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林吾一夜没睡。
Penny死时居然身怀有孕？！杨清灵有没有在说谎呢？
郭林吾点燃一只烟。
每当心有疑团又百思不解时，他就会抽烟。郭林吾在外面是从来不抽烟的，连苏卿都没有见过他抽烟的样子。对他来说，烟是孤单的陪伴，也是人避世的麻醉剂。一个人的时候，静坐，思考，当口中吐出那一团烟圈的时刻，人是恍惚与不真实的。
郭母有一次打扫郭林吾的房间时，发现几个形态各异的打火机和两包拆过的香烟后，才知道儿子原来也是抽烟的。她拿起打火机看了看，又把它们放回原处，就像什么都没有发生。
郭林吾的烟，依然属于他一个人。
郭林吾拿起手机，思索一下，给梅姐发了一条微信：梅姐，你最近身体好点了吗？
梅姐很快回复过来：林吾，好久不见，我身体已经好了，放心。
郭林吾想起梅姐儿子曾说过的话，有点后悔再拿自己家这些杂事烦她，便也没问出口，还是一味地寒暄着：你要多保重身体。
梅姐主动问道：林吾，你最近好吗？
郭林吾：不是很好。不过没事，梅姐你不用担心我。
梅姐：有件事我想了想，还是要告诉你。Penny出事之前，我们见过一面。
郭林吾吃一惊：她去找过你？
梅姐没有回复，两分钟后，梅姐的电话打了过来。郭林吾忙不迭地接起了电话：“喂。”
“微信打字太慢，我电话里和你说吧。”梅姐的声音，“Penny那次来医院看我，看着很不开心，情绪很低落。她说她的人生太失败，留不住喜欢的男人，也让父母非常失望。她还笑着说一直都很想有一个和你的孩子，这样哪怕你和她离婚了，她也能够留住点你的影子，可她说连这样的机会也没有，就算对你下迷药都不管用。Penny这个孩子啊，看着疯疯癫癫的，其实心眼挺实在，钻牛角尖，我劝她赶紧重新找一个男朋友，说不定很快就忘了你了，可她说，她对所有男人都提不起兴趣来。”
郭林吾想起有一次晚上回家，Penny邀请他一起吃饭，期间喝了好多酒。那是他们唯一的一次对桌而饮。喝得醉醺醺的他，隐隐约约记得Penny凑过身来，解他的衣服，嘴里说着“林吾，我只想有你的一个孩子，你给了我，我就放手，好吗？”
可即使在那种意乱情迷的状态下，郭林吾还是用仅有的一点清醒拒绝了她。
原来Penny是真的很想要有个自己的孩子。
可是，听在美国的那个室友说，Penny后来好像交往了一个男朋友的，杨清灵也说Penny走时还有身孕，可梅姐又说Penny对所有男人提不起兴趣……
郭林吾痛苦地闭上了眼睛，随后猛吸几口烟，头痛欲裂。
“梅姐，”郭林吾不知该如何问出自己的疑惑，语无伦次地，“Penny后来是不是怀孕了？我是说，她有没有男朋友？她妈妈说她去世时是怀孕的……”
“不会吧？”梅姐的语气非常惊讶，“这怎么可能呢？Penny那天还说，她自己作为女人多么失败，只在你醉酒的时候偷偷亲过你，还说你是他唯一亲过的男人，但外面的人都以为她是一个**不羁的大小姐什么的。她怎么会怀孕？这到底怎么回事？天呐！”
“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郭林吾苦叹。
“不过，Penny说她冷冻了几颗卵子，这件事她妈妈也知道。她说她是个不孝女，没法为家里做什么贡献，就冷冻几颗卵子，以防她有什么意外时，好给家里留条后路，不要断了香火。她当时说这些话的时候，我太粗心了，没有想到这居然是临终告别，几天后她就出事了。哎，我真太粗心了，当时就应该多开解开解她。”
“这不是你的错，梅姐。”
“如果她要是怀孕了，那她还担心什么香火不继的问题？把孩子生下来不就行了吗？说实话，我也不清楚这个中缘由了，我就是太心疼Penny，也心疼你。”
“我们的孽缘，呵呵。”郭林吾笑得惨痛，几乎要哭出来。
郭林吾想起刚才梅姐在电话里说的内容：Penny说的那些话，她好像是知道自己要出事似的。郭林吾脊背发凉，这难道并不是意外？既不求生，何愁死？郭林吾不敢想下去了，拿着烟的手抖个不停，烟头星星点点的火花落在了地上。
“林吾，一切都是造化弄人，你不要太自责。我听说刘家人都回国了，对我来说，我活在你们两家的恩怨中这么多年，也累了，现在总算落得清净。我也不想再和刘家人多打交道了，以后你还会很难，你要保重！”
“我知道。这些年真是麻烦你了。”
“那么苏小姐呢？她怎么样了？”
“她和我一样，正卷入这件事里，很受影响。”
“她是个不错的女孩，希望你们能有个好的结局吧！林吾，我先挂了，记得要照顾好自己。”
“你也是。梅姐，谢谢你。”
挂了电话，郭林吾对着桌上的台灯发呆，心思成行。
不知什么时候，郭安平已经站在门口，郭林吾竟毫无察觉。当他低头弹裤子上的烟灰的时，看见了父亲。
“爸……你，你不是睡了吗？”
“睡不着，过来看看你。在跟谁打电话呢？”郭安平缓缓踱了过来。
“一个朋友。”
“你梅姐吗？”
“不是。”郭林吾想了想，对父亲隐瞒了真相。他现在已经不能完全信任父母了。
“今天晚上很晚才回来，和女朋友约会去了？”
“是的。”
“最近工作顺利吗？”
郭安平有一搭没一搭地漫谈，让两人犹如多日不见的陌生人，而不是天天在一个屋檐下生活的父子。郭林吾不想在这个时候进行这样的谈话，于是将话题直接往重点上引。
“公司发展很好，过不了多久就能还清家里的债务了，爸爸。”
“这样最好了。”
“还清了债务……”郭林吾看着父亲的眼睛，“我们就不用再为钱而做那么多不情愿的事了。以后有情债就还情债，不用再扯到钱了，是吗？”
郭安平笑笑，他当然明白儿子的意思。没有债，能为一个人赚来很多的自由，儿子最想要的就是自由。可郭安平显然想要的更多。
“林吾啊……”郭安平拿出了长辈的姿态，“你还是太小了。”
“我已经三十多岁的人了。”
“今天你杨阿姨找过我们，说Penny死的时候是怀孕的，林吾，你要知道，我们欠刘家的可是越来越多了啊！”
“是啊，杨阿姨不管说什么你都信，却唯独不信我。”郭林吾冷冷的。
“恩？什么？”郭安平不满儿子对他说话的态度，皱起眉看着他。
“你是怎么想的？爸？”
“哎，我就是觉得，我们欠刘家太多了，一辈子都还不完。我和你妈老了，我们什么都做不了，现在只能依靠你了。我和你妈也知道，这些年你很不开心，被迫着和Penny结婚，对刘家有求必应……”
“这些不要再重复了。”郭林吾打断父亲的话，“你能直接告诉我，你和妈到底是怎么想的吗？你们想要的是什么？不能和我直接说吗？”
“我想要什么？还不是想还刘家的人情债。还债，赎罪，懂吗？”
“我可以服伺他们，为他们养老，让我为他们家族一辈子义务打工都可以，可唯独不能当人家的傀儡。一个人要没原则到什么程度，才会不管对方提什么无理要求都答应的呢？”
郭林吾说完，抬头看着杵在那里的父亲，问：“爸，我也是你们的棋子。”
“你胡说什么？当然不是，我和你妈费那么大劲，就是想让你过上好日子！”郭安平的声音提高了八度，气得脸上青筋暴起。
郭林吾也很激动，“那我是个废人吗？你们从来都不信我也有能力让自己生活过的不错吗？你们能不能把我当成个大人，然后再对我有一点信心？爸，我恨透了现在的生活！”
“可这是我们欠刘家的，你是知道的！”
“我从来没有否认要对他们尽孝，但唯独这件事不行。什么代孕，什么继承香火，这些都太荒唐了！爸，我不想和你吵，不管怎么样我都不会答应。刘家想要后继有人，有很多人愿意做这件事，但那一定不是我。”
郭母听见他们的争吵，也冲进来，劝解道：“大半夜的父子俩吵什么？”
郭母看了看老公的脸色，大致猜出了他们争吵的内容，安抚郭林吾道：“儿子，别生气了，有事明天再说。”
郭林吾大气未解，“我从来都不期待‘明天’。这些年来，我每天都一样，每天我都像是个行尸走肉，没心没魂，就像个木偶一样被你们牵制。”
“你怎么这么怨爸妈？”郭母哭了，拉住郭安平的胳膊，“回房间吧，都冷静冷静。”
看着母亲哭了，郭林吾停止了申辩，缄口不语。
郭安平也不想再吵下去，黑着脸，大步向门外走去。
郭母也跟着出去了。掩上门的时候，向郭林吾看了一眼，似有千言万语却全部咽到肚里，只交待了一句“以后少抽点烟”，然后轻轻关上了门。
这一夜，郭林吾熬红了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