未挽,在风中泛起令人心生寒意的涟漪,一张毫无血色的脸若隐若现。

    她立刻回过头,好像再多看一眼就能看出鬼来。

    毕竟是帝王令,江凭阑一行人自天阶走出,一路上没有遭遇任何抵抗。她特意放慢了步子,不知是真无畏还是假悠哉,边走还边朝四处张望,像是在欣赏夜色里的宫楼。

    皇宫很大,大到远远超过这三个现代人的想象,江家也是很大的,有点像封建时期的地主人家,但比起眼前这皇城还是小如冰山一隅。

    江凭阑虽然自信于二十一世纪最精良的枪对于这些古代人的威慑力,却也不敢小觑老祖宗的智慧,担心这皇宫暗处会设有机关。更重要的是,她刚才注意到这个皇族的姓氏为微生,可记忆准确无误地告诉她,中华民族上下五千年的历史中绝对没有这样的帝姓。这就说明她很可能不仅穿越了时间,还穿越了空间,那么这片大陆上会有怎样稀奇古怪的事就未可知了。

    走过崇明殿前的皇城广场,她在第一扇宫门前停下,吩咐大小个子:“男的放前面,女的放后面。”如此一来,既可防备后边可能袭来的杀招,也可防备前边可能出现的陷阱,这是在拿人质当靶子。

    商陆一直惨白着脸一言不发,闻言冷哼道:“我若死在这里,知微阁与皇室不会放过你们。”

    大个子状似憨厚回应:“反正你不死,他们也不会放过我们了。”

    几人行在狭窄的宫道上,风止不住地灌进来,凉骨透心的寒意。江凭阑这才意识到,自己因为蹦极没穿多厚的衣服,先前割断绳索掉入海中,现在身上还是将干未干的状态,而这里显然也是一季寒冬。

    那位三殿下明明行在最前头,却好像感觉到了身后人抱臂的动作,忽然撇过头来:“姑娘,看你衣物单薄,曲线玲珑,可要借我披氅一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