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搜索: 热词:早晨从中午开始路遥沉默与喘息:我所经历的中国和文学阎连科天河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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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黎灿踏进久违的办公室,再次觉得父亲宠女儿真是宠到没天理了。

  她回到黎风工作,结果发现父亲把应该在这间办公室裡办公的黎蓝赶到另外一间去,保留著专属於她的空间。

  虽然目前空空如也,但当初她亲自佈置的桌椅等办公家具都还维持原貌,彷彿随时等著主人回来使用。

  摸著上好材质的木柜,她很有感触,突然背后一道声音传来,她猛然回头一看──一盆半个人高的盆栽,正由某位职员搬进来。

  「这是……」她纳闷地问著脸被树叶遮住大半的男职员。

  「这是万年青啊!」对方探出头来笑了笑。「我们都知道黎特助喜欢办公室有绿意,但又不太会照顾植物,所以选了棵万年青让妳摆在这裡,一万年都不用浇水喔!」「一万年都不用浇水它早枯了。」她眸中露出淡淡笑意。

  「放心,我会帮黎特助浇。」以前黎灿的祕书端了杯饮料进来。「妳最喜欢的锡兰红茶加一匙糖两匙奶,我还记得喔。」她将饮料摆在桌上,表情要哭不哭地望著黎灿。「黎特助,我好想妳喔!所以一听到妳要回来,马上争取要回来当妳祕书呢!」黎灿动容地走过去抱住她。「我也很想妳啊!」结果那名还抱著盆栽的男职员大為吃味,哇哇大叫道:「她只是倒杯茶就可以让黎特助抱抱,我扛了这麼大盆的万年青进来,黎特助至少也要来个亲亲吧?」「你想得美!」在黎灿的前祕书小姐发难前,又一个人走了进来,对準黎灿就是一个熊抱。「要也是我先。」「李经理,好久不见了。」她也感动地回搂了下这个父执辈的部门经理,他平时严肃又不苟言笑,何况现在应该是正忙的时候,他一定是特地来看她的。

  「那我可以排下一个吗?」「喂!我先说的耶,至少也让黎特助先告诉我这盆万年青要放……」「我是下下一个!」外表娇俏、个性爽朗的黎灿以前也累积不少粉丝群,现在全出现在门口,一个个的想一亲芳泽,不过他们显露出来的不是猴急,而是欢迎。

  他们没有一个问她去了哪裡,只是在她回来后给予最衷心的支持与友情。她拥有了这麼多,如果还成天為一个男人伤春悲秋,不仅对不起自己,更对不起周遭爱护她的这些人。

  「要抱黎灿的人,到我这裡登记如何?」走在最后面的黎蓝突然出声。「我有内线关係,找我登记还可以有优惠。」一群人回头一看,太子爷驾到,最恐怖的是后头还跟著董事长,两人好整以暇地盯著各个上班时间混水摸鱼的员工。

  眾人连忙摸摸鼻子,溜回自己的座位上班。

  「黎特助,这盆万年青……」唯一尚未离去的员工有难言之隐,话却仍被打断。

  「你满有架式的嘛?」黎灿打量了西装笔挺的弟弟一眼,稳重内敛的外表还真像那麼回事。

  「妳才像公主亲临,要让我这个有架式的小弟保护妳免受拥护者淹没。」「是啊是啊,连国王都来了呢!」她向弟弟皱了皱鼻子,撒娇地扑向他后头老爸的怀裡。

  看著他们父女情深,姊姊还一副示威的样子,黎蓝只是无言。这就是身為儿子的悲哀,难道他能学著黎灿扑向老爸,还一副娇滴滴的样子吗?老爸可能会被吓得心臟病发吧!

  黎大同抚了抚女儿的头髮,压根没发现儿子的挣扎。「妳现在应该知道,还有很多人在关心妳。」「我知道。爸,我心情已经好多了。」虽然心头仍微痛,脑子还空空的,但回到熟悉的地方,她相信自己一定会很快调适过来。「我没有那麼想不开,你不必担心。女人的一生,能有几个八年可以挥霍?」感受父亲和眾人的关怀疼爱,她真诚地笑了。「幸好我抽身得早,不是吗?」「这才不愧是我黎大同的女儿。」他放开怀裡的女儿,突然面露诧异地向旁边一看。「你还在这裡干什麼?」被点名的员工都快哭了,他也是千百个不愿意留下来看他们天伦之乐啊!

  「我、我只是……黎特助……万年青究竟要放哪裡啊……」瞧一个大男人那副委屈的模样,黎灿先忍俊不住,黎蓝也是表情古怪,黎大同则是好气又好笑地道:「放在角落就行了。」直到鬆口气的员工把植物放好溜掉,黎灿才憋不住哈哈大笑。好久没有这麼开怀了,她几乎要忘了大笑是什麼样的感觉,她好想一直维持著这种心情,一直到笑出眼泪都无法停止。

  黎家父子心中有数地对视一眼,有些事,还是需要时间平復的。

  好久没有一家三口一起吃饭的黎家,特地在晚上聚在一起,享用一顿温馨的晚餐。

  黎灿很清楚父亲是个大忙人,很少在家用餐,弟弟也有自己的社交圈,过去家人都是各吃各的,今日的团聚,只是為了她。

  席间黎灿妙语如珠,像是真的摆脱了和季凌阳那段婚礼的阴影一般,黎家父子也很合作,谈的全是季凌阳以外的事。

  「爸,好吃吧!」今天的晚餐是黎灿一手包办,一方面是好久没机会煮一顿大餐给全家人吃,另一方面,她希望自己忙一点,免得脑子裡老是胡思乱想。

  「好吃!比妳妈做的还好吃!」黎大同感慨地从女儿的厨艺裡吃到亡妻的味道。「想当年妳调皮捣蛋没个女孩子样,我还很担心妳嫁不出去呢……」「咳!」黎蓝轻咳了两声,装模作样地喝口汤,在桌下踢了父亲一脚。

  「没关係,我最后还不是嫁出去了,只是季凌阳没吃过我煮的菜就被我退货了,算他没福气!」她幽了自己一默。黎蓝这麼明显的小动作,她怎麼可能没发现?何况……「还有,老弟,你踢的是我的脚。」「咳咳……」这会儿,黎蓝是真咳了,一口汤梗在喉咙,咳得面红耳赤。

  黎大同这才发觉女儿走过一遍情伤,似乎在一瞬间长大了。她已经不是那个老是哭著找爸爸的小女孩,懂得自己调适心情,掩埋痛苦。

  他不知应该高兴,还是感嘆,此时他真怨季凌阳让自己乐观开朗的女儿不得不戴上坚强的面具。

  用餐到一个段落,门铃突然响了起来。

  黎灿收拾餐桌到后头洗碗去了,於是黎蓝到客厅应门。

  一打开,看到门外的不速之客,方才在餐桌上言笑晏晏的脸,随即一变。

  「你来做什麼?」黎蓝不太客气地问著眼前坐在轮椅上的季凌阳。

  「找来带回我老婆。」看到开门的是位年轻男子,季凌阳也不爽了。「你又是谁?怎麼会在黎家?」「我是谁?你竟敢问我是谁?」黎蓝觉得很荒谬,虽说他才刚回国接下黎风董事长特助的工作,在商界还没有名气,但他至少出席过这男人和姊姊的婚礼,现在这王八蛋居然有脸问他是谁?!

  可见那场婚礼这猪头有多漫不经心,而他对黎灿的一切,又是多麼不重视!

  「如果我说我是黎灿新交的小男友呢?」黎蓝故意问道。

  季凌阳脸色一变。平时处事冷静沉著的他,居然冲动地二话不说一记拳头就挥过去。「你该死!她是我老婆!」站著的黎蓝身手自然比坐著的人灵活,他有些狼狈地闪过,但也被惹毛了。

  「你还敢说她是你老婆?你有把她当成老婆过吗?就凭你不认识我这一点,我就该好好教训你!」既然对方先动手了,黎蓝也不客气了,反正他看这傢伙不爽也很久了,马上奉送一拳回去。

  若非坐在轮椅上,季凌阳肯定因為这一拳被打飞出去,他恶狠狠地看著眼前的小白脸,还来不及骂出声音,另一拳又招呼上他左脸。

  砰!这回轮椅硬是被打退一公尺,撞倒门边的花盆,发出一声巨响。

  「什麼事?」黎大同闻声出来查看,他方才就纳闷儿子似乎和门外的人在争执什麼,怎麼一言不合就动起手来了?

  「岳父。」季凌阳抚著脸坐正,在长辈面前暗自压下不悦。

  「是你?」一看到他,黎大同就明白儿子在发什麼火了,虽然心裡也对季凌阳很不满,但却没有显露出来,他淡淡地向儿子道:「黎蓝,你怎麼可以打人呢?」「你是黎蓝?」季凌阳在对方回答前讶异地叫出来,「你什麼时候回国的?」倒是现在才被认出来的小舅子更不爽了,清俊的脸上露出一抹讽笑。「爸,你听听,我记得我好像参加过他和姊的婚礼吧?现在你知道我為什麼揍他了。」闻言,季凌阳露出难堪的神情,那场婚礼其实对黎家是很大的污辱,相对於黎灿对他的用心,连他自己都觉得黎蓝打得好。动动脸上还刺痛的肌肉,这两拳,就当是他进门的代价吧。

  「算了,你们都进来。」黎大同确实对季凌阳的不满更加深一层。

  不过当初这桩婚事算是他们黎家逼他的,他从头到尾只能被动地接受,而离开他也是女儿自己选择的,他更是无置喙的餘地。要说他真的错待了黎灿,在这件事上,黎家何尝又没有错?所以黎大同只能尽量持中立态度,年轻人的事,让他们自己去解决吧。

  三人进门后,季凌阳没看见牵掛的那抹丽影,连忙问道:「岳父,黎灿呢?」「她在后头洗碗。」黎大同面无表情地睨著他,「在她出来之前,我有话想问你。你今天来找她,是基於什麼理由?」「我……」没料到会被这麼问,季凌阳愣了下。「我想跟她好好谈谈,身边少了她,我觉得很不习惯……」「所以你今天来找她,是因為不习惯?」黎大同的声音严厉了些。

  「不……」他确定不只不习惯,他对黎灿的情感超出这太多太多了,可是对著岳父和小舅子坦承自己的感情实在有些彆扭,他怎麼也说不出来。

  看那副欲言又止的模样,黎大同有些明白了,不过他也确定这孩子若继续硬撑著面子,他今天的任务可能困难重重。

  「凌阳,如果你连这麼简单的问题都答不出来,你觉得小灿会跟你回去吗?」「我……」当然不会。连季凌阳自己都这麼觉得,可是黎灿那麼爱他,或许他还能以此為筹码赌赌看。「我今天一定要带她回去。」黎大同皱了皱眉,忽而又鬆开。「黎蓝,去叫你姊姊出来。」「爸……」黎蓝很不赞同,像季凌阳这种人直接赶出去就好。

  「你放心吧,爸保证不会有问题。」黎大同高深莫测地道。

  听到父亲的话,黎蓝狐疑地思考了会儿,忽然灵光一闪,朝著季凌阳讽然一笑。

  「好,我去叫她出来。」看见季凌阳找上门,黎灿有瞬间的惊讶。然而不管他来的原因為何,见这一面是避不掉的,所以她早已為此刻做足心理準备,只是没料到他来得这麼快。

  她将他带到自己房间,有些话,还是要单独两个人才谈得清。

  「你找我做什麼?」她问的问题,和黎父如出一辙。

  「我来找妳回去。」季凌阳的回答也始终如一。

  不知是放心还是感慨,她料想过千百种他会来找她的理由,当然也想过这一种,不过她始终觉得那是自己的妄想。

  没想到他竟让她的妄想成真了,可此刻,她却没有想像中的高兴,反而有些悲哀。

  「我以為你会来找我,是想一起去户政事务所办离婚登记呢。」她语气很轻鬆,却含著满满的自嘲。「不过就算你的理由是希望我回去,也可能只是因為你一下子不习惯罢了。」「我不是!」他不悦地反驳。

  「那是什麼?因為你爱上我了?」季凌阳顿时无语。他不是那种把爱掛在嘴边的人,而面对她,他也习惯了高姿态,现在要逼自己吐出爱语,居然比叫他从轮椅上站起来还困难。

  黎灿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原来无论心墙筑得再高,只要心裡还有他,他就有能力使她痛苦,像水一般一丝丝地渗透进缝隙,让墙一夕间倒塌。

  她这抹笑却使季凌阳感到一窒,在他面前的她,笑容是勉强的。以前她笑得多麼开怀灿烂,他却不屑一顾,现在他怀念她真心的笑了,她却不愿再付出。

  「凌阳,你还记得在黎风上班时的事吗?」她突然问。

  「什麼事?」他那时做了太多事了,但由於只是短期、阶段性的工作,所以认识的人也不多,还拒绝了升迁的机会。

  「有一个人,常常在中午吃饭时纠缠你,还当著你的面向你告白,这些你有印象吗?」季凌阳皱起眉仔细地回想,似乎想起某些片段,好像有这麼一个小女生,她说过些什麼话呢……「你还记得这个吗?」她由抽屉拿出擦得亮晶晶的勇气项鍊。

  「这是……」他瞇起眼仔细看了下,越看越熟悉。

  「这是我奶奶的遗物,在你柜子的死角捡到的。」水眸黯然,他终是忘了自己的诺言。「就算项鍊你记不起来,这个你总该记得吧?」她拿起他交换给她的手錶。

  这个季凌阳就很有印象了。「这是我以前用的錶!妳是……妳是那个工读生女孩!」两样东西一连贯,他完全记起来了。

  「对。」微微酸楚又冲上鼻腔,不过她答应了弟弟和父亲不再伤心的,所以她硬是逼退这股难过。「所以我嫁给你,是你好久以前就答应的,只是你忘了,你把它当成笑话一则,但那却是我心心念念了八年的牵掛。」原来他以為只是开玩笑的话,她却重视如斯,花了八年的时光去等他,而他毫不重视也就算了,连她送的有重大意义的项鍊,他也随便一扔,他究竟有多无心?

  「可是我记得那小女孩当时已经快二十了,妳今年才二十四岁……」「因為我谎报年龄啊!我希望在你面前能成熟点,其实我当年才十六岁,是你说要我二十四岁时找你报名卡位,还说如果我卡在第一位你就会娶我,我来了,你却忘了。」因為这一切都是自己种的因,使得彼此痛苦,所以现在她不再强求了。「不过是我自己太笨,搞不清楚玩笑和承诺;也可能是私心作祟,故意拿这段往事作為说服自己主动接近你的理由,害你勉强接受了这段婚姻。」「妳……和以前的变化太大,所以我没有认出来。」他坦诚。

  「是你说喜欢美女,所以我只能努力让自己好看一点。该学的美姿美仪、化粧技巧我都学了,平时也不敢吃太多,怕自己太胖,更不敢吃太少,因為太瘦也不好看;还定期看时装美容杂誌,只担心自己搭不上时尚美女的潮流……」顿了下,她哑著声道:「不过这一切都不重要了,显然你也不喜欢,我做这些只是白费力气而已。」几年来的努力都成了愚蠢的象徵,她用力眨了眨眼,告诉自己不能哭,只是眼睛很热、喉咙很痠而已。

  季凌阳大為震惊,想不到她居然為了迎合他的要求做了这麼多,她是真的很爱他,不是迷恋也不是崇拜,相形之下,他的付出几乎渺小到看不见,这样的他有什麼资格以為自己动了心,她就应该乖乖回来?

  现任他明白岳父和小舅子為什麼这麼放心让他见黎灿了,因為他们知道他带不走她,他还坚持著他大男人的自尊,根本缺乏真心。

  现在把一切说开就够了,黎灿垂下眼眸,掩去心酸。「我想,我留给你的东西,应该足以补偿你了,毕竟你并没有失去什麼,顶多经歷了一段难熬的婚姻,不过现在你可以如愿结束它了……」「黎灿,我不想和妳离婚。」他抓住她双肩,「我也不会收下妳的股权,我那时太冲动了,其实我……」她摇摇头,苦涩地笑。「不用解释了,你只是不习惯一下子少了陪睡的看护和万能助理,而我不想再担任这职位了。」她把当年他送的手錶放回他手裡。

  「一切就到此结束吧,就算结束你的恶梦,也结束我的恶梦。」齐奕行说对了,果然是狐群狗党才能这麼了解哥儿们的想法。

  和黎灿一席谈话后,季凌阳真的很后悔对她所做的一切,导致现在他想认真的爱她了,更想认真的经营这段婚姻时,却没有人相信。

  坐在黎灿家门外吹了一夜的风,她一定知道他还没走,却已经不关心他了,想到以前在一起时,只要气温稍微有点变化,她就会细心地為他添衣盖毛毯,原来爱情绝望了,是如此的令人灰心丧志。

  曙光乍现,又是一天新的开始,季凌阳失神地望著她的窗,忽然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还待在这裡,不知道接下来的日子对他有什麼意义。

  一辆轿车在他面前停下,老王从车上下来。他昨晚陪老闆来黎家时,被老闆先遣回,今天早上他到季家想接老闆去上班,结果是头家嬤跑出来告诉他老闆一晚没回去,还奇怪的问他是不是留在黎家过夜,当下他越想越不对,连忙回黎家找人,果然看到一脸恍惚的老闆。

  「老闆,你在这裡坐了一夜吗?」老王觉得不可思议,老闆几乎从昨夜他离开时就是这姿势,而且还只穿著一袭单薄的衬衫。

  季凌阳抬头怔怔地望他一眼,想开口却发现喉咙痛到说不出话来。

  「老闆?」发觉他异状,老王探探他的额,却发现他体温高得吓人。「老闆,你发烧了。我带你去看医生好吗?」觉得浑身使不上劲的季凌阳摇头,他只觉得好累,尤其身体的劳累更比不上心裡的疲累,令人完全不想移动。

  这样下去不行!冒著被骂的危险,老王自作主张将老闆搬进车裡,飞车来到医院掛急诊,再打电话通知头家嬤。

  一个小时后,季父季母匆匆地赶来医院,他们连忙抓著老王问道:「凌阳不是去找小灿了吗?怎麼会弄到进医院了?」「我也不知道。」老王道出他看到的一切。「昨天晚上只有老闆一个人从黎家出来,他叫我先下班,於是我就走了。其实当时他脸色已经不太对劲,结果我今天早上听头家嬤说老闆没回家,我再赶去黎家,果然老闆还待在黎家门口。」「所以他就在门口待了一个晚上?」天哪,他们昨晚没见到儿子回家,还以為是睡在亲家家裡,没想到是在门口吹了一夜的风。

  「应该是,所以才会受寒发高烧。」老王嘆了口气。

  季父和季母对视一眼,推测儿子大概在黎灿那裡受到很大的打击。年轻人的爱情他们真搞不懂,难道黎灿真的完完全全放弃凌阳了?

  两个孩子都受苦了,或许他们该劝儿子看开一点,说不一定他只是一时不适应身边少了个人。何况他们也弄不清楚究竟儿子真正的想法為何,就算他们想插手帮忙,如果他对黎灿没有爱情,那麼她回来也不会有改变,只是继续受委屈,反而害了人家女儿。

  夫妻俩无能為力地担心著,老王不解地问道:「太太不是很爱老闆吗?為什麼两个人会弄成这样?我知道以前老闆的态度不太好,但他已经改很多了,而且我想他对太太也是有感情的……」「老王,你真的这麼觉得?」季父反问,或许有时旁人的观察可看出一些自己没有发现的盲点。

  「是啊。刚才我送老闆来医院的时候,他神智已经不太清楚了,一路不停的囈语,我听到他叫的都是太太的名字呢!」交谈至此,病床上的季凌阳忽然发出声音,季氏夫妇连忙来到病床边,看到儿子慢慢地睁开眼。

  「你醒了?」季母心疼抚著儿子最近消瘦许多的脸。「怎麼这麼不会照顾自己?」季凌阳像是没听到,目光迷濛著问道:「黎灿呢?」「她不在这裡。」季母老实回答。

  沉默了半晌,他突然又道:「我要黎灿。」季母不忍看他坐困愁城的样子,但更不忍骗他。「凌阳,你昨天并没有把小灿带回来,可见她已经不想再继续你们的婚姻了。你若不爱她,我想就不要再去打扰她的生活……」「爸、妈,我爱上黎灿了,我爱上她了。」昨夜想了一整晚,现在季凌阳非常确定自己的感情,也不想再撑什麼面子了。

  夫妇俩只是很為难地看著他,季母甚至上前摸了下他的额,看是不是仍在发烧。

  「我知道你们也不相信我,没有人会相信我,这是我自作自受。」他闭上眼,觉得好累。

  「儿子,我们不是不相信你,不过……」「你们不用说了。爸、妈,你们可以帮我通知黎灿我住院了吗?」如果她对他还有一丝眷恋,还有一点同情,依她心软的个性,一定会来探病的吧?

  他只是……想再看她一眼,只是这麼小的希望而已。

  结果,黎灿没有来。

  听到季母转达黎灿意思的季凌阳,面无表情地盯著天花板,苍白的脸色,几乎要和医院的病床融為一体。或许是身体的虚弱,也或许是心理的疲倦,他从没有一刻感到自己如此脆弱。

  他终於相信,黎灿是彻底放弃对他的爱了。

  「小灿说她不会来。她还说,你不能再这样下去了,不能只依赖她照顾,总要适应没有她的生活……她甚至愿意帮你介绍看护。」天知道他要的不是看护,而是她!他多麼想紧紧地拥抱她,狠狠地亲吻她,质问她為什麼在爱他之后却又离开他,让他所有情感压抑不住,整个爆发,几乎让他拋下所有自尊,只想求她回头再爱他一遍。

  可是她却冷漠的毁灭他的希望,难道这是他错待她的报应?到底他要怎麼做,才可以回到从前有她陪伴的时光?

  「你有奕阳科技要管理,还要照顾我们两老,所以小灿认為你根本没有沮丧的条件。她也相信你够坚强,车祸你都挺过来了,这一次只是小小的打击,你很快就会遗忘,重新过自己生活的。」不!她大错特错,车祸后的他,是因為有她的陪伴及打气,才能让他在短时间内回到自己的岗位上。可是这一次的打击是失去她,比车祸还让人心痛,他不知道自己可以凭藉什麼再站起来。

  对於她这麼冷静的态度,他突然好恨,恨自己為什麼有这麼多的责任,為什麼连个逃避的空间都没有。她说的对,奕阳还得靠他,父母也需要他奉养,他连软弱都不被允许。

  可是就算他负起所有的责任又如何?她仍是不会回头,那他这麼努力有什麼用?他要的不是什麼见鬼的股权,他甚至可以放弃执行长的位置,他要的是她,是她!

  「你也该学著自己生活,自己打理一切了。小灿说从一开始,你就不希望她在你身边,现在她真的离开了,你更应该证明自己少了她,也会好好振作、定时復健,否则你就不是她欣赏的季凌阳了。」在听母亲转述的同时,沉默无语的他,在棉被底下狠狠掐住自己的脚,将怨气完全发洩在这双残废的脚上,可是当听到她说希望他能定时復健,残害自己双腿的手又洩气地鬆开。

  一开始,这双脚是连感觉都没有的,现在还会感到痛,都是她正面鼓励,加上反面刺激他去復健,才有今天这小小的成果。这麼说起来,他似乎连虐待自己的脚都没有资格。

  他為什麼会落到这个境地呢?妻子离开他,父母不支持他,岳父、小舅子敌视他,到最后甚至像个废物般躺在病床上自怨自艾。如果他好好地按照她的话做,是不是还能有一点点机会?

  当初她花了多大的心血,费尽多少的力气,才帮助他度过奕阳的难关,也让他体会了復健的好处。反观他只是找了她一次,被拒绝就想耍赖打退堂鼓,这是他季凌阳该有的作為吗?

  她说,她心裡仍是欣赏他的,只要他能证明自己仍如她说的那般刚强。

  很好,她要他振作,他就振作,他会拿出诚意给她看,他要打破所有人的眼镜,让她再回到他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