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小姐,非常感谢您的配合。”
“应该的,应该的。”
走出涂山派出所之后,裴泠泠和黄晓玉同时叹了一口气,警察叔叔倒也没为难她们,只是询问了她有关于锦祥小区的相关事宜,其中包括她是否在居住过程中发现异常。
裴泠泠都一五一十地回答了,可惜她那时正值高三,对很多生活细节的记忆非常模糊,据说刘婆婆周围的邻居有不少知道裴泠泠曾在那里住过,他们当中也不乏有闻到过那股臭味的人,只不过都没放在心上。
从各种已知的状况来看,裴泠泠的确是和一个死人一起生活了大半年。
至于那尊奇怪的青铜像,裴泠泠也拿给警察叔叔看了,但是他们都认为那只是一个仿冒著名青铜器的猎奇工艺品,只简单地做了记录,由于没有明确证据表明快递是刘婆婆或是和刘婆婆相关的人寄过来的,警察只是说会帮忙查一查,对于查询的结果,并不抱乐观态度。
警察叔叔估计是觉得她们是神经紧张,好一通安慰。
时间快到十一点了,日头很毒辣,裴泠泠和黄晓玉加快了脚步准备在附近找家餐馆就地解决午饭问题。
“裴小姐等等——”
裴泠泠和黄晓玉听到身后传来的声音后,都停了下来,向后看去。
那是个三十几岁的女人,消瘦得厉害,穿着黑色的长裙,衬得脸色愈发苍白,是那种病态的苍白。她打了一把遮阳伞,走得不算快,却隐隐透着焦急。
裴泠泠深深地怀疑这女人如果直接面对太阳的暴晒会魂飞魄散。
“你好,请问你是——”
女人好不容易走到了裴泠泠和黄晓玉的面前,她气息不太稳,没马上说话,只用一种很怪异的眼神盯着裴泠泠好一通看。
裴泠泠被她看得很不自在,她想问“你瞅啥?”,犹豫了半天,她也没问出口,她怕面前这位姐姐真的回一句“瞅你咋地?”。
“裴小姐,你好,我叫刘安悦。”
姓刘——
难道是刘婆婆那个一直生活在国外的女儿?没和父亲一个姓。
“你是来向我打听刘婆婆的吗?”
刘安悦赶紧点头:“裴小姐,我们能先找一间餐厅坐下来谈谈吗?”
裴泠泠没有拒绝,说不定刘婆婆的这位女儿对她们遇到的诡异情况有能提供帮助呢——
走出派出所的院子,拐了个弯就看见了一家档次不错的意大利餐厅。
女服务员穿着整齐,笑得很是温柔,她拿着菜单迎了过来:“三位要吃点儿什么?”
她们找了一个靠窗的位置,茶色的玻璃把阳光完全挡在外面,刘安悦很主动:“你们点,我请。”
刘安悦显然是一个很有涵养的人,她对着服务员吩咐了几句,裴泠泠观察到刘安悦只点了一杯榛果拿铁,等到服务员走了以后,空气陷入了略有些怪异的沉默。
刘安悦好像根本没意识到这一点儿,她一直低着头,用手指拨弄自己的腕表,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黄晓玉率先打破沉默:“刘姐姐。”
刘安悦被她这一声叫得愣了一下,抬头看过来。
“刘姐姐,我们有个东西想请你帮忙看看。”说着,黄晓玉就开始埋头在自己的书包里翻找,裴泠泠立马就明白了她的意思。
果然,黄晓玉很快从书包里拿出了一个被塑料口袋包裹着的拳头大小的物体,她把塑料袋拆开,里面的东西就露了出来,是那个造型恶心的人面蛇身青铜像。
刘安悦目光接触的青铜像的一瞬间,她的脸色“唰”地白了,她本来就脸色苍白,现在裴泠泠只觉得她的脸已经白得近乎病态的透明。
刘安悦看着黄晓玉手中的青铜像,她像是看见了什么无比恐怖的东西,就连她的手都开始轻轻地颤抖了起来。
一个想法从裴泠泠脑中冒了出来:“她知道这是什么!”
黄晓玉笑得人畜无害:“刘姐姐,你怎么了?不舒服吗?”
刘安悦终于回过神来,她快速地抬头看了一眼裴泠泠和黄晓玉,她的额角有冷汗,声音带着莫名地惊颤:“我不知道你们从哪弄来的这东西,但我劝你们最好快点儿扔掉。”
“为什么?”裴泠泠仔细地打量了一番刘安悦,发现她的惊恐并非是装出来的。
刘安悦深吸了几口气才冷静下来:“裴小姐,我来找你谈,就是希望能给你一个提醒。”
裴泠泠望着她,表示自己听得很认真。
“你相信这个世上有神吗?”
裴泠泠被问懵了,她听到前半句的时候,还以为刘安悦要问“你相信这个世界上有鬼吗?”。
还挺不安常理出牌的。
“哪种神?玉皇大帝还是如来佛祖?”
刘安悦摇头:“都不是,是那种,无法用语言描述,无法被人类理解,扭曲的神。”
她说这话时,神情很是惊恐,裴泠泠看着她,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她其实想说,这算是哪门子的神,神不应该是那种被供奉在寺庙里,受到朝拜,可以寄托人类美好愿望的那种吗琇書網
黄晓玉思和裴泠泠想到一块儿去了:“既然不能被理解,那又怎么存在呢?神不是应该被很多人信仰才存在的吗,就像南方的五通神和北方的保家仙。”
她提出的这几个算是比较民俗的“相对邪恶”的神,但是这种邪恶也并不是“不能被人理解的”,他们依旧能寄托人类的某些愿望。
刘安悦用手指不安地摩挲着腕表,她的腕表的材质应该很不错,被她这样用力地摩挲,表面的漆依旧没掉:“不一样的,我没办法说清楚——”
裴泠泠看了看黄晓玉手中的青铜像,又看了看刘安悦,她问出了一个很关键的问题:“你说的神和这个青铜像有什么关系吗?和刘婆婆又有什么关系呢?”
刘安悦长久地沉默了,好半天,她才从自己的小挎包里摸出了一张老旧的照片递到了裴泠泠面前:“这是我母亲的照片。”
裴泠泠把照片接了过去,因为年代久远,照片已经有些褪色,里面的画面很模糊,背景是一处刚挖掘开的土坑,照片里一共有三个人,一女两男,女人看起来很年轻,想来她就是刘婆婆了。刘婆婆年轻的时候很瘦,不是后来那种肿胀的肥胖感,一番对比之下,判若两人。
刘婆婆穿着很简谱的浅色的衣服和深色裤子,她旁边的两位青年也是类似的打扮,一位穿着深色衣服和刘婆婆站得很近,另一位穿着浅色的衣服,站得稍稍远一点儿,显得陌生而疏离,由于照片是黑白的,裴泠泠判断不出来他们身上的衣服具体是一种什么颜色。
刘婆婆和她旁边的青年虽然在笑,但面对镜头时明显带着某种局促和紧张,另一位青年却好像根本没把这些放在眼里,虽然照片很模糊,但裴泠泠依旧透过几十年的时光感受到了来自那名青年的冷漠。他面目表情,似乎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
一定要形容的话,只能说这个人很扎眼,刚一拿起照片,第一眼就能注意到他。那个时代的人总带着一股子现在没有的清秀和朴素,但这个人却有很明显地格格不入感。
裴泠泠的目光从三个人身上一一扫过,很快,她发现了一个问题,刘婆婆和他旁边那位跟她站得很近的青年的样貌有几分相似。但是最后那名稍远点儿的青年却没给她这种感觉。
那是刘婆婆的亲戚?兄妹?
裴泠泠不知道自己犯什么病了,她竟然隐隐觉得这张照片非常的熟悉,她盯着照片打量了好几遍,很快生出了一种以前曾见过这张照片的错觉。
刘安悦开口解释:“这是我母亲年轻的时候照的,她当时在四川出差,回来之前和同事留了张合照——”
黄晓玉和裴泠泠非常小幅度地对视了一眼。
裴泠泠把照片翻了过来,她发现照片的背后用钢笔写着什么。
“视之不见名曰夷,听之不闻名曰希,搏之不得名曰微。此三者不可致诘,故混而为一。”
裴泠泠默默把这段话记了下来,在这段话的旁边还有一个奇怪的符号,像是简笔画,又给人一种很怪异的感觉。裴泠泠瞬间就联想到了那尊青铜像人面上的眼睛。
裴泠泠稍稍把照片竖了起来,她又发现了一个问题,那只眼睛一样的图案正好画在那名冷漠青年的头上,和他的头完全覆盖在了一起。
这是巧合吗?还是有别的什么象征意义?
刘安悦没注意到裴泠泠的异常:“我其实不是不想管我的母亲了,而是因为,我非常、非常害怕她,我是逃到国外去的——”
突然,裴泠泠的手抖了一下,她感觉自己大脑中有一根线崩裂,她彻底明白过来为什么她会觉得那张照片熟悉了。
因为、因为自己的相貌和刘婆婆还有她旁边的那位青年也有几分相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