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我不同意，你打算怎么办？”苏卿又一次问她。
“如果我把Penny冷冻卵子的事情告诉林吾的父母，你猜他们会是何反应？”
苏卿气不打一处来，“你们做任何的决定，从来都不考虑林吾的意见吗？十几年前是这样，现在依然是这样，你们在他背后做这么多的事，而他就像你们的一个布偶，连知情权都没有？”苏卿真的非常心疼郭林吾，心疼他处在一个狼虎的环境里不说，参与扮演大灰狼的居然还有自己的生身父母。
“这些年，我们确实让林吾受了点儿委屈……”
“‘受了点儿委屈’？”苏卿讽刺地笑，“他的一生差点毁在你们手里。”
“可我们并没有想让他受苦受难，只是想让他过上好生活而已，他的父母那么费劲心机，不也是这样想的吗？”
“可你们明明知道他不想要这些！”苏卿激动，极力为郭林吾申辩，“是，你们很有钱，想做你家女婿的人能从上海排到昆山去，甚至排到南京。林吾也爱钱，他每天那么拼死拼活地工作，就是为了能让生活更好。可他也是个铁血男儿，除了钱，他还想要尊严和自由，凡是有点血性的男人，都不会愿意当别人的傀儡。”
杨清灵也冷冷一笑，“年轻人果然血气方刚啊！实话和你说，你这样的豪言壮语我这些年不知听过多少，可结果呢，说这些豪言壮语的人最后全都为五斗米折了腰。别的不说，就Penny的爸爸，当年跟我结婚之前，也是一个文艺青年来着，满脑子理想抱负，诗和远方，还有一个感情很深的女朋友。可是，他最终为了我，想都不想就和他的初恋女友分手了，因为，他比谁都清楚和我在一起能少奋斗多少年。”
“你刚刚还说他是个‘粗人’，有点瞧不起自己的丈夫似的，而且据我所知，Penny也很看不起她的爸爸。我本来以为你是在嫌弃老公，嫌他没文化，是个暴发户。现在明白了，你是说他外表诗人，内心‘粗人’，粗俗不堪的‘粗’，对吗？”
“苏小姐，”杨清灵有些不悦，“注意你说话的言辞，我认为你该是一个有修养的女人。”
“需要吗？”苏卿鄙夷地反问，“我们现在是在说一件见不得人的肮脏交易，为什么还要配上优美的言辞呢？”
杨清灵缄口不语。
“我知道，如果是林吾的父母，一定会同意你刚才的提议，他们恨不得刘家的后代有了他们郭家的骨血。可我不同意，我相信林吾也不同意。我不知道我拒绝了你，接下来你们会有什么举动，但不管怎么样，我都不会答应。”
“那你和林吾这么感天动地的爱情故事，怕是要结束了……”杨清灵已经与理智绝缘，那富家小姐的优雅姿态，在面目全非的内心折射下也支撑不了太久，一旦达不到既定目的，就原形毕露了。
苏卿这时已没有了初见杨清灵时那般紧张和无措，她的斗志已被激发出来，“这个你说了不算。”
“林吾是很孝顺的。”杨清灵提醒道，“他会很听父母的话的。事实上他一直以来都是这样，很少会反抗我们的意思。”
“那是因为他还小，可现在他已经是成年人了。”苏卿也提醒她，“她和Penny离婚时那么坚决，难道不能证明吗？”
“不要跟我说Penny离婚的事，要不是离婚，她也不会死！”一说到这里，杨清灵又一次情绪失控，眼泪不由控制地落下来，“都是因为你。”
苏卿看了，有点后悔自己再提这个话题。两个女人针锋相对，说话时便忘了那些伤痛，句句都是在对方心上扎针扎刀。杨清灵再不讲理，失女之痛还是真真切切的。她终究也是个可怜之人。
“对不起……”
“苏小姐真的不愿意配合吗？”
苏卿坚定地摇摇头，“很抱歉，从小到大所受的教育里没有这一项。这工作我做不了。”
“好！”杨清灵终于放弃，“那就只能让林吾的父母做决定了。”
苏卿不作答，眼神死死地盯着杨清灵。
“刘太太，”一声新的称呼，将两人的距离隔得越来越远，“你说看不起自己的老公，其实，你和他又有什么两样？你说一切都是交易，那么交易的双方，还五十步笑百步做什么呢？”
“我先走了。”杨清灵已没有耐心，叫服务员过来买单。
“我已经买过了，”苏卿扬扬手中手机，“手机支付很方便。”
“这是我的名片。”杨清灵将一张名片放在桌上，“想通了给我打电话，给你两天时间。”
“财大果然气粗，对人说话都是颐指气使的。”苏卿将名片还给她，不卑不抗地说：“但我不是你的下属。”
杨清灵没有收回名片，径直向门外走去。
苏卿却久久没有动窝，坐在那里，看着桌上的那张名片出神。
打了一场硬仗回到家，许梅兴高采烈地迎上来。
“卿卿，井上说要带我去云南玩，他说他很有经验，不用跟旅行团的。”
“井上带你出去玩？”苏卿脑子很懵。这个井上，真是无孔不入啊，“这不合适吧妈？”
“有什么不合适的，我和井上是朋友。你不和人家做朋友了，还不允许我和他做朋友？”
苏卿“噗”一声笑了，“妈，是你求人家的吧？”
许梅无力否认，点头承认了。
“妈，井上他是有工作的，不能老请假的。”苏卿开始谆谆善诱，“这也有点太为难他了，而且你明知道，他这么做全是为了我。”
“你别自恋了！人家井上说了，他永远是你的好哥们。”
“可是……”苏卿支吾着，“林吾也想陪你去旅行，他今天还托我来问你的意见呢。”
“是吗？”许梅有一点意外，“哟，一下冒出这么多好青年来，我都有点受宠若惊了。”
说曹操，曹操就到，郭林吾的电话正巧打了过来。
苏卿拿起手机让许梅看，“怎么样？人家过来问结果了。”
许梅也很为难：“可我已经答应井上了……”
“好吧。”苏卿无奈地摇摇头，接起手机，“林吾……”一边说着，一边走远。
“神秘兮兮的。”许梅数落道。
就这样，郭林吾想要好好表现一下的目标没有达到，又被井上这个小日本捷足先登了。其实在许梅的心里，让井上陪着要比郭林吾自在多了，她从来都没有和郭林吾相处过。可是这样一来，苏卿却为难起来：我和井上一起陪我妈出去玩，任谁看了都会误会吧？
坚决不能陪井上一起去！苏卿没有把自己已经请了假的事告诉许梅，故作为难地说：“妈，那我也没法和井上一起陪你了，这感觉……也太奇怪了，像是要举家出游似的。”
“知道你为难。没事，你好好工作，不用担心我。”
苏卿已经无暇顾及井上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了，这一天中发生的事已经够她心烦意乱的，戏剧都没这么精彩。冲澡的时候，苏卿站在花洒下面站了好久，思绪万千，要不是突然变凉的水激得她打了一个机灵，她真的可以站在那里直到天亮。
“干什么这么久？”许梅很奇怪，嘀咕着，“平常不是不到20分钟就出来了吗？”
电吹风“嗡嗡嗡”的声音，苏卿听不到许梅说什么。大都是一些无关紧要的内容，不需要去深究的。
这是再真实不过的家庭画面，没有重要的事就是最好的事了。人生并不需要那么多重要的事，经历过颠沛流离和峰回百转的人，一定最向往这种日常的平淡。
这是苏卿原本的生活场景：有个唠叨的老妈，有个护女心切的老爸，有一些多嘴多舌的七姑八姨，有一些不那么合拍的亲戚，正如每个寻常家庭。可和郭林吾再次相遇之后，一切全变了，生活一下子变成了豪门恩怨剧，其中还包含着那么醒目的道德伦理、爱恨情仇、错中错，案中案。
苏卿自嘲，生活真是远比电视剧更狗血啊。
苏卿还没来得及把杨清灵找过自己的事告诉郭林吾，正犹豫着要怎么和郭林吾说时，他的微信先到了。
苏卿，向窗外看。
干吗？你要是在地上摆个什么心形蜡烛，再弄堆汽球什么的，我可就不奉陪了啊！最讨厌那种二叉青年的表白方式了。
我怎么会那么幼稚？快，向外看。
苏卿懒洋洋地踱到窗口，下意识地向楼底下看，什么都没有。正想着是不是被涮了，忽一抬头，看到了清澈的夜幕中，星辰闪烁。
“今天怎么会有这么多的星星？”苏卿贪婪地看着夜空，感叹真是好久没有见过这么透亮的夜色了。
郭林吾的信息随即就到：下楼，我接你去郊外看星星。
要不要这么浪漫啊？苏卿向下四处望望，没见郭林吾的车。
苏卿换好衣服，兴高采烈地往门外走去。
“这么晚了还要出去？”许梅担心地问，“出什么事了？”
“什么事都没有，约会去，看星星。”
“那这良辰美景天，你晚上还回来吗？”
“当然。”苏卿觉得老妈很是邪恶，于是冲她递了个责怪的眼神，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