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本来想等我和方从心的感情稳定一段时间再通知我爸妈的,但袁崇峰拜托我这么大的事,我只好在睡觉前躺在床上给我妈打电话。我打算先把我的好事当作先遣部队让我妈振奋一番,趁她高兴再抛出袁崇峰的事儿。我妈听说我和方从心真的在一起了后,果然恨不得放下电话先去家门口放炮,她说她当时一眼就看出来方从心的贼心了。我说她马后炮。
她又嘻嘻哈哈地点评了当初方从心表现出来的各个细节,什么花园酒店里直勾勾的眼神啦,对喝醉酒的我宠溺的笑啦,补习时认真的劲儿啦我想嗑CP的人真可怕,什么细枝末节都能说出个花来,但我妈高兴我也高兴,就嗯嗯地应着。聊到后来,我都有点困了,我妈突然说:“小梦,我跟你说,这些年爸妈存了不少钱。”然后她给我报了个数字。我瞬间不困了,从床上蹦坐起来。天呐,我家的财产都有王姿琪的零头那么多了。
我妈在电话那头轻轻地说:“要是小方哪天欺负你了,你也不要怕。你以后哪怕不结婚,妈妈也养得起你。”我一边呸呸呸,一边眼睛酸涩地说:“你不以前天天催我找对象吗?我找着了你不说点吉利话。”我妈就在那边笑:“吉利吉利的。我都给你们去红花寺里算过了,大师说你俩特别合。”我说:“你又给大师捐了多少钱?”我妈说:“一千块。”“你给我一百块,我给你算个更好的。”“这是打包价。
我还给你去文殊菩萨那里上香了,保佑你学业有成。”“文殊菩萨是不是管文科,他懂数学吗?”“文殊菩萨管学业的,什么科目都管。”“那你有没有报我的身份证号码?我的名字那么普通,佛祖知不知道是我本人啊,别保佑错了。”“你放心。我去了那么多趟,老熟人了。佛祖心里有谱。”“哦。
那你下次去和佛祖补说个事。”“什么?”“就是峰峰啊,西伯利亚那个峰峰,他几个月前偷偷回国了,正在长宁中学教书呢。”“啊!”“为了一个他高中时一见钟情的数学老师。”“啊!”“那个数学老师离婚了,还有个小十岁的儿子。”“啊!”在我妈一声比一声更响亮的惊叹声中,我默默地挂了电话。我想我妈需要静静。我妈还不是袁崇峰家人呢,就吓成这副德行了。要袁伯伯袁伯母听了这事,不得真中风啊。
我本意是想让我妈冷静下,哪晓得到了周末,我妈就定了机票飞到长宁来了。但她来之前,袁崇峰出事了。那天晚上我去戏剧社遛了一圈,在新任社长高瑜的陪同下,以退休老干部的身份视察了他们的工作。
我对戏剧社一年来取得显著成绩(增加了一个成员)给予了高度评价和充分肯定,认为这几年戏剧社发展势头强劲,项目推进快,工作亮点多,成果丰硕喜人,发展稳中求进,也对团队提出了殷切的希望,愿他们在新社长的领导下再接再厉,描绘新蓝图,谱写新乐章。我那官威还没摆完,就被柯路一个电话打断了。“小柯同志,有什么事汇报?”我扶着腰,撇着瓷杯上的茶叶沫问。
柯路说:“有大事。”“那还不写个报告送上来。”“姐出事了。”我听柯路的声音不对劲,连忙说:“怎么了?你先不要慌,慢慢说。”“袁老师从天台上摔下去了。全身都是血。”柯路的声线颤抖着,“救护车来了,给抬走了。姐,我”我说:“你不要怕。袁老师不会有事的。我让你姐姐赶紧回来。”收了线,我手抖着给方从心打电话,可是他那边电话一直占线。我等不住了,直接跑去南门打了一辆出租,往长宁医院开去。
车上我的眼皮直跳,强行按住慌乱的心,我给柯桥打电话,让她赶紧坐高铁去长宁中学找她弟弟。出过交通意外的人最看不得这种血腥场面,我担心好不容易恢复到正常生活的柯路又要天天做噩梦。其实哪有正常生活?我到现在做梦,还经常梦见半空中掉下东西,把我砸得稀巴烂,然后一觉惊醒发现全身都是粘腻的汗。我想我妈还是迟了一步。佛祖啊佛祖,可不可以交换一下愿望,我数学不及格也没关系,让我身边的人都平平安安的吧。
已经有人守在急诊室门外了。樊老师面无表情地坐在急诊室外的椅子上,旁边还有几个看上去学校领导的人物,焦躁地走来走去,打着电话。显然他们也是临时收到通知被叫过来的,现在正在调查出事的原因。我听他们说话的意思,袁崇峰好像是从天台摔到下一层的大平台上了。楼层差应该不算高,只是那个大平台是废弃的,最近那边要加建教室,施工单位在那里放了一堆建筑钢材。袁崇峰刚好摔上面了。我挨着樊老师坐下来。
她姗姗来迟地发现是我,努力地朝我笑了笑。虽然袁崇峰说她是他喜欢的人,但我始终视她为长辈。加上奥数老师身份的加持,我认为她天然不可亲近,但此时我觉得她很脆弱,像是风口的小树。我试着握住她的手:“吉人自有天相,没事的。”她双手冰凉:“嗯。我也相信是这样。”我俩安静地坐了一会儿。
她的手还在微微颤抖,我想我得说点什么。“樊老师,峰峰哥哥是怎么进长宁中学的?”樊老师似乎是从怔忪中醒过来:“啊,其实我们很久没联系了。但小半年前,他突然给我打电话,说他要回国了,要我哪里也别去,等他回来。我以为他喝醉酒了。
没想到没过几天,长宁中学放学,我夹在人流中从学校往外走的时候,见他拿着两个海大的行李箱非常用力地朝我挥手。”我说:“真不像他平时的样子。”
樊老师说:“我以为他在美国出了事,不想被别人看笑话,走投无路才找我来的,就跟他一起吃了个饭,问他怎么回事。他一直没说,又向我打听长宁找工作的事。我介绍他去了力拓,他做了两天,又跑来应聘我们教研组。做了一段时间,有天晚上他找我散步,我想他可能是又遇上什么问题了,结果他跟我说了一堆莫名其妙的话”她瞥了瞥我,我心领神会地问,“嗯,我哥在这方面确实不大讲究章法。
他是不是散到厕所门口和你说的?”樊老师仔细回忆了一下:“我不记得了,因为我那时太震惊了,其他的事都没注意。第二天我冷静下来,依照哥德尔不完备性定理,他的真心不见得可证,所以我决定不去管他,甚至想他可能是因为在美国受了刺激,在学校又过得太闲的缘故,建议让他去做班导分散下注意力。结果他真去了,一边做班导一边给我发了张报表,详细汇报了美国十年期间感情的波动表。
我仔细看过了,认为这些数据不符合本福特规律,涉嫌造假,也驳回去了。”
“”是我误会了,其实你们最配。对话进行到数学层面,我就无话可讲了。而且我有强烈的预感,袁崇峰不会出大事。因为他喜欢的人还没有在手术室外痛哭流涕,没有悔不当初,没有痛不欲生,大概率这事儿不会在中途悲剧掉。
我转头看了看红色的手术灯,想电视剧里演这一幕,要么是医生出来摇头“对不起我们尽力了”,要么是“病人度过了危机,抢救成功”,一瞬间就过去了的事儿,现实生活真是度秒如年。这时,从手术室里突然出来一个护士。我拉着樊老师连忙围上去,问:“护士护士,他还活着吗?”
“就断了个肋骨。你说呢?”
“不是说昏迷不醒了吗?”
“脑震荡了。送进手术室病人就醒过来了,说太痛了,不如再昏过去,还挺贫。你们别那么多人围着了。主任还嫌里面护士太多,把我撵出来订餐了。他胃不好,要尽量三餐有度。”
“”这位小护士,你不要在我医闹的边缘反复挑衅。
确认袁崇峰平安无恙,我准备去外面给柯路打个电话,给他报个平安,也关心下他的精神状态,手机号码还没翻出来,张子琴的电话就打过来了。“你男朋友来我们医院了。”
“他来找我了?”“你也在这儿呢?但我看见他和一个长得挺漂亮的女的一起来的,是不是那个你们口中的佟筱?”
“他在哪儿?”“住院部。”“几楼?”“十八楼。”这么吉利的楼层大概是暗示他们等下要一起去地狱十八层。
我问她:“你怎么知道得这么详细?”“因为他来的是泌尿科。我最新实习的地方。”“卧槽,他他他”“不是他。你来了再说。”我火速飞至十八层。我看到张子琴的第一眼,竟然还有心情仔细欣赏了下她的新发型。Tony老师吹出来的菊花经过这几天枯萎了,变成了一坨海带,杂乱地披在张子琴的头上。我想这要是我,就拿着柳叶刀找Tony去了。可见每个人对事物的敏感点不一样。我可以用柳叶刀对准Tony,但张子琴却敢对准奸夫。
而我对奸夫的态度是,他泌尿系统没问题吧?张子琴领着我走到一个病房门口,指着里面一张病床对我说:“他们来看他的。”我趴在窗口看。病床上躺了个老头,正用方言大声跟佟筱说着什么。“怎么了?”张子琴说:“他尿不出来,说是你男朋友打的。”“纳尼?!
我屎拉不出来还是中美关系不好的锅呢。”张子琴拉了我一把:“一看就是个老赖,在门诊那里哭天抢地地非让医生办入住,一住进来就开始讹钱。”“那老赖和佟筱是什么关系?”“登记资料上写的两人是父女。”我瞪大眼睛表示惊恐,张子琴说:“你怎么还不进去?你男朋友都见别的女生家长了。”“喂,你挑拨我俩关系有什么阴谋?”张子琴鼻孔出气:“宽容大度在感情世界不算什么优点。
谁知道男生会不会因为女生可怜得像一只小猫就忍不住摸一摸呢?尤其是你这江山刚打下来,基业不稳,不能掉以轻心。”张子琴的话好像有几分道理,可是这样会不会显得我对他很不信任啊?我纠结的当口,张子琴说了句“我要忙去了没时间陪你分析”,将我往前一推,我“啊”地叫着闯进去了,立时吸引了全病房人关注的目光。
我往后退了两步,一边说“走错了走错了,我想去的是妇科”方从心好像很紧张地看了我一眼,然而他并没有拦我出去,也不像电视里演的那样追出来说:“你听我解释。”可能也是因为我没有跑的原因。我在门口那里磨蹭了很久,方从心还是一动不动地站在病床边,和佟筱说话,仿佛我就是团空气。倒是佟筱欲说还休地瞥了我好几眼,似乎是有什么话想对我说。我猜她想说,你没见我们在一起吗?还不快滚。老子还真不走了!
我出了门转了个360度的弯又进去了,大步走到方从心面前,把地上刚捡的外卖单递过去,大声地问:“你想吃什么?”和我几乎一起进门的小护士追着我喊:“哎呀,最近城管关了一批附近的餐馆,没活路也不能进病房里卖饭啊。这里不让销售进来的。你快点出去。”我仔细盯着这个护士瞧了瞧,确定她不是刚才那个从手术室里跑出来的那个,只听方从心冷酷地说:“不吃。
你走吧。”我说:“你看看上面有一道菜是清蒸陈世美,还有一道菜是油炸薛仁贵,你想点哪个,今天特价买一送一。”他无情地说:“这里不让销售,你走吧。”小护士又道:“你快走吧,待会儿护士长看见又要来说我了。”我看了看方从心,见他一点余光都不赏我,再待下去也是自讨没趣,只好灰溜溜地走了。
小护士还在我后面念叨:“她说的那几个菜有点意思,我都想点来尝尝看了。”回到手术室外的等候区,我想了又想,想了又想,还是觉得分外委屈。且不说我最需要男朋友的时候,男朋友陪在另一个女生身旁,我都撞破他俩背着我在一起办私事了,好歹给个惊慌失措的表情吧,沉着脸当不认识算怎么回事啊?!我是不会原谅他的了。除非如果他现在立刻下跪道歉外加99朵玫瑰花。十分钟后。打电话道歉也行。玫瑰花吃不了放不长不实惠。半小时后。
微信写个“在吗”就当大家相互给台阶了。但一个晚上过去了,我没有收到他的任何信息。第二天一早,母上大人突然通知我,让方从心赶紧去机场接驾。我吓得下巴都掉下来了,打个车连忙赶过去。我妈见到我又是一个人去,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地说:“咱这场景能换换吗?
我都看腻了。”我说:“行,下次你坐高铁来。”我妈黑着脸去排出租车的队,排到一半问我:“你是不是和方从心吵架了?”“没有啊。”“我跟你说,你要是和他分手了,我是不会给你留下家产的。”“说好的你养我呢?”“记住,晚上许下的那些承诺都不要当真,包括妈妈跟你说的话。”我妈顿了顿,大喊一声:“你俩真吵架了?!”我急着否认三连。我妈挤进出租车说:“反正我这次来也不是为了你。你快带我去找峰峰。
他人现在在哪儿呢?”“医院。”“啊?!”“他差点一命呜呼了!”我夸大其词地转移视线。“是不是那个老女人捅的?”
“妈”
“你不要嫌我话说得难听。你想想袁伯伯袁伯母,他们对峰峰的期望有多高,他现在这么做,是要气死他们啊。峰峰峰峰人怎么样?”
“没事了,已经转到住院部了。”
“你看看,他都住院了,老袁他们还一无所知,你们真的太不把父母当回事了!峰峰可是我看着长大的,他为人处世一向稳重,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我看就是那个女人吹枕边风吹坏的。”
我说:“你现在真的好像洪世贤的妈。”我妈差点在出租车上跳起来:“你!你是在说那个女人是林品如吗?想不到你也向着她说话了。看来是个老妖精了。
我倒是要看看,这只狐狸是哪个山洞出来的。”说完,我妈一侧身,对司机说道:“师傅,我给你加十块钱,你别耽误我捉妖。”司机师傅也是个女的,本来耳朵都已经快贴到我俩中间来了,现在一听,立马踩足油门,道:“好勒!”如果用镜头表示一下女司机的车速,大概是前一秒我们在机场,后一秒我们就站在了医院门口,with头发是竖着的。我一点劝解的时间都没争取上,我妈已经气势汹汹地拎着包踩着高跟鞋杀去了住院部。
住院部上上下下的人很多。我俩一进去,随即蜂拥而至一堆人,把我俩挤在电梯一角。我妈个儿矮,刚才那副董事长派头全无,艰难地一手抱着我,一手抱着她的武器“LV”包包。我其实是被我妈慌乱间提拉过去趴在包包上的。她说不能让人挤了包,叫我充当个保护层。(前?)男朋友前人不如狗,老妈前人不如包。我这地位楼层一层一停,运行缓慢。
站我旁边拎着一饭盒的大妈站了会儿无聊就开始扯八卦:“听说我们隔壁进了个老赖吗?一点毛病没有就赖在医院不走,除非她女儿给他钱。这世上还有敲自己女儿竹杠的爹。”另一位大妈道:“真的啊?这事医院不管?”“请神容易送神难,说这个痛那个酸的,慢慢跟你耗呗。那女儿长得特水灵,听说还是长宁大学的学生,可惜摊上这倒霉爹。”“大学生哪来的钱养爹?”“有个有钱的男朋友吧。看上去年纪也不大,长得很精神,话少了点。
昨晚很晚才走的。好在有他啊,要不然你让一个小女生怎么对付。”
“女婿就要找这种不离不弃的。一看就是真爱。”我妈偷偷在我耳朵边上说。
真爱个屁!
虽然袁崇峰受了伤,当我们进病房时,他却已经身残志坚地在和樊清用英语对话了,见女王大人扬着脖子进来,顿时有些慌,一边叫阿姨一边给我递眼神。我呵呵地笑:“我妈来这儿看我,顺便看看你。昨晚上樊老师陪了你一宿,累了吧?对不起,我今天本来该早点来换班的。”“她下楼买早饭去了。”我妈一听樊老师不在,立马拉了条椅子过去:“峰峰呀,你怎么回事呀!好好一个人怎么说说伤就伤了啊。
身边也没个照顾的人,这可怎么办呐?”袁崇峰说:“有朋友照顾我的。医院里也有护工。”“照顾什么,就顾着给自个儿买午饭。”樊清推了推眼镜:“我妈妈从昨天忙到现在都没喝过一滴水。”我妈那女王架势又要起来了,但考虑到对手是未成年儿童,又忍了忍脾气:“可能你妈比较耐渴吧。”正说着,樊老师拎着午饭进来了,见到我俩表情也并没有多意外,只是礼貌地朝我妈勾了下头:“您是袁崇峰的母亲吧?
您好。”我连忙说:“我妈,我妈顺便来看看。”我妈用人肉X光从头到脚把樊老师看了一遍,然后狐疑地看了我一下。大概和她想象中的狐媚相不大吻合。樊老师和我妈打了招呼后,就挂着一对熊猫眼,叫上樊清准备走了。我妈拉了我一把:“她不是姓姓童吗?”我小声说:“姓樊。”我妈迷茫地看着樊老师的背影道:“小梦,你还记得刚毕业分配到你们小学教你数学的童老师吗?就是被你气哭过好几回差点崩溃的那位。
这些年也没见上她,可能再见上面,也是长这个样子了吧?”说完她有恨铁不成钢地指我太阳穴:“瞧你干的好事,搞得我准备一早上的战斗还没打响就偃旗息鼓了。”我往后退了退:“妈,你这旧账怎么不把我翻到娘胎里去啊。”鸣金收兵后,我妈也冷静下来了,摸着下巴问我:“峰峰这是单相思啊?”“嗯,樊老师说袁崇峰的感情不符合什么瓦特理论,给驳回去了。”“瓦特?你是说听见煮水声就发明蒸汽机那个瓦特吗?
他还管感情理论?”我摇摇头:“不清楚。可能身兼多职吧。”我转头再看袁崇峰,给了他一个自求多福的表情,因为我把我妈放在这儿就得先去学校上专业课去了。我妈一路沉默陪我送到电梯口。我叮嘱她别忘了吃饭,她心不在焉地嗯了声,小声问我:“林梦,心理学上是不是有种叫什么俄罗斯恋母情结?”我纠正她:“俄狄浦斯。”我妈浑不在意地道:“我刚才想起来了,你小学的童老师长得特别像峰峰的妈妈,我当时还小震惊过。
算算时间,峰峰读高中时,樊老师应该也很年轻,相貌或许更像童老师,那么就相当于像峰峰的妈妈,所以峰峰才会一见钟情的。”我心说你是什么眼神呀:“她哪里像袁伯母啦?”“我指的不是你说的袁伯母,是峰峰的生母。”我妈抬头,“电梯来了,你不是说快迟到了吗?赶紧走吧。”我滴个亲妈!我现在还上得了课吗?!妈你这是往我大脑里扔了一颗原子弹啊。以前我最羡慕袁崇峰的就是他有个从来不会打骂他的妈妈。
我还在日记里写要是我和他能交换一下妈妈就好了,为此我还被我妈拉出来结结实实地打过一顿。我可一点都没看出来袁伯母是后妈。我把着电梯门问:“那他亲妈呢?”“在峰峰两岁多一点的时候她就改嫁了。从来没回来过。”“峰峰哥哥知道这事儿吗?”我妈摇了摇头:“不清楚。”电梯门发出滴滴的报警声,我只好收回一肚子的问话,讪讪地下了楼。出住院部的时候,我抬头看了看十八层的大约方向。
我想起方从心也没有妈妈,又不像袁崇峰那样有袁伯母一样的人爱着他,一路过来肯定有感到孤寂想念母亲的时刻吧?一想到这里,我决定临时性地原谅他一会儿。上完课,被我偷偷宽恕的方从心终于给我打电话过来了。“喂。”“嗯。”我拿腔捏调地摆架势。“我刚才在住院部的电梯里碰见阿姨了。”“啊?那她有没有抓你的头发!”我立马忘了我那清高的形象,着急地问他。“她为什么要抓我头发?她说让我下次看病人还是要拿点水果来的。
哪怕是情敌,做做样子也是要的。”他在电话里疲惫地笑了笑。所以关于方从心在住院部出现是为了另一个女生的事,我妈还蒙在鼓里。“我不知道袁崇峰出了事,也不知道阿姨来长宁了。你这两天”我凉凉地说:“我这不忙着开餐馆做薛仁贵和陈世美的菜吗?”“对不起,林梦。”“还不能告诉我是什么原因吗?”“等我处理完吧。应该很快了,何小平今天会从北京飞过来。”“哦。那你照顾好佟筱。”“这么大方?”“反正我也要照顾峰峰哥哥。
切,忙你的去吧。”挂了电话,我觉得我实在是太懂事了,得给我颁发一个“圣母娘娘”的大招牌才行。晚上,我妈声称要把洗脑工作进行到底,暂时要在医院陪床。另一边袁崇峰求我赶紧把人带走。我在家里给小花倒点罐头就准备去医院,张子琴打来电话:“这回出大事了。”“怎么了?”“我今天值夜班,一上班忙到现在才听说这事。话说你男朋友又把那无赖给打了。这回打得挺重的。无赖直接在医院治疗,你男朋友被带去派出所了。
你赶紧过去看看。”我心中急得不行,鞋子穿了好几下都没穿进去,脑子也是浑浑噩噩的成了一团浆糊,一会儿想方从心不会被抓起来了吧,一会儿又想,我靠佟筱注定就是女主的命,方从心打了两次人都是为了她。
就在我胡思乱想的时候,我听见了敲门声:“林梦。”
我打开门,竟是一脸倦容的方从心。能这么快回来,想必事情已经解决了,我心中一块大石头落地,但惊惧过后便是愤怒。远在北极的事儿我都能从新闻上了解到,我身边人闯了这么大的祸,要不是张子琴跟我通个气,我还一概不知。这“圣母娘娘”的招牌哪怕是烫金的,我也砸了不要了。“你还知道家里还有个留守女朋友呢!”我脸还没黑彻底,方从心张开双臂将我揽入怀里。
他在我脑袋顶上缓缓的说:“林梦,你陪我一起睡个觉吧。”我想了想,烫金的招牌还是值钱的,先挂着再说。“怎么了你?”我听说男人在受到某些打击之后,特别需要女性娇柔的身体抚慰。我仔细回想了下我今天内衣内裤是一套的,早上起床接我妈之前还洗了个头,除了我小心脏略微有些紧张以外,一切都表现得很完美,就很体贴入微地问道。方从心拉着我上了床。我咽了下口水,决心今晚暂时把一切疑问压下。所有的问题等办了事再说。
他继续拉着我的手,特别含情脉脉地看着我说:“林梦,给我讲个笑话吧。”我心想,这是什么情趣?我只听说过干这事儿前看个片儿的,没听说要听笑话的。但他想听,我说就是了。“从前,有只王八”“我不想听这些寓言故事。”“要不我给你表演一个《列宁在1919》?”“我也不要听郭德纲相声。”“那你想听什么?”“讲你的事就好了。”“什么意思?
你觉得我活得像个笑话?”他抱了抱我的后腰:“你当我的开心果不好吗?”我说:“那我就勉为其难先跟你说个别人的事吧。我有一次回泰溪中学看望老师,发现雷追风在办公室里偷偷学海草舞。雷追风你还记得吧?人高马大,状如李逵,你想象一下他甩腰扭臀的样子。”方从心笑起来:“我记得他。
就是在台上差点被你的检讨书气死那个。”“你怎么对我念检讨书这事儿念念不忘啊。”方从心在我耳边轻轻地笑了笑:“还有什么糗事说来听听。”“小时候我特别自恋,拍了一张自拍照上传到qq空间,担心我的美貌被星探相中,我连着好几天躲在家里修改应对搭讪的台词。”听到这里,他放声大笑了好一会儿。“你难道没有明星梦吗?”他摇头:“为什么要有?
做明星很累的吧,每天被人关注一言一行,一点生活的自由都没有。”“所以这是你不注册社交账号的原因?”他又笑了笑,摸着我的头发说:“我就是那个星探吧,对不起,我来晚了。”“我要是星探,我就签佟筱。佟筱美得不可方物,我下辈子是男人的话肯定要娶她,不不不,我是个女人都想娶她。
你作为男人,是不是都要把持不住?”方从心有气无力地说:“还好吧,没你那么夸张。”我在旁边跟一只海蟹一样挥舞着双手:“你有没有正常的审美?!这种长相叫还好!你是不是瞎?”方从心无语地看着我激动半天,瓮声瓮气地反问我:“你说呢?”我顿了顿:“哦,你真是一个特别懂得欣赏内涵的好男人。说实话,我这点为数不多的内涵,普通人可能都不太看得出来。”方从心叹了口气,说:“狼找狼鬼找鬼,蛤蟆专找四条腿。
我们很配,你不用再测试我的求生欲了。睡觉!”
我歪头看他闭上的眼睛,他像是预感到我这么做,一只大手把我翘起的头压回到床上:“睡觉!”
“泌尿科的张子琴实习大夫是我的好朋友,这位患者”他一把盖住我的脸,掷地有声地道:“睡觉!”
“电话是05”
“你要不睡,现在把剩下的课时费教了。”
“我的钱还小,还不能离开妈妈身边。”“那就睡觉!”
我俩就这么盖着棉被睡了一觉,快到天亮时分,我隐隐觉得屋里有动静,但眼皮太沉,睁不开眼,直到一声“啊!”的叫声,我才从床上利落地爬起来。是我妈回来了。我揉了揉眼睛,说:“妈,怎么了”然后我就意识到怎么了。我妈本来想摸黑上床睡觉的,谁知道我床边有人。方从心你看看你多亏!
方从心也是一脸惊吓的样子,但反应倒是迅速,乖巧地跪在床上说:“阿姨,早上好。”我妈一边往后退一边说:“那什么医院的陪床我实在睡不惯,我就想回来补个觉我现在就去酒店,你们继续,继续。”方从心立马从床上下来了:“对不起阿姨,我最近事情多,一时忘记您回来了。我现在就走”我妈把他推回床上:“没关系。你住惯了,忘记了正常。你睡你的。
我走。”方从心又拉着我妈上床:“您熬了一宿了,还是赶紧休息吧。”“你睡。”“你睡。”我:“来,你们睡,我走。”然后两人同时暴打了我的头。凭什么呀我!现在这个场面很尴尬。我和方从心没地方可去,我妈虽然很困,但不可能“鸩占鹊巢”地自己去睡。于是我们仨只好坐在客厅一起斗地主。是的,在凌晨五点斗地主。这个主意是我妈想出来的,所以方从心不敢说“蠢”,不仅不能说,还得翘着头发坐在餐桌边上毕恭毕敬地洗牌。
我妈一边摸着牌一边说:“唉,小梦还没念完大学呢。”方从心发牌的手滞了下。“不过年轻人冲动嘛,我们长辈也能理解的。”我在餐桌下踢了我妈一脚。方从心面无表情地转向我,偷偷对我道:“你踢到我了。”“但是,长辈理解是一回事,担心年轻人是不是一时的意乱情迷是另一回事。万一有人谈恋爱时一往情深,热情过后始乱终弃”“妈你看我现在这样子具不具备意乱情迷的条件?”“你闭嘴。”他俩异口同声地说道。
然后方从心不知道是不是被我妈那阴阳怪气的调儿给吓到了,跟变魔法似的从兜里拿出一个圆环说:“阿姨,我跟林梦是以结婚为目的在交往的。”我本来还在嚼薯片,听他这么一说差点把薯片喷到他脸上,趴在桌上把脑袋往前探,盯着那小圆环看:“我靠你昨晚不是来求婚的吧?”方从心横我一眼,又恭敬地对我妈说:“这是我妈留给我的遗物,我一直带在身边的。
我想让林梦嫁给我,一直待在我身边。”我心想你凶我干嘛,拜托是你向我求婚,又不是向我妈求婚。然后我盯了一会儿那个朴素的戒指,心想卧槽,这戒指想必是带钩子的,不然怎么会勾搭得我这么想戴上去试试呢。我妈的心态其实是诈一下方从心,也没想到他突然这么郑重其事地求婚,连忙坐正道:“那,那小梦的爸爸也不在场。
这,我,我也是第一次当别人的丈母娘,这得走什么样的流程啊。”我咽下薯片抹了抹嘴说:“妈,来,我告诉你,这个流程是这样的。首先,是要经过我的同意。”方从心很奇怪地看我:“难道你不同意吗?”我对他的奇怪表示很奇怪:“请问我有非得同意的理由吗?”拜托我们才谈几天恋爱,你就敢背着我为了别的女人打人,还能跟没事人一样瞒着我和我谈情说爱,我怎么敢嫁给你啊。再说昨晚上你抱了我一夜,我哪知道你是柳下惠还是那个不行?
这种事还是要慎重一点的好吧?当然,当然,最重要的原因还是因为事情完全没有发展到需要结婚的地步吧?方从心很茫然地看向他未得逞的丈母娘。我妈在我脸上转了转,眨了好几次眼睛。然后方从心在我耳边轻声说:“阿姨踢我好几下了,她可能是想踢你。”我舔了舔嘴唇,干干地说:“以结婚为前提的交往我当然是同意的了,但前提和真正答应结婚是两回事嘛。哈哈,我觉得顺其自然就好啦。”我妈关键时刻脑子倒是不糊涂,说:“也是。
反正小梦还小,你们先磨合磨合再说好了。”于是我们就在更尴尬的氛围下,坚持打了几圈斗地主。我很明显地感觉到方从心生气了。我妈也有所察觉,故意大声地打了几个哈欠,说是睡觉去了,让我们两个人继续玩。我心说两个人怎么玩斗地主啊,事情是你惹出来的,你擦完屁股再走啊妈。妈我有点害怕,妈你别走啊。我妈“砰”地就把门关上了。
我把牌拢了拢:“我们接着来。”方从心压低着声音说:“我要听解释。”如何解决一个有才有貌又有钱的男人逼婚的问题,搁我以前我绝对不敢想,要是我发网上求住,估计收到的都是“大清早的喝了几斤了”“几个菜啊”的评论。毕竟我已经长大了,小时候那种为了星探的到来而焦虑的日子已经不复返了。
所以在这方面,我既没有经验,也没有准备,只好临时组织语言。“我知道在我妈的压力下,你拿出珍贵的戒指来送我,一是想消除我妈的顾虑,二是想表达你对这份感情的重视,我很感激。但毕竟结婚是一件很重大的事,需要你深思熟虑才行。我们在一起时间也不长,还没预料到中间会出现怎样的问题,而且我正在念书,也没有结婚的紧迫需求。
一切顺利的话,结婚是自然而然的事,你也不用操之过急嘛。”我觉得方从心生气的点主要是在我妈面前驳了他的面子,天之骄子顺风顺水的人大概是不能接受No这个选项的,因此我尽量把这番话说得恳切,希望他能从善如水地听进去。方从心冷着脸听完,一动不动地看着我说:“如果我们相互喜欢,那婚姻就是终点。我只是把婚姻这个终点因时因势提前了一段时间而已。你不答应,究其原因,是因为你没有像你所说的那么喜欢我。
但是没关系,林梦,我说过喜欢要势均力敌的,我今天是操之过急了。
等你不是随随便便三心二意喜欢我的时候,我再求婚好了。”
这话你要换个语气听吧,可能还觉得他善解人意挺为我换位思考的,但他说得实在不像是宽慰我的样子,尤其是最后一句,就差直接挖苦嘲讽我玩弄他的感情了。我极尽耐心地问他:“我什么时候说随便喜欢你了?”他咬了咬嘴唇,指着大门边上的地方说:“你那天在这里跟我说,谁对你好点,你就很容易喜欢上谁。再过几天,换别人对你好一点,你立刻就把我忘记掉了。”哈。不愧为是北大的,记性可真好。
表白被拒时我给自己铺的台阶他拆下来原封不动砸我脑袋上了。我气得肝疼,心跳剧烈到心口都疼,勉强顺了气张嘴:“你不要以为我多喜欢你一些,我就必须要懂事,要多包容你,多忍让你。你在外面做什么,想和我说就说,不想和我说就不说,而我就只能在一边卑微地等你,你想抱就抱,想睡就睡,在我这里任性妄为。是,你是很优秀,但你喜欢我我就该感恩戴德吗?你说要娶我我就要谢主隆恩吗?”谁还不会冷笑了。
我撇了下嘴:“你说得没错,我就是一个对感情收放自如的人。谁知道过了一段时间,我又会喜欢谁了,既然这样,你为什么要和我结婚?我又为什么要和你结婚?你说我三心二意随随便便,好,我随便给你看。我林梦,从现在起,决定不喜欢你了。”
“你把最后那句话收回去。”方从心腮边的咬牙绷起,目光凌厉地看着我。“收个屁。老娘说出去的话,就是泼出去的水。你爱听不听,不听就滚。”方从心这回倒是听进去了,立刻滚蛋了。
门一合上,房门就开了。我妈无所适从地站在客厅中间看我:“小梦,不是我说你,本来好好一个求婚的事,怎么还能吵架了呢?是不是妈妈的错啊?”我朝我妈摇摇头:“妈,回头我再给你找个更好的。”孙哥说得对,信管中心一个组的男人等着我呢,我凭什么被一个男人召之即来挥之即去,想当着别人面赶我走就当做不认识我,想过来求安慰就找我说笑话,想结婚掏个戒指就完事了。我是个人工智能机器人全程围着他转吗?
反正方从心打从一开始就是半推半就地跟我在一起的。说什么从一开始喜欢的人是我不是佟筱,这话有说服力吗?这么多年,我自作多情的毛病早就治好了,指不定就跟当年徐正那样,是个张冠李戴的故事扣我身上了。对方从心来说,我就是一个开心果。平时哄着他,忍着他,让着他,他当然觉得喜欢我也不错了。我一逆他的毛,立刻就翻脸给我看。
就这脾气,我劝他还是回到明朝当王爷去吧。“圣母娘娘”烫的金再贵,我提不动,大不了就砸了不要了。我越想越气,一想到自己家里也是有百万存折的大户人家,凭什么受这鸟气,跟我家母上大人道:“妈,你借我点钱。”“怎么了?”我妈担忧地看我。“你给我就是了。”“要多少。”“两千吧。”我妈当下就给我转了三千。
瞧瞧我家的气派,想我当年为了一千多块钱卑躬屈膝给你做饭又接送上下班,还给你铺爱的阶梯,我被使唤习惯了事到如今才会被你捏圆搓扁。我跟你说,我们中国人现在都站起来了!我出手阔绰地打了两千块钱到方从心的卡上。备注:课时费小费。安抚好我妈,我前去跟张子琴王姿琪她们汇合。她们在闺蜜群里收到了我的召唤,立马响应奉命来安慰我。
张子琴刚上完夜班,一坨海带已经被糟蹋成一坨海带结,惨不忍睹地出现在我面前,我也不知道是我该先安慰她,还是让她来安慰我。本来我觉得吵架分手是一件很大型的事,理应在酒吧里买醉显得比较有意义。但我和方从心吵得太早了,这会儿才七点多,酒吧刚关门没多久,附近连个高雅一点的聊天场所都没有。
我找了半天,想到待会儿还要去看望袁崇峰,只好在医院对面早餐铺的沿街上,边请闺蜜们喝豆浆边和她们分享悲伤。“是不是方从心把人打惨了,下辈子注定要在牢里过了,所以你俩分了啊?”张子琴一坐下来就说。我摇摇头。
王姿琪拆开一双一次性筷子:“那肯定是一代妖姬佟筱终于露出了她的真面目,和你抢男人了对不对?”我又摇摇头。“那是怎么回事?”我气沉丹田,铿锵有力地说:“因为他求婚了。”王姿琪和张子琴作势站起来走人:“走了走了,大清早狗粮吃饱了。”“有没有搞错,我都快困死了,你还到我跟前来变着法地秀恩爱。”我忙拉着她们一左一右坐下,转头喊老板:“老板,来三份荠菜馄饨,再来五根油条。”点完餐,我把吵架的过程极尽还原地给
她们复述了一遍。张子琴支着头说:“你俩又不是钟摆,谈恋爱为什么要这么走极端,不是结婚就是分手啊?他向你求婚,说明他喜欢你呗。你在气什么?”我气的是王姿琪转了下筷子:“这件事上我理解林梦。感情总得有个循序渐进的过程吧。他和林梦在一起才多久,有必要急急忙忙结婚吗?
再说,方从心和佟筱的事情不明不白,他突然求个婚,谁知道是不是因为他在佟筱那里受了挫,到林梦这里头脑发热求家庭温暖来了?”对对对,我气的方向好像和这个有关。“方从心看上去不是冲动的人,结婚对他来说也是人生大事,他肯定是之前周全思虑过的,你不能随便否定他的动机。”那倒是。他大小也是个“总”,做事也算成熟,不会临时起意求婚的。“他不是冲动的人?
他不冲动他能替普通朋友打她爹?”王姿琪将“普通朋友”发得格外用力,拉着我的手道。我的另一只手又被张子琴拉了过去:“他不告诉你,肯定是不想让你担心。等他解决完了,自然会告诉你的。”“这是狂妄的大男子主义。既然是奔着结婚的目的去的,为什么有问题不能共同面对,而要把女人撇在一边,自己去面对呢?
因为男人从骨子里觉得女人是弱小的无能的没有见过世面的,所以他们以把女人藏在身后为豪,美其名曰为保护,其实是一种自我陶醉的英雄主义。没准女人出马,三下五除二这事儿就办完了。我看方从心就是有这毛病。精英分子先是从智商上压制你,再从情感上控制你,让你逐渐失去安全感,最后用结婚的方式套牢你。”王姿琪一拍桌子,喊了声:“这是经典的PUA!他们北大的人爱干这个!”我惊得嘴巴都要合不上了。
我我被PUA了吗?张子琴气愤地道:“你才是典型的扣大帽子。这和男人女人有什么关系?当一个人喜欢另一个人的时候,总是不自觉地想让TA不担惊受怕,想让TA无忧无虑,想让TA感受世上最美好的东西。你对苏旭不就是这样吗?不然你在他面前装什么穷?你不也是变相地保护他的自尊心,让他能够安然地去学习去和你相处吗?难道你是在PUA他?”
“方从心给了你多少好处,让你这么为他说话?”
“你要有良心啊王姿琪,当初要不是他,我们还在派出所里蹲着等导师呢。”
“所以你就被这一次解救给收买了?!不惜出卖姐妹了?”
“我是在出卖吗?我是在就事论事。”
在我的头像拨浪鼓一样一左一右一左一右地拨了数个回合后,我终于快跪下了:“我错了!我错了!我错了!姐妹们!他不配啊他不配!他不配让你们大动干戈啊!你们先不要气,喝口水冷静冷静。老板,我们的馄饨什么时候好啊?”
王姿琪却一拍桌子:“不行,张子琴,有些话不管你爱不爱听,我都得说。我看不惯你很久了。”我一把拉住她,慌得一比:“干嘛啊你王姿琪。有话好好说。”张子琴也来劲了:“你让她说,我倒是听听是什么话。”王姿琪红着脸喝道:“你他妈到底能不能你这头发修一修了!我忍你很久了!”张子琴又吼了声:“我乐意!”“我出钱!”“那我要个韩式烫发加头皮护养的。”“好。”我:“”馄饨上桌,氤氲的热气在桌子上空飘荡。
我们仨默默低头吃了会儿,张子琴偷偷说了声:“我刚刚差点吓死了,还以为你要骂我什么呢。”“我怎么舍得骂你。除了你那头扶不起来的头发。”王姿琪吹着热气道。张子琴掰了根油条递过去:“刚才你拍桌子费了那么大力气,多吃点吧。”
“你馄饨够不够吃,我分你点。”王姿琪又说。我在旁边一副死人脸:“喂,今天的主角是我好吗?!接着说我的事!”王姿琪转头看我:“难道你还没体会出来吗?”“什么?”“如果你们真有感情,总有有人低头示好的。”张子琴道。“吵吵着要走的人不会真的想走,而是想让人挽留。”“同样,声称分了手的人眼睛不肿喉咙不哑还能吃得下两根油条的人,也没有想过真的分手。”然后两人同时看向我:“你们自己解决这事吧。”我看着这对演双簧一样的姐妹,不禁问道:“喂,你们刚才是真吵架还是假吵架啊?”
“你猜。”她们又异口同声地说,眼神很有内容地相视一笑。“喂你们怎么还在小团体里搞迷你团呀。”
“有人有男朋友了难道还不许我们抱团取暖吗?”
“不许!”我佯装生气地说道,“除非你们告诉我接下去怎么办?”
张子琴咽下一口汤,说:“你愁什么呀。哪个人多喜欢一点,自然会先退让一步。方从心急着结婚,按理说是他更急一些,这事儿你等他吧。”
我扭捏了下:“虽然求婚这事儿确实是他提出来的,但从外形内里上,你们应该看得出来,我是比较那什么的一个”王姿琪不由笑了起来:“比较那什么什么呀。”她放下筷子,认真看着我,“我虽然刚才一直在诋毁方从心,但我第一次见他的时候,确实感觉他对你不一样。只不过从姐妹的立场来说,不是很认可他做事的方式。还有,你俩在一起的时间也不算长,我总替你担心他的喜欢是一阵风,吹过就没了。不过不去试一试,怎么知道他是风还是树呢?”
张子琴也放下了筷子:“方从心既然是创业者,心智应该比我们成熟。你给他垫个话,他就会跟你道歉的。”我想了想,觉得姐妹们说得有道理,与其像早上毫无理智地大吵一架放狠话,不如坐下来好好聊聊。台阶谁给都一样,多喜欢点的人吃点亏也没什么的。我掏出手机,打算给方从心发个微信约谈一下。
岂料一打开手机界面,就有邮件提醒显示“律师函”。我戳开看了看,不看还好,一看差点没当场死过去。方从心不要脸到什么程度呢?他竟然让何小平以公司的名义给我发了邮件,声称经过如何如何的严格计算,我欠的总费用已经累计到3万多,而且再经过如何如何的加权综合,我的多次小测成绩不符合优惠起征线,要足额缴纳。晚付一天我还得交高额滞纳金。
老子以前虽然没谈过恋爱,但是好歹看了那么多影视剧,还从来没有见过有钱人家分了手还追着问落魄前女友讹分手费的。我把邮件给王姿琪和张子琴看,她俩瞬间就沉默了。“你们有钱吗?众筹一下。”我忍下心中的怒火,看向她俩,“我之前给一家企业写稿,一万来块钱快打过来了,还差两万多。我先不问我妈拿了,怕她多想。你们要是手头上有钱,先借我点,我分期还你们。”张子琴劝我:“林梦,你别生气啊,别生气。方从心跟你闹别扭呢。”
王姿琪冷着脸说道:“我有钱。你还他去。有几个臭钱就敢拿捏你,当你是什么啊。刚才我给他说的好话统统收回。”张子琴还在致力于和稀泥:“他肯定不是这个意思嘛。”我说:“王姿琪,你现在就把钱给我。张子琴你也不用为他说话了。不蒸馒头争口气,我林梦要是以后还和方从心走一块儿,我也不叫林梦了,叫我木木木木夕吧。”说完,我放下饭钱就走了。“哎!林梦!”张子琴在后面喊。
王姿琪在拉她:“让林梦消消火吧。哪个正常人能受得了这冤枉气?”他人气我我不气,我本无心他来气。倘若生气中他计,气出病来无人替。我若气坏谁欢喜,何况伤神又费力。世上万物般般有,哪能件件如我意。我在心中背诵了十遍清心口诀,才强压下打电话给方从心破口大骂的冲动,再默念了十遍后感觉自己头顶金环,身披功德衣,手持玉净瓶,已然佛光普照了,才把王姿琪转给我的钱转到方从心的卡上。
这回的转账备注上,我什么都不想写了,想着几万块钱求个心死,倒也不算贵的。
转完账的下一秒,方从心的电话就来了。我以为他又要催钱,挂了他电话,给他发了条微信:“钱转过去了。你等下再看。”结果,电话又响了起来。怕是又有什么钱没算明白,我只好接起来。“你在哪里?”一接起来就是他劈头盖脸问我。我想说我在地下钱庄裸贷呢,有何贵干,但我没法这么跟他说。人到了这一步,好像刻薄的话也说不出来了。
我很诚实地说:“我快到医院了。”“林梦,对不起,我们和好吧。”我又想说,你的对不起是不是和机场广播通知延误说的对不起一样啊,你是我见过说对不起说得最没负担的男主角了。但是我还是很实在地说:“不行。”
“林梦,我”他顿了顿,声音干涩地道,“你不喜欢我也没关系。我们和好吧。”我觉着但凡我有点骨气,但凡我不缺钙,我必须得很冷酷很潇洒很报应不爽地继续说“不行”,可是他哽咽的声音就像是被风吹起的蒲公英钻到了我嗓子眼一样,我说不出来。可是,我也同样说不出“好”。因为我暂时也不是很想被我的姐妹叫木木木木夕。这名字听着太日本了,我还挺爱国的。就在我犹豫的那一瞬间,有一辆摩托车飞快地擦着我过去了。我本能地往旁边让了让,一时没抓稳,手机扑通一声掉进了下水道缝里。
我连忙蹲下来,趴在下水道上看手机。好在下水道是干的。只是手机背面朝上,我也看不到方从心的电话断没断。我只好朝着下水道大声喊:“你容我想想。你听见了没有啊,我说你容我想想。我没有说我不生气了,也没说原谅你了,更不是暗示你我们可以和好的意思。我只是还要一点时间想一想。”
旁边一对父子经过。三四岁的孩子牵着爸爸的手用奶音问:“爸爸,姐姐在干嘛呀?”爸爸挠着头说:“可能是在跟地球对话吧。”
“为什么要那样趴着讲呢?”
“地球年纪大了,耳朵不好,得那样说才能听得见。”
“哦,我懂了,就像爷爷一样对不对?”为了守卫孩子的童真,我只好在旁边配合地喊了一句:“地球你保重身体啊。”然后很不好意思地问他爸爸:“您是住这小区的吗?想问下你们物业能不能帮个忙啊?”
等我再取回手机时,已过了一个多小时了。
我按了按手机,发现没电了,想着或许方从心急着等我电话呢,我又在保安室里坐着充了会儿电。谁知充了半天还是开不了机,估计是摔坏了,只好坐公交车先去修手机。我记不起方从心的手机号,但借别人的手机号登陆一下微信再和方从心说一下也未尝不可。然而一番折腾下,那卡在喉咙口的蒲公英没那么大作用了,反倒是我人生中收到的第一封律师函重新堵了心口。刚才我和他说的“容我想想”他听到就算了,要是没听到就没听到吧。
反正我已经用实际行动在表示我正在想了。再说,老娘做了那么久的舔狗,适当让他做一只等我指令的召唤兽,也是公平的吧。手机一时半会儿修不好,让我第二天再去取。我一边急着想看看方从心给没给我打电话,一边又觉得这大概是老天想治一治我情不自禁想贴上去的毛病,内心很矛盾地到了医院。进了病房,樊老师也在。袁崇峰看上去比昨天还虚弱,樊老师说那是麻药过了伤疤给疼的。她还说事故的原因也调查出来了。
原来是袁崇峰他们班有个学生最近情绪反常,躲在天台抽烟。那个天台本来就有安全隐患,门是锁了的。袁崇峰老远见到学生从大平台上爬上去了,觉得自己身轻如燕,也可以一爬,结果没踩对给摔了。学校日防夜防,哪能防得住老师还带头违反纪律呢?所以听说等袁崇峰身体恢复好了,得回学校接受他人生第一次处分,而且还得在教工会议上作深刻检讨。我坐在袁崇峰旁边说:“峰峰哥哥,写检讨书我拿手啊。要不要我帮你写。”
袁崇峰有气无力地眨了眨眼。我说:“最近债比较多。一字一块,成交吗?”袁崇峰像是《疯狂动物城》里的树懒一样,慢慢地说道:“你~有~心~吗?”我摇头:“没有。”袁崇峰说:“刚才方从心来找过你。”我看了看他,确定他没有说谎:“他说什么了?”
“检讨书。”我看向樊老师,樊老师就像入定高僧一样盘着脚坐在旁边不吱声。还有没有师德了喂!
袁崇峰一脸看好戏地说:“你们吵架了吧?”“哎我怎么觉着这时候该给袁伯伯打电话拜个早年了”“他说让你给他回个电话。”“就这样?”袁崇峰说:“年轻人好好的吵什么架啊,要搁我每天甜蜜都来不及。”说着他眼睛就往旁边的樊老师瞄。樊老师依然是入定高僧的坐姿。
我说:“我觉得他在我这里太自信了,吃准了我喜欢他,我得打击他一下,提高下我的地位。”袁崇峰说:“没准他是太不自信了。”我翻他一个白眼:“我跟他在一起,谁更没自信些不是一目了然的事吗?”“感情上的事哪有一目了然的。每个人求的不一样,有人求的美貌,有的人求的是智慧,有的人求的是金钱”我想了想,说:“峰峰哥哥,你说话都这么没力气了,麻烦你提前报到属于我的那个特质好吗?
美貌智慧金钱什么的,跟我也没半毛钱关系啊。”袁崇峰忍不住笑,一笑又带着痛,所以一脸扭曲地说道:“我这不是正在想吗?”“那你现在想出来没有?”“林梦,你难道不觉得自己很优秀吗?
你乐观善良坚韧大方通透幽默好玩,哪个不值得他喜欢?”我觉得袁崇峰是脑子摔坏了,居然在我叫价一块一字的检讨书费用后,还敢说我大方。
但夸我总是好的,我揉着鼻子问他:“是吗?配他绰绰有余吧?”“嗯,他除了长得帅点,脑子聪明点,家里有钱点,还有什么呀”我看袁崇峰昨晚上和我妈谈一宿谈出战斗值了,现在一张口一套一套的,我都快接不住了。本来我无意打搅他和樊老师的二人天地,既然袁崇峰还能和我一战,我也放心了准备抬腿走人,哪晓得刚出病房,就被一群蜂拥而入的学生给推回来了。其中有一个是柯路。
他没心没肺地跟我笑:“姐,你也在这儿呢。”我想小伙子精神头不错,安心了些,于是又陪着坐了会儿。没想到袁崇峰做了一段时间副班导,人气挺好,还有个头发略长的学生被众人押着磕头赔罪,估摸着是那个去平台抽烟的始作俑者。他的样子不由让我想起高中年代的黄毛,不知道黄毛是不是也有这样突然想起我的时刻。听他们叽叽喳喳的说话声,好像是这孩子父母在闹离婚。不过我看他似乎是被安慰过一轮了,面色不算凝重。
袁崇峰躺在床上嘴很欠地说:“父母离婚还是早点好。你看我爸妈离婚的时候,我太小了都不知道,所以我不痛苦。亲生母亲没回来找过我,我也没有特别怨她,毕竟她给了我生命,让我有机会见识到了世界的美。”众人哗然,那个长发男孩又说了些什么。一群人热闹得快要掀天花板,一点也没有安慰一下袁崇峰的意思。小护士进来敲门:“安静点,这里是医院。”安静了大概十秒,接着喧嚣上了。我又有些想当温柔的雷追风了。
我跳海草舞肯定比他跳得好。我愣神的时候,柯路从人群中挤出来,说:“姐,你想什么呢?”我说:“想中午吃什么。”“我姐说是给你寄了一箱真空包装的卤猪蹄,让你记得收。”“最近猪肉这么贵,这真是一份大礼了。”柯路说:“我姐说了有恩就要报恩。她让我谢谢你给她打电话。”他顿了顿,“说到恩,姐,我刚才在楼下见到我爷爷以前资助过的漂亮小姐姐了。”“哦?”“这个小姐姐身世很可怜的。
她学习成绩很好,可是家里没钱,她爸就不让她上学了。还好是冯老师冯老师你知道的吧?她以前是北京一个支教公益项目的发起人之一,她收到了小姐姐的求助信,亲自去了那儿一趟,做了她爸很久的思想工作,承诺学费由她想办法,小姐姐才恢复上学了。可惜好景不长,过了一段时间,他爸又不让她念书了。最后冯老师带着我爷爷一起去的,好像还和这个爸爸签了协议书,协调了很多关系,把小姐姐带到一个陌生地方重新开始了。
那时,小姐姐高三都已经耽误一半了,但她很争气地考到了长宁大学最有名的计算机系,甚至拿了高额奖学金。我老听我爷爷拿她的事来教育我,说小姐姐是第一个没念完大学就还完所有贷款和资助资金的资助人。小姐姐隔一段时间还会给我爷爷写信,汇报学习情况,有一次听说我爷爷身体不大好,她拿着一堆保养品来了。
反正现在的女孩子实在是太优秀了,我们做男人的,表示压力很大啊。”我默默地听完,问他:“那个小姐姐是不是叫佟筱?”柯路拍着大腿说:“哇,姐,你人脉好广,连这儿都能猜出来呀。”世界可真是太小了。没想到那个资助佟筱的“金主”是柯爷爷,因为方奶奶的关系在,方从心当过佟筱高三的补习老师似乎也是顺理成章,想必两人就是这样认识的。原来佟筱不是至少有爸爸疼的白雪公主,而是没落家庭打扫除灰的灰姑娘。
就是王子太缺心眼了,把水晶鞋穿我脚上了。我想了想童话故事里拼命把小胖脚塞进水晶鞋里的大姐二姐,不由吃痛地摸了摸我的脚。
不晓得柯桥的猪蹄寄到没有,都说以形补形,我得吃点补补了。
晚上有佟筱的补习课。我决定去上一上,用座机给我妈打了个电话,告知她不用准备我的晚饭。电话一接通,我妈先是噼里啪啦地骂了我一通,当然是说我不接电话害她担心死了之类的。我安抚了几句,我妈又说:“小方在家里等了你很久,刚走。”我想,这是什么电视剧剧情,男主永远迟一步。我妈叹气:“小梦,你到底是在作什么妖啊?得亏我是你妈,要我是小方的妈,你这任性的儿媳妇我是不打算要了。
不想结好好说不就好了,你闹失踪算怎么回事?一点都不懂事。”我心说你跟我爸吵架时放的那些狠话,让我都想替奶奶把你逐出家门好吧。再说我不懂事那你女婿懂事呀!他还讹我三万块钱呢!而且我作妖是因为结婚的事吗?你得挖掘这结婚背后深层次的含义!男主的狂妄女主的自卑再加上前面积累的一些误会再加上老天的帮助,才导致女主我暂时销声匿迹的!
不过我想我妈是个理科生,可能做不好阅读理解题,所以没和她争辩,买了个面包就赶去力拓培训班找灰姑娘补习功课去了。男人不见得能留住,但数学知识我务必是要留住的。我一进教室,葛纯纯又来找我聊天:“学姐你上次怎么没来啊?我跟你说,佟筱最近的状态不大好。”“大家有怨言了?”“那倒不是。上课还是有保障的,只是看她脸色很差。
你说她是不是有什么烦心事啊?”“你看不出来我脸色也很差吗?”“是耶!”葛纯纯盯了我一会儿,然后自言自语地说:“是这几天空气不好的原因吗?我要不还是找师哥要一下他的试验品抹一抹脸吧。”喂,凭什么佟筱脸色差是有心事,我脸色差就是空气不好啊。我不配有心事吗!我叼着面包拿出课本来,默默做了两道题。第二道题的解法我记得方从心跟我说过,我翻出记事本,上面他写的密密麻麻的小字让我走了会儿神。
直到周围突然爆发出一阵惊叹声,我才惊醒过来,抬头一瞧,竟然是佟筱带着方从心进来了。我腿脚麻利地呲溜躲到座位底下去了。葛纯纯在旁边拉我:“学姐,学姐,快起来,你看谁来了。是小哥哥哎。佟筱她说到做到了,竟然真的带小哥哥来了哇!”我不停地甩开她手:“我这儿待着凉快,你快松手。”葛纯纯奇怪地俯下身来看我:“学姐,你火气真旺,这都十二月了。”我只好默默地爬起来,拿了本硕大的书挡在前面,躲在书本后偷偷看他俩。
想我上次这么打量他们,不过是两个月前,那时我还觉得他俩是佳偶绝配,哪晓得沧海桑田一念间,心意竟会这样令人始料未及。佟筱做了个最简单不过的开场白,说今天特别邀请了学长方从心给大家上课,大家欢迎。葛纯纯兴奋地不行,咬我耳朵:“待会儿要不要去求个签名?”我说:“为什么要签名?”“拜托,小哥哥是佟筱的老师,也就是我们的师祖,还是方教授的儿子,他不应该是数学之美的活锦鲤吗?
而且我cp出来营业,不要个to签,岂不是很对不住自己。”我想现场给她拆cp,并奉送一首《真相是假》。但我就是想想,实际情况是我说:“嗯,恭喜你嗑到真的了。”我也不知道方从心有没有发现我鸵鸟式的遮掩,但他很正常地上起了课。是那种没有“假如刘昊然blabla”的非常正统的上课方式,听得我差点睡着,挡视线的书也差点砸到前面同学身上。
我半梦半醒地连连扶好书,不小心瞥了下讲台,又不小心和方从心来了个四目相对,索性就把书一扔,大大方方地睡了起来。是的,我就是要恃宠而骄了,我倒要看你敢不敢点我名儿。结果,他不敢。他确实是方怂怂。可是我也不敢抬头。葛纯纯说得没错,我火气太好了,讲台上的两道热源烤得我汗都来了。
葛纯纯还在旁边做猪队友:“学姐,起来啦,小哥哥看你不顺眼很久了,一直盯着你看呢。”我闭着眼睛趴在桌子上说:“他可能是盯着你吧。”“你这么一说,好像是呢。”课无风无浪地结束了。我保持一个僵硬的姿势也累了,只好偷偷起来松了松肩膀。没想到葛纯纯真拉着我去找方从心签名,我连连说不,她却拼命地拉我去:“咱班这些人,就属学姐你最让佟筱担心了,所以你最需要锦鲤的保佑。
为了考神的荣誉,你不要也得要。”其余几个难兄难弟也来拉我:“是啊,要是过了回来还愿啊。”粉丝团实在是太可怕了。我被人架着挤在一群人中间,等方从心给我签字。我想反正这会儿他随便签,不如我草拟一份欠条让他签上大名好了,至少把那三万块钱拿回来。前面已经轮到葛纯纯,她说:“那什么,大神,你给我签个逢考必过吧。”方从心像个写字机器一样给她签完了。
葛纯纯又花痴地说:“你和佟筱一起合个影可以吗?”佟筱连说上厕所去了。葛纯纯讪讪地站在了一边。现在轮到我了。方从心抬头看我,也不说话,眼神委委屈屈的。葛纯纯在后面支了支我的背,我面无表情地说:“哦,签一个吧。”“签什么?”我想了想,说:“我也想不出什么特别优秀的祝福语来。不如就签一个方从心是个大混蛋吧。”旁边的人倒吸了一口气。
葛纯纯在后面上蹿下跳:“学姐你还没睡醒啊。”谁知道方怂怂非常认真地一笔一笔地写上了。
葛纯纯在旁边大惊小怪:“祖师爷脾气也太好了吧。我也可以这样任性吗?那个方学长,我能不能要一个葛纯纯世上最美的签啊。”
方怂怂说:“换一个可以。”
葛纯纯说:“为什么?”方怂怂扫了我一眼说:“因为在我心里我女朋友最美。”葛纯纯捂心脏去了。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在这个臭美的轻飘飘的时刻,想起了一个笑话。说是甲看到乙天天去餐馆最热闹的时候吃饭,吃完抹抹嘴趁乱就走了。乙觉得可以模仿作案一下,偷吃了一顿就被人打了。甲就说你们怎么光打我呢,人家说,因为乙是我家老板啊。想到这里,我不由笑了起来。我一笑,方从心跟得了什么允许似的,拉起我一溜烟地跑了。
我边跑边说:“还有一节课呢。”“我给你补。”“我的书包还在呢。”“回头再来拿。”我不晓得葛纯纯现在cp心破碎了没有,也不晓得方从心一路要带着我跑哪里去。但我和他夜跑惯了,体力跟得上,就随他拉着跑了。等方从心停下来,我气喘吁吁地抬头一瞧。咦,怎么会是个酒店呢?方从心说:“林梦,我们睡觉吧。”我喘着气说:“你还要听什么笑话?”他摇头:“不听了。
只睡觉。”我说:“这才几点啊。”“睡觉吧林梦。”“我想起来我还没吃晚饭呢。”“睡觉。林梦。”我想前几天他铿锵有力说的四次“睡觉”和今天跟小狗一样央着我说的四次“睡觉”肯定不是一个睡觉。“你想得美!我给了你三万块钱还要卖身啊。这是什么赔钱买卖?”方从心说:“我卖行不行?三万块钱算嫖资。”我心说你要点脸吧,三万块钱我都嫖上刘昊然了。他见我不说话,又添油加醋地说:“三万块钱,我把身上零件都卖给你。
我的眼睛啊鼻子啊耳朵啊心啊对了,心早就被你拿走了都给你行不行?”嘴巴是从哪个旮沓突然进修了,说得我心旌荡漾的。“我收到你钱的时候实在是太生气了,觉得你是在跟我一刀两断,所以忍不住也想要气一气你。谁知道你这么有钱啊!”他无辜地看着我,“这钱你是不是问阿姨要的?
阿姨今天下午没怎么搭理我,大概也在气我吧。”我想我妈嘴上虽然说要当方从心的亲妈,但在实际行动中却做到了无论我怎么闹还是坚定不移站在我一边,真是一位两面三刀的好妈妈。方从心拉了我一把:“林梦,我现在求婚都有心理阴影了。以后换你求行不行?
我没那么多要求,什么时候你准备好了,直接带我去民政局就行。”他指着旁边的保安亭说:“你以前说你喜欢我多一点点,我现在告诉你,如果你喜欢我大概就像这个亭子一样多,我对你的喜欢就像”他指了指乌黑的天幕,“宇宙那样。”方从心甜言蜜语不要钱地倒下来,我一时也有点懵。前天他求婚的时候吧,我觉得他可能是随性发挥一下,因为以前我俩在一起,我也没觉得他有多喜欢我呀。
怎么才一天的功夫,他就跟爱我爱得无法自拔似的,我这个跪着的卑微女孩怎么就站起来了呢?男人骗女人上床,果然很会动脑筋。我说:“我俩总共相熟不到三个月,你这三个月是在上演宇宙大爆炸吗?”他一把把我揽进怀里:“哪里是三个月,傻瓜。我喜欢你大概有中华民族的历史那么悠久了。”“你说情话也要有点根据。我单身历史和民族历史齐平,怎么不见你来找我啊?”方从心很委屈地摸了摸我的头:“我有找你啊。
高三的时候,我在微博上和你共享了很多学习资料。”“啊?”我想了会儿,“你不会是他吧?”我高三时的微博名儿叫“今天数学你及格了没有”,每天的任务是在那里答“没有”,后来有个名字叫“今天数学你满分了没有”的二缺天天给我点赞。我特地点进这个id,发现里面空空的,跟个僵尸号似的。这是故意注册了个新号给我心里添堵吗?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闲的人。于是我就毫不吝啬地私信骂他了。他点赞一次,我骂一次。
如此往复了几天,在我拉黑他边缘的时候,他给我发了好几个文件。我猜是病毒,没下载,也没看。但凡我看了,可能就在北大做差生了。又过了几天,高三压力满得不能再满,我没时间刷微博了,等再登录上去,都是高考完大家玩疯了的时候了。
我记得第一件事是改微博名,第二件事是发了一份@了徐正的爱情宣言。
想到这里,我突然想,何小平说的那个故事可能是真的。当初为了安慰徐正,我可是拍了很多挡掉头像的情侣照,一边营造自己有男友的假象的。后来我不再上传照片,但徐正又动不动来我校蹭吃蹭喝,拍照发微博,偶尔也出现我吃饭的样子,因为没有p过就直接上传,被我无情殴打过数轮仍不知悔改,直至如今。所以方从心误会我有个感情稳定的男朋友。要不是“数学之美”上我误打误撞地行侠仗义一把,估计他还会一直误会下去。
徐正挡我桃花多年,真是死不足惜,希望王姿琪给他操办的“伤心总是难免的”派对热闹风光一点。好在我自个儿争气,把事情的发展拨回到了正确的轨道上。不然王姿琪可能要把徐正的葬礼办得风光些了。我说:“你怎么早不跟我说这些啊?你要一开始在你爸的课上就和我说这些,我们那时就可以开始甜甜的恋爱了啊。”方从心脸一黑:“你看,你是不是随随便便地就可以喜欢一个人?
如果那时换个比我长得好一点,声称也喜欢你很久了的人来找你,你会不会一感动就跟他走了呢?”我认真地想了想。他推了我一把:“喂,好歹做个场面说不会啊。”我说:“可能不会一见钟情,但时间长了可能会吧。”方从心肩膀一耷拉,眼神极其哀怨:“你看你就像一只花蝴蝶一样,哪朵花好看你可能就飞哪儿去了。或许刘昊然在这里勾勾手,你不定跟他跑了。”我无语问苍天:“你是在嫉妒刘昊然还是在为高一的你打抱不平?
喜欢一个人从颜值开始,也没什么不对的吧?因为无论你我多不想承认,脸就是社交的敲门砖啊。就像你拿着北大的文凭当然更容易得到企业的青睐一样,你进公司之后难道还要问公司你招我是因为我的文凭还是因为我的能力?答案当然都是。但是再过几年,你的文凭就没那么重要,体现出来的能力才是最终让公司留住你的砝码。
而且你问公司如果马云和我一起,你选择留谁这样的话会很找打吧?”方从心听到后来,眼里逐渐染了笑意,他温柔地摸了摸我的头说:“因为在我们中间,你不是患得患失那个,所以你可以理智地说得头头是道。我不行,道理我都懂,但我不能按照这些道理去说服我自己。就像就像你背下了所有的数学公式,但还是解不出我随随便便出的一道题一样。”“喂,你别扯七扯八地扯到数学好吧。”“那扯什么?
扯你说决定不喜欢我了?”我低头:“对不起,那句话我收回。”他摇摇头,说:“林梦,我以前说过我始终可以表现得和你的喜欢势均力敌,因为我对你的喜欢浩瀚如海取之不尽,可以轻而易举匹配到你的那一点点喜欢。我也说过我不希望我喜欢的人因为感动因为同情而选择和我在一起,我不想让我的喜欢成为你的负担。所以我掩饰着自己的库存,一直在等,等你的喜欢慢慢变多变大。
但是我发现这不可能。”他抬头仰望星空:“这是一道最简单的数学题。从起始值到增长速率,你永远赶不上我的数值。我想我得做好掩饰一生的准备。可是,把那部分势均力敌掉后越来越悬殊的爱放到库房里不跑出来是很艰难的事。就像我在某个瞬间突然很想抱抱你,某个瞬间突然想和你睡觉,某个瞬间突然想和你结婚,我计算不出哪个部分是扣减之后需要藏起来的爱了。
当你拒绝我的时候,我觉得冤枉不公,恼恨你为什么不像我喜欢你一样多喜欢我一点?于是我像昨天那样咄咄逼人了,给你产生了新的负担。所以这是无解的。”我咽了咽口水,有点不知所措。当他自然而然地说到“爱”这个词,我就有点懵了。原来他的喜欢多得已经质变成爱了啊?我我对方从心可以毫无负担地说出爱吗?方从心拉了下我的手说:“可是今天我知道怎么取舍了。你同情我也好,感动也罢,都没关系,我视这些为广义的爱。
我会想办法让这些感情尽力去接近纯粹的喜欢。虽然它们永远达不到我原本想象的最理想的纯粹,但就像求极限一样,当无限接近时,就是喜欢本身了。”我想数学真是我的克星,我愣是没听懂他在说什么。他见我一脸迷离,笑了笑:“没听懂也没关系。你就继续做你自己好了,剩下的我去调节。如果你是因为我长得不错而喜欢我,可以;如果是因为我对你好而喜欢我,也可以;如果是是同情我的遭遇而喜欢我,也可以。
这些细碎的不纯粹的喜欢像是筑起鸟巢的枝杈,最终会变成温暖的东西。那等同于我追求的爱。”他这么一解释,我好像又有点懂了。他顿了顿说:“所以你现在对我的感情收放自如,也没关系。”我翻着白眼说:“喜欢哪有那么容易收放自如的?”“你对徐正不就是这样?”他摸了摸鼻子道,“我的心眼很小,始终放不下我含冤错过的那几年。前两天我去数学学院找我爸,徐正正巧在那边,他认出我来,主动和我搭讪了。
我直言不讳地跟他说了我和你的事,他也跟我坦诚了你们的过去。看得出来,你在处理他的情感时就很洒脱,这让我很有压力,我担心有一天我也会这样。”徐正这个小王八蛋,到底和方从心说了什么啊。合着昨天吵的那一架还有他的事儿呢。我看还是让王姿琪办个葬礼好了。
我摇头道:“你跟他不一样的。”方从心气馁地说:“我比他长得好一点是吗?”“不是,你不仅比他长得好,钱还比他多,学业也比他搞得优秀”方从心眼皮抬了抬:“喂”
我收起玩笑,正色说:“我不知道徐正是怎么跟你说的,但你俩对我来说真的不一样。你是我第一个主动喜欢上的人,虽然时间比较短,像一粒胚胎那么脆弱,可是它很有活力,会蓬勃成长起来的。徐正那个则更像是女人特别想生孩子时产生的假性怀孕,你以为肚子里有条生命,其实并没有。我只是误以为我喜欢他了,但事实发现并不是这样。那不是洒脱,也不叫收放自如,那是我认清客观事实。”我这么严肃地说着,方从心却笑了起来。
他揉了下我的头:“什么假性怀孕,这是什么糟糕比喻。”尽管是批评声,但听上去他心情很好。我翻着白眼说:“比你那个求极限要通俗易懂的多了吧。”他毫不犹豫地点头,朝着我眯眯笑,大尾巴一摇一摇地说:“爱情胚胎都有了,搞个真胚胎可能也不是什么大事。”嗯?这个转折有点生猛哦兄弟。
我往后退了两步说:“我想起来我还有几道数学题没做啊,那个什么斐波那契数列和黄金分割的关系我还想推敲一下。”方从心笑着说:“你先推敲下我们的关系好了。”我说:“啊,还有拓扑学中的度量空间。”“亲爱的,我们先琢磨下我们的空间吧。”他步步紧逼地做采花大盗。“还有,还有贝叶斯定理的应用。”“你先用用我。”他一边说一边狠拉了我一下,然后亲了下我的额头说:“走啦,我好饿。”“我也是。”“先吃饭再干活。”“干什
么活?!”“把今天落下的数学课补上。”“你怎么知道我在佟筱那里上课啊?我妈跟你说的吗?”“佟筱说的。”“佟筱怎么什么都跟你说。”“你当时提议利用你让我接近佟筱。我和佟筱打了个招呼,说最近有个变态可能会一直偷偷观察你,佟筱说那我们就反间计一下好了,所以”“她才是卧底!张无忌妈妈果然没说错。
漂亮女人都不能信。”我顿了下,“那他父亲的事总不会是演的吧?”“那是真的。”“你为什么打他?”“因为他实在欠打。”“”然后我领着方从心回家见我妈去了。我妈为我们俩担惊受怕一整天了,是时候安抚她的心了。我本来想带人过去就行,方从心偏要去一个很高级的商场买礼物。我屁颠屁颠地跟着过去,想我肯定也能蹭一点光,但方从心掏钱包要了一条贵得可以把我从头到脚包起来但却只有内裤大小的真丝围巾就要走人了。
我说:“难道你不应该对服务员说,把这个丑女人里里外外的东西都换一遍,然后你不耐烦地坐在沙发上等我从试衣间里出来,再然后你的表情逐渐从漫不经心到挪不开眼,跟服务员说就要这套那套还有这两套,而我倔强地说不要不要,最后还是拎着十个袋子跟在你后面走出了商场吗?”方从心说:“你别仗着我喜欢你,就任性给我加那么多戏。何况我不会对你说丑女人。”“你明明说过我是猪。”“我那是针对你的智商。”“谢谢你的纠正。
你不说我还没意识到呢。”“不客气。”路过Ido钻戒店,他停了下来:“要不你去那里试试,我可以给你拿十个袋子。你十个手指头,每个手指头戴一个。”我不客气地问:“你是要我当中东土豪吗?”方从心没好气地说:“那你就不要想其他十个袋子的事了。”而我妈与其说是表现出了对我俩重归于好的激动,不如说她那份雀跃的心情全盘来自于那一块巴掌大的围巾。
俗话说,来而不往非礼也,我妈从行李箱里掏出了三条厚厚的羊绒围巾送还给方从心。她说她每年冬天都会为我的男朋友织一条,今年因为预感太强烈,把织围巾的计划提前了很多天,将将在出门前完工了这条大红色的,差点又没送出去。从围巾质量来看,比起蓝色黄色,确实也只有这一条红色是勉强可以戴出去的,可见只要功夫深铁杵磨成针,我要再晚找几年男朋友,想必我妈不仅可以集齐一条彩虹,还可以开创一个副业了。
然后我想了想,为什么三年来,我从来没有资格戴过我妈亲手织的围巾呢?不过,我看了看方从心手上那三条扎眼的礼物,也失去动力再去争抢了。有时候妈妈的爱是负担,我不要也罢。来自方从心的MEMO:比失去更可怕的事是什么?是得到再失去。比得到更幸福的事是什么?
是失去又复得。