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悦阅书阁 > 其它 > 玻璃城 > 第42章 英仙座流星雨10

    ◎喜欢的◎

    直到裴未抒的手又一次落在发顶,轻轻揉了揉她的头发,宋晞才意识到自己哭了。

    眼泪来势汹汹,她几乎说不出话,只能慢慢蹲下,以手掩面。

    从10月下旬去鹭岛出差,再到回来的月余时间里,他们走得如此近,其实宋晞也有察觉,觉得裴未抒对她不太一样。

    可她也没敢有过太多憧憬。

    听到裴未抒这些话,猝不及防,还是忍不住那些眼泪,哭得比上次还惨。

    《活着》里生活贫苦的“苦根”,突然有了煮豆子可吃,吃得太多,被豆子撑死。

    在这个微雪的冬夜,宋晞也意外地得到了太多“豆子”。

    那些感情,就像被水泡发的干豆子,争先恐后地膨胀,拥挤在每一处神经里,令她一时间难以负荷。

    2010年的这个时节,她每天晚上拿着信封跑去裴未抒家门前,趁着四下无人,把心事投递进信箱。再雀跃着,和“超人”一起蹦着跑着,踩上积雪回家。

    当时并未想过,自己会在6年后的又一个12月份,在一个平凡的夜晚,听到回音。

    不只是喜极而泣。

    还有那些她努力向上、拼命成长的时间里,曾有过的不甘心和委屈,此刻统统涌出来。

    宋晞边哭边想:

    裴未抒一定会觉得她很奇怪吧?

    会觉得她莫名其妙吧?

    但裴未抒只陪着蹲下来。

    他不知道宋晞为什么哭,声音比她更慌乱:“好了好了,不哭”

    曾在国外顶级律所里侃侃而谈的法律人,愣是像被下了降头,词穷语塞。

    一句“不哭”反复几遍,裴未抒才终于找回自己的言语。

    他语调很温柔,怕吓着她似的:“宋晞,我说喜欢你,不是想索取什么,只想告诉你,你很好,值得被喜欢。”

    宋晞擡起头,泪水涟涟。

    视线模糊,看不清裴未抒的表情。

    他用温暖的指腹剐蹭掉她的眼泪,然后说:“知道你有放不下的人,放不下就不放,没逼你做什么,不哭。”

    他说,读过国际学校、能说流利英语、能出国读书旅行真遇见喜欢的人,还是会自我怀疑。

    他说,我喜欢你。

    他说,只想告诉你,你很好,值得被喜欢

    那些成长道路中,生怕自己被落下的焦虑与不安,在经过漫长岁月之后,终于得到治愈。

    宋晞很想和裴未抒说些什么,却又不知道如何开口。

    太难以启齿了。

    难道告诉他,她这么多年喜欢着的人就是他?

    那裴未抒会怎么想呢?

    不得不承认,在之前的相处里,她曾有过一丝庆幸,庆幸自己是在这个时间点认识他的。

    也曾有过私心。

    她不想让裴未抒知道那些过去,也不想让他知道“Yamal”和“阿加莎·克里斯蒂”,从最开端就和他息息相关。

    宋晞宁愿在裴未抒眼里,那些都和鹭岛山顶的便利贴一样,只是缘分。

    玄关柜子上的手机不断振动,裴未抒走过去帮她拿了手机。

    屏幕显示来电人是“烦人精”。

    他可能不太好说是“‘烦人精’给你打电话了”,只把手机递到她眼前:“电话,要接么?”

    哭成这个样子,宋晞不想接听任何人的电话,本能地摇头。

    可裴未抒刚把手机拿开,她又反悔了,拉住他的袖口。

    这个善良的女孩抽抽噎噎地说:“我、我得接电话,我弟弟在国外读书,万一他是有什么事”

    宋晞擦了两把眼泪,把碎发掖到耳后。

    裴未抒和她动作同步,在她准备好的瞬间,他已经帮忙把手机划到接听,贴在她耳侧。

    宋晞努力压下哭腔。

    况且,宋思凡“命令”般的语气,也确实足够让人冷静,他在嘈杂的背景中大声说:“喂宋晞,我在机场,你过来接我。”

    “哪个机场?”

    “还能是哪个机场?帝都啊,T2航站楼,我等着取托运的行李呢,你快点过来啊。”

    也是,都已经是12月中旬,宋思凡肯定是放假了。可是大半夜的,连招呼都不打,突然叫人接机,鬼才会想去。

    宋晞拒绝道:“你自己打车吧。”

    宋思凡那边鬼嚷起来,声音擡高八度,说得像好像宋晞才是那个良心被狗吃掉的人:“我腿伤了啊,我妈没和你说吗?”

    宋晞自己这边都还有事情没处理明白,脑子里缠着一团乱麻,哪还记得宋思凡的腿伤。

    她蹙眉想想,好像是有那么回事儿。

    上上次回去吃饭,张茜说宋思凡去骑马,摔到腿了,听张姨的语气,只是小伤来并不算严重,大家都没放在心上。

    可那是11月底的事情,都过去半个多月了,腿还没好么?

    宋思凡坚持说自己腿伤未愈,已经是夜里11点多,总不能折腾家长们去接人。

    涉及到安全问题,宋晞毕竟是做姐姐的,年长人家5岁,不好拒绝,只能应下来。

    接电话时,裴未抒就陪在她身边。

    宋思凡在电话里的声音还挺大的,他应该也听见了,询问宋晞,是否需要陪着去机场。

    托宋思凡的福,宋晞彻底冷静了。

    她拒绝了裴未抒的提议,对他说自己思绪很乱,想要一个人静静:“机场我自己去吧,你别陪我了。”

    裴未抒点头:“行。”

    到底还是招待不周,厨房烧好的水也没空给裴未抒倒上一杯。

    倒是他陪着宋晞下楼,走出小区,在便利店买了罐冰镇过的饮料,用消毒湿巾擦过,才递给她:“在车上敷敷眼睛。”

    又从羽绒服口袋里摸出一罐热饮:“这个路上喝。”

    “裴未抒。”

    “嗯?”

    天冷,宋晞开口时呵出一团白霜,小声说:“你好平静啊,我我情绪起伏还挺大的。”

    “我看上去平静?”

    “嗯,还挺平静的。”

    方才下过一阵轻雪,路面潮湿。

    裴未抒站在路灯下,仔细揣摩了一下自己的状态。

    其实他理应平静,毕竟是学法律的。

    以前在律所见过太多奇葩的人了,有扯着律师裤腿不让律师走,被拖行出去半米仍不松手的;也有那种哭天抢地、要死要活的。

    做他们这一行的,如果太心软,会被表象蒙蔽双眼、被利用。

    万事平静对待,该是职业习惯。

    但他今天,真不能算平静。

    只是他不擅长表达负面情绪,看上去像波澜不惊

    其实他快“惊”死了,他极少有束手无策的时候,刚才宋晞哭时,算是体验过了。

    且刚告白过,也没收到什么答复,看人家女孩的样子,余情未了的可能性更大。

    怎么可能平静。

    于是裴未抒说:“你看错了。”

    打车软件时提醒着,出租车到达前面路口,已经能看见车灯。

    再有1分钟,就能停到他们面前。

    宋晞把冰镇过的饮料瓶放在右眼上,只用一只眼睛看着裴未抒。

    她鼓起勇气,声音仍然很小:“那我晚上能和你通个电话么,等我从机场回来以后?”

    “能。”

    “可是我回来应该很晚了,你会等我么?”

    裴未抒对她笑笑,伸手帮她理了理被夜风吹乱的头发:“等多久都行,别再哭了。”

    去机场的路上,宋晞坐在出租车后排,安静地看着夜色。

    一直到行程过半,她才突然觉得很开心。

    她独自驮着那些无望的期盼走了太久,以至于在突然得到回应时,显得如此惊慌失措。

    这会儿才反应过来,裴未抒真的真的说过“我喜欢你”。

    宋晞很不合时宜地想起2008年冬天,来自南方小镇的她,第一次见到漫天雪花。

    她对朋友李瑾瑜说:“我第一次见这么大的雪,好美啊。”

    课间李瑾瑜把她叫出去,用积雪团了个雪球,砸在她身上:“宋晞,来呀,我们打雪仗啊。”

    此刻的心情,就像被那团蓬松的雪球砸中。

    既新奇又兴奋。

    她想快点回去,想和裴未抒通电话,也想告诉他,她也是喜欢他的。

    不过眼下,她得先把腿脚不好的烦人精接回家。

    到机场后,宋晞才发现,宋思凡口口声声说的腿伤未愈,全都是诓人的。

    她在机场找到宋思凡时,大少爷正坐在他那个巨大的行李箱上玩手机,手边还摆了超大杯的饮料,喝得只剩个底。

    见到她,宋思凡还有脸埋怨,隔着好几米远的距离说:“你可太慢了。”

    宋晞要被气死了。

    要是没有宋思凡的电话打岔,她在家里哭完,冷静下来,这会儿应该也已经和裴未抒沟通完了。

    怪宋思凡,也更怪自己反应迟钝。

    越想越和自己赌气,也就更没有心情搭理人。

    宋晞站在原地叫了宋思凡一声,垮着脸招招手,示意他,“走”,然后就转身径自往等出租的出口那边去。

    “宋晞你,喂——”

    宋思凡眼睛瞪大,瞬间从行李箱上起身,自己绊了自己一下,狼狈地追在后面:“不是,你吃错药了?!你等会儿”

    可能宋思凡自己也知道,大半夜折腾人的行为有些恶劣,在出租车上反倒消停了。

    过了挺久,宋思凡从宽松的大羽绒服里掏出个毛绒公仔,塞给宋晞。

    是国外挺贵的一个品牌,比巴掌大不了多少的小公仔,就要200多块。

    宋晞整个人裹在羽绒服里,心不在焉,只以为宋思凡是在道歉,把公仔递回去:“没生你气,留着吧,拿回去给宋思思玩。”

    宋思凡却没接。

    只不耐烦地丢下一句:“也给那小鬼买了,这个就是给你的。”

    “谢谢。”

    进家门时,客厅灯火通明。

    宋晞妈妈和张茜熬夜等在沙发上,怕长途航班吃不饱,还给宋思凡准备了夜宵,汤也怕冷掉,一直在炉子上小火煲着。

    “晞晞饿不饿,也来吃点吧?”宋晞妈妈问。

    宋晞说自己晚饭吃得挺饱的,同他们聊了几句,拿着手机躲回阁楼,给裴未抒发信息:

    【我回来了。】

    都凌晨2点多钟了,裴未抒竟然秒回。

    还不是信息,是直接把电话拨了过来。

    宋晞心跳快得要命,脸皮烫得像发高烧。

    接起电话,声音简直不像自己:“你还没睡呀?”

    “没睡,不是说好了等你回来么,你弟弟的腿怎么样?”

    “完全没事,跑得比我还快,他就是装的。”

    说完,宋晞深深吸了一口气,才换掉话题:“裴未抒,我有事情想和你商量。”

    “嗯,你说。”

    可能是熬夜原因,电话里裴未抒的声音有那么丁点低哑,听得宋晞更紧张。

    她蹲在高中时期的书架旁,看着那本《陌生女人的来信》,手压在心脏处,能感觉里面像住了勤劳的鼓手,三更半夜还“咚咚咚咚”,敲个不休。

    “裴未抒,我也喜欢你。但有件事,说起来挺麻烦的,其实我还没想好要怎么和你说,所以现在我有点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裴未抒那边沉默片刻,忽然问:“刚刚是在说喜欢我么?”

    宋晞几乎脱口而出:“喜欢的。”

    说完,脸更烫了。

    感觉现在就是往她脑门上磕开个生鸡蛋,她也能凭体温给“滋啦滋啦”烫熟掉。

    阁楼的房门被宋晞紧紧关着,安静得能听见冬风轻轻拍打着玻璃窗。

    窗外悬着一轮温柔的下弦月。

    月亮它见证过几千年的悲欢离合,对阁楼里的慌张视而不见,不动声色地散发着它皎洁的光。

    宋晞紧紧攥着手机,用力到指腹泛白,她听见裴未抒的声音从小小的电子设备里传来——

    他说:“宋晞,我们在一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