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临晴又在电梯的镜子里观察自己。
这样的憔悴出现在前男友的面前,非常不堪。她真的信了刘倩的话,以为池翮调任了。
突如其来的见面,猝不及防。
池翮肯定注意到了,她消瘦又疲惫。
他的瘦,应该是因为工作忙。
因为杨飞捷说,池翮身边有了一个可爱女生。一个情场得意的男人,很快就会意气风发。
姜临晴突然拍了一下自己的脸。她希望池翮幸福。其他的,不去想了。
她回到办公室。
刘倩问:“小姜,太子爷是不是回来了?”
姜临晴:“嗯。”
刘倩:“我就说吧,我认得太子爷的车。”
姜临晴故意装作整理工作资料的样子,不做声。
朱怡畅:“不愧是部门的第一顺风耳。”
刘倩:“其实不只因为我早上见到了太子爷的车。我通过观察我们公司的女同事,得出结论,我们公司以后又有一个大大大帅哥了。”
姜临晴听见这话的“女同事”,几乎以为是自己。
上班自然是没有心思了,她又考虑,或者这边辞职,之后去哪里打打杂,把这段日子混过去算了。
心乱如麻。怪就怪,刚才她望了池翮一眼,那一秒,成了她的留恋。
能远远望一望他,也是好的。
会议结束,张艺岚回来:“小姜,小刘。”
姜临晴擡起头:“张姐。”
刘倩:“到。”
张艺岚:“方案没问题了,后天要去展场。上一次是你跟小刘去?婲的,后天还是由你们两个过去吧。文旅部的同事会接待你们。”
刘倩走到姜临晴的身边:“又是去温泉山庄,这一次就要记得带上泳衣咯。”
姜临晴笑了笑。
她和池翮临别的纪念,就是在温泉山庄。她记得窗外的斜阳,记得那一片金灿灿的天,青山绿水披着金沙。
她和他的最后,那样光明灿烂。
*
一切只是回忆。
就在下午,刘倩有了另一个新闻。她见到了大老板夫人以及那一个年轻女人。太子爷提前下班,那一个年轻女人跟在后面。
朱怡畅:“然后呢?”
刘倩:“没有下文了。”
姜临晴没有再听同事们的八卦,收拾东西下班。
她到家,卸了妆,素面朝天的时候,就跟病入膏肓的人一样。
她戴上了池翮送的项链以及手链。她把手腕比在锁骨上。她是个俗气的人,她觉得简单链子的光把她的面色照得光彩动人了。
这两条链子,她只能在家里戴一戴。
要出差了,肯定要摘下来的。
*
这一趟出差,池翮也来了。
文旅部的同事说,池总到这里,是因为建设中的二期工程。
姜临晴没有见到人。
忙完公事,大家吃了晚饭。
文旅部的同事说起,山庄的休闲会馆来了好几个新的按摩师,手劲大,对缓解办公室症候群比较有效。
刘倩跃跃欲试:“小姜,明天走场,一天下来肯定腰酸背痛,不如我们未雨绸缪,去松松筋骨?”
姜临晴:“我泡泡温泉就行了,今天起得早,我想早点睡。”
刘倩:“我按摩完再去泡温泉。对了,这里有矿物质温泉,滋养气色,小姜,你该去泡一泡。”
“知道了。”姜临晴谢了刘倩的好意。她找了一个偏僻的池子。幽深山道的尽头,搭了一个小木棚,算是一道可有可无的门。
推门进去,是室外的温泉池。
姜临晴仰头望着星空。
白天亮得剔透,夜里比城市里的黑。深山野岭,没有万家灯火,这稀疏的山里的灯,只够让人探出路来。
想要仔细欣赏山里的细枝末节,是没有可能的。
因为安静,开门的声音清晰地传来。
不是周末,度假的客人不多。前面有七八个池子,不知道谁和她一样,特地选这一个偏僻的地方。
进来的人衣着整齐。
是夏天了,池翮今天没有穿西装,穿了件休闲的白上衣,搭着在夜里分不清颜色的西裤。
灯光暖黄。连带的,他的眉目似乎是温和的。但他走进来,沉着深深的影子。
姜临晴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池总。”
池翮把双手插在裤袋里,居高临下地望她。
有人为了藏肉,穿保守的衣服。她则是为了掩盖自己的消瘦。她一瘦起来,锁骨特别明显,她选了领口高的温泉泳衣。虽是短袖短裤,但这不是一个合适的见面场所。
她浸泡在温泉池子里,他高高地站在池子边,她要仰起头才能望见他。
却也望不真切。
月亮从云层里出来,照到人,她才在他眼里见到昨天的不友善,一切都在她的预料之中。
或许他没有被分手过,受不了那种憋气。
他怨她,厌她,是正常现象。她突然有些冷,一时间离不开暖和的池水。
池翮点了一支烟,衔上嘴边。他站在那里,沉默地抽烟。
深沉的低气压笼罩在池子上方,那是天生的上位者才有的迫人气势,她无法把他当一个隐形人。她站起来。
池子的水浸在脚下,她被浮力晃着,又像是被他的目光推搡着。她走上池子边的台阶。
池翮侧头,吐了吐烟:“你的‘高中班长’没有好好照顾你吗?瘦了一圈。”那四个字的重音,两人听得一清二楚。
“忙。”说了什么,她没有细想,只是嘴皮子的动作而已,“池总一个月没来公司,不知道策展部已经完成两场展览的方案了吧,我天天加班。”
池翮点头:“听起来是在控诉我这个资本家的不人道。”
“不是,池总误会了。”山中寒凉,风一吹,姜临晴身上的水珠子化成了鸡皮疙瘩,冒在皮肤上。她想要去拿毛巾。
门开了,有一人进来,喊:“池翮。”
池翮一动不动的,又不回答。
姜临晴要去拿毛巾的动作,就此停下。
那位秦小姐穿了一件吊带的短泳衣,配一条泳裙,勾勒出玲珑的曲线。
姜临晴劝自己豁达,她家的池翮,将来有人照顾了……这样想,她突然笑了一下。
池翮冷淡又执着的目光,一直追着姜临晴。
她瘦得厉害。他几乎以为,他走之后,她过得很糟糕。但她能擡眼微笑,柔情动人,又无比刺目。
池翮嘴里的这一支烟,燃着,燃着。他不再吸,夹在指间,突然转了下,被烫到了才想起,这是一支点燃的烟。
烟燃到一半。姜临晴披上了浴巾:“池总,不打扰你了。”
白色浴巾披在娇小的背,她轻薄得如同一个被风吹跑的人,经过那一道形同虚设的门。
门关上,她的身影消失了。
*
门关上,一朵微笑停在嘴边,但,姜临晴的眼睛落下泪来。
果然,她不是大度的人。
见到池翮和人双宿双飞,她的祝福浮于表面。深深地扒开,底下露出酸溜溜的,浸在白醋里的芽。
她在一棵山间大树边,停下来,回头望。光裸的双腿在冷风里吹,吹得仿佛没了知觉。
走廊有声音传来,有人来了。
姜临晴偷偷躲到树下,抹抹脸上的水。
来的人是吕薇。她没有注意到树下站了个人,直接进去那个池子。
姜临晴抹干了眼泪,把浴巾裹得更紧。到了更衣室,她接连打了一个喷嚏。
空调很冷。
她急匆匆地擦拭半湿的头发,擦了擦身上的水,换上衣服,匆匆回酒店。
洗完澡,姜临晴吹干头发,腿上还是发凉。她直接把腿伸到被子里,躺在床上,放空一切。
之前因为要去文身而喜悦的心,在今天见过池翮之后,低落起来。她像是睡着了,半梦半醒。
不知过了多久,刘倩回来。
姜临晴立即睁开眼:“回来啦,按摩怎么样?”
刘倩长叹:“舒服,不过手劲好大,我怀疑明天要肌肉痛了。”
姜临晴:“今晚早点休息吧。”
“对了。我见到太子爷跟上次的女人一起,大老板夫人反而走在后面。”刘倩露出一个高深莫测的笑容,“绯闻传得没有错,她跟太子爷有一腿。”
姜临晴低着眉。
刘倩能成为八卦的顶尖人物,自然有其敏锐的洞察力。她注意到,凡是关于太子爷的话题,姜临晴都不参与,但她会失神。尤其这一个多月,她失魂落魄的样子,摆明就是一个失恋的女人。
见姜临晴的眼睛有些红,刘倩问:“小姜,你这阵子怎么回事啊?一说起太子爷,你就怪怪的。”
姜临晴:“哦,我想到过去的一些事。”
刘倩:“别难过了,人要向前看。”
“刘倩,谢谢你。”姜临晴笑笑,“没事的。我就是这样,只有惦记什么,就会思虑过重。简称想太多。”
“你呀,放宽心。”知道姜临晴不愿多谈,刘倩说,“早点休息吧,明天还要去走场呢。”
*
第二天,吃完早餐,姜临晴和几个同事就要出发。
同事说:“池总今天有空,跟我们一起走场。”
这小小的展览还是惊动了池总。
大家搭乘商务车过去。商务车先到,一行人等着。
过了五分钟,池翮的车停下来了。从车里先下来的,是他的秘书柳长旭。
之后的,是一个女人。
有个同事问:“那是谁呀?”
另一个同事回答:“不认识,池总的朋友吧。”
刘倩望了姜临晴一眼。
池翮将要下车的一刻,姜临晴转头望向远山。青山绿水才是永恒的。
池翮工作的时候,秦以筠跟在后面。她很识趣,没有开口打扰任何人。
柳长旭突然喊:“姜小姐。”
姜临晴一回神,发现自己不是观察秦以筠,就是盯着池翮。她的明目张胆,令她害怕。她逼着自己低下头,安静地当一个记录员。她的头太低,注意不到前方。
池翮顿住脚步。
她险些要向他撞去。
柳承旭又喊了一声:“姜小姐。”
她才见到,前方是池翮劲瘦的背影。
她立即向后退,退得急,差点绊倒。
刘倩扶了她一下。
太失态了。明明昨天在池子里,暗黄的灯光下,她镇静自若,微笑祝福,今天这是怎么了?姜临晴尴尬地道歉:“对不起,池总。”
“没事。”池翮非常冷淡。
在场所有同事都听得出,他对这位策展部的员工有不满了。
池翮在前。
秦以筠和他并肩。
姜临晴跟在后面,这是她自己的选择。她无怨无悔。不过,就算她家的池翮有人照顾了,那一个人不是她,她还是有点难过。
走了一圈,池翮讲了几个要点,说:“柳长旭,你跟他们的车。”他开车载着秦以筠走了。
将要吃午饭的时候,刘倩问:“小姜,你今天魂不守舍的。”
姜临晴:“不好意思。”
刘倩:“你不用跟我道歉。我知道池总长得帅,如果不是我有男朋友了,我也对他动心。”
姜临晴:“我没有。”她有,但她不能在同事面前承认。
“我希望你没有。”刘倩压低声音,“男人的皮囊都是浮云。我不是说池总不好,而是他的条件太高太高了。”
“我知道。”身边总有清醒的人,比如尤月舞,比如刘倩,姜临晴越发觉得,自己是稀里糊涂过日子的。
*
从下午开始,姜临晴的喉咙就不舒服,咽着口水的时候,像在吞刀子。忙了一天,她强撑着回到酒店。她连晚饭都不想吃,跟刘倩说了一下。
刘倩问:“小姜,你没事吧?”
姜临晴摇摇头:“没有,只是太累了。”
刘倩把姜临晴当成一个失恋的人:“你好好休息。”
姜临晴:“嗯。”
越睡,头越是沉。她昨天在树下吹了很久的风,这症状说是感冒,也有道理,但谁知道呢。
她还是出去商店买了感冒药。
她以为,池翮住在山上的温泉别墅,跟她这种住山下酒店的人,见不到面。但她买了药回来,从落地玻璃一眼望去。
他在庭院里。他的嘴边,有微弱的火光一明一灭。
光是夜色中的一道身影,姜临晴就移不开眼睛了。她曾经的男人,她要刻进骨子里去的。
池翮在半明半暗的月下,转头过来。
她看不清他,却把自己暴露无遗。避而不见是最好的,无奈她要回房间,就得经过这一个庭院。她想要以最短的直线距离,奔向目的地。
前方出现一道障碍。
她见到池翮手里的烟。
他没有再抽,烟上堆了好多灰。
“你露出这样酸涩的表情,好像我跟你有什么关系一样。”池翮叼上烟。
姜临晴握拳,握得紧紧的,指甲掐进自己的掌心:“池总,我们是上司跟下属的关系。你早点休息吧,晚安。”她想越过去。
他侧一步,又拦住她的去路。
她四处张望,生怕被公司的人发现。吕薇和秦以筠都在,他竟然敢?
池翮不仅敢,他的手还伸过来,拽起一束乱在她脸颊的发丝。
姜临晴提醒说:“池总,你越界了。”
“哦,已有归属了啊。‘高中班长’没有管管你,别对其他男人露出这种……”池翮歪了歪头,邪笑一下,“让男人想犯罪的表情?”
“这里是公共场合,同事就住在酒店里。”她不敢大声,威胁也是悄悄话,“谅你也不敢。”
池翮挑眉:“你猜猜我敢不敢?”
“你别胡来。”说话间,她的喉咙更疼了,“你要是敢,我就大喊大叫,让池总的脸面都丢尽。”
“你喊啊。”他吊儿郎当的样子,哪还有池总风范。他缠着那一束发,缠几下,松开,把乱发别到她的耳后,很是亲昵。
池翮:“别天天跟哭了似的,好像我负了你。”
姜临晴:“我不会。”
“知道就好。”他笑,有着清晰的嘲讽,“记住,是你先说结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